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3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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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立刻跪伏在地,“妾身叩见陛下!”
“起来罢。”郭绍松了一口气。
他又对王忠道:“去弄盏茶,给夫人压压惊。”
王忠急忙道:“奴婢立刻去办!”
王忠一走,书房里全是汉子,郭绍想扶白氏,却又觉得不妥……刚才只是情急。他伸出手,却凝滞在半空,只得收了回来,指着一把椅子道:“夫人坐下安安神。”
这时卢成勇带着诸将士躬身退出了书房。
两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忽然孤男寡女呆在了一间屋子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下子十分尴尬。白氏紧张地捏着衣角,颤声道:“妾身不想在此见到了天家,又如此失礼……奴家本是涿州人士,在萧府着实是被抢来的,并不愿投身辽人。”
郭绍叹了一口气,道:“朕让你们受罪了。”
白氏急忙摇头:“陛下对妾身……很好。”
郭绍回过神来,自己是皇帝,对一个妇人这么热心着实有点奇怪。他正想解释一下,却意识到实在说来话长,沉吟片刻琢磨该从何说起……
这时王忠端着茶进来了,才这么一会儿,也不知这厮怎么办到的。反正这个宦官服侍起郭绍的日常生活来,是十分让人顺心。
王忠躬身上前,把茶摆上,“夫人,陛下赐茶,您压压惊定定神,咱们官家乃仁义明君,从不伤及无辜。”
王忠又小声道:“陛下,刚才卢将军说,魏副使在外院等着,好像有什么事儿。”
郭绍听罢,见白氏一根汗毛都没伤着,已经放心了,当下便起身道,“朕去见枢密院副使,你且先歇息。王忠,照看好夫人。”
王忠急忙道:“陛下只管放心奴婢办事。”
郭绍当下便大步出门去了。
……王忠陪笑这侍立在一旁,“夫人您可别急,慢慢歇口气,见着了陛下,还有谁敢动你,真可以把心放肚子里了。”
白氏在南院大王身边呆了如此多年,再是小地方的女人,也见识了不少。她见这宦官和皇帝十分熟悉的样子,别看他点头哈腰的自称奴婢,那可是皇帝身边的亲信。
白氏立刻站了起来,顾不得纷乱的心情,先规规矩矩地作了个万福,“妾身多谢公公。”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王忠的脸都笑烂了。
王忠上下打量了一番白氏,一拍脑门恍然道,“杂家怎地那么傻哩!难怪多次想荐人侍寝都没对,官家喜欢的是……”
白氏听到这里,脸上像染了风寒一样烫得厉害,喉咙被堵住一样,说不出半句话来。
王忠回过神来,一巴掌轻轻拍在自己的嘴上,“瞧杂家这嘴,夫人比那李尚宫强多了!您也看出来了,陛下对你挺上心。”
白氏没吭声,她又不是傻的,那皇帝就算是个仁君,也没法随便对一个人那么好,还亲自把自己抱出来……又不认识的人,第一回见面,除了看上了自己的色相,自己还能有什么让堂堂天子特别对待的?实在是想不出来!
王忠一高兴话就多,认真地劝道,“夫人,那萧思温就是个蛮夷,年纪又大,怎比得上咱们官家?官家年轻尊贵,富有天下,你好好服侍官家,将来还愁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白氏答不上来,羞得头都不敢抬。
王忠道:“萧思温府上抓了一些奴婢,有的是幽州人,一会给你挑几个机灵的。夫人洗干净了,找一身好衣裳打扮一下,晚上侍寝。官家几个月未尽女色了,咱们做奴婢的怎能不为官家着想?”
白氏无奈道:“公公的差事真是当得好,难怪陛下如此信任公公。”
王忠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是他的笑容说收就收,眉头忽然一皱,“夫人的头发……”
白氏忙道:“妾身被契丹人抓了,被强迫髡发。幽州被大周攻破时,妾身怕被当作契丹妇人,只好把头发全剪了。”
王忠点点头:“所幸夫人天生丽质,脸蛋儿漂亮。一会儿找一顶漂亮的帽子遮掩住就行了。”
白氏暗自叹了一口气,不过也没啥伤心的,兵荒马乱无家可归,被皇帝看上倒是好事。她想起刚才郭绍的模样,确是英武年轻,对自己还温柔;而且是皇帝!虽然是一面之缘,但白氏想想却十分满意,越想越觉得郭绍非常好……
至于以前的夫君陆家,她已经被个契丹贵族霸占了这么多年,再去计较那事,实在就矫情,没啥意思了。
白氏默默地坐着,只觉得今天实在太乱了,各种大起大落叫她都应付不过来。
第七百二十五章灯火和夜风
旁晚后,郭绍才回到萧府,王忠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郭绍便把腰间的佩剑解下来丢给他。
覃石头上前拜道:“禀陛下,魏副使听说在萧府书架后面发现暗墙,叫末将劝诫陛下,谨防萧府上还有别的暗道,不宜急着将行宫设在此地。应先在别处安顿,待侍卫仔细搜查每个角落后,再请陛下移驾不迟。”
他又道:“府前街有一座院子,小一些,陛下是否暂且移驾?”
郭绍说道:“便依魏副使所请。”
大臣虽然管得宽点,不过也是为他的安全作想,郭绍毫无任性的想法。
府邸上的侍卫准备了车驾,王忠把白氏也带来了。郭绍便让她同车,乘坐皇帝銮驾出萧府。
四驾大马车,乘坐起来更稳。马蹄踏在砖石路面上,滴滴答答的声音十分清脆,外面张灯结彩,灯光灿烂;马车里面没有灯,但外面的灯光从车帘透进来,让里面的光线十分柔和。
白氏坐在郭绍的对面,车厢摇晃的时候,帘子晃动,时不时有灯火投在她的脸上。她的脸白净美丽,闪烁着凄美又羞涩的眼神很能触动人。
她似乎有点害怕,也很拘谨,却明显地并不抵触郭绍。
昨夜郭绍没睡好,今早早起,经历了大战、攻占幽州的激动兴奋,忙活了一整天,终于消停下来,在一天即将结束时,他精神不太好,话也很少。
于是长久的沉默相对,没有说话,反倒让心情都细微起来。
郭绍却很享受此时的气氛,陌生又亲切的女人,温柔的感觉与数月来热血争强好胜的战阵气氛全然不同。
郭绍也对白氏印象挺好,这女人的肌肤不像小娘那般紧致有活力,却天生有水一样的柔软。郭绍说不出那种感觉,便产生一种意象,好像身处一户平常人家卧室,没有太多精美的装饰,散发着刚洗过的棉被的干净清淡的气味。
他松懈下来不太想说话,反正白氏迟早会知道一切……不知是喜是悲,她们家怕是悲欢离合都有。
郭绍挑开车帘一角,清凉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外面的街巷、店铺都挂满了灯笼,街上的人非常多,前营军府已经下了安民榜,将士的庆贺气氛也感染了幽州百姓。
景色在外面走马观灯一一晃过,路边的将士见到皇帝銮驾,都在道旁抱拳向这边躬身执礼。白氏的目光也被沿路的将士吸引,红着脸观望着一路上弯腰作拜的人们。
郭绍随口道:“北方诸州回到了大周,人也该团圆了。”
他说罢看向白氏,白氏轻声道:“恭贺陛下收复河山。”
郭绍此时略有些感叹,因为无论是裂土重合、还是各家团聚之前,天下都经历太多的不幸。好在结果是好的,往事已去,前面的路还要走下去,而且更加有希望。
及至幽州州府前面的一条大街,便是府前街。郭绍便在此停下安顿,那院子早已被禁军周密布防,外面的大街上,几步就有将士走动,估摸着周围的房子里也还有暗哨。
郭绍任由宦官安排了住处,沐浴更衣。周围严密的侍卫布防,里面比较安静,郭绍迅速就感到踏实放松。
他拿出魏仁浦等人的善后方略,便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慢吞吞地随手翻看。
“陛下……”这时一个柔柔的传来。
郭绍抬起头,便看到穿着浅红罗裙、用花布包裹着头的白氏走进了门口。白氏款款作了个万福,“妾身拜见陛下。”
“免礼。”郭绍略感意外地看着她。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房间里的灯朦朦胧胧,已经该到睡觉的时候了。
白氏低眉走过来,轻声道,“陛下还未歇息么?”
郭绍生硬地答道:“还没有。”
他向门口看了一眼,没看见宦官王忠。
或是郭绍反应很生硬,白氏面露尴尬,颤声道:“妾身为陛下沏茶。”
“这些事让王忠来做便是,夫人无须侍候人。”郭绍道,“你……这么晚了,夫人有何事?”
“妾身……妾身……”白氏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站在那里双手使劲抓在一起,手指的样子叫郭绍都看得紧张。
她的脸霎时红得像喝醉了酒了一样。
郭绍望着她,等着她说完那句话。
白氏却怎么也说不完整一句话。然后郭绍便看到罗裙缓缓掉落到了她的脚踝上,把绣花鞋完全遮完了。
郭绍立刻瞪圆了眼睛,心跳立刻加快。白氏涨红了脸,抬起头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咬着朱唇瞧了郭绍一眼,目光却是颇有风情。
手里的奏章都不知怎地掉在了地上,郭绍“咕噜”吞了一口口水。在这灯光朦胧的宁静房屋里,他只觉得脑子里热血乱冲,心里却是一团乱麻。他出征后别说亲近女色,一连半年多连女人都很少见到,如何受得了如此这般的柔情?
但郭绍总算还有点脑子,他心里十分明白其中关系:这个女人的身份是萧思温的小妾却没什么,关键是她和陆岚的关系。
他不怕放纵,也对荒淫毫无压力,但是陆岚对他不仅是一个小娘……郭绍是很记恩的人。这事儿要是胡来,将来可能会有麻烦不好收拾。
郭绍深吸一口气,忙道:“夫人快把衣服穿上!”
白氏的神情顿时变了,羞辱、难堪等等复杂的表情一下子就涌上她的脸上!郭绍这才想起,一个妇人主动投怀送抱,衣带都自己解了却被拒绝,确实是非常难受的事。
她几乎要哭出来,无措地站在那里,身子在微微发颤,“妾身贱躯色衰,陛下看不上,嫌弃么……”
郭绍的脸颊微微有些抽搐,忙摇头道:“不是……”他实在一两句也解释不清楚,脱口道,“夫人丰腴美妙、多情诱人,朕若非拼命克制,便忍不住了……”
白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蹲下去抓起罗裙,按在自己的身子上,慌慌张张地向旁边的屏风后面躲去。在如此尴尬慌张的时候,她什么礼节都顾不上了。
第七百二十六章风起草原
郭绍端坐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来,然后伸手在额头上摩挲了一阵。心道这事儿若是早点告诉白氏缘由,倒不会出现如此尴尬的场面了,今日诸事繁杂,刚见到白氏就去见大臣了,着实没顾得上……这个王忠!肯定是他安排的,不然白氏进不了这屋。
王忠这宦官平素办事还是不错,可偶尔干一次事便叫郭绍哭笑不得。偏偏郭绍还不想惩治他,因为能干实事的都多少讲究气节礼仪,若缺了王忠这种节操碎一地的奴婢,倒挺乏味。
那屏风后面“窸窸窣窣”,白氏在里面穿衣系带。暖阁里掌着灯,亮光印在绣着鸳鸯戏水图的屏风上,将白氏的影子也投在上面,她或许不自知。
郭绍却端坐在外面,观看她现场表演,只觉心中火烧火燎。
他心下动荡,心道单以欲望,白氏也不错,原因是没有心理负担,反正白氏都这样了,玩一下便谈不上祸害……
不过这事儿确实麻烦,郭绍不敢轻举妄动。
白氏穿好了衣裳,目光不敢看郭绍,低着头走出来屈膝道:“妾身失礼,求陛下恕罪。”
郭绍琢磨着只要现在说陆岚住在皇宫里,便能解释清楚绝情地拒绝她的原因。但此时说、恐怕会更加尴尬,羞得想死了。他便暂且忍住没说。
“起来罢。”郭绍并不愿意去羞辱这个女人。
白氏依旧十分羞愧,哽咽道:“妾身自不量力,百花败柳之身竟奢求陛下的临幸,妾身……”
郭绍听得心软,忙好言劝道:“夫人很美,不必因此妄自菲薄。”
白氏咬着牙低下头:“陛下所言当真?”
郭绍一脸认真,声音充满了怜惜,好言说道,“你被萧思温抢走,本是身不由己。夫人肌肤胜雪、弱骨丰肌,更是我见尤怜。”
白氏听罢情绪稍定,“妾身真有陛下说得那么好?”
郭绍毫无压力地点头,张口就来:“朕今日一见夫人便觉漂亮,你这样的人才会知冷暖,才有气韵,朕连半点都没看不起你。”
白氏被皇帝亲口一夸,心情转好,指间轻轻摸着耳侧,小声道:“等妾身头发长起来就更好了……”
郭绍又不动声色道:“朕未登基时,见过陆神医,他还给我治过病。”
“啊?”白氏顿时抬起头来,“陛下认识、认识……他如今在何处?”
郭绍道:“去世了,因病而亡。”
白氏顿时神色黯淡,不知说什么好。郭绍劝道:“夫人节哀顺变。”
白氏道:“妾身还有个女儿,和她爹在过活。陛下可知她的下落?”
郭绍道:“先是去巫山投奔娘舅老家,后来治好了大周枢密使的病,认了王朴为义父,现在东京。”
白氏伤感之余,又一脸欣慰,表情十分丰富。
郭绍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担心,随朕回东京,便可与陆娘子团聚。朕见你们母女团聚,亦是十分高兴。”
白氏忙道:“谢陛下恩。天色已晚,妾身不便多叨扰陛下,这便告退。”
郭绍点头应允,目送她的窈窕背影走了出去。
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静下心来。桌面上依旧放着地图,郭绍看了一眼,此时压力已不大,但大事还没完……幽州胜负已分,河北诸州恐怕都得投降,兵不血刃便可解决;幽云十六州唯有两个地方还有阻碍:原来的卢龙节镇那块地,以及云州。
……
幽州失陷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到了上京。耶律璟稍后便收到了萧思温的奏疏。
萧思温在奏疏中称,他原本用心布防,将幽州城防部署得固若金汤。不料耶律休哥的援军全军覆没,周军将头颅投进城中,以至人心惶惶士气低落;更有流言四起,言大辽皇帝想拖延到秋季找借口,再也不会有援兵救幽州。此时幽州将士怨声载道,密谋兵变。
他在无奈之下,情知幽州城已不可守,只得开城决战,两路出城攻打周军,欲与周军同归于尽。不料部将贪生怕死,战败之际将他强行带离了战场……
耶律璟看完奏疏勃然大怒,顺手就把奏疏撕了个粉碎!
“临阵逃跑,还想欺骗本汗,欺君之罪,死有余辜!传宫帐军将帅来见本汗!”耶律璟在宫殿里已是怒火冲天,破口大骂。周围当值的官员和侍从无不震慑。
过得一会儿,耶律璟又嚷嚷道,“拿酒来!”
侍从小哥急忙端酒上来,耶律璟却顿时大骂,“没有下酒菜,本汗如何下酒?去传御厨烤羊肉。”
“是,是。”小哥急忙道。
耶律璟指着他狠狠道:“总有一天老子要杀了你,将你挫尸弃之!”
小哥大惧,连滚带爬地到厨房去传旨。厨子辛古等人见他浑身直哆嗦,忙问其故,小哥遂将刚才的事哭诉出来。
就在这时,宦官答烈来到厨房,问道:“怎么还没上菜?大汗说要把厨子全部杀光!”
辛古等的脸色霎时就纸白!
若大汗只是恼怒出气也就罢了,但以前太多这样的事发生,几乎隔一阵大汗就会因为一些莫名的小事把身边的人残忍虐杀,太多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前面。此时没人认为大汗是开玩笑的!
宦官答烈见状,说道:“咱们在大汗身边,迟早都是死,不如一起将他弄死!”
辛古道:“大汗的宫外有亲信侍卫,我们赤手空拳怎么下手?”
宦官答烈道:“一会儿你们上肉时,把菜刀藏在盘中,靠近大汗……我在门口催促,叫侍卫不必搜查,以免大汗发怒。进去后便趁其不备乱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