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大黄袍-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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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评书倒是没听几句,就听旁边人瞎议论自己了,倒也是有些趣味。一边的行之眼珠子一转,站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道:“这首《沁园春?帝颂》,话说被江南一位贺姓老儒士称作我朝开国以来,豪放词派第一,称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下不服,特地作词一首,想要比上一比。”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那些还在议论之人的目光。不光是那些人,就连杨帆都不由吃了一惊,这行之到底要干什么?
“你?”
“你又是谁?”
行之举着酒杯,笑道:“我是谁不重要。今日,只想填词一首,看看能否比得上杨爵爷填的那首。”
“呵。口出狂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吗?”那人嘲笑道,“你若是能填的出杨爵爷这首词,一半,他的一半气势,我就吃了这只勺子。”那人拿起瓷勺子比划了几下。
“哈哈!”行之长笑一声,道:“你等听好了!”()
第251章斩尽满园黄花(中)
千古文章一大抄,看你会抄不会抄。杨帆抄了老毛的,行之不嫌事大,有意将那首杨帆在通州红枫林作的那首词搬出来。
他摇头晃脑地诵道:“独立寒秋,江河南去,独望山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话音落,瓷勺哐当落地。在场变得悄无声音。行家一出手,便是有没有。上阕粗粗那么一听,无非就是写烂了的秋景,可是从这人口中作出的词,这气势,比起那首帝颂,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
门外酒徒大喝一声,拍着门板大呼叫好。作诗词,真的就是全凭天赋了。写文章,多少可以借用华丽的辞藻,对比对偶,句式、行文等多方面学习前人的文章。假以时日,也可以写出至少不落下成的好文来。作诗则有些不同,诗词是什么?是一些跳跃的词所组成的短句,不仅考验一个诗人的联想能力,更重要的是要有灵气。句断而意连,寥寥几十字,就能够令人不但身临其境,更能够感受到你要表达的心境。
十个诗人,九个作出来的诗落入下成,俗。俗不可耐。这也是写文易,作诗难的来由。考的是天赋。是灵性。李青莲的诗,绝对是要凌驾于二杜、白居易之上。连杜甫都写诗称赞道:“白也诗无敌。”说明李太白的诗。确实是好。清新飘逸,洒脱肆意,恍若谪仙人。
唐宋以后,并不是没有诗人,而那种杰出的诗人,没有了。再也找不出骆宾王、李太白、辛弃疾这样的诗人、词人。能够说得上来的,也寥寥无几,或许和思想的开放度有很大的关系。毛词若是剔除了那股王霸之气,也那说上乘。然而这股王霸之气,确实是毛词的一个特色。若是没这个特色,毛词也就不是毛词了。
“好!”酒徒再次喝道。两颊红润,醉眼惺忪,连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他恍惚间,终于走到行之面前,酒壶往前一送,笑道:“这词,好!”这不知道已经是他说的第几个好了。
“官人。您回来了啊。”后房厨娘上前,扶住那个酒徒。杨帆呵呵一笑,总算是看见庐山真面目了。这个奇葩的店主人,感情就是这个酒徒。这酒徒眉清目秀。却故作疯癫,披头散发,用一根布条扎在脑袋上。将额头的碎发撂在后边。
“别扶我,我没醉!”酒徒挣开厨娘的手。搭住行之的手腕,道:“敢问……”他打了个酒嗝。眼珠翻了翻,笑笑,道:“不好意思,敢问先生高名。在下……在下萧半山。人送别号三水先生。”
“客气客气。在下……一介布衣,行三痴。”行之尴尬一笑,步子退回了几步。手中的酒杯缓缓放下。
酒徒凑了过来,眼睛眯着。“行三痴?”酒徒一乐,“三痴兄,有意思,哈哈,有意思。来来来,咱们进屋,院中赏桂作诗,岂不快哉?”他拉着行之,也不管行之同不同意,直接扯了过去,往后院奔去。“唉,在下还没吃饭呢。”
“娘子,端点酒菜进来。打烊,打烊!今日打烊了!”酒徒高声而喝,似乎极为畅快。老道喝了口酒,道:“入口清香,确实不错。”
厨娘朝着四处颔首抱歉道:“诸位不好意思,吾家官人今日喝高了。见谅啊。”
“哈哈,萧厨娘莫要道歉,今日能听到这首豪气的词,无憾,无憾了!想不到我聊城还能出此奇人。这首词,确实豪气!哈哈,走了!”
在场之人都是怪人,付了钱,随手拿起桂枝,笑着离去了。厨娘打醒还在酣睡的小二,一听是收银子,赶紧跑过去,麻利地收钱拿盘擦桌子,跟打了鸡血似的。
杨帆叫住准备去备菜的厨娘,要了几间客房,准备今夜住宿在此。厨娘点头答应,又吩咐小二进去那菜。自己上楼收拾客房去了。
酒足饭饱,杨帆径直往后院走去,越走越能够闻到扑鼻的花香。门轻轻推开,眼前竟然无路,颇为吃惊。满园桂树,几十株桂树将整个后院塞得慢慢的,难怪能在街上都可以闻到花香。
桂林,当真是小桂林了。林中间或传来几声轻笑。虽过月半,但依旧明亮,洒在桂林上,柔光、冷风、花香、谈笑,杨帆终于明白到为何这里无路了。因为根本不需要路,既然不需要,那还要占用空间,来铺一条石径呢?
桂树树龄估摸着也有十几年的样子了,杨帆穿梭中间无什么障碍。踩上去,土质松软,看来店主人悉心翻过土。花香从头到脚,有些浓郁,然而风从中过,又不失那浓郁气味过了头,令人炫目。
杨帆倚靠在某树,风过,桂花落在头上、身上,间或落入脖颈之中,有些痒。他轻轻摇动了几下桂树,落花雨,满地银。杨帆很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静默过了。
“小兄弟,过来坐坐。”声音传至,却未见人影。杨帆侧头而望。
一边传来酒徒的招呼,杨帆笑道:“不打扰半山先生和三痴先生谈笑了,在下站在边上就好。”话音落,一只手从从林间过来,一把抓住杨帆的手腕,直接拉了过去。桂林中央有一方小空地,一张竹席,一方小桌,上边酒菜皆去,独留青灯一盏,长张一卷,笔砚各一。
行之让座,请杨帆坐下。林间秋风过,几粒桂花,落在砚台之中,浸没,留香。萧半山缓缓起身,从席子底下抽出一柄木剑,摇摇晃晃,拄剑而立。他憨憨一笑,“今夜这林间,我半山也来主一主沉浮。呵呵,万类霜天竞自由。好句,好句!”()
第252章斩尽满园黄花(下)
酒徒手执木剑,憨笑道:“听三痴先生之言,刚刚堂上那首沁园春乃是小友所填,哈哈,刚刚没有注意,如今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好!小友且坐下,若是能够赏脸抄录下那首词,在下愿意百金相赠,聊表心意。”
杨帆笑道:“既然半山先生如此抬爱在下,何以谈黄白之物。”
“哈哈,是在下鲁莽了。”萧半山将散发一盘,从怀中掏出一支桃簪,插在脑后。挑起木剑,垂手抱拳,笑道:“在下每至丹桂飘香之佳节,便会舞剑,斩尽满园桂花。
前年金秋,凌河大捷,在下饮酒大爽,斩尽了满园桂花。去年金秋,与友吟诗而乐,兴尽之后,挥剑而斩,满地金黄。今夜月明星稀,闻小友大作,酒酣大喜,遂舞剑斩尽落花雨,换君一曲沁园春!”
秋风习习,木剑起手。酒徒的木剑穿梭在桂林之中,剑扣在树干上,桂雨便洒落下来。仰天而刺,在桂枝上一晃动,已经花团锦簇的桂枝,落下无数花雨,来回应这个每年一次的故友。
酒徒舞剑至兴奋处,嘴中呢喃有词,或吟诗,或高歌。地上渐渐铺满了一层松软的桂花。杨帆一口饮尽壶中,左手轻抖,将纸张上的桂花抖落在地,笔在砚中润了润。杨帆的书法,可不是穿越过来之后才学的。从小便师从一位乡下老文青。
先学篆书,后习隶属,最后临摹魏碑之后。便再也不学其他书体。按照那位老文青的话,学书法当习古风。篆隶有金石之味。线条中锋行笔,藏锋而不露。暗合阴阳,魏碑沿用古风,带着汉隶的遗型,笔法古拙劲正,而风格质朴方严,笔划严谨、朴厚灵动,丰腴不失于板刻,上承汉隶,下开唐楷。兼有隶楷两体之神韵。
杨帆落笔,一边的行三痴便更加高看了杨帆一眼。确实,杨帆写字很少,今日也是兴起,落笔而书,字里行间,笔画浓枯,苍劲有力,不似一个小子能够写出的北魏风韵。杨帆洋洋洒洒。将这首沁园春抄录下来之后,一边的行之拿过来,细细看着,点头道:“词风凌锐。不遮锋芒,笔法却从古,锋芒不露。这一收一放。张弛有道,杨帆。确实有本事!”
他想起守墓的那位老人戏言,没想到当今还有写出如此古韵笔法之人。自从王羲之开创清逸笔法之后。世间再无新出笔法。行之不知道,杨帆当初练魏碑可是被嘲笑了十年。
世人都喜颜体饱满、欧体清秀,杨帆的字扁平尊古风而不露锋芒,一些门外汉都笑练字不到家。只有一些真正懂书法的人,才夸赞其少年老成。尤其是大学时代那个历史系的死老头,更是大赞其书法精道。每每有什么横幅,都叫杨帆代为书写。
酒徒剑落,满地黄花堆积,留香三寸。
等暗香去,花终落尽,舞剑斩尽满园黄花。
酒徒此举,留香最美时。
醉意上心头,倒地而睡。杨帆与行三痴相谈许久。
久之,厨娘入林,恭敬一礼,说客房备好,天色已晚。两人帮着将酒徒扶起来,搀到其卧房,随后便出林上了客房。酒兴过后,人便困意袭来,凉风一吹,稍稍醒了醒脑,两人各自入房。
灯火熄,人声寂。
独两人,还站在窗前。
小皇子已经早早入睡。朱启看着院中桂林,呢喃道:“这手剑,心意到了,就是差点悟性。”
卜老道摇头笑道:“当年张三丰,太极剑如何?”
“莫要提他。”
风中桂香悠悠然,卜老道虚眯着眼,捻着胡须轻笑道:“为何不能提?你们宗人府,也有软肋不成?天下哪个人,哪桩事,能够预料地清楚呢?连老道都不敢妄下定论,骁王爷就莫要逞强了。”
朱启凤眼如刃,薄唇轻语,“你,真是一个很讨人厌的老头子。”
月光昼亮,洒落在窗沿内,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老道承认,确实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老头子。不过有些人,却不怎么服老啊。”他侧过头,看着那张月光下如玉般的脸,笑道:“万历三次征战,你们宗人府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吧。”
朱启侧头,眼神凌厉,道:“我们宗人府要做什么,并不用你教!”
“呵。骁王爷好大口气,那么,我卜算子要怎么做,更加不用你朱启指手画脚!”卜老道闭目,感受风吹进来,拂过自己这张苍老的脸庞。“任何人,都有权力把握自己的命运。任何人!你也见过那个小女孩吧。老铺街的那个小女孩。这是苏青要向天道挑战,留下的手笔。”
“笑话!挑战天道?要死的,不会多活一天!”
卜算子依旧摇头,酣然而笑,“敢赌吗?”
“有何不敢的。你说赌什么?”
“江山。敢吗?”
指风呼啸而来。老道依旧闭目养神。那细长的手指,在月光下化作锋刃,直戳卜老道的太阳穴位。就在一寸距离的时候,老道的手掌恍然间出现在太阳穴上。
指风息。
朱启胸口起伏,眼神凌厉道:“如果再让我听到,别说拼了老命,就算千军万马,都要踏平你和全真龙门派。”
老道掌心一翻,夹住风中吹来的桂花瓣,“如果再敢对老道出手,不会像今日那么轻松罢手。”他放下手,道:“活着,才是资本。然而你已经再吃别人的老本了。所以老道说你不服老,怎么,不服?”
“哼!”朱启只知打不过,也不在口舌上逞能了,甩袖离去。卜老道负手而立,望着明月,呢喃道:“向死而生。苏青,这就是你留下的手笔吗?”明明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这一刻,他却质疑着自己刚刚说的话。
窗扉关实,年纪大了,无论是朱启,还是卜老道,睡眠质量就差了,有一丝光,就影响短暂的睡眠时间。他必须得睡了,若是老了,就要保护好自己衰老的零部件。
老道入眠,梦中手中长剑,斩尽满山黄花。幽香入窗,老道动了动鼻子,轻声呢喃哼哼几声……()
第253章长风舫
十几日后,舟行至扬州。几人上岸,陈王廷负责派遣码头专门负责扛货之人,将船上的一些东西运上岸。几日闲来无事,杨帆如今也无重担压身,自然格外悠闲。瘦西湖边,丹桂飘香,杨帆独自一人,走走停停。卜老道上岸前边已经人影无踪。朱启也是神出鬼没,带着小皇子离岸便走了。
行之本是打算与杨帆同游瘦西湖,但想到在扬州逗留时日不多,打听到几位故友,有的在扬州做官,有的隐居在此,便欣然前往。杨帆一人,也落得个清净。这是他的故乡,是生他养他的故乡。五亭桥、望春楼、四桥烟雨,江南好风光,江南人的柔,都体现在了这水、这桥上。
湖中画舫往来,上岸时,便已是黄昏。至此,瘦西湖最繁华的时刻即将到来。杨帆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能将楼阁与船联想在一起,造出了游艇的前身——画舫。晚秋日落得快,画舫上红灯点起,杨帆也想看看,究竟这淮左名都,竹西佳处在古代是有多繁华。他踏上一座靠岸的画舫。
立马就有下人带他入舫。
“公子来得正是巧。今夜,长歌舫有诗会一场,届时扬州名妓芊芊姑娘将会奏曲高歌,不知道公子有兴趣参与否?若是夺得个诗魁,不仅有银子拿,还有与芊芊姑娘单独相处的机会哦。”
杨帆摇摇头,笑道:“没兴趣。”那个下人顿时笑容一滞,道:“公子真的没兴趣?这芊芊姑娘乃是我们扬州歌妓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难道您就不想拥有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吗?只要十两,十两银子。就可以参加本次诗会。公子。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啊,这诗魁的彩金可是有五十两银子。这还不是重头。关键是有能和芊芊姑娘相处一晚的机会,您难道不想要吗?扬州城的公子哥。有多少想目睹芊芊姑娘芳容,愿意千金相赠,都不得而见。”
当真是温柔富贵乡,若是西北,这十两银子,可以足足买上几石的粮食,够全家老小活上好一段日子。没想到在扬州,就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场诗会,都要十两银子。不过杨帆倒是想看看自个儿老家所谓的这些风流才子。到底能有多少斤两,便丢给下人十两银子,道:“好,那便去上一去。”
杨帆也明白,今日进了这画舫,不被痛宰一顿,那是不可能的了。那个下人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一听杨帆被说动了,两只手搓动着。笑道:“那个……公子啊,今日诗会可是人才济济。你看,像江都徐遇常徐公子,还有兴化的钱申齐钱秀才。那都是小有才名的。你看,你若是再花上二十两,在下给您找个上好的座位。能够让帷幕后的芊芊姑娘看到您。凭借您这幅身材俊貌,岂不是如虎添翼?你看如何。”
杨帆也是服了这能说会道的巧嘴。摇头道:“座位就不必了。”
“那好,小的这就带您过去。现在趁着诗会还有一段时间。公子是否需要叫上点酒菜?”
“恩,拿些酒菜过来。”杨帆下船之后,还没吃上口东西,也有些饿了。一入画舫中央,所谓的诗会,不过就是中央阁台,用帷幕遮起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