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大黄袍-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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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老妇人似乎并没什么太过于惊讶的反应。她更在意的是,手头上最后的那个烙饼,是不是够熟了,用一柄小铲子在平锅上转了一圈,娴熟的抹酱,折饼,裹葱。再用一张裁好的,从书斋讨要来的边角料,裹在饼外边。
由于并没有什么油,烙出来的饼皮脆脆的,外边的纸也不怎么吸油。杨帆吃完了一个饼,抹了抹嘴,刚好,老妇人将饼烙完,那一张稍大点的纸,有些心疼地裹在四个卷饼外边,递给杨帆,道:“官人您拿好。”
杨帆笑了笑,道:“大娘做的分量真足。下次还有机会的话,一定再来吃。”老妇人一笑,擦了擦额头的汗,道:“官人哪里的话。您这么阔绰,以后常来便是。”
杨帆一笑,回头看了眼衙门口,三座大轿,摇摇晃晃地朝同处而去。杨帆啐了一口,道:“还跟老子玩宫心计是吧。等着。”
最惨的不是别人,而是坐在马车里的几个人,还有章尧,三个人一人一个烙饼,每到一个城就吃一处的几人,感觉到这几天的伙食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立马就有些不乐意了。不过杨帆没钱,这几人的钱也被那个卜老道榨干了,自然只能吃着这烙饼,不敢有什么怨气。
章尧的伤口刚刚包扎好,道:“爵爷,那几个狗奴才就在里边,您要不要问话。”杨帆看了看天色,道:“不问了,一个给一张纸,让他们自己写。什么都别要求,他们想些什么写什么。就说一个话,写得能让我能看入法眼了,便放了。”
杨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我先睡会儿,让孙毅和郁欢跟着去整理那些狗奴才写得东西。”
“爵爷,要不订间客栈?”
“也行。”杨帆想了想,“我想去了。你们在这呆着吧。不必跟着我了。”昨夜确实没有睡好,要做这样屠杀的号令,确实是件沉重的事情。()
第217章你想多了
秋日的夜里,风的萧瑟有感明显。落叶被扫在地上,发出沙哑的嘶吼声。杨帆坐在面摊上,盯着那舔|舐着锅子的火苗,不明白,那个白脸儿为啥每次都是要神出鬼没的样子。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说话,偏偏要找这么个陋巷的面摊上来吃面。说好的过来,人又不过来。
杨帆打了几个哈欠,看着一旁晃动的灯火,有些乏了。人嘛,总有那么些日子,会彷徨,会退缩。毕竟,我们是人,不是什么那些完美无缺的小说里的主人公,更加不是那些神。如果是神,那也就不用这么累了。一巴掌拍死一千人,也没有人认为什么惨无人道,会指责什么,或许还有看客会说,一剑不杀死一千一万人,这么看啊。
但是很可惜,杨帆不是神。即使他有正当理由,可以很有底气地说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但还是在心底有一丝的沉闷。回京之后,还是会有无数人指责他毫无人性。这就是道义。
以前,杨帆也思考过,这个世道还有道义吗,公理又是什么。但是,要细说起来,还是讲不清楚,差那么点意思。杨帆可以说那些起义造反的农民没有道义吗?如果可以,那么这个世界上被压迫的人,还有没有翻身之地?还有没有公理了?这些都说不清楚。既然说不清楚,那就索性不说了。
“老板,下两碗面。这鬼天气,冷死老头子我了。”老者一边往手里哈气,一边直哆嗦,胳膊不自觉地夹紧了身体。寒秋霜降。似乎穿件单衣确实有那么些冷意。不过,在杨帆看来。这哆嗦未免也太过于夸张了。
“好勒,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折煞小老儿了。稍等,这就给您下面。”面摊主人掀开热气腾腾地锅子,麻利地将生面下到锅里,用那双长竹筷子顺势搅动,嘴中时不时哼上两句戏词。那双筷子搅动了几下,看着面已经差不多了,立刻窜出水,一个面团落入已经盛好热汤的碗中。
“客官,要葱花不?”面摊主人和气地问道。一边华裳男子点了点头。
“要葱花不。年轻人?”
“不要葱花,多麻油。”杨帆正在发呆,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等到面上来了,才回过神来,看着左手边的朱启,道:“朱……爷,您有事?”他才看到,一边坐下来的,真是宗令朱启。
“等等再说吧。面要凉了,趁热才好吃。”朱启卷起袖子,这会儿又似乎不怕冷了。或许担心这方桌子上的污渍弄脏了他的衣服吧。等面出了锅,放在了桌子上。他缓缓端起热气腾腾的面,右手拿着筷子上下翻动,香气便弥漫开来。“这人啊,就和这香油一样。你不波动它,它就老是这么浮着。就是要翻搅它,这香气才出的来。”说完,筷子靠近嘴巴,一唆,“滋溜”一声,面就划入嘴中。
“如果油不好,那还是浮着的好,省的被人嫌弃。”杨帆端起那碗面条,注视着上面一层明黄色的麻油,笑了笑。
“小官人,您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面摊老头竹筷在锅里敲得脆响,也斜着眼,“你说小老儿不要紧,但说我这面里的麻油,我就不高兴了。这麻油都是我亲手用年前收好的芝麻亲自研磨的,你闻闻,哪个面摊的麻油有我小老儿的麻油一半香。”
“哦,对不起。我不是在说您的麻油。”杨帆略带歉意地笑了笑,“只是发表下感叹而已。”
“哈哈,这麻油好不好,得人的鼻子说了算,麻油自己怎么知道?”朱启放下手里的碗,连面带汤下肚,身体热乎了不少。看了一眼杨帆,道:“有什么可以感慨的吗?不就是灭了一千来人,说句难听的,你没有把山西的官场都掀个底朝天,还是有些辜负老夫的期望。”
杨帆喝了一口面汤,默默地将怀中的一张纸摊在桌上,也不说话,继续吃面。朱启欣长的手指捻过那张纸,看了几眼,道:“你打算怎么做?”
杨帆看了一眼朱启,问道:“我想怎么做?在下就像问一问,黄……爷,想怎么做。要做到哪个程度,是清理干净还是敲打敲打便是。如果是清理,那黄爷若是怕惹得一身骚,在下还可以代劳,若是要敲打,那在下就不横插一杠子了。”
朱启收起那张纸,点了点头,道:“我会想黄爷禀报的。虽然京师那些这次应付起来有些麻烦,但是只要你心里清楚,生杀大权还是在黄爷手中就行了。”
“哦。”杨帆吃碗面,将筷子往上边一架,道:“朱爷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明日在下便回京了。”杨帆知道,事情处理到这个程度,自己的任务已经是完成了。山西的官场,不会灭杀得一干二净。接下来就是红脸粉墨登场了。
“我很欣赏你。”朱启点点头,笑道。
“那又如何呢?”
“所以想提拔你。”
“那又如何呢?”
“我老了。”
“那又如何呢?”杨帆还是这句话,听上去像是戏言,然而很是配合朱启,可以接下去说。烛光晃动,面摊主人依靠在矮墙上,眯着眼打瞌睡。风吹过来,在弄堂中带起呼呼地响声,锅上边热气被吹了过去。老头觉醒,将锅盖盖在锅上,继续打瞌睡。
朱启的容颜,丝毫看不出苍老的痕迹,看上去,比起四十岁的人更显年轻。但杨帆明白,这个当了三任宗人府宗令的老人,已经不再年轻了。他将双手搭在腹间,道:“既然已经封爵,就别想干涉文官那套班子了。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怕的就是出现权倾朝野的那种军阀。”
“哦,宗令大人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杨帆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筷子挑起一搓面,“在下有这个本事?”
“你可以。”朱启的话说得很淡定,“所以,我想。等我离开了宗人府。宗令这位置,由你来坐。不要以为宗人府真的就成了一个空壳子,它不必锦衣卫、东厂差到哪里去。”
杨帆托着脑袋,缓缓道:“这算什么?如果宗令您觉得我会欣然接受的话,我只能说您想多了。”
话音落,秋风渐起。朱启的脸色变得玩味起来。()
第218章雷天大壮
“当年,我也是这么说的。以后,你会改变主意的。”朱启喝了口面汤。“人生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杨帆点点头,道:“即使是身不由己,那也得努力尝试过以后,再说。不然,真的很无聊。”
朱启点点头,道:“随你吧。山西这边,不可能真的由着性子,杀光所有人。那样子,太激进了,圣上不会同意的。”杨帆点点头,道:“所以我把这张名单交给您,让圣上定夺罢了。”
“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杨帆站起来,道:“宗令抬爱了。在下告辞了。”对于上了年纪,倚老卖老的老头,杨帆见了不止一个两个,一个个都有自己的一套,偏偏还想要着你顺着他们做,最好的方法便是晾在一边,不鸟他们。看着离去的背影,朱启笑着摇了摇头,问道:“这个接班人,如何?”
晚风扬,一般瞌睡的老头弄了弄鼻子,“气运青中显金,注定位极人臣,可辅之。”朱启朱唇动了动,道:“庆功楼当年一炬,宗人府从此隐匿。如今时隔百年,外廷辅皇权,倒是生出了些许牵制之意。”
面摊老头挠了挠鬓发,嬉笑道:“圣上还是圣上。只不过如今似乎这座江山,不怎么需要圣上决策罢了。这就变成了一群以天下为己任的臣子,无形之中,和咱们的圣上争权。一件事情,总要有个是非曲直。而现在,判定的权力。却不在圣上手中,而是在那些群臣手中。”
“这个问题不是一个可以解决的问题。”
朱启眉头一挑。问道:“为什么?”
老头麻利将面挑子收拾干净,道:“圣上都是他们教出来的。你说即使圣上想反对。那不就是等于反对自己吗?即使如今来了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即使税改确实可以有效缓解天灾的困局,即使那所谓的钞票,能够套出来更多的银子,圣上到最后还不是妥协了吗?”
朱启一笑,点头道:“有些腐朽的东西,之所以可以存在,说明是有存在的道理,还是有人追捧得利的。要打破这一规矩。那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不过老面你什么时候想得这么广了?”
“没事就想想,想着想着就有了点想法。”
朱启咯咯一笑,道:“这不是我们要头疼的。既然找不到最好的方法,那就让它在存在下去,直到一个更好的规矩去替代它。”天净星明,朱启稍稍仰头,喃喃道:“明日又是个好天气。”他刚想把手靠在桌上,人一歪,差点摔在地上。那张桌子悄无声息地挂在了面挑子上。
“你赶着去死吗?这么急着收摊?”
面摊老头盯着朱启屁股下的那条凳子。就差这凳子了,“今儿个收摊了。怎么,你还要来一碗?”老头似乎并不怎么怕朱启,看着有些微怒的朱启。眉眼顺搭着,猫着腰抽着朱启屁股底下的长凳。
“老面,过分了!”朱启袖袍挥来。面摊主人露出几颗黄板牙。担子落地,拿起瓢子一个转身。手中的动作仍不停歇。稍稍挑开了锅盖,朝面汤中探入。
“别!”朱启终于站起来。怒道:“就会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我看不起你!”洁癖十足的朱启眉头一皱,有些不快。
老头扛起担子,将长凳架在肩头,“下不下三滥,得看人。要是让我对别人,还真干不出来,对你,肯定干得出来。”他贱贱地笑了笑。
“说正事。悬空寺那边如何了?”
“赖和尚已经主持悬空寺了,问题应该不大。”
“那便好。昨日你猜我见到了谁?”
“谁?”
朱启一笑,道:“一个一只脚踩入棺材的老东西。”
“我认识?”
他一笑,“卜算子,而且应该和杨帆是真的师徒关系。起初在京师的时候,杨帆说是卜算子之徒,我是不信的,以为这老东西应该是入土。没想到在太原城还真见到他真人了。当时瞎了我一跳,给他点了一盘烩南北,看看他的意思。”
“等等,你说那小子是他的徒弟?”
朱启点点头,道:“估计他是不清楚这老道当年是假死,被蒙在鼓里。我看那老道是在暗中保着那小子。”
“你这笔买卖做得真是有一句说一句,真有那么点意思。”
朱启眉头一挑,道:“卜老道的声望,若是真的能够答应南北合流,定当能够一呼百应。不过这老顽固不愿意,那我就变相绑了他徒弟。当时候,他杨帆是宗人府的宗令,又是全真的修士子,与京师太和宫的王真人一齐推进南北合流。我们在正一道、武当山以及悬空寺留下的棋子,也可以一通百通。”
“这步棋落得妙。”
朱启有些得意地甩了甩袖袍,道:“也不看看我是谁。”
“牛皮王嘛!”
“老面,不是说好不提这一茬的吗!你这个,不讲信用的骗子!”夜空中传来朱启的怒吼声。
……
……
恒山悬空寺,寺以半插飞梁为基,巧借岩石暗托,梁柱上下一体,廊栏左右相连,曲折出奇,虚实相生。自从儒释道合流以来,兴建有三佛殿、太乙殿、关帝庙、鼓楼、钟楼、伽蓝殿、送子观音殿、地藏王菩萨殿、千手观间殿、释迦殿、雷音殿、三官殿、纯阳宫、三教殿、五佛殿。
其中三教殿是体现“三教合一”的典型殿阁,位于悬空寺第三部分的最上层。三位教主共聚一堂,中间为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左边为儒家创始人孔子,右边为道家鼻祖老子,三教供于一殿,此刻以为老僧正在与人对弈。
“奇怪,明明虚无,却呈青金,何故?”
对座之人,真是卜老道。此刻捻须呢喃道:“上呈真武、东华二帝,岂可与常人气运相比?此青,非官运亨通之青,乃是青天白日之青;此金,非财源广进之金,乃三昧真火之金。雷天大壮,此等机缘,非常人可承。”()
第219章僧与道
僧人手一滞,眼皮一抬,道:“真武、东华?此子与武当也有机缘吗?”老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此举也是无心插柳,说起远远,还可以说到三丰真人与我教的恩怨,不提也罢。他体内的真武雷像,算是三丰真人对于我教的一种补偿吧。”
老僧点点头,道:“你这么在意这人,不会是为了当初那个承诺吧?”
卜老道点点头,将棋子放回到钵中,道:“前人挖的坑,后人就得埋上,不然就是对不起前人延续下来的福泽了。”
“可是你想过那样的事情真的可行吗?”
“既然可以借,为何就不能还?”
青灯跳动了几下,老僧须眉飘动,道:“娘胎里借出来的娃,你还得回去吗?”卜老道问道:“你能正常点吗?”
“贫僧已经很正常了,关键是当初你们自个儿做得不正常罢了。”老和尚撇了撇嘴,有些不快道:“这就是因果循环。”
卜老道眉头一皱,道:“你少给老道将这些唧唧歪歪的东西。这次过来,就是给你提个醒,南北江湖,不可合流。”
老僧身上披着一块破麻袈裟,在背光下看过去,就像是一只驼背老龟,呢喃道:“枯长,你好像是比贫僧大二十岁吧。”
“不清楚。我不爱计较那些。”卜算子的真是名号,这个世上,知道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老和尚能够交出来。说明认识了很多年了。
“你看我这么老了,可是你还如日中天的样子。我不甘心啊。”老和尚佝偻着背。如果细看,那两双盘坐的腿已经枯瘦地仅剩下皮包骨头了。散发着幽黯的金光。
老道毫不掩饰地道:“是啊。你这么个半身不遂的样子,真的可以圆寂了。留在这世上是个痛苦。”
“桀桀。”老和尚惨笑一声,咧开嘴来,口中连牙齿都掉光了。唯独上半身,还算是有个人样,然而那苍老的皮肤已经垂下来,看上去,就像要融掉的蜡像。“我可还不能死。悬空寺需要我。就算我百年之后,也要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