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2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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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绍看在眼里,倒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的爷爷,一时间心里又是暖和又是酸楚。
湘夫人也很疼这孩儿,抱着他,和符二妹坐在榻上说起闲话,俩人不是亲母女,此刻却是十分融洽。
第五百三十五章料错
午宴还有一阵子,祥和的金祥殿殿室之中,一家子先聚在一起说话,渐渐地仿佛变得随意了一些,就分作三处。湘夫人、符六和二妹在一起在逗小孩儿谈家常;郭绍和符昭序到了门外的书房里说话。魏王则和大女儿符金盏在靠近门口的两张塌上谈论着,声音不大,他们的说话声在那边逗小孩子的笑声中更是听不清楚。
符彦卿侧目,金盏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从敞开的殿门看出去,能看到郭绍的侧脸。郭绍正坐在书房的上位上说着什么话,对面的符昭序则只有个背影,他的屁股沾了一点凳面,坐姿很恭敬。一般情况下,人在自己说话时,很嫩听到别的地方的话,何况本来距离也很远。
果然符彦卿神色微微一变,语重心长地说道:“为父几个儿女,你是最识大体最成气的了。”
符金盏听到这里就感觉不太对,脸上却很平和地听着。
符彦卿沉吟片刻又道:“符家是皇室的亲戚。今上乃太祖之侄,先帝(柴荣,养子名义上也和儿子一样)便是今上堂兄;你乃先帝之后,便是今上的兄嫂,今上是你的小叔……”
金盏这时已经完全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她心里一时间如同打倒了五味瓶,可是却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既然父亲这么提了,一定有所猜测,如果从脸上表现出来更没法说。
不过符彦卿观察了一下金盏的脸色,好像以为她没听懂,继续道:“你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现在又上尊号端慈皇后,无论身前还是身后都很尊崇了。况且二妹又当今皇后、生了嫡长子,咱们还缺什么呢?”
金盏听到这些,脸上一阵发烫,表情可以克制,但是内心里泛上来的一些反应却难以控制,在礼仪德行的面前,一种强烈的罪恶感和羞意涌上了心头。金盏从小就饱读诗书、哪能不懂礼,长期受此熏陶,也大部认同那些东西的高尚。
在内心声如洪钟的正大光明之理中,她的脑海中却闪过了各种各样秘密的细节,她的手指抓进男子的发髻里,手指摸到胡须的触觉,以及肌肉鼓起的膀子上汗的湿光和滑腻,还有各种各样的触觉和感觉。
她的脸越来越烫,脑子有点犯晕。但还是非常清楚父亲话里的意思:说她尊崇,是劝她不要失德,那样会让符家蒙羞;说二妹的事,意思是没有必要让她继续承担联姻的责任。今天金盏看到了长大的符六,心里也清楚,皇室要和符家联姻,不止一个选择。
金盏百感交集,隐隐还有一种失去价值被抛弃了一般的失落感。她看了一眼门外的郭绍。却发现郭绍一边在说话,一边正瞧过来。
他平时也很注意和金盏的礼节举止,但金盏留心能发现,只要自己在,郭绍的注意力总是在自己身上,几年了从未变过……
“你是不是……”符彦卿看着金盏。他头发都白了大半,好像带兵也不太行了,可精神仍旧很好。
金盏直着身子道:“那等事我连启齿亦不能。”
符彦卿忙道:“为父不该说的,只叹你的母亲过世了,姨娘是不敢管的。你明白为父苦心就好、就好。”
金盏再也不敢去看郭绍,只是在余光里观察他在作甚。
……郭绍倒没有金盏那么纠结,他甚至觉得这事儿本身就没什么不对。他和郭威都没血缘,更何况柴荣是郭威养子;这种事一时不敢明目张胆,只是稍微有悖当时礼教,并非他觉得有错。
他正一本正经地和符昭序谈论兵事:“此战昭序手中会有约五万兵马,龙捷军左厢两万、感德军(淮南兵)约三万。朝廷不是要你用五万人灭掉北汉国,目的有三个:首先是进一步蚕食北汉国地盘,消耗其兵力和国力;其次若辽军来援,可使其疲于奔波,反正辽军来援的路途远远大于我国进攻路线;除此之外,也能报复性回应辽军袭扰河北的举动。”
符昭序道:“末将诚惶诚恐,定当尽全力完成陛下的方略。”
郭绍想起当年潞州形势危急,符昭序有胆子单枪匹马入虎口,觉得此人虽然为人和善,还是有胆识的人,所缺的无非是大战的历练。当下便好言道:“符将军是带过兵的武将,大可不必担忧,只要明白进退之道。龙捷军和感德军都属于侍卫马步司,有一整套传令兵体系,枢密院还会派遣官吏组成前营军府,行军布阵皆有章法,胆敢违抗军令者有据可查。
进入北汉国后,可能会遭遇北汉军野战,不必惧之。据枢密院估计,北汉军精锐最多还剩两三万人,他们不敢全部出动,不是龙捷军对手。符将军不必着急,稳打稳扎正面决战,然后兵临晋阳城下;等到辽军来援,便退兵至辽州观望,辽军也不敢攻重兵守备之城。”
符昭序又问:“若北汉军退缩至城中,是否可对周遭劫掠?”
郭绍最想看到的结果是,把北汉国的人口强行迁徙至中原,这样才是从根本上削弱北汉国力;但是让武夫们去执行,烧杀劫掠恐怕不是轻易能控制得住。
郭绍颇有点犹豫,他沉吟片刻,看着符昭序道:“咱们南征北战,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符昭序抱拳道:“末将谨遵陛下旨意。”
等到中午宴席之时,大伙儿便不说正事了。
符昭序没有在东京多留,次日就离京去准备军务了。郭绍这阵子也在和大臣商量征北汉的准备,包括派符昭序去袭扰也是前期准备之一。这次战争,郭绍觉得比以往的两次内战都要麻烦,不仅因北汉国更难打,而且主要是还有辽国要帮忙。
郭绍等符昭序走了之后,又想起了另一个很会打仗的人:刘仁瞻。
……
刘仁瞻以前是被软禁在东京,南唐国灭之后,在他院子里看守的人也撤了。现在他没人管,但是朝廷也没准许他回南唐国。刘仁瞻成天无所事事,常到街巷茶肆上闲逛。
他刚从茶肆回来,却见刘崇和林仁肇正在府上。
林仁肇和刘仁瞻的处境差不多,没人管了,每月还有人给钱粮。这人在南唐国和很多大将官员的关系都不好,恰恰见了刘仁瞻十分恭敬地喊一声:“末将拜见刘公。”
刘仁瞻道:“你我现在没有高低之分,不必如此礼数了。”
林仁肇却道:“林某敬重刘公,非因刘公之职位。”
“父亲。”刘崇也上来见礼。
刘仁瞻看了一眼儿子,问道:“你有什么事?”
刘崇脸上露出急躁和恼怒之色:“刚刚还和林兄谈这事儿,咱们在东京这么虚度光阴,反正也没人看管了,不如回乡去谋事。”
“你一个武将,能谋什么事?”刘仁瞻问道。
儿子一言顿塞,南唐国都不复存在了,眼下这形势也不能投吴越国或南汉国。
刘仁瞻又转头看旁边一脸胡须的大汉林仁肇:“林将军可愿投周军为将?”
林仁肇稍微有点犹豫,很快就说道:“刘公若投之,林某愿追随麾下。”
刘仁瞻点点头,料想林仁肇会这么说,才会干脆地问出来。这林仁肇在南唐国时的遭遇并不好,被当时的东面都部署刘澄、禁军大将皇甫继勋多次攻讦,后来要被处死,被人放走;他要是死忠于南唐国,估计不愿意跑了。
刘仁瞻当下叹了口气:“老夫本欲效命南唐国,以报知遇之恩,奈何今国已覆灭;大周皇帝也有不杀之恩,还赦免了小女大罪。老夫不能不知恩图报。”
林仁肇听罢一本正经地点头,还若有所思的样子,表情十分认真。
刘仁瞻又道:“咱们为将,亦心存大义。今天下正当一统之时,我等若能效命于大周,也非坏事。”
“可咱们毕竟是南唐国的人,总不能自个凑上去要官吧?”刘崇道。
刘仁瞻哼了一声,“你还得多练练心性,完全沉不住气,用兵也会急躁!老夫断言,大周皇帝迟早要召老夫进宫面圣。”
不料话音刚落,一个奴仆便急匆匆地跑过来道:“皇……皇帝来了!”
三个人在堂屋都是一愣,刘崇又是急不可耐地问:“你看清楚了?”
奴仆忙道:“黄伞顶盖,啥都有。还有官儿上来说了,叫俺进来通报!”
“老夫还是料错了……”刘仁瞻脸上泛出红光,挥手道,“走,咱们出去瞧瞧。”
三人急忙走出院子大门,一看,果然见衣甲崭新的禁卫在大街上,一辆驷车周围尽是仪仗,虽然并非皇帝出行的大规模礼仪,但那些用物确实是皇帝所用。
这时,便见一个身穿紫色圆领袍服,头戴乌纱的年轻汉子走了下来,不是郭绍是谁?刘仁瞻一脸急忙,率身边的几个人一起跪伏在门口,高呼道:“陛下万寿无疆!”
郭绍大步走了上来,亲手搀扶起刘仁瞻:“刘公快请起,我早就想来拜访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躬亲
郭绍没有带官员前来,进得客厅时身边就带着一个京娘,她穿了一件翻领袍服戴着幞头,当然一看就知道是个女人。
“请陛下上坐。”三个汉子一起鞠躬做拜。
郭绍自然不应辞,便在坐北朝南的椅子上坐下,招呼刘仁瞻等人在下方入座。刘仁瞻道:“谢陛下赐坐。”
郭绍一坐下来,觉得刘仁瞻这里摆设实在很一般,甚至旁边的茶几边缘还有掉漆。刘仁瞻在世上也算一个人物了,当然他的这座院子是官府给安排的;但郭绍也去过大员如枢密使王朴家,同样是这样的感觉……郭绍以前以为官僚们家应该是十分考究的,但见识后才知道,事实上大部分官邸府还远如陈佳丽这等商贾讲究。陈佳丽家看起来是古朴,却是精心布置的,刻意为了一种气质。
这时京娘走到外面去了,然后没见奴仆马上献茶进来。郭绍想起起先出宫时京娘的话,在外不能乱吃东西。
他便不管京娘了,看着刘仁瞻回忆了一番寿州之战的情形,言语中多有一番惺惺相惜之意。
接着他又立刻注视着林仁肇,带着颇有欣赏的表情道:“采石之战,若是南唐国主用林将军为将,大周军能不能保住渡口尚且难说,可能会被迫向上游暂退,陷入长期的消耗战。可叹啊!”
林仁肇还比较稳得住,当下便说:“陛下过誉了。就算末将能左右采石之役,或许过程不一样,战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郭绍又道:“早在先帝第一次伐淮南时,在正谷遇林将军,便赞曰南唐国有这等武将,淮南不可速图也。林将军之才,我早有耳闻。”
旁边还有一个较为年轻的汉子是刘仁瞻的儿子刘崇,郭绍并未忽略他,当下便一脸恍然道:“当年我带兵围寿州,却被城中人马出城反攻,毁了许多攻城器械。带兵突袭的武将是刘将军?”
刘崇就没有刘仁瞻那么淡定了,甚至不如林仁肇,刘崇顿时一脸受宠若惊的激动模样,答道:“正是、正是末将!”
“我当年还是大周武将,就是因为那件事,被逼立了军令状才收场。”郭绍笑道,“刘将军能出其不意,又有勇气,勇猛可嘉。”
刘崇故作谦虚道:“下军令的是家父,末将只是带兵出城而已……”
郭绍很认真地点头,兴致勃勃的样子。这么一番寒暄,是为这次会面奠定好的气氛……他不会冷落每一个有资格见他的人,并且言行能让下面的人都有种被赏识的错觉;为官都希望多少被集权上位者赏识,郭绍这样做也不违背与人相处时的原则技巧,便是让大家都感觉舒服一点。
他起初并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太懂官场规矩。但郭绍是个善于融会学习的人,这些都是他这几年在古代见识后学到的;而且他不学表面的做派,只去领悟文武官僚们的道,将其融入自己的感悟里,以此来处事……于是现在郭绍常给臣子们的感觉,礼数很简洁随意,却又似乎很明白世故。
王朴曾拿古言来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郭绍本心里的梦想并未改变,但他逐渐意识到,现在他不再是个武夫、无法再只凭一腔热血来治国,在这个人治的国度,如果完全不去理解融合旧的东西,是很难有所作为的……比如首先就拉拢不住人,也难以控制。
等到在场的三个武夫都真正感受到皇帝的诚意了。郭绍便不做痕迹把话题引向第二个事先准备的步骤。他转头看向刘仁瞻,没什么废话,径直问道:“朕欲得北汉,今日前来,实为专程请教刘公有何高见。”
刘仁瞻顿时欠身拜道:“老朽一个败军之将,不敢对朝廷大事指手画脚。”
郭绍道:“刘公不必谦虚客套了。”
刘仁瞻的表情很严肃。专制之下,中枢的权力是非常大的,参与大事决策的话语权也不是一般人具有;史彦超那厮可能对此没有真正懂,但刘仁瞻能在南唐国那种复杂的朝局下混得风生水起,肯定懂这东西。
现在刘仁瞻不知道东京朝廷究竟在做些什么,所以建议恐怕不好提。郭绍看重的也主要不是他说什么,而是让他明白:能在皇帝面前说,皇帝也愿意认真听。
但是很快的一番话让郭绍觉得很意外!刘仁瞻能在知情甚少的情况,居然说了很有用的话……
刘仁瞻沉吟片刻便道:“老朽不才,却是有两个拙见。先斗胆问陛下,北汉与南唐国孰强孰弱?”
“南唐国强。”郭绍毫不犹豫道。南唐国再怎么也具有江南大片地盘,拥兵数十万,北汉哪来的数十万兵马?如果有也没有粮食养活。
刘仁瞻又问:“那么,陛下觉得攻伐北汉与南唐国,孰难孰易?”
这下郭绍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还没打北汉,现在我也不敢确定难易。”
刘仁瞻道:“北汉国国力远逊南唐,可陛下取国之难,北汉却不输南唐,何故?昔日南唐国诸臣内斗激烈,很多拖后腿的人;但北汉国虽小而坚,内部较为牢固一心。且北汉国本有久经沙场的精兵,自当年高平之战后,再没有大战,如今有重镇为屏障、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故这个国家是虽小而坚,是块硬骨头。”
郭绍听得频频点头。
刘仁瞻看了他一眼,抱拳道:“老朽以为,用兵之前可因势导利,尽量让自家处于有利、让敌方处于不利。北汉国内部牢固,就应想办法离间之;他们以逸待劳,可以先让其疲劳之。”
“刘公言之有理。”郭绍一句发自内心的赞同。
其实郭绍的想法和刘仁瞻不谋而合,他也是在这么干。只不过刘仁瞻毕竟是经验丰富饱读兵书的老将,他能很清楚地阐述该怎么做;而郭绍只是靠分析和筛选策略。
郭绍又道:“刘公一席话,受益匪浅。”
刘仁瞻忙道:“不敢不敢。”
郭绍趁此时机,抓紧时间又推进话题,真诚地看着刘仁瞻:“感德军缺个有大才的大将,刘公是否愿意重新披挂,屈尊感德军主将?”
刘仁瞻微微一愣,脱口道:“据我所知,感德军是淮南降兵选编而成……”
“刘公可知剑南军主将高彦俦?他是蜀将,同样可以带蜀兵的。”郭绍微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也一向看不走眼,高彦俦并未辜负朕之信任。”
刘仁瞻听罢径直从椅子上起身,跪伏在地,另外两个人也跟着行规礼。刘仁瞻道:“陛下躬亲至寒舍,以礼相待,又对老臣不计前嫌、信任有加,老臣感陛下知遇之恩,愿舍此老骨,为陛下效死沙场。”
“刘公快快请起。”郭绍大笑道,“今日得刘公,此行足也!二位也平身罢,你们皆可归刘公麾下,为刘公效命,也为朝廷尽忠。”
“谢陛下恩。”
郭绍笑道:“改日刘公再到宫中见面详谈军机。”
他的心情非常好,得刘仁瞻不仅是得一个将才,还至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