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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十国千娇-第4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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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四章雾里看花水中望月

站在龙山上,能俯视辽西堡及整片地方,因为许军的堡垒修建在平坦靠海的地方。

萧思温迎风观望着面前的景象,海面一望无际直到天边,灰蒙蒙的海岸上,躺在地面上的辽西堡仿佛在大地上铭刻的一个图案。

风声之中,隐隐夹杂着人群的嘈杂。平地上一股股人马在距离辽西堡近一里地的地方,那都是一些奚兵、女真兵,簇拥着一架架云梯,从高处远望,就好像是一团团蚂蚁在搬运昆虫一般。乍看人群好像没有移动,但盯着看一会儿,能发现他们正在向辽西堡靠拢。

骤然之间,忽见堡垒上火光闪闪,一串串白烟冒了出来!少顷,才听到“轰隆隆……”炮响从风中传来。

辽西堡上的动静最大,奚兵和女真兵那边没什么阵仗,只见到一架云梯倒塌了。堡垒上的浓烟连续喷了几轮,远处不断有云梯断裂倒塌,人群渐渐稀疏地向周围扩散,好像受了骚扰惊吓的衣裙。没多久,几乎全部的人马都陆续向远离辽西堡的地方退却。

萧思温见状,转身离开了山边,对一个契丹人道:“不必再攻,收兵!等到了下午,再派人去劝降。”

杨衮上前道:“萧公,这样劝降,许军不会投降。”

萧思温道:“试试无妨,对他们说许国皇帝郭铁匠快死了,已顾不得他们。”

杨衮沉吟道:“上次咱们去劝降的人被杀了,这里的许军守将态度很坚决。末将觉得,只要有军需、粮秣补给,许军肯定不会投降……辽西堡西南边有一条运河,还没完工,但已容得下小船通过。咱们得先想办法切断这条运河,阻止许军从海上的粮道,方可逼迫辽西堡守将投降。”

萧思温道:“辽西堡距海一里地,运河全段在炮弹轰击之内,如何切断?”

杨衮道:“总得从这地方着手想办法。”

萧思温哼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围了辽西堡那么久,若能想到办法,何必现在才想?

萧思温道:“老夫看,不用只盯着那土堡。眼光要往大处看,许国人要是想靠这样修堡占我广袤渤海之地(东北),没有十年八年耗费无算不会有成效!他们的方略不是这样的,不然在此前李处耘率大军去西北作甚?”

杨衮点头道:“许国人还是想靠骑兵,向西扩地是为了战马。”

萧思温道:“正是如此。他娘的,许国南边那么多地不去占,非盯着咱们的膏腴之地。”

杨衮不动声色道:“郭铁匠若是挺不过鬼门关,这些威胁都不是事儿。”

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不再说话,从山上下来,带着一队精骑,回营州去了。

……及至营州行辕,马上有人对萧思温道:“范府事有要事禀报。”

萧思温对着一副铜镜,先整理了一下帽子和衣领,头也不回道:“让他在大堂等着,本公随后就到。”

他说罢从侍从手里接过热毛巾,擦了一番脸上的尘土,又用手指捻顺嘴唇上的胡须,这才前往大堂。及至堂上,见耶律斜轸、杨衮、范忠义已在那里吵吵嚷嚷。

耶律斜轸道:“杨业为啥跑?!”

萧思温听罢立刻觉得对这事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这时有人说道:“萧公来了。”众人纷纷以手按胸鞠躬,范忠义依旧抱拳作揖,不过都没说话,此乃哑礼。

萧思温先在上位稳稳地坐下来,不管怎样,自己的仪态和地位还是要随时注意的,连大将耶律斜轸在自己面前也要矮一头。

范忠义上前恭敬地拜道:“下官得到消息,八月初一,奉旨进京的杨业突然离京逃跑,此事颇为蹊跷。”

萧思温问道:“你如何知道他是为了逃跑?”

范忠义道:“他离京前从车马行租马、只带了一个随从,正好被咱们的人看到。那细作设法去车马行打探,杨业租马时连钱也没带足,把玉佩压在了车马行,可见行程非常仓促。城门附近的眼线也证实杨业慌慌张张离开东京之事。

另外,开封府、许州州府共有三个小吏在许国朝廷清查中幸免,开封府吏员密报,八月初一当天杨业留在东京的随从被扣押,许国官府派了快马出京北上,估摸是为了堵截杨业而去。

那三个小吏告诉斥候前哨,希望能举家迁往辽国居住。”

耶律斜轸不动声色道:“范府事受萧公重用,身居要职,已有契丹贵族不满了。”

范忠义轻声道:“萧公言,只要能毒杀郭铁匠,便请大汗赐姓萧,居契丹世袭贵族……”

萧思温立刻打断他的话,说道:“郭铁匠死了再说……那几个人留在许国大有可为,来辽国有啥用?”

范忠义忙道:“萧公、耶律大帅言之有理。不过前阵子被杀了那么多人,他们估摸着被吓破了胆。”

范忠义顿了顿又道,“八月初一杨业逃跑那天,还有两件事发生,许州长史周端被定为谋逆大罪、押解回东京,许国伪帝郭绍当着几百人的大朝昏厥。之后不久,护国公罗延环在大理寺自裁,郭绍似乎再也没有视朝,仍由大符监国。”

萧思温抚摸着帽子上软软的貂皮护耳,沉吟道:“有意思了……”

杨衮开口道:“难道杨业也与周端有所勾结,得知周端获大罪,临时逃跑?”

范忠义摇头不客气道:“非也。杨业乃东汉(北汉)降将,这才投降东京伪朝多少年?他连在东京也没什么人脉,和许州周端有啥关系?再者,若是郭铁匠想这么办杨业,杨业估计没机会跑。”

杨衮还是白身,对范忠义的口气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

耶律斜轸却十分赞同道:“范府事说得在理。”

萧思温冥思许久,皱眉道:“郭铁匠中毒之后,许国朝廷发生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罢看向范忠义,这厮虽是幽州人,到底也是汉人,说不定对汉人那套了解更深。

但范忠义也有些犯难,开口道:“咱们看结果,前后死了两个国公、一个宰相,以及郑王郭宗训(柴宗训)、寿州防御使郭进,许州长史周端没死也差不多了,还有数千人被牵连。

许州长史周端,以及一大帮人,因为牵连伪帝郭绍中毒大案,栽得很明白。宰相范质等党羽,想浑水摸鱼,扶植郭宗训复辟大周,也没啥奇怪……许国官方言称那些人一起勾结谋逆,不过范质、仲离两人与咱们大辽毫无关系,与赵家也没任何联系,所以许国朝廷邸报不足采信。

最蹊跷的是那两个国公、郭铁匠的心腹是怎么死的?”

萧思温看了范忠义一眼,不住点头:“范府事确有真才实学,说得很在理。”

范忠义大受鼓舞,抱拳一拜又道:“李处耘杀了大辽的信使,看起来也没造反。可他竟被近身幕僚所害,那幕僚仲离为啥要杀李处耘?”

耶律斜轸问道:“那人不是咱们安排的人罢?”

范忠义道:“下官布局时间才几年,如何能在国公家中布置这么要紧的棋子?这人的来路十分蹊跷,曾是叛将李筠部下,但许国官府审讯后无甚问题,便放了,李处耘敢用他估计也查过没啥问题。”

萧思温若有所思道:“难道是为旧主李筠报仇?汉儿的书里不是有个啥人……就是毁了自己的脸,谋刺旧主的仇人那个。”

范忠义不动声色道:“先秦豫让。”

“对,对!”萧思温恍然道。

范忠义道:“回萧公,因朝代不同、民风不同,先秦时有豫让,这会儿怕是没有豫让了。况且李筠之死,与李处耘也没啥关系。”

杨衮和耶律斜轸不约而同地挠起脑门来。

萧思温道:“难道是郭铁匠要杀李处耘?”

范忠义沉吟道:“极有可能……能杀国公的人不多,郭铁匠倒是容易。”

萧思温站起来踱了几步,转身道:“本公最大的对手除了暴君耶律璟,就是郭铁匠。本公时常都在琢磨此人,但总有感觉,这样杀李处耘,似乎不像郭铁匠的作派。”

范忠义道:“难说,汉儿内斗,都是不择手段的。”

萧思温又问:“护国公罗延环又是咋回事?”

范忠义想了好一会儿:“罗延环和李处耘乃生死之交……”

“哦!”萧思温先是恍然,接着细思,又是一头雾水。

这时范忠义祥言道:“八月初一罗延环承认与许州长史周端勾结,满朝皆知,不久各衙门上下也有所听闻。然后周端才被定谋逆大罪。

下官以为,罗延环是中了郭铁匠的圈套,是郭铁匠要他死。与其说罗延环是勾结周端而死,毋宁言他是和李处耘有关。

因罗延环与李处耘本是好友,与周端不容易有啥关系。”

萧思温听罢叹道:“中原朝廷一向复杂,实在不好弄懂路子……”

范忠义道:“说难便难、说不难也不难,只不过咱们在许国朝廷没有重要的人脉,所以只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因为自古汉儿皇朝便是表里不一、内法外儒,就算身在朝中的官吏,若不在中枢之内,也无法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第八百六十五章废弃的长城

萧思温坐在营州行辕大堂上,沉思许久,说道:“其中必有蹊跷!”

范忠义道:“下官斗胆推测,许国朝廷对杨业设了个圈套,如同对待罗延环一样;而这个圈套才刚刚开始,杨业却比罗延环警觉,提前就果断返回河东自家地盘……”

杨衮不客气地问道:“什么圈套?”

范忠义摊开手道:“现在咱们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假设有一个圈套。”

杨衮又问:“郭铁匠对杨业信任有加,所以杨业以东汉(北汉)降将身份,仍领河东人马。既然如此,郭铁匠为啥要给杨业设圈套?”

范忠义道:“如果郭铁匠体内之毒已入五腑,自知时日无多呢?杨业能认郭铁匠,能认郭铁匠的儿子?”

杨衮不能辩,却不服输道:“范府事的推测毫无凭据。”

这时萧思温一拍椅子道:“该回上京了。”

杨衮道:“萧公,咱们在辽西这边的局面就此作罢?”

萧思温顿时有些不悦,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眼界还是小了点,无论辽西,还是河东,大辽的敌人只有一个:许国。”

他说罢呼出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又道:“得派个人去河东见杨业,瞧瞧大概是怎么回事。”

耶律斜轸问:“萧公觉得谁合适?”

萧思温的目光从杨衮和范忠义脸上扫过,杨衮的神色顿时一变,十分难看,大堂上一下子沉默下来。不料萧思温指着范忠义道:“范府事去。”

“萧公。”范忠义忙道,“咱们在许国的细作都是下官在管,万一下官有所不测……”

萧思温道:“避轻就重,这种事须得本公信任的人才能胜任。范府事想被诸部贵族承认为契丹贵族,本公也在想办法,总得服众是么?”

“是,下官遵命。”范忠义无奈抱拳道。

萧思温道:“你准备准备,就不必与我们同行去上京了。”

……范忠义离开行辕大堂,回到住处收拾东西。他在营州住的地方,此时被他翻得一团乱,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上次萧思温派人去联络大许武将李处耘,直接被砍了,这事儿才刚刚过去两三个月。范忠义能不担心自己的下场么?

他在窗前走了两个来回,抬起头翘首望着窗外的光景,深深吸了一口气陷入沉思。

河东杨业究竟是不是和许国朝廷闹翻,关系范忠义的生死。万一猜测错误,范忠义以大辽使臣的身份送上门肯定被咔嚓!

关键是现在大辽根本吃不准杨业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但萧思温不用确定之后才有所反应,只要有机会就会想试试;便如同上次派人去与李处耘谈。反正离间许国君臣是无本买卖。

范忠义觉得,最了解萧思温的心思的,恐怕就是自己……萧思温最想看到的就是许国内乱崩溃,如此一来,不仅能消除大辽的外部压力,更有机会收复幽云十六州!萧思温出任北院枢密使后,已实际成为大辽执政者,这件事是他的执政抱负!

当年丢失幽云十六州,最后萧思温把黑锅全部丢给了“暴君”耶律璟,但是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如果萧思温执掌国政时期,能收回幽云十六州,当朝耶律贤权力圈的威信和地位都能得到最大的稳固,萧思温自己也能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名臣。

……范忠义收拾了行李和心情,终于带着随从二人和几匹马,踏上了他的行程,因为别无选择。

半个月后,在鞑靼向导的带引下,范忠义等人靠近云州辖地(今大同附近)。

云州本是大辽南境的边关重镇,但幽州大战之后,辽国先帝耶律璟被刺身亡,上京内乱,各地人心惶惶;云州契丹守将在受到许州威胁时放弃了城池,从此又被许国控制。

范忠义站在连绵的长城脚下,仰望着那墙体斑驳的陈旧建筑,心里感觉十分奇怪。他本是汉人,但现在看着这道墙却一点亲近安慰的感觉也没有,因为墙内的汉人已不是他的后盾,更不接受他,只有契丹人才是。

长城多年失修,更没有一兵一卒驻扎。许国连年战争,夺回云州后似乎也没有余地修缮旧长城,更无力抽调军队驻守;但最主要的原因,估计是许国此时实行的进攻开拓国策,防守上倾斜的力量有限。

范忠义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处已经坍塌的豁口,轻易越过了长城。

他们刚从长城废墟的山坡上下来,忽闻马蹄声起,范忠义慌忙循声看去,只见三骑策马奔来。他左右一看,又有两骑冲上了右翼的一片山坡。

随从吓得转身就跑,沿来路慌慌张张地往山坡上爬。事发突然,范忠义也有点惊慌,不禁后退了两步。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中,范忠义直觉胸口一直窒息,刚从山上下来,心里一紧张,顿时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仿佛拉风箱一样。

但很快看到了骑马的人戴的头盔,半圆头盔有短窄的帽檐,上面还系着红缨,那是汉儿骑兵的打扮……至少是军人,长城以内已属云州地盘,军人必是许国河东军的人马。

“啪啪!”风中两声强劲的弦响。范忠义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脸庞一股劲风掠过,箭矢砰砰刺进不远处的土里,箭尾羽翼还在左右急速颤抖。

范忠义瞪圆了眼睛,愣了片刻赶紧转过身大喊道:“别放箭!自己人!”

许军斥候骑兵奔近,拿箭对准坡上的两人,那俩随从只得一边讨饶一边自己下来了。

一个骑士在马上扬起弓指着范忠义:“哪来的人,要干甚么?”

范忠义道:“草民乃上京的汉人工匠朱末夫,吾等被契丹人劫掠而去,草民受族人所托,欲见杨大帅!”

骑士听罢将信将疑,立刻便道:“带回云州!”

几个人被绳在绑住,马匹行李也被缴了,徒步跟着小队骑兵前往云州。到了云州之后就被丢进一间破败低矮的房屋,两天无人过问,只送来一些小米饭和白水。

两天后,一个武将前来,问了一些话。

范忠义咬定有要事见杨业。武将没怎么细问又走了。

次日,几个士卒打开了房门,将行李丢给范忠义等人,马匹等却不知去向。范忠义稍稍检查,发现包裹里的东西已被翻找得十分凌乱,里面的铜钱不翼而飞。

他们再次启程,跟着骑马的士卒步行南下。好几天后,到了雁门关,范忠义第一次到这地方,不过那关门上方刻着三个大大的汉字:雁门关。

道路十分难行,一行人经过了一个土墙方镇,这才到达另一座城:代州。

进城后,前后有三波人来谈论,后来来了个文官,对押解范忠义的小将说道:“这阵子大帅公务繁忙,先带他们去军府旁边的衙署暂且安顿,等待杨大帅有空了召见。”

范忠义此时又饥又渴,浑身疲惫不堪,许多天没洗澡了,十分狼狈形同囚犯。他一声不吭,只看只听不说话。

于是那文官便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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