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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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大队人马早花了大把银雇来的保镖行达官爷,还有那些身强力壮的趟手,全都倚靠着护住两翼的大车架来回巡弋,这瞧着就为行商发财的车队,立马就能成了个甲厚刺尖的龟甲大阵。想打这车队主意的江湖人物没点上好的牙口,非但是啃不下来这车阵的外壳,只怕还得在这车阵上面撞得头破血流、损兵折将!
而走口外贩运大牲口的驼行里边,讲究的规矩也就更多!
四周围松散着撒开来的探马瞭哨少说也得五、七个,还全都的是能跑敢打、眼神利落的主儿。背上面一张骑弓、十支狼牙响箭既能报信通风,又能杀敌破阵。撞上了小股的盗匪,五七个身手利落的探马扎堆儿就能吓得那些个盗匪望风远遁,见着了大堆山贼,那一支接一支的响箭就能引着大队驼行人马趋吉避凶,捎带手的还能袭扰追踪驼行队伍的山贼!
至于驼行大队人马在道路上的走法,也着实讲究个排兵布阵的架势,寻常都是驼外、牛里、马加塞,头羊拴在车架上!
骆驼身架大、走得稳,搁在最外面既能稳住整队驼行人马的脚步,又能像是个活动篱笆似的,挡住想要四处乱跑的大牲口。
而牛在骆驼旁边三五成群慢慢走着,缰绳也都拴在骆驼一块儿,这就不怕走在半道上的时候被外物惊了、扰了时牛群乱撞。再加上骑马的驼行伙计架在骆驼和牛群之间往来照应,一天路程走下来,都能照应得阵势不乱。
羊性随群,只要把头羊拴在车架上慢慢走着,后头几百头随群的羊也就都慢跟着晃荡,倒是着实叫人省心省事!偌大一群牲畜照着这路数缓缓走来,远远瞧着就是就是一座移动的驼城,着实带着几分不容小觑的威势。
至于那些要紧的货物,则是被牢牢护在了驼城央,旁边还得跟着几个配上双马的驼行老把式跟着。真要是撞见了抵挡不住的大股盗匪来袭,那最后保本的一招,也就只剩下那些配着双马、甚至是三马的驼行老把式分头带上那最值钱的玩意,趁着驼城刚被攻破时的混乱逃之夭夭
远远瞧着已经在路尽头露出来打头的骆驼,赛秦琼也不敢多话,只是站直了身,仔细打量着在暮色渐渐露出了形状的几辆大架车!
估摸着这一趟走口外贩运牲口,最值钱的就是这几辆大架车上木笼养着的犍牛,在那大架车旁边一直有几个骑着马的驼行老把式来回照应,直到那大架车停在了朝天伙房左近的空地时,几个骑着马的驼行把式这才策马跑到了朝天伙房旁边,飞身从马上跳了下来。
来回瞅着朝天伙房里并没有路老把头儿的身影,几个驼行把式顿时朝着路老把头开口问道:“把头,您儿伤怎么样了?”
“请大夫瞧了没有?”
“把头,这趟活儿可真是憋屈!搁着我说,下回给咱多少银,咱也不挣这盒儿钱了!”
拿着眼睛朝站在自己身边的赛秦琼一扫,路老把头沉着嗓门低喝道:“旁的闲话少说,请了咱们托办事由的主家在这儿,麻溜儿的把交接先给办了!”
听着路老把头话音不对,几个积年跑场面的驼行把式顿时闭上了嘴巴。其一个蓄着络腮胡的驼行把式扭头跑回了那几辆大架车旁,拽过了几块厚木板在大架车上搭了个坡桥,这才扬声朝着个刚刚才骑着马赶到的矮个男人叫道:“我说喜爷,这可已然是到了地头了,托办玩意的主家也过来交接,您受累做个见证?”
同样是长途跋涉,那被叫做喜爷的矮个男人也像是驼行把式一般穿得厚实臃肿,瞧着就像是一颗戳在了马背上的四喜丸一般。听着那蓄着络腮胡的驼行把式招呼自己,那被叫做喜爷的矮个男人费劲地从马镫里拔出了快要被冻住的脚尖,笨拙地朝着马下翻身。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刚给赛秦琼让了个座儿的严旭一个箭步窜到了喜爷的身边,嘴里的不清不楚地嘟囔着叫道:“这位爷,您可仔细着些!这都到了地头了,可别再磕着碰着”
就像是下意识地,喜爷再被严旭搀扶着下马之后,腰身猛地一躬,嘴里头同样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一句:“谢谢”
殷勤地搀着喜爷的胳膊,严旭耷拉着脑袋、伸手替喜爷拂拭着衣裳上面沾染的尘土,嘴里却依旧是不清不楚地嘟囔着:“瞅您这一身土怕是路上可没少遭罪”
还没等严旭的巴掌碰到自己胸前的位置,喜爷猛地伸手一捂胸口,翻手便把站在自己身旁的严旭推了开去,恶狠狠地朝着严旭叫道:“不用你走开!”
耳听着喜爷那显见得带着些生硬的京片,相有豹眉尖一动,悄悄与坐在自己身边的谢门神对了个眼色,这才朝着同样盯住了严旭的赛秦琼,刻意提高了嗓门叫道:“赛爷,这还没动问您啥时候您也吃上这行托办玩意的饭了?”
像是要从相有豹身上找回方才堕了的威风,赛秦琼冷哼一声,扭头朝着相有豹冷笑道:“我说相爷,您横是觉着四城里就您一家能吃伺候玩意这碗饭?!摆明了告诉您,今儿这趟活儿,那可是新开那火正门堂口里头的齐齐家行三爷托我过手的!也不怕您听着心里头发凉——就这驼队里头运回来的三头犍牛,全都是备着跟您那堂口在斗牛场面上使唤的,一水儿的口外犍牛,这可花了老鼻钱了!”
得意洋洋地扭头瞧着驼行里的把式从大架车上引下来三头健壮的犍牛,赛秦琼一把抓过桌上头那两枚砸开的铜钱,叮当作响地捏在手里把玩着,很有些趾高气扬地冷声笑道:“我可还听说珠市口儿大街上的熊爷应了新开那火正门堂口里双龙对赌的场面?照旧是不瞒着您,我腰里头那几个,可老早就押上去了我说喜爷,您要是瞅着这几头玩意都还能过眼,那咱们赶紧镇上歇着去?”
很有些嫌恶地瞪了赛秦琼一眼,喜爷仔细地看着那几头刚刚从大架车上引下来的犍牛,硬着嗓门朝赛秦琼叫道:“照顾这些牛的人准备好了么?”
像是刚想起来这事情一般,赛秦琼顿时傻了眼,吭哧着朝喜爷应道:“这事儿倒是这不是有这么多驼行把式么?让他们给照应一晚上,明儿咱们不就”
都没等赛秦琼把话说完,那蓄着络腮胡的驼行把式已然冷着嗓门打断了赛秦琼的话头:“这位爷们,这可就真对不住了!驼行里头的规矩,托办的事儿交接明白了,那咱们驼行的把式可就不能沾手了,这也免得有个万一,那就是打不清楚的嘴头官司!这几头犍牛,您还是自己伺候着吧!”
俩眼一瞪,刚要发邪火的赛秦琼却又刚巧瞅见从灶台后头站起了身的朝天伙房管事,顿时便软了口气:“别呀我说这位爷们,咱们有事好商量不是?给钱给钱成么?”
冷着面孔,站在赛秦琼身边的路老把头却在此时接上了话头:“这可不是钱上面的事儿,驼行规矩不能坏了,这才是正理!能对上卯榫的铜钱都在您手里攥着,这就是交接清楚,这位爷们,我们驼行里的伙计天高水远的回了四城左近,也老早就没了气力,您体恤,多包涵!”
也不搭理哭丧着脸孔看向自己的赛秦琼,路老把头扬声朝着那些正把其他牲口朝着备好的牲口圈里驱赶的驼行把式叫道:“伙计们手底下都加点紧,把牲口都弄圈里去了,咱们先在这儿对付一口,再踏实睡一觉!明儿晌午,酒肉管够,按例发饷!等把这趟贩回来的大牲口全都脱了手,例饷上头再加二成”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路老把头却是回身朝着相有豹一抱拳:“这位爷们,驼行里头规矩,有恩必报!眼面前我也拿不出什么好的来招待您几位,就这儿寻个背风的地方坐下,咱们有话慢慢说着?”
赶紧朝着路老把头拱手回了一礼,相有豹恭声朝着路老把头应道:“客随主便,全听您的!”
眼瞅着路老把头和他收下那些驼行把式全然不搭理自己,再瞧瞧站在那几头犍牛旁边的喜爷目露凶光的模样,赛秦琼狠狠一脚踹在了自己身边站着的一个青皮混混腰杆上:“还他**站这儿发什么魔怔呢?麻溜儿上去挽了缰绳,伺候着喜爷朝镇里去!”
哭丧着面孔,两个赛秦琼贴身带着的青皮混混异口同声地低叫起来:“可赛爷,我们也不会这个不是?”
再次飞起了一脚踹在另一个青皮混混的腰杆上,赛秦琼恶狠狠地低声喝道:“这我他**管不着!但凡这三头犍牛出一点纰漏,你们俩小心脖上那吃饭的玩意!”
支使完了自己身边那俩青皮混混,赛秦琼瞧着喜爷的时候,顿时便换上了一张谄笑的面孔:“喜爷您辛苦,咱们这就走着,先奔了镇上?给您接风的酒菜,估摸着这当口都得凉了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蜀中廖化 (中)
都没朝着远处走,也就是把驼行里头专门备着照顾随队客商用的皮毡大帐篷取过来一个,再从朝天伙房里搬来了一张桌子、几条长凳,这也就算是归置出来了个能清净待客的地方。
朝天伙房里头的那些大锅熬出来的荤菜照旧上了两大碗,捎带手的还叫了两个手脚麻利的驼行把式放翻了一头肥羊。朝天伙房里头把羊蹄、羊头、羊下水赶紧用小锅炖上,皮毡大帐篷外头飞快地燃起来一堆篝火,大块的羊肉血淋淋朝擦干净的火钩子上一串,搁火上洒了盐花、辣椒末儿,烤了个五分熟也就端了进来!
也不知道那朝天伙房里头是哪儿来的道行,这大冷的天儿里居然还能踅摸出十来根嫩黄瓜,细细拿花刀切了凉拌,再配上驼行里常备的牛肉干巴,好赖算是凑齐了四个能上桌下酒的菜肴。
驼行里头烈酒常备,一来是怕有伤患的时候可用烈酒洗涤伤口,二来也是为天寒地冻时喝两口驱寒暖身。把酒坛子上的封泥拍开了朝篝火旁边一煨,只闻那飘过来的酒香就能知道,这是张家口外三十里甘泉老店的烧刀子,一块大洋十六两的价儿,也就出名的那些个驼行把头才能喝得起!
推让再三,路老把头总算是坐了首座,旁边打横坐着谢门神与一个劲低头偷笑的严旭,背门口的长凳上才并排坐下了相有豹与九猴儿。
端起来一碗烫热了的烧刀子,路老把头很是豪气地站起了身子,举着酒碗朝座儿上诸人一个打圈手势:“诸位爷们,老头子嘴拙,有话在心里说不出来,咱们话在酒中,我先干为敬了!”
眼瞅着路老把头把满满一碗烈酒一饮而尽,坐在一旁的谢门神顿时挑着大拇哥叫了声好,伸手抄过了自己面前的酒碗,也是站起身子一饮而尽。
拿着三根手指头掂起了酒碗,严旭规规矩矩地朝着已然朝众人亮出了碗底的路老把头把酒碗一举,却是慢条斯理地把自己面前那碗酒喝了个干净,这才面不改色地朝着路老把头低笑着说道:“路老把头,我这身上有些不方便,就只能陪您到这儿了,您多包涵!”
与九猴儿一起双手捧起了酒碗,相有豹与九猴儿却都只是拿着酒碗沾了沾嘴唇,却又轻轻将酒碗放回了桌子上。九猴儿更是站起了身子,手脚飞快地捧起了放在一旁的酒坛,先就替路老把头满上了空了的酒碗。
让着众人吃了几口菜压压酒劲,路老把头却是扭头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严旭一抱拳:“这位爷们,我要说错了,您可多包涵——您身上带着的怕是潜行的手艺?”
大大方方朝着路老把头回了一礼,严旭很是坦然地朝着路老把头应道:“路老把头,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我身上带着的这点不入流的玩意,倒是真让您笑话了!就方才外边那位管事的过来对路数,我都还没好意思露底。照着场面上的规矩论,我这还真是得罪了那位管事”
伸手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路老把头却是哄笑着朝严旭应道:“既然这位爷们身上挂着的是潜行的手艺,那我也就不多嘴问您姓名字号了。您也甭在意外头那管事,我身上挂着的这青帮身份,说到底也就是为了能吃口太平饭、拿钱想辙给垫补出来的身份,就跟大清国那阵儿花钱弄来的捐班官儿一样——瞅着辈儿大、名头响,这真要是较真,四九城里青帮堂口中人,谁搭理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啊?!”
抬手指着整好在这时候把炖好的羊杂碎汤送进来的朝天伙房管事,路老把头很有些戏谑地朝严旭说道:“就这孩子,说是身上挂着个青帮暗窑管事的名头,可骨子里不也是我们这帮子驼行把式失风了撂下的苦孩子?这位爷们,您可千万别把我们这俩花钱买来的空子当了真,那青帮身份,就是拿着唬人玩呢”
仔细地把那香气四溢的羊杂碎汤放到了桌子上,那朝天伙房里头管事的也是朝着座儿上的众人一抱拳:“诸位爷们,我这儿平日里往来的也都是些驼行中的苦人儿,压根就没想到今儿能有贵客!招呼不周,诸位爷们多包涵!我这儿敬诸位爷们一碗!”
眼瞅着那朝天伙房管事的倒上了满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路老把头却是大笑着指向了那朝天伙房管事:“就知道你馋我这酒了!外边收拾得怎么样了?”
讪笑着拿手背一抹嘴唇,朝天伙房管事的利落地点了点头:“羊都入圈了,小一百头牛也都仔细瞧过,就有五头是伤了蹄子的。骆驼全都好着,可就是马两匹塌了腰子,一匹伤了蹄子,只怕是保不住了!可惜了的全是正当口的驮马!”
轻轻点了点头,路老把头端着酒碗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烧刀子,这才抬头朝着那朝天伙房管事的说道:“照着老规矩,伤了蹄子的牛、马明儿都扒洗了送去汤锅。这趟活儿能走成这样,已然是不错了。告诉外面伙计们,今儿晚上不许去镇上折腾,离着方才那几个人远远的,免得生是非!”
眼瞅着那朝天伙房管事的应声而去,相有豹却是朝着路老把头一抱拳:“路老把头,我这儿多嘴问一句——跟着您驼队走了一路的那位喜爷,您摸底么?”
朝着相有豹一摆手,路老把头很是痛快地说道:“什么喜爷,那就是个东洋人!中国话都还没学太利索,这就搁在我们驼队里头充四九城爷们。才跟着驼队走了两天,好几个把式就都瞧出来了!”
彼此间对了个眼色,相有豹忙不迭地追问道:“那这东洋人一路上”
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路老把头不紧不慢地朝着相有豹应道:“俩事儿!一是盯着咱们把那三头生了龙门角的犍牛当了祖宗运回来,二是琢磨着咱们驼队走过的驼道!”
只一听‘驼道’二字,除了手里头捧着个酒坛子在斟酒的九猴儿,其他诸人都是悚然一惊,却又同时大笑起来!
驼行里头值钱的就四样——把头、驼道、快马、大枪!
快马、大枪自不必说,有了这两样东西,跑得快、打得猛,寻常盗匪都不敢沾边,自然能保得驼队一路平安。
而有经验的把头更是拿年头、阅历慢慢熬出来的人物,一路上的水、草、营地,天时、风向全在驼行把头心里装着。说到头,有时候驼队里头百十号人的身家性命,可全是在把头手里头攥着的!
至于驼道,那更是驼行里头不传之秘!
自打有了驼行开始,隔三差五的总会有些个耍小聪明的人物,觉着已经跟着把头走过了好几遍的道儿,心里头也早把这道路记得滚瓜烂熟,也就想自立门户单干,自己也过一把当把头的瘾,捎带手的还能多挣不少钱。
可等得领着大队人马撒出去走到半路,明明记着能补充食水的山谷,这会儿却是满地黄沙,探马朝前瞭哨出去二三十里,却还是瞧不见早先前就戳在山谷里头的那口甜水井!
还有那六月间刚走过的一马平川的硬地,到了八月的时候领着大牲口朝着上面一走,还没出二十里地就瞧见一头头大牲口腿脚下哆嗦着跪了一地,蹄子上全是石头砬子硌出来的裂痕印子,眼瞅着回去就只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