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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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项,就是这个国家现在的真正大佬到底是谁?你以为刘娥死了,赵祯就成了自然接班人?开玩笑,后宫的太后数不清,刘、李之后还有杨。
当年的“小娘娘”杨妃,现在的杨太后。历史证明她可真是刘娥的好姐妹,就算死了,刘娥都要让伟大的母爱由她延续,以书面遗诏的方式留言,要她继续垂帘听政,“保护”也她们的儿子赵祯。
结果就在赵祯第一次亲政的朝会开场上,好戏上演。一位阁门使(负责礼仪交接)突然拦住了官员队伍——请大家稍微拐个弯,别忘了规矩,先去朝见太后。
场面凝固,暗自咬牙。这就是当时宋朝百官的形象。没人敢出头说话,一来这是近10年以来都以皇命方式发出的太后诏书;二来,皇帝本人也并没有明确反对。但是危险系数却是超级的,一但这次去朝拜,那么马上就会变成定式,宋朝立即就会进入另一个太后执政的时段。
太后复太后,太后何其多。我生尽太后,万事成蹉跎!
危急之中,突然有一位官员挤出了人群,向这个传达员断喝一声,“谁命汝来?!”只有四个字,然后一切结束,该阁门使立即消失。
细想一下,真是艺术。第一,这人的身份非同小可,乃是当时的御史台长官,御史中丞蔡齐。这个部门的属性就是全体官员的克星。连同宰相在内,都是它的监管对象,何况是个小小的阁门使;第二,蔡齐一向与刘娥作对,当年可以动一动笔,写一篇大庙的开光词,就能得到参知政事副宰相的头衔,可他就是不干,宁肯被贬出京,到河南反省。
这样的人突然发飙,想想被打击的人是什么滋味?何况还有第三。就是那四个字的威力。“谁命汝来?”你敢回答吗?那涉及到后宫里的当权者,杨太后本身应该剔除在外,她多年以来什么都不管。但那些刘太后的内侍们,如果再有一位太后做主,是不是又能鸡犬升天?
杨太后的垂帘之梦就此破碎,而且关于刘太后的身后之事也就此定性。天下人都知道了,皇帝陛下讨厌自己的继母,风向180度大转变,该怎么办,还有人不明白吗?
宋朝的官儿们,不分大小,一窝蜂地拥了出来,争先恐后向新皇帝报料,您的继母大人在这10年之间这样那样的不对,那样这样的不妥,而且某些事情还相当地邪恶呢……仁宗就有些犹豫,是不是应该顺应一下民众的愿望,把大娘娘的生平重新总结一下呢?
历史的岔口出现,宋朝的整风清算运动即将开始。一但真的开始了,那么刚从“天书降”、“圣祖临”等国家统筹事件中恢复了10年平静的宋朝,势必就会再次进入混乱。但这时根本就谈不到阻止。
有谁能在抢占新一代朝廷的有力位置的争夺战中保持一点清醒,就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了。这时宋朝举国上下也许只有两个人能够做到。第一个,就是远贬河中的范仲淹。他在这一年的四月十八日,终于重返京师,回到了宋朝的权力中心。
回来之后就和整个朝廷唱了个大反调。他上书,对赵祯说。陛下,您不要再过多地纠缠以前的小事了,太后保护了您10多年,现在要多想她的好处,其它的都忘了吧。
赵祯感愧交集。这句话出自从前反抗刘娥最激烈的范仲淹之口,比什么样的规劝都有力度。他马上就清醒了,大娘娘纵有千般不是,也留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国家,以及他本人完整无缺的身体。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下令这件事到此为止。
不许再议论皇太后垂帘听政时的任何得失对错。
而第二个人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动作。可事实上他本应是动作最大、无所不在的那个人。因为他是帝国首相吕夷简。
首相大人一直微微冷笑,从蔡齐呵斥阁门使开始,到范仲淹给清算运动划上句号为止,他都无动于衷。你们都在搞什么?官,不是这样当的。看我翻手为云覆手雨,怎样撂倒别人……再干掉自己。
当别人用谄媚迎奉的手段去追求地位时,当范仲淹用学识和良知主持公道时,吕夷简早己直奔主题。帝国首相己经和新出炉的皇帝私下里交流了很久,为的是定下来新一届的政府名单。
一个大原则,凡是与刘太后关系密切的,不要;凡是与刘太后作对的,升官。这里面就包括了之前发过言的范仲淹。他是和宋绶一起回京的,小回顾一下就能发现,当年他俩接力一样的上书要求刘娥还政。
根据这种指导方针,名单很快就定出来了。原政府中只留下了三人,两位参知政事张士逊、薛奎留任,剩下的那人嘛,就是他自己。这里面就巧妙地潜藏着他的一个小小的私心。
为什么要留下这两人?话说官员有辈份,新来的要懂得忍,于是所有的危险就都在老同志。这两位嘛,一个过刚,薛出油的名声就只能一辈子当副手;另一个太柔,张士逊当年就是曹利用的跟班,忠心的程度都有了“和鼓”的外号,这样的人,身无刚骨,永远别想自立门户。
于是他吕夷简才能继续在新一届班子里独步江湖。想来想去,算无遗策,很好,就此实施。接着时光流转,到了四月二十四日这一天,吕大宰相押班,引领大宋文武百官上早朝,他静静地听着一个个人事任免。以前的9人班子中的6位,正在按照他的布局被一一踢出京城。
枢密使张耆出判许州(后改陈州);
参知政事晏殊出知江宁府(后改亳州);
参知政事陈尧佐出知永兴军;
枢密副使夏辣出知襄州(后改颖州);
枢密副使范雍出知荆南府(后改扬州);
枢密副使赵稹出知河中府……宰相吕夷简出判澶州——!!!
一瞬间天旋地转,吕夷简魂飞魄散,我听错了吗?这是真的吗?我也被外放贬官了?!
多希望是错觉,但它偏偏就是真的。吕夷简在美梦中被兜头一棒狠狠砸醒。当天他用尽平生之力,才克制住自己的震惊,平静地接受了一切皇命。
下来之后,他悄悄地找到了自己的秘密武器——宫中太监阎文应。这就是吕夷简与众不同的地方,他绝不像王钦若、丁谓那样和宦官打成一片,但更不像寇准那样神色凛然目空一切,皇宫里的内线他早就有了,但一点都不张扬。
从阎文应的嘴里,他知道了自己为什么突然垮台的原因。那是一阵香艳温柔的皇后级枕头风——仁宗第一位皇后郭氏。话说赵祯终于摆脱了刘氏老妈的束缚,可以自由自在地生存了,为了庆祝,他和吕大宰相仔细研究了怎样抄刘系高官的鱿鱼。结果越想越高兴,下了班也克制不住,在皇宫里就和自己的皇后悄悄地说了一遍。
没料想郭皇后听完神色平淡,她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说:“吕夷简就不是太后的人吗?只不过他太聪明,做得巧妙而已。”
一句话,就让赵祯凉了下来。一个终极问题出现,如果吕夷简真的是刘太后的系外人,那他是怎样当上首相的?该死,这种原则性的错误居然要让皇后一个女人来提醒!
越想越生气,于是决定给吕大宰相本人也来点回报。当朝宣布,新鲜刺激。……原来如此,吕夷简什么也没说,就加入到了外贬流放的大行列中去。那里面有他的6个老伙伴,还有些天圣年间的顶级红人——9个超人气大太监。
入内副都知江德明、东染房使罗崇勋、劣苑使杨余懿、杨承德、供备库副使张怀信及杨安节、武继隆、任守忠、蔡舜卿。记住这些名字吧,他们权倾一时,但都没有为害太大,没一个有资格入选《宋史·宦官传》。这也间接地说明了刘娥为政期间,不仅是外戚,就连宦官也没能真正的专权。
在这些人的身后,是明道新人们的欢笑之声。新的领导班子完全由皇帝的亲信组成,其中的宰相、副宰相,就分别是他的两位老师。
张士逊、李迪。
李迪终于回来了,10年生死两茫茫,在政治的打压漩涡之中,活下去就是最好的反击之道。相比于凌厉风发的寇准,李迪在方面是强多了。他终于熬到了重见天日的一天。其它的职务人员名单如下:
副宰相薛奎、王随升;枢密副使李谘升、王德用(太宗年间,远征党项青、白盐池,击败李继迁的少年英雄);三司使,蔡齐;御史中丞,范讽;知谏院,孙祖德;右司谏,范仲淹。
一个个都胸怀大志,满怀信心创造一个完美新世界。不过历史很快会证明,真正的焦点仍然还在远走澶州的那个人身上。并且一定要记住,吕夷简是绝对惹不得的人。触犯到他只有死路一条,不管是尊贵如郭皇后,还是圣贤如范仲淹,都会翻身落马,灰头土脸,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条定律一直有效,就算到仁宗朝中后期的名臣们,如富弼等人,都逃不出这种宿命。
有个问题,一个24岁的男青年,在什么情况下是最快乐的?比如他有钱有闲有地位,人世间的任何物质都在他的名下。
答案只有一个:他爹妈都死的时候。
从此人间唯他独大,天地豁然开朗,原来皇帝是可以这么当的!赵祯在这一年剩下的几个月中纵情率性,度过了他一生中最快意的时光。其中之一就是为真宗朝里最传奇的名臣平反昭雪,寇准在死后10年终于被宋朝官方所承认。
他被赠中书令,复莱国公;
第二件事,赵祯把真宗朝另一位名臣钱唯演踢出了京城,让他到西京洛阳去作留守。
一褒一贬,层次分明,前者是刘娥的死敌,后者是刘娥的亲戚。赵祯在发泄,哪怕不能正面作些什么,皇帝的愤怒也要起些波澜。但有趣的是,这一次他的愤怒是中华文化史上的一个分界点,西京洛阳变成了文星璀璨流光溢彩的传说之地,有些人在那里悄然成长,稍晚后开创了中华文明史上不弱于盛唐文章的宋代诗文。
接下来赵祯追忆似水流年,他想起了自己的红粉知己,那位在天圣年间一直陪伴着他的张美人。思念复思念,伤感再伤感,赵祯决定给予她一个女子所能得到的最高身份——帝国皇后(别惊讶,赵祯一贯喜欢让他的皇后一生一死,时刻保持两位)。之后他茫然四顾,结果就看见了N多的……红粉知己。
有什么办法,在皇宫中稍微张开眼,看到的活物,除了大批太监之外,就只有清一色的女人。何况从古到今“爱”就不是罪恶,那都是荷尔蒙犯的错,与人类何干?于是历史就这样变得香艳绮靡,宋史中、甚至所有汉人所开创的王朝中唯此一位的“仁宗”陛下,他亲政的最开始时光,是沉醉在了无拘无束的温柔乡内。至于外面的世界,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在这种时刻理会。
赵祯在快乐,同一时刻里,李元昊己经愤怒得快要发狂。公元1033年,几乎是他的灾年,一样的父亲去世,独掌国政,他却没有感到半分的赵祯式快乐。
从他登上党项之王的宝座时开始,其中的关键就是他的身份得附加上两条确认——契丹人的允许、宋朝人的允许。
契丹人的还好说,怎么讲都是他名义上的外婆家,何况党项人世代相传,契丹人神勇无敌,很习惯拿党项人的脑袋当球踢。于是问题就出在了宋朝人的身上,因为他们是那样的富足、那样的软弱,还有那样繁文缛节,超级罗嗦。
比如说李德明去世,得有使者来,李元昊即位,仍然派来了使者。而且来了就是大爷,这些人捧着张黄绢,面朝南站着,念念有辞,叽叽歪歪,不管你听不听得懂,都得低着头跪好了去听!
奇耻大辱!李元昊都快气疯了,党项人世世代代竟然这样尊敬自己的仇人!想想当年的爷爷是怎么死的,想想宋朝的太宗皇帝是多么的残忍刻毒,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宫殿里低眉折腰?!但是更屈辱的是,他居然真的就给宋朝的一片黄绢给跪下了……是惯性,还是没有抿灭干净的奴性?当天他在万众瞩目之下顺服的跪倒,一边听完了宋朝的册封诏书,一边默默地质问自己。无论怎样,他完成了定难节度使、夏、银、绥、宥、静五州观察处置押蕃使、西平王的世袭,再加上检校太师兼侍中的额外头衔。
一切荣耀高不可攀,可在他的心里就变得加倍的讽刺,宋使的宣读刚刚结束,他就突然跳了起来,向所有人叫道——如此国家,尚屈膝于人,此先王之大错也!
相信那时的宋使杨告等人一定大惊失色,在宋朝,无论谁也不敢说自己的老爹半个错字,可这个李元昊竟然这样的大逆不道。但更刺激的在后面,屈辱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李元昊给他们准备了个特别的宴会。
酒席很普通,音响太特别。杨告等人和党项贵族们在大殿上吃饭,殿后边一直叮当乱响,冷兵器时代的成年男人一听都清楚,那是在锻造兵器。
事情很明显,李元昊在挑衅,而且他不惜决裂。这是给宋朝的使者借口,你们完全可以愤怒,然后指责、叫骂、威胁,再然后战争,怎样我都不在乎!不过可惜的是,杨告等人很沉默,吃饭归吃饭,不要太杂乱……只要任务完成就好。
我们宣诏了,李元昊听封了,一切很美满,还要怎么样?至于所谓天朝上国的尊严,对不起,似乎很久以前,汉人们的使者都有着宁教身死不教名灭的血性,比如苏武,再比如比苏武更刚烈骄傲的出使大宛国的汉使,以金马换汗血马不成,宁可身死异域也绝不辱使命。但那太遥远了,像是模糊的传说,在宋朝没有市场。现在提倡的是“为主分忧的,不如让主人省心的。”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留下李元昊继续愤怒,也许他会气死,那不是更省心?
事情也真的是这样发展的,李元昊怒不可遏,他越想越冲动,跳过了宋朝使者,直接找宋朝皇帝的麻烦——拒不使用宋朝年号,而且质问,你们为什么要用“明道”二字?不知道我的父亲叫什么吗?是“李德明”,汉人们连避讳都不懂了?!
党项人和宋朝人都不懂了,这个李元昊是不是真的疯了?要让堂堂的汉人天子为一个蕃部的酋长避讳?也就是说李元昊他爹是赵祯他爹的身份?
滑天下之大稽,可悲可叹,顽强的李继迁、理智的李德明,却生出了这个人头猪脑的子孙,上天啊,有时你还真是不公平。就这样,宋朝怀着对党项人深切的同情,没有追究这件事,显得很宽大、很博爱,蠃得了大批党项人的钦佩和忠诚。
但不包括李元昊,在他看来这是种漠视,是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轻蔑,居然连个骂声都不屑于给他!那好吧,长久以来压制在他心里的那个愿望,己经强烈到了近乎仇恨的地步,他决定再也不去忍了,爆发!但是别忙,就在他血贯瞳仁,杀性难遏的时候,汉人己经越过千山万水来到了他身边,就在兴州城里展开了对他的空前的蔑视和冒犯。
手下人紧急报告,不好了,有两个汉人在酒楼里喝得大醉,在墙上乱写乱画,其中就有您的名字在里面……李元昊有点头晕,避讳,宋朝人是真的不知道避讳是怎么回事了吗?他伟大的父亲的名字被亵渎了,现在居然连他的名字也被恶搞。
成了汉人醉鬼取笑的玩物!还等什么,给我把他们抓来!
片刻之后,两个锦衣峨冠的家伙被绑了过来,身上的都另穿了一件由麻绳精心编制的背心,被捆翻做一团。但就是这样,这两个汉人仍然面不改色,神色嚣张。这时李元昊己经知道了酒楼的墙上写了什么,乃是八个大字——“张元、吴昊来此饮酒。”
……倒也不是特殊的可恨,但是“元、昊”二字俱在,难道会有人身在兴州,却不知党项新王的名号?李元昊大叫,为何敢冒犯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