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文豪-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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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诗该是什么样子,谁心里也没有底,只能说是在摸索阶段,还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就像是黎明前的黑夜,需要有人撕开黑夜,展露光明。
“周先生,我这里有几首新诗,写的很好,请你看一看。”一位女学生拿出手里的本子,热切的说道。
周作仁此时是北京大学文学系的教授,文学研究会的创始人,在学生中有极高的声望。
“你念一念吧!”周作仁点头道。
这不是他摆架子不想看,而是诗歌这种注重韵律的题材只有在朗诵的时候,才能切实感受到优劣。
诗歌是用来传唱的,若是朗诵的时候不能朗朗上口,也就失去了诗歌的韵味。
这位女学生站起来,拿着本子,心里颇为激动。
上面是她抄写的几首诗,也是她最为喜欢的。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这是《雨巷》。
在女学生朗诵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
这首诗有中国古典诗词中婉约、清丽的韵致,又具有浓重的象征抒情色彩,让人如幻如梦,朦朦胧胧。
朦胧而不晦涩,低沉而不颓唐,深情而不轻佻。
而且诗中的音节极为优美,有一种回荡的旋律和流畅的节奏。
读起来,像一首轻柔而沉思的小夜曲。
一个寂寞而痛苦的旋律在全曲中反复回响,萦绕在人的心头。
朗诵完毕,周作仁沉浸在诗歌的优美之中,久久不语。
他觉得这才应该是新诗,这才是新诗发展的方向。
“周先生,我念下一首了。”女学生请示道。
周作仁点了点头,示意继续,他还在想着刚才的念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是《断章》。
和《雨巷》的优美抒情不同,听完了《断章》的人大多都愣住了。
这首诗很短,乍一听没什么,可越琢磨越觉得蕴含丰富,似乎很有深意,但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可说的。
给人不明觉厉的感觉。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周作仁。
周作仁也在回味这首诗,这和《雨巷》不同,听起来语言平实朴素,可想要讲清楚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
“还有么?”周作仁询问道。
“还有几首。”女学生诚实的说道。
“继续念吧,”周作仁强装镇定道。
他有种预感,北平的诗坛将会因为今天的这几首诗掀起巨大的波澜,或许新诗的兴盛就是从今日而起。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这是《一代人》。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这是《月亮代表我的心》。
念这首诗的时候女学生脸色泛红,念完后就停了下来。
她还抄了几首,不过都是这种直抒胸臆的爱情诗,她心里很喜欢,可念起来怪难为情的,就不打算念下去了。
“这些诗作是出自何人笔下?”周作仁追问道。
“这是我从妹妹那里抄的。”女学生回答道,“我妹妹在女校上中学,这些诗据说来自于她们学校的一位女同学,有人为了追求这位女同学,就每天写一封情诗从上海寄过来,这些诗作在她们学校里私下流传。”
周作仁听罢,一时间哭笑不得。
诗坛正在为新诗的出路苦苦思索的时候,竟然有人为了追女孩子每天写一首新诗,而且风格多样,质量上乘。
可以说是开辟了新诗的未来。
不过他倒是能够理解,诗人需要浪漫的想象,每个诗人心中都有一个缪斯女神,遇到心爱的女孩,文思泉涌,诗兴大发,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能说此人文江学海,才气横溢。
第十七章少女心思
周作仁离开聚会,回到位于北平八道湾胡同11号的家中。
此时他和鲁讯还没有决裂,两兄弟居住在一起,关系颇为和睦。
鲁讯在北京大学和北京高等师范大学讲课,回到家中写一写杂文和小说。
吃过晚饭,两人闲谈,周作仁把今日从那位女学生那里抄来的诗作给兄长观看,他对这些诗作极为欣赏。
鲁讯看罢,颇为赞赏。
他对那些浪漫的情诗兴趣不大,反而对《一代人》称赞不已。
虽然全诗只有两句话,却意义深远,颇有印度诗人泰戈尔的风采,泰戈尔的诗作大多简洁隽永,充满哲理。
此时民国初建,国家前途未卜,前几年袁世凯复辟称帝,如今的北洋政府混乱不堪。
内忧外患,命运多舛。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这首诗和这个时代是如此的契合,而标题的《一代人》,正是用来点题。
我们这代人就算在黑夜里前行,也不能放弃希望,而是要去为国家寻找到光明的未来。
诗作内容沉重,却有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这几首诗作可以刊载到《晨报》上去。”鲁讯肯定道,“有关新诗的争论可以停止了,这是最好的范文。”
自从《新青年》杂志搬到上海后,《晨报》副刊就成了新文学作者活动的阵地。
“刊载自然是可以,可惜不知道作者是谁?”周作仁苦笑道。
“哦,怎么回事?”鲁讯奇怪道。
于是,周作仁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这些诗作只是诗人用来追求女孩子的无意之作。
鲁讯听过也只能苦笑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问问看,不刊载出来太过可惜了。”最后,鲁讯如此说道。
周作仁也是这么认为的,私下流传固然是一桩美谈,可若是不能公之于众,让大家都欣赏到,殊为遗憾。
他已经让那位朗诵的女学生打听消息了,尝试着找到作者。
那位女学生回到家中,找到她的妹妹,让她妹妹到学校寻人,就说是周先生的意思。
这位正在上中学的女孩颇为兴奋。
这些诗作只在她们学校小圈子里流传,如今竟然被大学教授看重,还是在文坛很有声望的周作仁先生,这可是个大新闻,她一口应承下来。
第二天,她就找到了冯程程,说明来意。
冯程程没想到就算是离开了上海,还是摆脱不掉林子轩。
刚开始收到林子轩来信的时候,她很是厌恶,觉得林子轩像是无赖一样纠缠不休,她早已摆明了立场,这人却不知道进退。
她当即就想回信痛斥一番。
不过信中的那些小诗挺有味道,她决定过几天再委婉的拒绝。
然而林子轩的信件一封接着一封,每封信中都有一首诗歌,虽然算不上每天一封,但这两三个月下来,她已经收到了四五十首诗作。
林子轩自然记不得那么多诗作,有时候就随便写首后世的歌词充数。
这些诗作瞒不了冯程程身边的人,她的好友汪月琪每天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帮冯程程取信,然后等着看新诗,而且还会时常拿这件事打趣。
久而久之,冯程程也习惯了,若是那一天没收到林子轩的信,反倒有些心绪不宁。
她虽然没有给林子轩回信,却也没有明确的拒绝。
等到七月份从中学毕业,她会回到上海,到那时再解决这件事。
她心中还是想上大学,不过到底是在北平还是上海,她已经没有那么坚持了。
这些诗作通过汪月琪在女校的学生中小范围的流传开来,正是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对这种情诗最没有抵抗力,纷纷抄写到本子上,奉为至宝。
冯程程没有阻拦,心里还有些小小的自得。
她也喜欢这些诗作,不过如果不是林子轩写的那就更好了,现在好像是她依靠他显摆似乎,这让冯家大小姐有点小烦恼。
当然这烦恼中也有着小甜蜜。
今天突然有同学来找她,说周作仁先生想要在报刊上刊载这些诗作,想征求作者的意见。
这让冯程程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不想和林子轩联系,不过周作仁是大作家,在学生中很有影响力,她也很敬佩,倒是不好拒绝。
反正这些诗歌是写给她的,不用再去问林子轩,直接发表就好,顶多是署上他的名字。
冯程程烦闷的想着。
可这样做不大好,毕竟是私人信件,也不知道林子轩愿不愿意把诗作刊载到报纸上,何况大部分的诗作都是情诗,写的比较出格。
真是够烦的。
“你就给他写封信问问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汪月琪怂恿道。
“还不知道是不是他写的,或许是花钱雇人写的呢。”冯程程没好气的说道。
“那正好,你一问就露陷了,他以后就不会再纠缠你了。”汪月琪建议道。
“那你以后也看不到新诗了。”冯程程取笑道。
“对啊!那还是不要揭穿他好了。”汪月琪郁闷道。
两个小女生说笑着走在校园里,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不如这样吧,你考验一下他。”没过多久,汪月琪出了一个主意,“学校正好要排演一出话剧,林少爷不是有才华么,你写信让林少爷写一出话剧,顺便说说诗作刊载的事情,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刻意了。”
“他是懂得写诗,又不是全才。”冯程程拒绝道。
“啊,你是在帮他说话么?”汪月琪诧异道,“你不是讨厌他么?程程,你变心了。”
“不和你说了。”冯程程快走几步,不让汪月琪看到她羞涩的模样。
当天晚上,冯程程拿着笔在灯下写信。
信中说学校要排演话剧,需要剧本,不知道林子轩能不能写一出话剧,自己不胜感激,最后又说北平文坛的大家周作仁先生欣赏林子轩的新诗,询问林子轩愿不愿意发表。
整封信语言平淡,说的都是正经事,没有一句牵涉到儿女私情。
冯程程把信读了几遍,确信没有半句会引起误解,才把信装到信封里,准备明日寄出。
数日后,她收到一个邮包,里面有一份稿子,稿子上写着两个字:《雷雨》。
第十八章《雷雨》
话剧这种艺术形式是舶来品,以对话和动作为主要表现手段的戏剧。
欧洲各国通称戏剧,在中国话剧最早被称为新剧或者文明戏。
1906年冬天,受日本“新派”剧启示,中国留日学生曾孝孤、李叔桐等人在东京组织建立一个以戏剧为主的综合性艺术团体——春柳社。
同一年,王钟生等人在上海组织“春阳社”,演出《黑奴吁天录》。
这标志着中国话剧的奠基和发端。
1907以后至1917年间,上海、北京、天津、南京、武汉先后出现文艺新剧场、进化团、南开新剧团、新剧同志会等一批新剧团体,演出《热血》、《共和万岁》、《社会钟》等剧目,受到民众热烈欢迎。
然而在辛亥革命之后,文明戏逐渐沉寂下来。
这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首先是表演形式的问题,在中西文化的激烈碰撞中,文明戏的形态成为一种“不中不西,亦中亦西,不新不旧,亦新亦旧,杂揉混合的过渡形态”。
没有找准自己的定位,从而失去了生存的根基。
其次,一些商人见演文明戏有利可图,便一拥而上,一时间新剧团林立而起,所谓新剧目也纷纷出台。
看似新剧从业人员增多,表面上壮大了队伍,实际上鱼龙混杂,降低了素质。
剧社只顾赚钱,曲意媚俗,使本来就没有站稳脚跟的文明戏艺术质量急剧下降,最终,反倒失去了观众。
最后,文明戏的底蕴不足,思想贫乏。
很多剧社演出前没有完整的剧本,只是根据大致情节在台上让演员自己发挥,甚至是插浑打科,恶俗逗趣,根本无法保证质量。
在五四运动之后,爱美剧走上了历史舞台。
所谓爱美剧不是后世的美剧,而是一种不以盈利为目的的非职业戏剧,先后成立了民众剧社、辛酉剧社、南国社等戏剧团体。
爱美剧注重社会问题,推崇易卜生的话剧,比如《玩偶之家》。
这种话剧深受年轻人的喜欢,在这个时代属于时尚,他们自己创作剧本,自己演出,不考虑赚钱,只想表达自己的观点。
由于胡拾、陈独绣等人的推荐,在青年学生中引发风潮。
学校里大多都组织有话剧社,青年人拥有无比的热情,他们根本不需要一个大舞台,在教室里,在街头都可以演出。
当然如此创作出来的剧本良莠不齐,很多剧本只想喊出口号,缺少深刻的内涵。
这是中国话剧方兴未艾之时。
在1921年五月份的一天,《雷雨》的稿子出现在了北平的一所女校之中。
冯程程端坐在教室里,翻看着《雷雨》。
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看的是一部伟大的话剧,她只是被剧中的情节所吸引,根本没有听到讲台上的老师在讲什么。
《雷雨》有四幕,集中在两个场景中,剧中情节发展不到二十四小时,却展现出了周鲁两家三十年的恩怨情仇。
随着剧情的展开,冯程程觉得越来越压抑。
周朴园的专制、冷酷和伪善;周冲的热情和单纯;以及繁漪对爱情的深挚乃至略显变态的执着;痛悔着罪孽却又不自知地犯下更大罪孽的软弱的周萍;被侮辱的被捉弄的悲苦的鲁妈……
还有家庭的秘密,身世的秘密,所有这一切在一个雷雨夜爆发。
有错的、有罪的,无错的、无辜的人,竟然一起走向了毁灭。
《雷雨》所展示的是一幕人生大悲剧,是不平等的社会里,命运对人残忍的捉弄。
作者以极端的雷雨般狂飙恣肆的方式,发泄被抑压的愤懑,毁谤中国的家庭和社会。
此时的冯程程还不能完全理解《雷雨》所要表达的内涵,只是觉得故事怎么能这样悲惨,怎么能这么压抑。
她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想要到教室外边大口的呼吸。
这和她以往接触的话剧完全不同。
作为文艺积极分子,在学校里,她也排演话剧,比如反抗家庭的包办婚姻,争取独立自由,或者是来自欧洲的著名戏剧。
她第一次觉得以前排演的话剧是如此的肤浅,故事情节是如此可笑。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提,林子轩竟然给了她这样一个剧本,这根本不是中学里的学生能够演出的,只有正规的剧团才行。
冯程程慢慢静下心来,继续翻看林子轩的信件。
后面是林子轩的叮嘱,他对刊载诗词没有意见,可以用真名,不过《雷雨》若是刊载就不能用真名了。
他本身出自一个大家庭,《雷雨》的故事也是如此。
如果被人知道《雷雨》是出自林家少爷之手,难免会引起联想,甚至是影射。
林家是他的根基,他可不想惹麻烦,被逐出家门,说到底他和这个年代的青年并不相同。
正因为如此,冯程程觉得林子轩缺少胆气。
她身处北平,五四运动的中心,感受到这里青年的狂热,整日里被一些热血的口号感染,好像不和封建家庭决裂就不是新青年一样。
她也幻想着毕业后有一份职业,可以独立自主。
绝不能像《玩偶之家》之中的娜拉一样为了丈夫而活,成为生活的玩偶,最后被丈夫抛弃,才幡然悔悟,离家出走。
不过这是以后的事情了,眼下她要考虑的是如何处理《雷雨》。
冯程程决定把那些诗作和《雷雨》交给周作仁先生,刊载到报纸上,让更多的人看到。
两天后,她在北京大学见到了周作仁。
她从诗作中挑选出了十六首,这十六首新诗都是极少涉及情爱的,她可不想把那些略微出格的诗作刊载到报纸上。
其实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并不算出格,只是在这个时代很难被接受而已。
周作仁翻看着诗作,心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