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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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还是暗自跺脚骂着:“该死的贱奴!急忙忙去赶死啊!就不能多等待一时半刻嘛,人家话还未说完咧!”
好在这个时候,侯破虏终于意识到跟李德奖这个莽夫打嘴仗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眼神示意之下,左右侍卫按刀疾行,将徐真的去路挡了下来!
“区区田奴,何敢辱骂军官!恶语既开口,难道还想一走了之?当真视你兵曹爷爷为无物耶!”
徐真面色一冷,微微弯腰,虽未转身,但手中弯刀微微提起,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截道军士都被他的气势吓退三两步!
李德奖早已按捺不住,好端端回来庆功,却被侯破虏一而再再而三的阻路,心头怒火上来,倒拖陌刀疾走七八九步,就要挥刀伤人!
值此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呵斥之声却让李德奖硬生生停住了手中陌刀!
“李蛮儿,敢不停手!”
诸多侍卫听得喝声,连忙收回刀剑,垂首而立,低垂脸面,不敢正视,徐真回头,看到一青袍常服老书生,负手走出城寨,华鬓黄须,不怒自威!
李德奖如此莽撞之人,见得这老书生出面,也蔫下脸色来,一改蛮牛作风,涨红着脸如学堂之中等待先生打手板的稚子。
马车中的小萝莉见得那青袍书生,脸上顿时显出惊喜之色,正欲跳下马车,却又收回了脚步,因为她见得那老书生手臂上缠着一道缟纱,遂小声朝马车边上的李德骞问起:“李少匠,李尚书家中出何变故,何以素纱加身?”
李德骞见得老书生现身,制止了因他而起的冲突,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口答曰:“李尚书乃圣人堂亲,听闻近日有国女早殇,圣人哀不自已,每思幼女,必垂泪哀恸,茶饭不进,老尚书是以配缟以服国殇…”
这也是他从父亲私信之中得知的信息,此时随口答应之后才觉着失言,细思这小丫头气度非凡,居然认得江夏郡王李道宗本尊,可见来历不俗了!
小萝莉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难言的不安预感,趁热继续问道:“不知是哪位公主…”
李德骞听得小萝莉故意省去敏感不详之字眼,越发笃定小萝莉身份不俗,当即答道:“是文德长孙皇后所出,晋阳公主是也…陛下已命人建造陵寝,听说要在陵侧营建佛寺以追福…”
“晋阳公主!”这四个字如晴天霹雳炸得小萝莉双目失神,嘴唇喃喃翕动,身子不由轻颤,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听到李德骞后面的言语。
她感觉天要黑了下来,四方空气之中都充满了危机和阴谋的气息,一路所经历的事情如电光般在脑海之中闪过,她很快就沉静下来,就好像恍惚之间长大了好几岁。
李道宗仍旧在训斥李德奖和侯破虏,小萝莉连忙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将头上黑丝搅乱,覆盖半边小白脸,却朝徐真偷偷勾了勾手指。
徐真本想离开,见得小萝莉一脸的坦诚求援,心头不免动容,又走到了马车边上来,斜靠在车厢上,斜眼扫了李道宗一眼,率先问道:“敢跟我说你不认得那老儿,信不信我即刻转身离去?你到底什么身份!”
徐真只是长安坊间一名小武侯,自然认不得兵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但他熟悉历史,结合今时大唐和吐谷浑的局势,很快就判断出这位老书生的身份,而且对于小萝莉的身份,他心中也有了大概的猜测,但事情扑朔,史料不可尽信,他也不好太早下结论。
小萝莉听得徐真逼问,想起刚才李德骞处听来的消息,眼泪终是扑簌簌落下,全无之前的任性和强硬。
徐真早已将小萝莉与李德骞的对话停在耳中,此时见小萝莉如此作态,心中已经了然,但想想自己的处境,却并不足以做成心中大事,可丢下小萝莉不管,又无法面对自己良心,当下也犹豫了起来。
而此时李道宗已经解决了李德奖和侯破虏之间的纷争,作为西海道行军副总管,李道宗与侯破虏之父侯君集有着多年交情,又与李德奖之父李靖有着并战之谊,抛开军身,他还是这两个小子的世交长辈。
如今李靖致仕,却被圣人复用为西海道行军总管,统领吐谷浑战事,而侯君集则为兵部尚书、积石道行军总管,他虽然不太喜欢侯君集这个人,但也不能太过偏袒李家的儿子。
李德骞作为军中少匠,乃后备官之流,确实没有佣兵参战的权斌,但途中遭袭,岂有不能反击之理?然军中为他配备了七名护卫,他却主动出击,确实大意了一些,被侯破虏抓住这个由头来大做文章。
六个唐兵遭遇三十八啊柴,只逃了一个敌军都尉慕容骁,其余三十七全数歼灭,这样的战绩,就算李德骞他老子李靖年轻的时候都未必做得到。
这其中诡异之处,很快也就落在了徐真这个年轻人身上,李道宗戎马一生,更是成为开唐功臣,封王食邑,早已视生死如常物,目光往往能够直指人心,他很快就朝徐真这边走了过来。
徐真面色不动,但小萝莉却急促地扯着他的袖子,脸上满是哀求,徐真顿时心软了下来,朝她问道:“你到底叫什么?”
小萝莉止住眼泪,咬着下唇,终究还是说出口来:“我叫李明达!”
她本以为徐真会大吃一惊,然而后者却土鳖一般撇了撇嘴,喃喃着念了一声:“这名字真难听…”
一股怒气顿时从胸腔之中升腾起来,李明达似乎已经忘记了适才的委屈和担忧,只剩下对这个没见识的小武侯脸上那不屑的表情。
然而当她想要狠狠拧一下这土鳖的手臂之时,李道宗已经来到马车边上,她连忙深深埋下头,用乱发挡住自己的小脸。
徐真就这么吊儿郎当的斜靠在马车厢上,看着行军总管李道宗慢慢走向自己,如此轻慢的神态,自然惹得军中儿郎愤慨不已,然徐真却无动于衷,似在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抗议。
李道宗也不以为忤,走近才发现,马车厢里居然还藏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子,想来是个乡野小儿,羞涩涩低头,不敢昂首正视。
“少侠好手段啊,居然能缴了吐谷浑马队的军械,真真深藏不露,不知少侠家在何处,缘何流落塞外?”
李道宗身为行军总管,能够屈尊纡贵对徐真表达赞赏,展现出极虚怀若谷的大将之风,让徐真都由衷敬佩起这位老将军。
“什么少侠不少侠,将军言之过誉,奴实不敢当,某只是长安靖恭坊的一名武侯,出没此处,实有难言之隐…”
徐真已经打定了主意,既然要帮这小萝莉一把,少不得要找根粗腿来抱抱,这李道宗乃高祖堂亲,最是适合不过了,想到此处,徐真当即取出怀中的武侯腰牌,李道宗只扫了腰牌一眼,就已经确认了徐真的身份。
听徐真言外之意,似乎这隐情还想要跟他这个大总管好好说一番,但李道宗位高权重,虽然平易近人,但也不至于何人都能亲近得了的。
徐真见李道宗要开口婉拒,连忙将一物塞到李道宗手里,大总管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周围军将士一个个瞪大眼珠,这小子也太不长眼,居然想要贿赂一方统帅!
然而当李道宗摊开手心,看到手心之物时,内心却涌起惊涛骇浪!
这是一枚黑色铁扳指,不像权贵所用玉扳指,就只是普通弯弓搭箭时所用的铁扳指,然则扳指上却雕刻蟒龙,瞬间让李道宗回到了那个策马征伐的乱战年代,回想起那个少年郎挥斥八极、统御四方的神威英姿!
小萝莉猛然抬头,泪眼婆娑,看着那个铁扳指,同样惊讶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手,拇指上早已空空如也,这一路历险,却不知徐真早在何时就将她手中的扳指给偷了过去!
李道宗见得小萝莉真容,身子顿时一颤,还未来得及开口动作,徐真已经作势拦住,顺势朝李道宗行礼道:“这是某的小奴婢,名曰李三三,还望李公收容我等!”
李道宗是何等人也,早已省得徐真意图,收了铁扳指,冷着脸转身回营,而徐真则带着小萝莉李三三,慢慢跟在李道宗的身后,只留下满脸错愕的李家兄弟和侯破虏,以及一干呆立将士!
这小子居然敢在开国功臣江夏郡王的面前轻慢无礼,还想当面行贿,最后居然还让他成功得到了李大将军的关注,带着回大营去了?
众人仰头,乾坤朗朗,并未有阴风作祟,这算哪门子的古怪事儿?
第八章庙堂暗流小兵乱入
李道宗虽然已经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但仍旧面色如常、步履沉稳,然则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不得平息,要知道,这位晋阳公主李明达,可是所有公主之中,为数不多年纪轻轻就能够拥有食邑之地的实封公主,乃当今圣人的心头肉!
圣人虽然未过半百,但不惑年岁已近半,早年戎马征战,身体积郁颇深,这两年华发早生,已显老态,朝堂之中也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左右摇摆,虽然东宫看似平静,但已显出多事之秋的端倪。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明达突然获病而早殇,使得圣上沉浸悲痛,不思朝政,多少有些耐人寻味,一些钻营庙堂的老狐狸,说不得已经嗅闻到了血腥味。
李道宗也算国亲,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不敢也不能站队,当初玄武门之变他就与卫公李靖等人选择了沉默。
晋阳公主明明就跟在自己的身后,那长安城外白蟒原的公主陵之中躺着的,又是谁?圣人用接近国丧的规格来治丧,举国哀悼,如今将李明达送回长安,会引发怎样的变故?这样的结果,李道宗是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吐谷浑用兵在即,连李靖都复出,如果因为李明达的出现,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一大片,那些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到时候内忧外患,他李道宗可就百死莫赎了。
李道宗半生起落,历经无数战役,成为唐初名将,却又因为贪污而被贬斥,直到晚年又被起用,心境上已经看透太多,故而回到营房之后,心里也就有了个大概的计划。
不需多言,左右见得总管面色不霁,识趣退下,李道宗身在军营,又有军职在身,当即抱拳行礼道:“老臣见过公主殿下!”
此时一直躲在徐真身后的李明达才敛容正色,全然不见路途之上的狼狈,皇家气度陡然弥散开来,屈身微福回礼道:“贤王无须多礼,事情紧要,还望贤王马上拨了军马,护我回长安去!”
徐真闻言则不可察觉地冷哼一声,他毕竟是穿越者,对唐朝历史又熟悉,蛰伏长安三年,对时局有着常人无法拥有的观察视角,可以说,此刻他很清楚,李明达想要马上回长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李道宗是个笨蛋。
果不其然,李道宗眉头微蹙,一脸为难,但终究还是开口:“老臣深知殿下思家心切,然则当下局势波诡云谲,朝中有人欺瞒圣人,制造了公主公主早殇之阴谋如若公主现身,说不得会引发剧变,再者,就算有兵马相护卫,只怕老臣也没办法保护得公主周全”
虽然李明达现下只是娇弱小娘子一枚,但李道宗言毕,仍旧不免后背发凉,晋阳公主素有善名,然则到底娇贵万分,他已从李德奖口中得知遭遇李明达的过程,想必其中艰辛,并非她所能够承受,这一路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有家不得归,明明活着却被全天下看成死人,这种经历,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苛刻。
李明达眼色黯淡下来,但心底却涌起一股愤怒来,当即任性嗔道:“尔乃堂堂藩王,一军之首,连我都保护不了,还打个什么仗!”
言毕颓然,跌坐于营中矮几之上,竟全然没有了公主的威仪,似乎心中支柱被瞬间推断一般无奈。
她心思玲珑,早在看到李道宗衣服缟素之时,就察觉到自己遇袭被虏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幕后操控,甚至她隐约能够感受到这黑幕的冰山一角,也正是因此,她才担忧父亲和哥哥的安危,想要早日回到长安去示警。
然而李道宗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峻得多!
李道宗毕竟是宗师国亲,又是长辈,更是藩王和军首总管,晋阳这番问责,确实有些不合礼法,但老将军却能够理解,只是讪讪站着,等待李明达平复心绪。
过得片刻,李明达才幽幽一叹,收敛了心境,对老将军软语宽慰一番,继而问道:“事到如今,该当如何?”
李道宗心知李明达的心性,也并未介意她的发怒,快速思虑心中计谋雏形,反而将目光转移到了徐真的身上。
徐真本想着将李明达交给李道宗之后就离开,天高地阔,他也懒得参合即将到来的风暴,可见得李道宗的目光,他心头顿时一缩。
他早就分析过,李道宗不敢将晋阳公主送回长安,是担心中途会遭遇幕后势力的伏击,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李道宗无法完全掌控军中势力,连军营之中的人,都信不过!
一旦他将李明达的身份摆出来,势必会走漏消息,可如果不搬出公主的身份,想要调动大量军马,却又显得太过异常,大战在即,会让有心之人抓住自己的把柄,以私用兵马为由,给自己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此一来,他想要在吐谷浑战争之中拥有话语权,可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如果只动用自己的亲军,人数上又太过吃亏,而且军中时刻有耳目在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说不定现在就已经有人将晋阳公主和徐真的行踪给偷偷送了出去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将晋阳公主暂时保护在军中,由自己的亲信看顾,再派人将消息送回长安去。
既然晋阳公主的身份已经被军中势力察觉,李道宗相信自己的人手派出去,估计是绝不可能会得到长安的,这也正是他将目光投向徐真的原因了!
徐真连无名小卒都不是,但却能够一路保护晋阳到现在,可见他的心计和手段都极其不错,如果由他将情报带回长安去,又有谁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晋阳公主尽得圣人疼溺,连圣人书法飞白体都临摹得惟妙惟肖,自小博览群书,又深得皇家老臣的喜爱,最爱听当年征伐的英雄故事,此刻见得李道宗注意起徐真,她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但她很清楚,以徐真那狡猾的心机,断然不可能去冒这个险。
然而李明达正想垂头叹气,却听得徐真严肃回应道:“老将军想要某卖命也不是不可能,但我有几个条件,如果老将军不能答应,那么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接下这份差事,再者,万一途中生变,情报被截获,老将军应该知晓后果…”
李道宗可是看透人心的老狐狸,他跟晋阳公主一般无二,本以为徐真不可能这么干脆答应,此时听得徐真之言,也是微微一愕,但很快就释然了。
对于徐真这样的小人物来说,不会引起幕后势力的关注,这是他的优势所在,然而孤身一人将情报送回长安,却并不容易,一旦情报被截获,他李道宗就会被推到对立面去,想要洁身自好明哲保身也就不太可能了。
而且以徐真的身份,总不可能大咧咧走进皇宫,去跟李二说,喂,你女儿还活着,我把消息带回来了,你给我个大将军当当啊。
所以就算中途顺利,到了长安之后,何人能够作为接应,也成为了让李道宗头疼的一个大难题,这需要对庙堂暗斗局势拥有着过人的清醒,否则误将情报送到敌人手中,可就更加麻烦了。
考虑到这一节,徐真确实提什么要求都不算过分,但李道宗却没有想到,徐真乃是穿越者,是一个站在魔术巅峰的全能天才,隋唐戏法发展史乃是徐真的重点研究课题,对于这场阴谋的阵营分布和正反人物,徐真是一清二楚的!
当然了,不排除史料上的出入,但以徐真的个性,又岂会选择那些无法确定的对象来充当内应之人?
李道宗见得徐真答应,欢喜都来不及,连忙命人挑选精明清秀的官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