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文豪-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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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商人,只要有资金他不在乎来自那里。
于是,林子轩出三万块大洋,和奥斯邦创建了中国无线电公司,并明确规定了机器设备归林子轩所有,奥斯邦提供技术支持。
而且要把架设天线的地点放在法租界,就在《通俗小说周报》的楼顶上。
这是为了以后把广播电台占为己有做准备,在公共租界是美国人和英国人的势力范围。
当奥斯邦忙着向东方无线电公司采购机器的时候,在上海新舞台,《日出》开始公演了。
第一百章话剧的专业化之路
对于《日出》这出话剧,洪慎抱有极大的期望,他把《日出》看作是话剧革新的开端。
在邮轮上的时候,他就做了大量的案头工作,还进行了排演,可谓是准备充足。
回到上海,在林子轩的介绍下,他见到了欧阳予仟,这可是话剧界的大前辈。
两人聊的很投机,一起投入到《日出》的排演之中。
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曙光就在眼前。
按理说,若是一切顺利,《日出》早就该登上舞台公演了,然而,直到两个多月后才有消息传来,实在让林子轩费解。
《日出》的排演并不困难,洪慎又准备充分,问题出在哪儿?
这主要是因为洪慎对国内剧团的不习惯,按照他的话来说,太不专业了。
首先,就是职务混乱,不能各司其职。
有时候,导演还要干着道具的活,剧团里各种扯皮和推诿,没有规章制度,惩罚不分明,完全还是原来戏班的那一套。
在美国,剧团实行的是导演中心制,导演是一出话剧的核心,剧务和演员都要听导演指挥,而不是反过来。
其次,演员的不专业,无法进行严格的排练。
在排练之前,要举行几次剧本朗诵会,所有演员在一起按照各自的台词,用适当的语调朗诵,这是为了让演员熟悉台词和角色。
在排练过程中,不能不当回事,无精打采,要始终情绪饱满,保持好精神状态。
说实话,民国时期的话剧团,就没有多少专业的,即便是欧阳予仟,也没学过正规的话剧,都是在实践中慢慢摸索出来的。
还有布景的问题,国内的舞台布景太过单一和平面,没有立体感。
灯光和舞美,服装和道具……
这些东西没有一样让洪慎满意的,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把《日出》以最完美的状态呈现出来。
就连在上海演出火爆的《雷雨》也被他批判了一番,不是说剧本的问题,而是不够专业。
剧团里的那些演员和剧务刚开始对这位曾在美国百老汇演出过的专业导演很是钦佩,那可是美国的舞台啊,他们恐怕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到美国演出。
但随着洪慎对他们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他们开始不满,甚至是反弹。
我们一直这么演出,观众还是爱看,有什么问题么?
你也太霸道了吧,我就是排练的时候走神了而已。
我们是演员,不是机器,这里是上海,不是纽约。
类似的声音反映到了新舞台的老板那里,也反映到了欧阳予仟那里,甚至有的人直接和洪慎顶撞,大不了不干了,谁怕谁啊!
于是,《日出》的排练陷入了僵局。
欧阳予仟知道洪慎改革话剧的决心,他也支持洪慎,否则话剧就没有出路了,不过他同样觉得洪慎有些过了。
这里是国内,不是美国,国内话剧界的现状决定了改革必然会遇到阻力。
他劝说洪慎要循序渐进,不要急于求成,先从理论入手,让国内的话剧界了解外国剧团的经营模式和演出方式,然后再进行推广。
这可能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有所收效。
洪慎进行了反思,觉得自己操之过急了,国内话剧界的顽疾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根除的。
他准备创办一本戏剧杂志,介绍自己在国外学到的知识,还要办一个表演班,教授演员话剧的表演艺术,他还加入了戏剧协社。
戏剧协社成立于1921年,是一个业余的戏剧团体,提倡现实主义的现代话剧。
理清了思路,洪慎在排练的时候不再苛求,而是耐心的辅导,把自己的观念潜移默化的传递给剧团的成员。
如此一来,《日出》排练的进度增快不少,在六月五号终于要公演了。
在这个时期,洪慎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把中国话剧从文明戏转变到现代话剧,也就是话剧的专业化。
他见到林子轩的时候,向林子轩道歉,因为这次演出的《日出》不是完美的。
至少在他专业的眼光看来,并不完美。
林子轩了解到前因后果,不由得在心里发笑,在你专业的眼光看不完美,那在我后世的眼光看岂不是一塌糊涂。
这个洪慎有完美主义倾向,估计是处女座的。
他和洪慎在邮轮上虽然有点意气之争,但他知道这是一个认真做事情的人,值得结交。
既然洪慎认为这一版的《日出》不完美,林子轩就趁机邀请洪慎到明星电影公司拍摄电影版的《日出》。
拍电影可供发挥的空间更大,而洪慎又有才华。
但杜予的《海誓》拍摄接近尾声,《日出》的剧本已经送到了殷明竹手里,她也答应了下来,眼下就缺少一位导演了。
洪慎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和林子轩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意思,两人都欣赏对方的才华,他也想看看把《日出》拍成电影是什么样子的。
上海新舞台这次又是爆满,很多观众都是冲着曹愚先生的新剧来的。
新舞台在《申报》上刊登了广告:《雷雨》过后,《日出》来临,曹愚先生最新剧作,上海新舞台首演,敬请光临。
林子轩不介意他们这么打广告,搞宣传,只是他不会承认自己是作者。
时间到了,观众入席,大幕拉开。
开始是旅馆里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横地竖地摆着方的、圆的、立体的、圆锥形的个凳和沙发,上面凌乱地放些颜色杂乱的座垫。
沿着那不见棱角的窗户是一条水浪纹的沙发。
在左边是育立柜,食物柜和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些女人用的化妆品,房间里墙上挂着几张很荒唐的人体画片、月份牌和旅馆章程。
地下零零散散的是报纸、画报、酒瓶和烟蒂头。
在沙发上,立柜上搁着许多女人的衣帽、围巾、手套等物,间或有一两件男人的衣服在里面,食柜上杂乱地陈列着许多酒瓶、玻璃杯、暖壶和茶碗。
正中悬着一架银熠熠的钟,指着五点半,是夜色将尽的时候。
这时,正中的门呀的开了一半,一只秀美的手伸进来拧开中间的灯,室内豁然明亮。
一个美貌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穿着极薄的晚礼服,颜色鲜艳刺激,她的眼明媚动人,举动机警,一种嘲讽的笑总挂在嘴角,神色不时地露出倦怠和厌恶。
交际花陈白露就这样漫不经心的走到了观众面前。
第一百零一章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上海新舞台的普通票价是一块大洋,贵宾席则是两块,因为今日是新剧首演,所以票价上浮不少,普通票价就要一块五角。
这种消费水平把普通民众排除在外,观众大多是中产阶级。
他们对陈白露这种装扮非常熟悉,良家女子绝不会如此,只有混迹欢场的交际花才如此的娇艳妩媚。
陈白露出身书香门第,上过学,是一名受新思潮洗礼的少女,对未来充满了幸福的幻想。
然而,因为父亲去世,家庭败落,被生活所迫,成了名噪一时的高级交际花,终日周旋于潘月亭、张乔治等巨商富贾身旁,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旧时恋人方达生的到来,唤起了陈白露对往事的回忆和对新生活的憧憬。
可她虽厌恶和鄙视周围的一切,但已无力摆脱奢侈的生活。
《日出》的第一幕就是陈白露和方达生的见面,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知道陈白露的往事和如今的处境。
也只有在方达生面前,陈白露才表现出了往日的孩子气,而不是现在的风尘气。
方达生想让陈白露和他一起走,被陈白露拒绝了。
有一天,陈白露从流氓黑三手中救下一个小女孩,叫做小东西,并认她做了干女儿。
她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并竭尽全力保护着小东西。
随着张乔治、潘月亭、顾八奶奶等人的登场,把一个交际花的日常生活活生生的展现在观众的面前,陈白露凭着美貌周旋在这些男人之中。
她抽烟、打牌、喝酒、嘲弄着男人。
她嘴角上总挂着嘲讽,她聪明又糊涂,她骄傲自负但又软弱。
有时看来她对生活的态度就是那么一回事,有时做起事来又格外认真。
她厌倦上流社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醉生梦死的腐烂生活,但又无法抵御这种生活对她的腐蚀。
于是,她只好麻醉自己,得过且过。
观众刚开始看的津津有味,可看到陈白露在夜深人静时的空虚寂寞,不由得怜悯起来。
他们来看《日出》是有心理准备的,因为《雷雨》是一出悲剧,那么《日出》也应该是一出悲剧,观众是想找到能够打动他们心灵的东西。
交际花陈白露的确是个值得同情的人物,但还不能打动观众的心灵。
接下来,悲剧开始了。
即便陈白露极力的保护小东西,可小东西仍未逃出黑三的魔爪,被卖入妓馆。
在那里,虽有好心的翠喜照应,但小东西终因不堪凌辱,上吊自尽。
小东西的死亡对陈白露触动很大,让她认清了这个残酷的社会,但她又能怎么样呢?
房间里那群上流社会的人们还在喝酒嬉闹,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没有谁会去关心一个小女孩的死活,但陈白露在乎。
鲁讯说过一句话:人生最大的苦痛是梦醒了无路可以走。
陈白露梦醒了,却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银行家潘月亭被帮会的金八爷算计,做投机生意失败,破产倒闭。
没有了潘月亭的金钱供养,陈白露债台高筑。
金八爷是恶的代表,他权势滔天,逼死了小东西,算计了潘月亭,觊觎着陈白露。
陈白露只有依附于金八爷,才能继续过上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如果是以前的陈白露,恐怕会如此选择。
但小东西死了,她在这个世上看不到希望,更不愿意沉沦到黑暗之中。
于是,她选择在日出之时结束自己的生命,服用安眠药自杀。
当观众看到小东西被逼死的时候,充满了愤懑和悲痛,可当陈白露死去的时候,观众却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日出》没有《雷雨》那种畅快的宣泄感,而是极度的压抑。
对于这些上海滩的中产阶级来说,剧中的情节他们很熟悉,甚至就发生在他们身边,上海滩的交际花不计其数,他们也会逢场作戏。
可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交际花的感受,也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陈白露为什么而死?
她是被这个社会逼死的。
在《日出》中,小东西被逼死了,小职员黄省三被逼疯了,陈白露同样被逼死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社会?
在话剧的结尾,方达生迎着太阳离开了,把黑暗留在了身后。
观众的反应和观看完《雷雨》时完全不同,他们没有鼓掌。
这出话剧的确触动了他们的心灵,但因为划得太深,让他们感觉到了痛,这不是他们想看到的戏剧,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因为太真实,所以他们觉得害怕。
正如洪慎担心的那样,目前国内的观众还很难接受这样现实主义题材的悲剧,从观众的反应看,《日出》的公演算是失败了。
只有一些话剧界的观众热烈的鼓掌,作为一出现实主义题材的话剧,《日出》是不容置疑的经典。
然而,或许是太过超前,观众还没有做好准备。
公演在沉默中结束了。
和观众的反应不同,第二日,报纸上对《日出》赞誉有加。
特别是一些倾向于进步的报纸,认为《日出》和鲁讯的《狂人日记》一样,都揭示了这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需要进行革命。
以郭沫偌为首的创造社也为《日出》唱起了赞歌。
还有人从话剧本身来分析,认为长达三个小时的《日出》,标志着中国话剧走向了成熟,这是一部现实主义的杰作。
在舆论的吹捧下,仍然有观众前去上海新舞台观看《日出》,不过和前一批观众一样,都被虐的没有言语了。
于是,《日出》这部话剧在上流社会传播开来,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他们每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谁没事愿意去看一出自己的生活,然后还被郁闷的不行。
《日出》没有继续火爆下去,因为上座率不高,上海新舞台在半个月后停止了《日出》的演出。
事情传到北平,在新文学的发源地,《日出》却得到了热烈的追捧。
周作仁拿着《日出》的剧本给鲁讯看,他们都知道曹愚就是林子轩。
原本林子轩向着胡拾靠拢,和周氏兄弟有些疏远,鲁讯觉得林子轩研究《红楼梦》太过暮气,和时代潮流脱节。
但《日出》改变了他的看法。
他认为林子轩能够如此深刻的剖析自己的生活,甚至是把心挖出来给人看,这一点,很少有人能做得到。
能够写出《日出》,至少说明林子轩是个真诚的人。
第一百零二章《娜拉走后怎样》
鲁讯对于林子轩还是很欣赏的,他看过《射雕英雄传》。
这本书已经由万象书局出版了,作为新武侠的开山之作,在国内的各大城市引起了轰动。
《新闻报》的发行量是很大,超过10万份,但主要集中在上海周边地区,在北方城市订阅《新闻报》的并不多,这就是地域上的隔阂。
平禁亚把《射雕英雄传》的出版当作一次打开北方图书市场的试水,从而把万象书局的名号打出去,为此不惜工本的在各地报纸上进行宣传。
他甚至借鉴了美国出版社的做法,把书籍免费寄给文坛上的名家,让这些人进行点评。
上海的就不用了,《射雕英雄传》在上海已经很有名了,主要是为了照顾北方的作家。
作为《通俗小说周报》的特约作家,在北平的张痕水就在报纸上赞扬了《射雕英雄传》一番,以壮声势。
主要是这本书值得一看,如果写的一塌糊涂,他也不好意思赞誉,那是毁名声的事情。
因此,《射雕英雄传》在北方的销售还不错。
鲁讯也收到了免费书籍,翻阅了一遍。
作为一本通俗小说,《射雕英雄传》可以说质量上乘,在立意上更是高绝,有一种大格局和大气象,和鸳鸯蝴蝶派那种小家子气截然不同。
甚至可以说在通俗小说中,它写出了一种高度和格调。
他还注意到这本小说对于白话文的纯熟运用,相当精妙。
在这个时期,无论是鲁讯还是其他作家,他们幼年时接受的都是私塾教育,受到文言影响很深,在用白话文写作的时候往往不由自主的夹带着文言。
如果是懂文化的人来读没什么问题,但让一个仅仅识字的人阅读,就会出现障碍。
这还是因为不够白话,不够贴近民众,不接地气。
唐朝时,白居易写诗文,读给小孩和老妪听,他们能听懂才算是好诗,这就是让文学贴近民众,反映生活。
鲁讯认为《射雕英雄传》在推动白话文写作上有重大意义。
他以后也要注意文章中的用词用典,当然这不是说不讲文采,而是在讲究文采的同时把文章写的通俗易懂,这很考验作家的写作能力。
鲁讯觉得林子轩是个很矛盾的人物。
一方面,他学习了西方思想,可以用西方人的思维来写小说和新诗,并取得成功。
这表明他有着开放的思想,特别是写出了《雷雨》和《日出》这种深刻的剧作,和国内那些旧派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