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骚-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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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役进来送上拜帖,邱太监一看,是杭州织造太监钟本华请他明日游西湖听南戏,邱太监心情愉快了一些,看剧听戏是他最大的爱好,钟太监原先在宫里是十二监之一内官监的少监,他则是八局之一银作局的,那时钟本华地位还在他之上,而现在大家都是太监了,地位相当一邱太监便道:“给来人赏钱,就说咱家明日一定去织造署拜访钟公公。”午后,邱太监进城,都指挥使、布政使、按察使这三司首脑一起宴请他,织造局钟太监也来了,太监见太安,很有点他乡遇故知的味道,两个人并排坐了,饮宴笑谈,颇为融洽,钟太监道:“邱公公明日一定要赏脸,咱家在西湖备了楼船,请了一班声伎,一边游湖,一边搬演好戏,咱家明日是专请邱公公。”
邱太监喜道:“那就叨扰了,明日咱家先来织造局拜访钟公公,然后一起游湖看戏,都说南戏悲欢离合,煞是精彩,咱家要见识见识。”三十日一早,邱太监就带了一队护卫从湖墅码头到涌金门外织造局,将礼盒抬进去,有滇玉、翡翠、牙雕、银器,还有三七、茯苓等名贵药材,价值千金钟太监喜道:“怎敢劳耶公公厚赐,咱家必有回赠。”心想邱乘云以前不学无术,现在外派多年,与地方官绅交往应该也风雅起来了吧,便道:“邱公公,请到咱家书房看看,咱家有几件不俗之物相赠。”两个太监手挽着手来到织造官署内院书房,邱太监一看,有个十六、七岁少年在书房里观看几样玉器、铜器,邱太监起先以为这是织造局的小内监,但立即觉得不对,这少年儒童青衿装束,而且眉宇神sè没有那种低声下气的下作相,哪个小内监敢在大太监面前这副神态,这不是讨打吗“这位是?”邱太监看着那少年书生,向钟太监询问。
钟太监笑道:“这位张公子是咱家的忘年交,山yīn张氏子弟,其先祖是隆庆时状元,张公子年方十六,本月第一次参加科考就中了县试案首,年少有才,前途无量一张公子,这位便是深得万岁爷信任的邱公公。
张原起身叉手道:“山yīn张原拜见邱公公。”邱太监见钟太监这般夸赞这少年,自然也是笑颜相向,跟着夸奖几句,就听钟太监道:“这位张公子精于赏鉴,咱家是请他来看看咱家收藏的这些案头清供和书画名帖有没有质品,耶公公也一起看看。”张原拿起一个玉雕弥勒,说道:“邱公公请看,这是吴中治玉名家陆子冈雕琢的玉佛,工艺精湛,栩栩如生。”邱太监哪知道什么陆子冈,点头道:“好玉,刻得也好。”
张原又拿起一个宣德炉道:“宣德炉sè分五等,以藏经纸sè最佳,钟公公收藏的这一宣德炉就是藏经纸太监道:“不错,不错,这直脚炉结实好用。”
钟太监见邱太监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便道:“还是来看当世两大名家的画作吧,陈眉公和董翰林的名作,这幅是董翰林的孤烟远村图,邱公公以为如何?”
邱太监看了看,说道:“董翰林咱家认得,字写得好,画得也好。”为了显示自己有见识,又道:“只是这画上方空白太多,再添一个三英战吕布最佳。”
钟太监和张原对望一眼,一时无话可说。
为邱太监喝彩吧,哈哈。@。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敢送太监春宫册
要在《孤烟远村图》的留白处画上三英战吕布,董其昌若是知道了非气吐血不可,钟太监这才醒悟带邱乘云来他书房是大大的错误,邱乘云只爱银子,只是既然到了书房,不给邱乘云一些中意的东西总不太好,想了想,笑道:“邱公公,来这边,咱家给你看一件好东西。”对张原道:“张公子不要过来,少年人看不得。”
张原心知这两个太监要去看yín书yín画了,道:“两位公公请便。”钟太监领着邱太监到书房内室,从书箧里取出一本装禧精美的画册,题签为“十荣图”展开一开,却是栩栩如生的连环春宫图,一共十幅,每幅一个姿势,笔墨流畅,描摹精细,画上男子与妻妾嬉闹,极尽香艳旖旎,刻画不俗,有yù有情,交合之际,男女眉目传情,那男子似在说着调情话语,女子仰身扳tuǐ承受,颊映桃红,让观者血脉贲张一邱太监两眼发直,连声道:“这个好,这个好,这个比董翰林那个好。”钟太监心道:“这话让董翰林知道了,想必又要吐一口血。”说道:“这也是名家所绘,仇英仇实甫一”算了,不多说,反正邱乘云也不知道仇英是谁,向瞎子抛媚眼没意思,钟太监道:“这是咱家费了一百两银子从某巨家富室处仗势购得的,若不是咱家,那富室还不肯卖,既然邱公公喜欢,咱家就割爱相赠。”邱乘云大喜,连声道谢,这几年给他送礼的人很多,书画古玩也有,却没人敢送他春宫画,这好比送丑女明镜、送没脚的人鞋子,摆明了是恶毒讥讽,但钟太监送他春宫画则无妨,大家都是太监,不存在讥讽,只是好奇探讨而已。
邱乘云槽春宫册子《十荣图》藏在怀里,与钟太监两个笑呵呵出来了,钟太监道:“邱公公,好戏要开演了,楼船声伎等候多时了张公子,陪咱家一起游湖听戏。
邱太监已走出书房,却又止步道:“钟公公,那幅董翰林的画也送给咱家吧,董翰林是千岁爷的老师,这画咱家要一幅。”钟太监无奈,只好把那幅《孤烟远村图》也送给邱乘云,就不知道邱乘云会不会让人在画卷留白处添画上刘关张战吕布?
张原与小景微她们前几天游西湖乘的是六丈长的湖船“湖山浪迹”豪华宽敝,但与今日钟太监宴请邱乘云的这艘楼船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这艘楼船长十二丈,上下三层,就仿佛把一座精美楼阁搬到湖里来一般,楼船极尽豪奢,明槛绮疏,回廊曲房,最上一层是戏台,歌童曲伎,曼诓其中,队舞鼓吹,恍如仙乐~
邱太监凭栏观湖,春水碧于天,飞huā轻似梦,即便恶俗如邱太监也觉得赏心悦目,连声道:“钟公公,万岁爷爷还是更宠你,派你到这好地方待着,咱家却是穷山恶水的奔太监笑道:“银矿是多要紧之处,万岁爷把邱公公派到那里自是信任邱公公,公公这次回京,万岁爷定然大悦,公公不是进司礼监就是要进御马监,以后还要请耶公公多多照顾咱家。”
司礼监和御马监是十二监中权力最大的两个内官机构,明朝那些有权有势的太监都出自这二监,所以宦官们都削尖脑袋想往这二监钻一邱太监摇头道:“咱家学问不济,比不得钟公公,回去还得在老地方银作局待着,而且这次运银途中还出了事,被石柱土司马千乘劫了五万两银子去,还不知万岁爷会不会责罚咱家?”
戏还没开演,邱乘云自己就提起马千乘的事了,钟太监看了一眼立在船边的张原,对邱乘云道:“此事咱家也听说了,是石柱土司劫去的,关邱公公何事,公公不过几百人,如何敌得一县土司,听闻马千乘已经入狱,少不得要把银子交出来,邱公公是不会承担罪责的。”
邱太监皱眉道:“那马丰乘爱财如命,宁愿入狱也不肯交出银子,所以难办了,五万两银子追不回来,咱家总也有过错的。”钟太监道:“让重庆、夔州二府派人去石柱搜银便是,难道石柱土民还敢反叛不成?”
这正是邱太监担心的事,他恨马千乘对他无礼,就想勒索马千乘五万两银子,不料马千乘极其固执,明知会入狱也要到云阳来申诉,说道:“这可难说,土民不可理喻的。”
若真逼反了石柱土民,事情闹大,邱乘云诬陷马千乘之事就会败lù,当然他邱乘云是会抵死否认的,太监做事往往就是凭一时意气而不顾后果,这时明知有些不妥也要硬撑。
一边的张原开口道:“邱公公,在下前两日在运河边遇到一艘船,船上有好些石柱士兵,听说是要去京城告御状,不知是不是与邱公公有关?”
邱太监已从他老爹口里知道石柱土人追踪到了这里,还威胁他邱家人,这时又听说要去京城告御状,不禁大为烦恼,心里发狠道:“咱家到了京城,就是把五万两银子全送出去,也要压制住那些刁民,你们尽管反叛好了,正好全部杀头。”说道:“咱家等下就去找浙江都指挥使何大人,让何大人派兵把那些土人都抓起来,钟公公,你可要邦咱家说句话。”
钟太监为难道:“这似乎不大妥吧,要抓那些土民,总得有个罪名才行。”
邱太监道:“就说土民想抢劫官银,依咱家之意,要就地格杀。
张原心道:“这太监丧心病狂的,凶残得很。”
钟太监摇头道:“何大人怕是不会做这种事,这若是把这些土民抓起来,石柱那边肯定就要反了,何大人岂肯担这样的罪责。”邱太监想想也是,他与何大人又没什么交情,人家凭什么给他出死力,当即冷笑道:“那就让他们跟着去京城好了,咱家倒是要看看万岁爷爷会不会接他们的状纸!”钟太监道:“罢了,不说那些扫兴的事,几个土人翻不了什么bō澜,邱公公咱们一边饮酒一边赏戏。”
这次演的剧目是精挑细选的关汉卿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酒也是颇为浓烈的徽州白酒,钟太监频频劝酒,邱太监有心事,正好借酒排遣一张原冷眼旁观,单从看戏的表现来看,这邱太监也并非没有正义感,看到戏台上泼皮无赖张驴儿要下毒害蔡婆婆,邱太监紧张地喊着:“那汤喝不得,有毒。”
看到张驴儿害人不成反害死了自己老父,邱太监是抚掌大笑:“死得好,死得好,活该!”
看到张驴儿诬陷窦娥,贪官要屈打窦娥招供,邱太监也是义愤填膺,一边喝酒一边骂张驴儿、骂贪官~
很多人都这样,与己无关的事能持公断,涉及自己的那就完全不讲理了,邱太监就更典型一些,看戏时他和一般民众一样讲究惩恶扬善、同情主角,完全忘了自己方才说要把那些土民就地格杀有多么凶残!
一出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演了一个时辰,楼船也从白堤到了苏堤,邱太监喝得有些醉了,嚷嚷着叫人痛打演张驴儿的那个净角,钟太监微微而笑,叫人把那净角拖下去打,其实也就是惨叫几声让邱太监听听,又让饰演窦娥的女旦过来向邱公公敬酒一邱太监醉眼mí离,拉着那女旦的手道:“咱家怜你悲苦,赏你十两银子吧。”便让长随赶紧给银子,出手极是大方。
那女旦又jiāo滴滴劝了两杯酒,邱太监就东倒西歪了,钟太监亲自来搀他到二层华丽的舱室歇息,一边与邱太监说些石柱马千乘的事,邱太监含含糊糊说着,嘴巴还比较严实,并没有借酒劲说出自己诬陷马千乘想sī吞五万官银的事,不过这时他已是mímí糊糊了邱太监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醒来时见阳光西斜,已近黄昏了,坐起身时脑袋还有些昏沉,定了定神才记起是在西湖楼船上,抬眼见钟太监负手立在绮窗前,背对着他,便笑道:“钟公公,咱家今日贪杯了,这都快黄昏时候了。”却见钟太监转过身来,肃然道:“邱公公,你闯大祸了。”邱乘云愕然道:“钟公公何出此言?”钟太监摇着头道:“酒后吐真言,你自己把石柱劫银的事都说出来了。”邱乘云大惊道:“我说什么了?”
钟太监只是摇头,一副我全知道的样子。
邱乘云既懊恼又恐惧,钟本华知道了他诬陷马千乘之事,这可不得了,钟本华是可以真接把奏章送到万岁爷面前的,若钟本华一意要与他为敌,那他处境很不妙邱乘云在宫中混了二十多年,虽然不学无术,却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脸sèyīn晴,心思急转,笑道:“咱家酒后胡言乱语,钟公公莫要当真,哈哈,酒后胡言乱语作不得数的。”钟太监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说道:“邱公公,咱们是兄弟一般的人,我就是知道了你的事也不会说出来,可你酒后说的那些话并非咱家一人听到,这船上还有好些人都听到了,所以说这事迟早会走漏出去。”又码得这么晚,这一章似乎写得不错,小道想向书友们求一张,临近月底了,竞争真jī烈啊。@。
卷一 当时年少春衫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烟柳断肠时
邱乘云下榻穿鞋,穿了几下没穿进去,手脚有些颤也许是酒喝多了的缘故,也许是这楼船有点摇晃一钟太监安慰道:“邱公公莫急,咱们内官自然要齐心协力,这事虽然有点麻烦,但对策应该还是有的。”邱乘云穿好鞋“扑通”一声跪在钟太监脚下,声音干涩道:“钟公公,这回全仗钟公公相救了。”这时必须巴结钟太监,太监怕太监。
钟太监赶忙扶起道:“何必如此,咱们混迹宫廷官场,谁没有一个急难,全靠知交好友帮衬,来,坐,咱们好好商议一下对策。”邱乘云有点气喘,问:“不知都有哪些人听到了咱家的胡言乱语?”钟太监道:“起先只三、四个,估计现在全船的人都知道了,邱公公你是知道的,人人都是长舌fù,虽然咱家可以严命这些人不可泄漏,但人多口杂,想完全掩盖几无可能,所以还得另外想办法。”邱乘云心里暗悔,实不该在钟本华面前说起劫银的事,不提那个话头,他也就不会酒后失言,现在有把柄落到钟太监手里,别看钟太监说得好听,若得不到好处,谁肯帮你遮掩,果断落井下石,这世道,他算是看透了,咬咬牙,低声道:“事已至此,咱家也不瞒钟公公,那马千乘藐视咱们内官,所以咱家就要让他识得咱家的厉害,那五万两银一分不少,这样,钟公公三万两,咱家二万两,如何?”江南三大织造局都是肥得流油的衙门,钟太监不算太贪,比较本分,可若完全不贪也做不成织造局太监,每年得向宫中各权力监局打点,没银子怎么行,清官是做不得的,但开口就三万两这样的巨额贿略还真是没有过,钟太监心想:“张原给咱家揽来的这事到底是祸还是福?”“邱公公,咱家说了,咱们是兄弟一样的人,咱家怎么会这样与你分银子,而且这银子分不得,马千乘既真是被冤屈的,他定然没银子交出来,交不出银子那案子就结不了,马千乘就是死罪,马氏世袭石柱土司,若马千乘冤死,石柱土民必反,到时朝廷要征饷派兵围剿,这事总会扯到邱公公头上,咱们受命出京的太监虽说得万岁爷的信任,但眼红盯着咱们的也多啊,到时里外一夹,咱们还有活路吗?”钟太监深为自己如此的雄辩而佩服自己。
邱乘云额头冒汗,钟太监这话说得没错,内官中艳羡眼红盯着他们的很多,一旦外面出事,宫中进谗言的就多了,他邱乘云二十年间在宫中见识可不少,那些头一天还作威作福的太监,第二天就被处死了,处死太监很简单,万岁爷一句话就行,象他这样品级的太监,就是掌印太监也能决定他的生死,不比外官,还要什么三法司审判,象孙隆那样为万岁爷揽财的即使闹出了大事,万岁爷也要包庇,而他这是侵占了万岁爷的五万两银子,到时候平乱又要银子,一旦事,不用说,肯定是乱杖打死邱乘云原本刚愎自用,不把石柱土司的人放在眼里,现在被钟太监这么一说,也害怕了,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钟公公一定救兄弟一把啊。”“别急别急”钟太监道:“目下情势还没大坏,咱家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还得与石柱土司的人商谈一下才好,邱公公这银子还得还他们才能消灾无事。”邱乘云这时已经完全被动,却还挣扎道:“咱家都向万岁爷爷禀报过了,说银子让马千乘劫走了,这时交出来不是自打嘴巴子吗,若是这样,咱家宁肯死撑到底。
钟太监道:“当然不会让邱公公这样自相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