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2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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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金盏幽幽叹了一气,说道:“我何曾让你不近女色?只不过今天我就在你身边,你却对别的妇人动心,我当然会不好受。”
郭绍不敢和她讲道理,什么男人本能、无关感情之类的话,当下便面不改色道:“我没动心。”
符金盏道:“那花蕊夫人胸口白花花的肉都露出来了,你不动心?”
“没有人能比金盏美,我干嘛动心?”郭绍正色道,一时间他几乎连自己都信了。
“真的?”符金盏弯弯的眼睛里露出笑容,那眼神极具洞穿力。郭绍都有种不愿意撒谎的压力,但心里情知:自己又不是想骗她,只是善意的心思;如若这种时候说真话,一定会影响情绪。
以前,郭绍有机会亲近美女,便是迫不及待直奔主题;但后来有了妻妾,他渐渐琢磨出了一些妇人的感受,再也不会那样囫囵吞枣了……他是个善于领悟和学习的人。他渐渐明白,妇人要真正满意,情绪、酝酿都是最重要的。有时候多花些心思,不仅能让对方满意,反过来在征服她的过程中、自己也能得到更多的心理满足和享乐。
第五百一十五章暗香滋德殿(三)
正殿上的丝竹管弦之音隐隐传来,那边的表演应该换上舞姬们的舞蹈了。滋德殿今天的人特别多,除了正殿上宾客满堂,就是这寝宫外也有很多宦官宫女。不过这帷幔深处,倒也没人打搅。窗户已经关严实,帘子放下来了,寝宫内的光线变得黯淡,阳光从紫色帘子的边缘透了一点光,就好像太阳藏在乌云里、展现出来的彩霞。
宫闱中只有他们俩人,但外面的声音还是让他们有点紧张,说话也很小声。
符金盏道:“我可不像花蕊夫人、周娥皇她们一般能歌善舞,年纪也比你大……”
郭绍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笑道:“那我教金盏跳舞。”
符金盏忍俊不禁:“你会跳舞?”
“真的会。”郭绍一本正经道,“还是两个人跳的。虽不如那些舞姬一般有观赏性,不过重在参与,却不用干坐着看。”
于是郭绍上前,伸手搂住符金盏的腰身,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说道:“那只手,随意放在我肩膀上。”
符金盏道:“都抱在一起了,这叫跳舞么?”
郭绍不慌不忙地教她交际舞,这也是他唯一会跳的,以前在大学里学过。当时学会挺不容易,踩了舞伴无数次。
但让他惊奇的是,告诉了符金盏步伐后,就只说了一遍,她就记住了,虽然一开始比较生疏。伴着外面的曲子节奏,二人渐渐就默契起来……符金盏确实比后世的人都聪明,至少郭绍觉得自己就赶不上她。
不多时,符金盏便轻声道:“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跳舞?”
郭绍道:“实在忍不住。”
符金盏道:“那你的手还乱动。”
郭绍并没有停下,手指沿着她的后背轻轻抚摸,沉声道:“真美。”
这交际舞就是为暧昧而生的东西,靠这么近,连金盏头发上的气味都闻到了,不信跳舞的时候会没有想法。他又靠近了一些,腾出手,用手指背轻轻抚弄她的鬓发,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朵悄悄说道:“青丝和肌肤之间,最是清秀。你的耳朵像玉一般……”
符金盏的呼吸有点沉重:“还有呢?”
郭绍道:“我还喜欢你的肩膀,骨骼纤细、肌肤丰腴,肩背修直,形状圆润。”
符金盏把头从郭绍的肩膀上挪开,美丽的明眸闪闪发光,她伸出削葱一般的手指,放在郭绍嘴上,一脸娇羞,柔声道:“先别跳了吧,以后再学。咱们温习一遍另一种事儿。”
……符金盏迷迷糊糊醒来,转头看着窗户帘子的光线明暗,判断自己就小睡了一会儿,本来就不敢在这里睡觉,呆的时间越长越容易露马脚,只不过刚才太累了就躺了一下。她伸手往旁边的床单上一摸,已经空了,似乎还带着郭绍身体的余温。
符金盏毫无防备地,心下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来。
外面被几道墙阻隔了的音乐声仍在音乐飘荡在其间,但这宽敞华丽的寝宫依旧显得很空。
她想起来,第一回和郭绍在一块儿是在符家那座闲置的宅邸,倒是过了夜的,但没有床睡,而且天没亮就分开了。之后陆续和郭绍缠绵过几回,都是找一个地方藏起来,匆匆亲近一番。
符金盏此时忽然很想一件事,安安生生一觉醒来,旁边躺着人,一个她信任的男子绍哥儿。
她怔了一会儿,不敢过多停留,便起身从旁边的衣物里先找出胸衣和小衣。
……
次日一早,皇城一切如常。郭绍在金祥殿东侧的偏殿里和军政几个重要的人见面,商议和布置一些要紧的事。他坐在上位的一把椅子上,大臣也都坐着,这样的场面和以前在殿前司当值差不多,习惯总是不能一下子改完。
郭绍把最近的事说了一遍,转头看向枢密使王朴,王朴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说。
王朴抬头见郭绍看着自己,沉吟片刻,抱拳道:“陛下,您想好年号了么?”
郭绍心道:刚登基时提了一次没有满意的结果,后来就搁置了,毕竟现在才四月间,年号是次年才开始用,根本不必那么着急……但为何王朴非要提起?
若是别人问这话,郭绍不会多想。但王朴一向善谋,心思比较多,在这种场合他绝对不会说没用的话。
符金盏的尊号不是郭绍想出来的,那种可以大臣决定;但年号一般都是皇帝自个决定,这东西不仅有“奉正朔”名正言顺的作用,也能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一些皇帝对国家治理的理念方向。(如太平兴国这个年号,就有追求和平、抑制武功的理念。)
郭绍这么一想,明白王朴的意思了……朝廷中枢和殿前司官署的职能不一样,不仅是应付处理日常事务,还得规划国家的长远战略。王朴就是这个意思,想问郭绍有什么打算吧,又不太好直接问。
登基一月以来,郭绍多次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这局面,政权更替还算比较平稳,大周的形势已经占据了大统王朝的大部分核心地区,主要方向无非两个:是向保障皇权发展?还是要继续大动干戈、建立更大的功业……从辽国手里夺回幽云十六州?
郭绍在做武将的时候就宣扬过自己的一些政治主张和抱负,军乐里就写过收复河山的愿望;但他没有在朝廷里正式确定。
或许从自身利益角度来看,已经坐上皇位,那么自己的皇位、子孙后代的皇位安全,是大于一切的利益。要保障郭家皇权,无疑限制武将是一条正路,因为唐末(五代)以来,有几个王朝的覆灭,主要根源都是开国皇帝驾崩后后人威望不足、根本控制不住内部武将,所以被取而代之……以前的王朝没有选择,外部军事威胁太大;现在大周在中原独大,外部威胁较小了。
郭绍认为自己才二十四岁,并不满足于此;但也不想让以前的格局持续下去,他在寻找一条路……沉默了好一阵,他不正面回答,只是说道:“收复河山、恢复汉唐威望荣光,成就帝国之基,一直都是我的梦想。将来我定不亏待诸位。”
他说这句话时,众人都转头看着他的脸,几个人与他相互目视,眼睛里都露出了激动的光辉。
第五百一十六章丝绸缠老树
金祥殿有些年头了,墙角、窗棂都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但毕竟是重要的建筑,应该经常有修缮。所以这偏殿里的环境看起来不算新,四下却打扫得很明净、布置得很漂亮。郭绍坐的这把椅子,木头上镶着金饰,不过身体能接触的地方,扶手、坐垫都缝着柔软精致的锦缎,既华丽、比起全部金铸的龙椅又不贵,而且细节考虑得很周到。
这样的环境让郭绍感觉沉稳,虽然尊贵却不浮夸。他身上的黄色龙袍和幞头,是量身打造的新衣服,绶带上的花纹精雕细琢,料子柔软而鲜艳;只不过脸上铜色的略显粗糙的皮肤,便和精致的装束不太相称了,甚至他的腮部还有一小块疤,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战阵上擦伤了留下的。郭绍的模样完全不像个生活优渥的人。
下面两边坐着的汉子,也和郭绍差不多,身上穿着精细的绫罗绸缎,却是一个个糙汉子,特别是满嘴大胡子的李处耘和马脸杨彪……看去像是丝绸缠在老树干上。就连文官魏仁溥,也是皮肤黝黑、身材壮实,膀子上的肌肉都把绸缎撑起来了。
这时王朴不动声色道:“老臣以为,眼下的形势,用兵应先北后南。
蜀、南唐既灭,南方已无威胁大周腹背的势力,吴越、南汉等地皆无进攻大周的实力,对这些地方不必急于求成。吴越国,前期应以安抚劝降为主;这地方是个泥潭,南唐水师、步军并不弱,却也曾陷在吴越进展困难,两国结怨数十年,南唐国至今没能灭掉吴越,大周要用武也是个麻烦。而南汉国,臣闻其君昏臣庸,可先招降、后用地方偏师攻取其地;而我中原主力,应养精蓄锐准备对付北方大敌。”
此时的场面,郭绍坐在正面,大臣分坐两边,说话干脆利索、谁也不引经据典;倒真有点郭绍在殿前司大堂议事的风格。
郭绍觉得,每一个圈子都会渐渐形成一种独特的交流方式,与成员的出身、习惯、思维都有关。比如先秦时期“君子”圈,说话不引《诗经》,就会被人觉得没有文化;古代文官的文章言论,总会有之乎者也、经纶圣人之言;后世官场,总会有一套来源于马列主义,或什么思想、理论的堂皇言辞。
但无论用什么方式,总会有一些隐含的“弦外之音”在里面。
郭绍就从王朴的言论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他习惯性地提起毛笔,在册子里记录此时听出的意思。
他坐得很端正,背挺直了一本正经地书写,用毛笔,不像硬笔一样趴着也能写……王朴主张先北后南,应该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尽早限制武将兵权。除了与辽国开战,中原王朝不需要继续以前的军国体制,照样有实力收复南方;但与辽国开战不同,本来就是强敌,限制武将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只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就能进入全面限制兵权的步骤。
王朴微微侧目,见郭绍在听他的主张时还记笔记,脸上的表情大为受用,大受鼓舞。王朴便继续说道:“契丹主昏庸残暴,内部人心不稳。我朝不能为了南方剩下的小国耗费时日,错失良机;理应抓住机会,尽早北伐,趁其虚弱之时,将北面防线推进至长城!”
他想了想又道:“今天下久经战乱,禁军常年战阵磨砺,尚武善战;但若在安乐中待过十年八年,是否还有现今的战力,尚且难料。故老臣以为,北伐宜早不宜迟,内部休整稳定,即可部署北面之事。”
郭绍问道:“王使君以为,我朝该如何着手?”
王朴看了一眼魏仁溥,魏仁溥便站起来抱拳作拜,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卷图纸。郭绍见状,原来枢密院的人对这事儿早有准备。
魏仁溥将带来的图纸在上首的木架上挂起来,郭绍和大臣们纷纷看过去。魏仁溥举止镇定,伸手指着图道:“陛下、诸位同僚,请看此处,北汉的位置。
这条粗线是太行山,西侧便是北汉国地盘,东侧是我朝河北区域。首先,北汉军从南部下来,便直逼黄河,是悬在中原腹地的利剑隐患,南进则可威胁我腹心。其次,我朝攻幽州,必出雄、霸、易(河北),渡拒马河,并以此为大本营和大军后方;北汉军主力自晋阳(太原)可入忻、代盆地,然后从易州西侧进入河北,东出则可威胁我北伐军后路。
北汉国,便是镶入‘中国’的一个楔子,必拔之而后安。”
郭绍听得入神,魏仁溥仍然像以前那么有风度,有儒雅之气,说话中气有力。郭绍一直都很欣赏魏仁溥,这人的气质既有尚武之风、又有礼仪风范。
魏仁溥道:“假设我朝夺占幽州,必进一步北进夺取燕山、西山、云州(大同,这一段则是明朝宣大防线的地区),将国境推进至长城,方可有险可据。北汉便是云州腹背的威胁,也必须要拔除。
因此,王使君与臣的共同主张,要取幽云,先伐北汉。”
他说完,又向上位一拜,郭绍点头以示回应。魏仁溥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郭绍回顾左右:“诸位有何意见?”
李处耘和杨彪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王溥和李谷两个文官对此不吭声。像一座小山一样的史彦超,坐在几个人中间,像大一号的人,又如同一只猩猩一般,瞪圆了眼睛在那发愣。
没有评说枢密院官员的主张,郭绍便不再问了。眼看时辰不早,大伙儿还得返回衙门办公,郭绍便询问了一番东京的防务军令,然后解散。
……今天正当调防的日子,郭绍议事罢,也不看奏章,径直坐御辇前去皇城东华门,登上城头观看调防的军队。果然不出所料,他选对了位置,皇城东侧的马行街上有好些人马在依照军令调动。
郭绍观看了一会儿,对整肃的军纪军容十分满意。
将士们在东京城内,不用携带大量的粮草和行军用具,衣甲也很整洁,当然就比在外作战时好看多了。整齐的队列,“咔、咔……”沉闷又厚重的脚步声,充满了力量。郭绍觉得比歌舞还好看。
这时有人发现城楼上的黄色伞盖了,便喊了起来,将士们纷纷侧目,一时间大街上哗然,“万岁”的呐喊声仿佛在整座城池回响。
……
天子的武力,较高的地位,队列里的士卒昂首挺胸极有气势。马行街上的百姓行人,都让到道旁,又敬又怕地围观禁军人马。
自汉唐以来,武夫的地位一直不低,从未受过歧视,唐朝甚至以建功立业、出将拜相为世人最大的荣耀,所以才会有很多边塞诗,有文人“若个书生万户侯”的言论。
而此时,经过了唐末以及之后几个朝代(五代)的混战,武夫更是张扬。战乱让世人惧怕痛恨武人……不过周军禁军还好,军纪比较严明,少有扰民,所以百姓们、东京百姓对这些禁军将士倒没有多少成见。
禁军将士并非农奴一般的底层,实际上他们是周朝素质较高的青壮阶层。身高、力气、年龄都是经过筛选的,不少士卒还识字,而且这帮人现在挺富裕。朝廷以军事优先,大量社会资源向军队倾斜,最近攻蜀、攻南唐之战,郭绍还赏了他们大量钱财……
将士们的形象,不是因为武夫这个职业,而是禁军本身就收纳了一大批精锐青壮……若是到了重文轻武的时代,素质高的年轻人都去读书科举了,世人就会觉得读书人光鲜受敬重。
那道旁被堵塞逗留了一些过路的小娘小媳妇,见到队列里的将士,很多小娘面有桃花之色,在那兴奋地观看。就连老妇人也啧啧称赞。世上的男丁,老幼高矮胖瘦都有,禁军将士却是清一色的青壮,而且有地有钱、吃皇粮、有凭功劳晋升官僚的机会,没事还能见着皇帝。
路边的姚二牛看着这番场面,也是激动不已,不管身边站的人是不是陌生人,逢人便自豪地说:“俺也是禁军里的人,那边的人都是俺的兄弟!”
有人忍不住嘀咕道:“瞧着不像,你要是禁军的人,站在咱们这里作甚?”
姚二牛如同被泼了一瓢冷水,想着自己刚刚向指挥使提出辞职,心里一股难受涌了上来。指挥使张建奎已经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了,一大家子只有姚二牛一个青壮男丁,估计会同意的。
姚二牛从南唐国出征回来,发了一笔财。他所在的虎贲军左厢第三军多次在战阵上取胜,姚二牛在当涂之战时又被弄到了前排冲锋,论功欣赏时他分了很多钱……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财物。
他拿着钱在东京买了宅子、铺面,在开封府买了一块耕地,既然已经有钱了,从军上战场还可能会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