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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宝风流-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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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也免得你们那贵脚踏了贱地!夜深露重,小爷就不留了,二位请吧!”一句话说完,少年即转身入内,“砰”的一声把门扣上。

“对簿公堂”,这也只能拿来吓唬吓唬人,真要告了上去,章府“嫌贫爱富”的名声算是再也脱不掉了,章家小姐出了这样的大名,门户稍微不错的,还有谁肯要她这笑柄人物。想着本不是很难的一件差事被办成了这样,金七娘与章管家面面相觑,依稀看到了章老爷跳脚臭骂他们的模样。

“蝈蝈,你就不要走了,晚上就住着吧!”想到刚刚把那章管家给狠狠骂了一顿,这青衣小丫头再回去,难免不会受池鱼之殃,唐离遂对她说道,只要一想到眉清目秀的小丫鬟被取了这样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少年就对他那没过门的媳妇儿更没了好感。

好在蝈蝈却是个柔顺的小丫头,闻言倒也没拒绝,当晚就伴着妇人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刚刚梳洗完毕的唐离正要生火给母亲熬大麦粥,就听院门前一阵喧哗,随即就有轻轻的叩门声传来。

“哎呀!两年不见,贤侄已经如此一表人才了,为叔也甚是欣慰呀!一向忙于细务,少了照应,嫂子在那儿,我这就去请罪见礼!”门开处,就见四旬年纪的章老爷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更有五六个家丁,挑着礼盒随着进来。

见章老爷开口称“侄”不称“婿”,唐离自然明白他的来意,丢下手中的干柴,抹下袖子后,他也拱手一礼道:“世叔。”

看眼前的少年虽衣服蔽旧,却是面容俊秀,神朗气清,再想想他素日事母至孝。章老爷也是心下暗叹,若非他老爹死的早,这麻衣少年还真是一个难得的佳婿。

只是如今,看看这破旧的小院,章老爷也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倘若唐离还在进学,或许他也不会如此,凭着这孩子的聪明心性,加上自己的扶持,没准儿将来也能混个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有个出头之日。只可惜他现在既没了上学科考的前程,本身也就在一家小店铺中做伙计,这辈子是难得有大出息了,章老爷实在不忍心让自己的女儿跟着他受一辈子的穷。

“家母还未起身,见不得客。世叔是为婚约一事来的吧!咱们在这儿说就是。”感受到章老爷眼中一瞬间闪现的温情,唐离微笑开口道。

唐离如此表现,倒让昨夜听了管家言语的章老爷心里一惊,不过两次听到“世叔”的称呼,也让他心中一喜。

“贤侄既然如此,那为叔也就不藏着掖着,本来按你我两家的交情,为叔我断没有强要悔婚的道理,无奈前些日子淮南道江家大公子来办货时,竟是对小女有了淑女之思,贤侄你也知道,为叔是以丝织为业,得罪了江家,这后面的事……哎!总之是世叔对不起贤侄了。”

“世叔带解定文书了嘛?”章老爷话刚一说完,唐离伸手自怀中取出婚契递过,微笑道。

看着唐离手中的那张文黄纸,章老爷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怀中掏出早就备好的解定文书,边扭头道:“把花泥送上来。”

微笑着推开家丁手中的花泥,唐离笑容不变,慢慢伸手放到唇边,在章老爷惊诧的眼光中咬开拇指,摁向解定文书。“不说世叔与家父的交情,单论这四年来,叔父日日允许蝈蝈来家中帮忙服侍家母,小侄也没有耽误令爱终身的道理,今天小侄画的是血押,自然永无反悔,世叔也该放心了吧!寒舍简陋,就不多留叔父了。”

低头看看手中文书上那血红的指印,再看看唇角犹自沾染丝丝血迹的少年和煦的笑容,章老爷竟感觉心底有些发寒,一个念头蓦然涌起道:“也许我不该悔婚?”

“叔父慢走!”目送神思有些恍惚的章老爷离去,唐离看看地上放着的三个大礼盒,淡淡一笑,这些算起来都是当日送去的文定之礼,他也不会再矫情的拒绝不要。

第七章…风月

信手写来,淡淡看去,最难得一份相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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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蝈蝈,这是当初你爹卖你的契约,你拿着。”可怜的小丫鬟看着这张纸,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只用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看着唐离。

“章老爷已把你转送给了我家,”解释了一句,唐离见蝈蝈的眼神还是满布茫然,他只得续又说道,“你若有亲戚或好的去处,这就可以走了;若是没有,就在我家呆着,有我母子一口吃的,也断饿不着你,以后有想走的时候,你自去就是了。”看天色已经不早,唐离也没时间跟她多说,将手中的书契往小丫头手上一塞,补充了句,“现在你是自由身了!”就转身出房去了。

颤抖着接过卖身契,蝈蝈跟被烫着一样,两手将那张轻薄的黄色桑皮纸颠来换去,简直没个着落处,良久之后,才见她茫然的眼睛中渐渐凝起一片水雾,在第一滴晶莹滑落的同时,一声从喉咙中挤出的呜咽蓦然响起,随后这哭声越大越大,小丫头的身子也似乎再没了半点力量,依着墙角,如软泥般委顿下去……

“阿离,今天怎么有闲来这么早的?”花零居中,小婢阿杭见平日晚间才会来此的唐离中午时分就到了,因感意外笑着问道。

阿杭这一问还真问到了唐离心中的痛处,今早他再去笔墨店时,不仅不见阎苏生,店铺也是关的紧紧,后来才有隔壁家店的伙计出来给他封留笺,原来那个有着酒糟鼻子的老板不知出了什么事,竟是昨天下午就那样走了。他那店铺生意原本就不算好,供两个人吃饭,再加上他又是是个嗜酒如命的,店里的货物加起来也堪堪刚够低房东的租金,所以走的倒也爽利。只可怜了伙计唐离,拿着手上阎苏生留下的五百文钱,一时没个下落处。此时再看便笺上让他专心画艺的嘱咐,就显的分外刺眼。

没奈何,在那伙计怜悯的眼神中,发了一会儿呆的唐离干脆就转身到了花零居,想着阎苏生的话,他也想着把这差事给一并辞了,再专心找个有钱途的差事做做。

心中这样想,脸上却不显露出来,唐离看十一岁的阿杭憨憨笑的可爱,乃随意的摸了一把她的小辫笑道:“来的早不好吗?阿杭,小姐起身了?”

三个月的相处,二人也是极熟的,阿杭又是憨憨一笑道:“也是刚起,你来的正好,小姐昨夜就急着见你的,没想到阿离你走的那么早。”说到昨夜的事情,阿杭的转向热烈的眼神中满是惊羡道,“阿离你昨晚真厉害!”一句话说完,她才转身晃荡着头上的三丫髻,领着唐离上楼去。

“小姐,阿离来了,”阿杭的这句话刚完,就听里间“喵”的一声惊叫,随后就见一只肥成圆球般的碧眼雪毛波斯猫蹿了出来,在它身后,穿着家居宫装的关关满脸欢喜的疾步出来。

不等唐离说话,就觉身前香风一袭,随后就有一个温软的身子紧紧抱住了自己,而脸颊上传来的湿热,不用说,也是关关的杰作。

不管前世后世,唐离还真没遭遇过这一出,本能反应下,自然脸上就起了一层红晕,而他这小姑娘般害羞的表情更让关关嘿嘿一乐,脸儿一扭,作势就要向左脸颊也香上一个。

伸手轻轻一推,却摸到了女儿家胸前的绵软所在,顿时让唐离再不敢乱动手脚,一时竟有些呆滞。

“好你个阿离,原来也不老成!还敢占姐姐的便宜!”放开了唐离,似笑非笑关关眼中水波一荡,春葱似的手指就柔柔点在了唐离眉心处。

三月来,见多了客人被关关迷的神魂颠倒的模样,似这等打情骂俏的风流阵仗,唐离自知不是对手,无奈之下,学足了那些儒衫客人的模样,面做苦色,微微拱手一礼道:“好我的姐姐,饶了小生则个!”。

不合这话已经说的太多,连檐角竹架上的那支真腊红嘴鹦鹉也已学的乱熟,唐离刚一说完,它就用古怪的声调开腔跟道:“姐姐,饶了小生则个,饶了小生则个”

这一句话出,三人一齐笑出声来,关关没想到往日小大人儿一样的唐离还有这样一面,掩嘴笑了两声后,一指鹦鹉说了句:“阿英讨打,”才先领着转身回房去了。

身后,“阿英讨打,阿英讨打”的声音响了半天,才停歇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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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阿离你要走?”原本依坐在锦垫上,笑意晏晏的关关忽然听唐离说要辞工,顿时一惊坐起道。

“家母身子不好,我天天回去的太晚也不好,所以想辞了这份晚工”口中说着话,唐离想到的还是昨天阎苏生说的那番话,其实就他本心来说,这倒是一份好差事,既轻松,又热闹,就跟后世在酒吧打工一样,虽然累,倒也符合少年人的心性。再说,他在花零居与关关宾主关系处的不错,最重要的是,工钱拿的也多。

无奈形势逼人,倘若是官宦士子们抚琴弄萧,那自然是人物风流,但像他这样的贫寒子弟以此为生,时间长了就难免被人以乐工视之,唐代乐工身份地位太低,多是隶身贱籍的。当然若依着唐离的经历性子,什么贱籍不贱籍倒也不在乎,但这事传到母亲耳中,只怕本就病体支离的她更受不了,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不忍言之事,唐离还真是悔之莫急了,所以今天就一并辞了工。

注目唐离良久,见他的眸子中清澈而坚定,呆了半晌的关关也知此事已成定局,遂黯然苦笑道:“阿离你既然要侍奉母亲,姐姐也不能强拦着你,只可惜以后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好萧了,”说话声中,她已起身向梳妆台前走去。

一只青丝布囊,一张烫金名刺。“阿离,昨晚若是没有你,姐姐的牌子也该被人摘了,无以为谢,这只青丝囊你收着就是。这张名刺是昨晚一位豪客特意嘱我转交你的,说你若有一日去了长安,务必要去他府上一见。”原本心情大好的关关被唐离的请辞惹的意兴姗姗,话语中也就多了几分离愁别绪。

唐离本不是俗人,自然也就做不出当面拆开青丝囊的事情来,至于那张名刺,他更是兴趣缺缺,不做半分推辞将两物纳入袖中,麻衣少年就要起身请辞。

见唐离要走,关关身子一动就要站起,但终未起身,却又黯然坐下,微微沙哑着嗓音道:“你走,你走吧!”平日迎来送往,她本是见惯了分分合合,但今日眼见这个相处三月的少年要走,他的心中却莫名生出几分依依难舍愁绪来。是缘于对昨天事情的感激,还是因为怀念与这个少年相处时的单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看她这副模样,唐离心中也是莫名的一酸,来此四年,不说家人,还就是那阎苏生与眼前的关关对自己最好,每日晚间二人萧歌相和,这种无声的交流更为难得。

心底一声长叹,本欲离去的唐离蓦然转过身来,走到趺坐的关关身前,在她诧异的眼神中,捧起如花娇颜,俯下身去就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此情无关风月,姐姐多多保重!”悄声说完这一句,唐离再不流连,转身出房下楼而去。

“此情无关风月,”关关喃喃念诵着这句话语,眼眸中腾起一层雾气的同时,娇美的容颜上却绽出一抹最明朗的笑容,良久,良久,才听她开口叫道,“阿杭,拿酒来……”

第八章…说书<一>

佛教自东汉传入中原,经三国两晋六朝,至隋唐间而成极盛。尤其是经则天武后大兴佛教以来,天下各道除官修大寺四座以外,其他兰若野庙更是多不胜数。而民间百姓也喜在天气晴好之日携家悠游寺庙,既为礼佛,也为发散身心。

这一个春日,天气晴好,山南东道金州第一丛林——伽楞寺中更是香客如织。

“夫人你看,那边杏花开的好漂亮。”半个月的时间,去了奴婢身份的蝈蝈在唐离家不用担心打骂呵斥,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舒心,不知不觉间少女心性显露越多,只看她此时远指前方杏花林的模样,脸上满满都是小女儿的娇憨。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杏花许久不见了!!”看着蝈蝈手指处隐泛起一片白光的杏花林,久已不出门的唐夫人坐在四轮诸葛车上,苍白的脸沐浴着春日的阳光,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正推车前行的唐离闻言微微一笑,心下却是在发愁,“钱”哪!上哪去弄点钱才是正经。虽说当日章家送还了一些聘物,但那都是不当吃的死物件儿。他丢了两份差事到如今已经有半个月了,全凭着阎苏生留的五百文,及关关给的三百文谢礼过活。虽说如今大唐承平盛世,物价的确低,但老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多了一个人吃饭,还有阿娘的药钱,光这辆诸葛车就花了三百五十文,算算手头上的余钱,唐离觉的自己必须要找个赚钱的门路才行。

一路随着熙熙攘攘的香客们向内走去,堪堪走到第二进,就见一个硕大的空场上围满了人,不时有叫好声传来,不等老妇人说话,蝈蝈已是第一个走了过去。

唐离虽然来此四年,但平日为生活所累,再说他也不怎么信佛,所以虽然同处一城,伽楞寺却不曾来过,此时推着车过去,却看到了极其古怪的一幕。

只见人群中心处的高台上,有一张铺着锦缎的香案,上面放置着钟、罄等器物,此时香案后边,正有一个面如弥勒的胖大和尚正用平和的声音讲说道:“那鹰见佛祖阻止它前去捕兔,乃恨声道:‘慈悲为怀,你惜那兔子的命,却不知我若失了这兔子,自己不免饿死,莫非我的命佛祖就不顾惜了。’我佛闻言,乃开言一笑道:‘天降万物,众生平等,这只兔子重九斤,你放了他,我自还你九斤肉就是。’随后,就见我佛自怀中掏出一把戒刀,于臂间割肉饲鹰!”话说到这里,就见那胖大和尚右手击罄,左手单掌立于胸前,念佛不绝。

罄音了了声中,下边的听众也都如那和尚一般,满脸虔诚闭目诵佛,一时间“大慈大悲……”的颂佛之声四壁轰响,就连坐在诸葛车上的唐夫人也是双手合十,念诵不绝。

“阿离,你也上去随个缘喜,”九声罄音之后,唐离就听阿娘说道,不明其意的他向高台上看去,才见那胖大和尚不知何时竟是在香案上放了个大香炉,那些念完经文的香客听众不拘多少,却几乎是人人都上前向香炉中投钱,等唐离排队凑上前时,一个广口的香炉中,黄澄澄的通宝已经堆满了一半儿不止,看那数目,怕不有两千文之多。

手缩了又缩,唐离投下一文钱后,转身就走到蝈蝈身边,急促问道:“这是什么?”

“少爷没来过伽楞寺?”见唐离点头,蝈蝈满是不可思议的看了他一眼后,才解释道,“这是‘俗讲’,每逢香客多的日子,寺里的佛爷们就会立香案,不过讲的却不是佛法,而是些佛经中的故事,有讲佛祖慈悲的,有讲佛祖法力神通的,大人小孩儿都喜欢听。”

“俗讲!”心下将这个词嘀咕了好几遍,唐离突然想起以前看书时见过的一则材料,说的就是唐朝的僧人们为了吸引更多信徒,尤其是不识字的信徒,就让一些口齿伶俐的僧人开香案,将佛经中的故事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讲给来佛寺中游玩的人听,如此既弘扬了佛法,又另辟了收入,实在是一举两得。又因为这种讲解佛经的方法与正式登坛讲经不同,所以被称为‘俗讲’。这种俗讲后来继续发展,最终脱离佛教,成为了一个专门的行当——说书。

“说书”,这两个字一涌上脑际,再想想刚才香炉中堆满的钱财,正为到那里挣钱发愁的唐离顿时觉的眼前一亮。遂俯下身去问道:“阿娘觉的僧人们这俗讲好吗?”。

“弘扬慈悲之心,劝人为善,这自然是大大的功德,阿离怎么这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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