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千娇-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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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刘仁瞻被宣入见。柴荣十分客气,简直是礼贤下士,要封刘仁瞻做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天平军节度使。刘仁瞻拒受,并说自己并未投降。
柴荣不仅不怒,反而当众夸道:“刘仁赡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可比!”遂派人将刘仁瞻“护送”回东京好生对待。
当晚,柴荣又下旨在扬州行宫设宴,为郭绍庆功,赏了一匹骏马和镶黄金的玉带。郭绍在宴席上喝得晕乎乎的,和赵匡胤相谈甚欢……他这时倒想起来,高平之战后赵匡胤说过来日把酒言欢,不过回到东京后赵匡胤早就把这事儿忘干净了;今晚郭绍终于够得上资格和他喝酒,真是迟来的一叙。
宴席之后,郭绍被宦官带到了行宫外的一处民宅,已有人把守。他进得卧室,忽见床上坐着一个女子,以为走错了,忙退了出来,片刻后才一拍脑门:这不是皇帝赏的美人吗?
完全都不认识的人,只是身材气质还不错。之前在大殿上他得了美人就“忘记”了升官;如今升完回来,又差点把美人给忘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走了四趟
郭绍刚被封节度使,当天晚上就隐隐有了一种对某种极高力量的向往,虽然细思之下很疯狂、仍然很不切实际,但这种欲望简直有点迫不及待。没进入高级武将行列时,他都不敢想象,现在却忍不住在心里幻想。
床边上坐着一个美人,她依然用头盖遮着头,却在半透明的纱巾里悄悄偷看郭绍,好奇地看着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沉思着什么。
头盖、红烛,简直有种进洞房的错觉。但当然不是,一个大周高级武将不可能娶一个抢来的美女,除非之前就认识有过什么旧情。
从寿州的死亡线回来,又突然受到了如此高级的礼遇,短短几天内郭绍是冰火两重天,大悲大喜起落太大。他终于转头看向了那佳人,大步走了过去。
走到女子面前,他直接一把扯开了她的头盖,但见明眸皓齿、肌肤白净,她被吓了一跳,眼神里可怜兮兮的却仍旧很温柔,和郭绍以前见过的女子都不同。
那温柔,叫人联想到了江南水乡、青石小巷、油纸伞,云烟……各种婉约的意境。
郭绍二话不说就开始胡乱脱自己的袍服,把帽子取下来直接扔地方,袍服、鞋袜丢得到处都是。他已经忘记了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周军抓来的、皇帝赏的。
美人双腿紧紧并拢,右手使劲抓着左手,咬着牙坐立不安,惊慌道:“你……你要作甚?”
郭绍看了一眼红烛和丢在地上的丝巾盖头,皱眉道:“你说要作甚?你自己脱自己的!”
他把中衣脱下来径直朝脑后一抛,已是光着膀子,手臂上的肌肉一股股的条线十分清晰,前胸和腹部也是结实成块,浑身充满了暴力感,十分吓人。相比之下,床边的美人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白羊。
郭绍向前一扑,直接将她按翻在床上,一手握住她的纤腰,一手贪婪地在她的裙后捏了一把。女子惊恐道:“你不要这样……”
郭绍不作理会。她如果不是赏给自己,还不是要被别人这般对待,装什么呢……陪睡一晚又不会死,都赏给自己了,迟早的事!
不料女子拼命挣扎,默默反抗,也不叫嚷,然后闷声求饶:“不要,将军……”也许她也明白,叫破喉咙都没用。
郭绍一介武夫、一身肌肉,力气很大,这么个小女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女子虽然死命拽着裙子,但还是被郭绍铁钳一样的手掰开了,然后把她的手按在了她的脸侧。女子动惮不得、终于没力气了,身子一软便干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罩顶,如果不是胸口起伏波动、檀口微张在喘息,她的动作就像死人一般。
这倒省事,于是郭绍就扑了上去。
窗缝里灌进来一缕风,把红烛吹得一阵摇晃,摇曳的烛火把蜡烤化,一大滴朱红的烛泪下去。
……次日,郭绍才从王溥那里知道,那女子姓杨,是赵匡胤在扬州先得到,见其美貌舍不得用,后来才献给皇帝。郭绍一拍脑门,道:“这事办的!昨天我怎么问都没问,直接就要了?赵将军心里可是很不高兴哩!”
“对了,她叫什么?”郭绍问道。
王溥笑道:“姓杨。不必计较,不过一个长得漂亮的妇人而已,赵匡胤不会太在意……春宵苦短,郭都使不必着急这么早出来的。”
郭绍寻思,事已至此,上都上了、多想无益,便作罢。他也寻思,自己怎么和赵匡胤冥冥中有缘似的,老是碰到与他有关的女人,而且都是稀里糊涂。
不过现在与之前不同,现在郭绍是侍卫司的人,赵匡胤管不着;两人的地位实力虽还有不小差距,但不至于像以前一样能被赵匡胤随手捏死那么简单了……昨晚赵兄居然还能和自己谈笑风声,把酒言欢。这要是郭绍遇到这种事,看上的女子被他抢先弄去了,恐怕没啥好心情。这一点真不如赵兄。
郭绍告辞王溥,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赶紧找杨氏,在卧房里找到她了。她似乎刚刚起来,穿上了衣裳头发却仍然乱得一团,正扶着柜子边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向梳妆台。
“你怎么了?”郭绍问道。
杨氏的脸“唰”地一红,别过脸去默不作声。
郭绍好心上去扶着她,她的削肩微微一颤,不过没有反抗……看来她似乎也不是个故作矫情的人。
“等阵子我找机会派人把你送回东京去,不会亏待你的。”郭绍好言道,“乱世如此,你跟着我应该不会遭什么罪。”
杨氏立刻回过头来,马上就开口道:“你要我进你的家门?不会把我送人了?”
郭绍纳闷道:“我没事干嘛要把你送人?”
杨氏一脸伤感,小声道:“我已经被人抢来抢去,又送来送去几回了……光滁州到扬州之间就走了四趟。”
郭绍“唉”地叹了一声,说道:“真是可怜。”
杨氏听到有人同情,顿时又哽咽起来:“我觉得自己连风尘女子都不如!扬州一破,马希崇万般讨好周军将领,把我送给赵匡胤,赵匡胤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很规矩,我以为他是个君子;不料第二天就被他送给了大周皇帝,皇帝竟然不要,又给送回来!赵匡胤也不要,蹴鞠一样把我踢来踢去……我有那么不堪么,真是作践人。”
郭绍满怀同情,叹道:“看来我直接就要了,竟然是做了好事。”
“真是个粗鲁的武人。”杨氏幽幽道,“一点不懂得怜香惜玉。”
……
赵匡胤闷闷不乐地坐在一间屋子里,就在皇帝行宫不远处。赵普在旁边小声道:“郭绍是不是在装啊?又贪财又好色,他都建节了还缺这个,这样有意思么?”
赵匡胤一言不发,正想着杨氏那可人的模样,心里十分恼火。忍痛送给皇帝,不料皇帝竟然随手送人,早知如此自己就收了。不过他还是想得通,不过就是一个南唐国妇人而已。
赵普又道:“我听主公说起昨日大殿上的事,总觉得不对劲。官家这是在夸主公么?”
上面还有张永德,赵匡胤心道。张永德不是一样既不贪财又不好色,名声好得很,做了多少年高级武将,威望又高;而且在皇帝面前说起军国大略不比枢密使差,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的人。有张永德在,我何必装什么傻。老赵家上位才几年,能和张永德比?
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人喊道:“赵都使的兄弟来了!”
赵匡胤听罢走出门去,只见是三弟赵匡义,忙问:“三弟怎么到淮南来了?”
“二哥,嫂嫂……病故了!”赵匡义一脸悲伤道。
赵匡胤的黑脸顿时一变,沉默良久才哀声叹道:“我竟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她。”
“二哥,咱们屋里说罢。”赵匡义看了一眼赵普。
三人进得屋子,赵三开口道:“丧事咱们娘和我已经操办好了,娘嘱咐我对二哥说,赵家深受皇恩,二哥要安心在前线替官家效力,不必牵挂家里的事。”
赵普沉吟道:“逝者已逝,主公还是少些伤怀,心往宽处想才是。”
匡胤点头称是。
赵普趁机又道:“卑职这样说对夫人不敬,不过……彰德军节度使、侍中王饶早先就有意与赵家联姻,不料王侍中的女儿又觉得主公的三弟年纪小(只有出身没有身份),只看得上主公您。现在何不赶紧派人去探探王侍中的口风?万一王侍中提早与别家联姻了,那可就悔之晚矣。”
赵匡胤来回踱了几步,叹道:“夫人与我结发,如今尸骨未寒,我便立刻想着另娶他妇,心中有愧。”说罢黑脸上一股悲伤之情流露,似乎想着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结发妻总是有别的妇人不能代替的地方。
“大事不拘小节,夫人在天之灵,定然也能体谅主公一番苦衷。”赵普忙劝道,“王家可在晋高祖时就是朱门大家了,在河北只比符延卿家稍有不如,但也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这等机会失了,如何再有?”
赵三也跟着劝道:“听说,王侍中之女大家闺秀,生得美貌又读书知礼,正配得上现在的二哥。”
赵匡胤这才痛苦地点点头:“赵普,你亲自走一趟,稍微提一下就行了。”
“主公放心,卑职哪能连话都不会说了?”赵普忙躬身一拜,“卑职收拾一番,即刻就启程去河北。”
第一百二十章甜又咸
东京滋德殿,饭厅里明亮堂皇。铜质的灯架上无数的蜡烛在四面八方照亮,墙壁上还挂着灯笼,橙黄的光流淌在精致美妙的装饰上,如梦如幻。周围穿着绫罗轻纱的宫女比那大户人家的女主人还穿得好,她们低垂着眉目、恭敬温顺。若有人从东京“凡间”走进滋德殿,一定会觉得好像不在一个时代、不在一个世上,这里和市井间截然不同。
墙壁上的名家仕女图雍容华贵、神态惟妙惟肖,不过画像始终只是画像,其美丽完全比不上此间的贵妇,不可同日而语。那仕女图挂在墙上,可能不是拿来炫耀美丽的,而是反衬饭厅里活生生的人……因为和这里的人比起来,那画儿上面的仕女完全就是丑妇。
可是,符氏的神态反而不如画像上的人那么有神了,她的脸呆呆的,好像一直都在走神。
下首两侧分别坐着京娘和清虚,京娘时不时悄悄看符氏一眼,但清虚却正在大吃特吃……她的脸蛋清纯,嘴唇小又薄,但只见各种美味佳肴往那小嘴里塞,吃得一脸陶醉、比谁都多;好似这世间没有比吃好东西更爽的事了。
“我想常常来……”清虚打了个饱嗝,“皇后姐姐,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旁边的宫女脸憋得通红,咬着牙才忍住没出声。
清虚又道:“那个镯子可以卖掉吗?”京娘夹了一块薄的羊肉放在清虚的碗里:“你赶紧吃罢!”
就在这时,符氏夹起了碗里的糯米糕点。宫女已经为这块精致的甜点蘸上了芝麻、炒黄豆、糖调制的粉末,符氏慢悠悠地把甜点放在一枚洁白的陶瓷盘里又蘸了一下,她大概知道吃这种东西应该蘸点调料的。
侍立在旁边的宫女瞪大了眼睛,因为那白盘里装的是咸水!但宫女不敢阻止,皇后要吃什么味儿,谁敢管?连京娘都注意到了符氏拿甜点蘸咸水的动作,忍不住悄悄看着她。
符氏心里默默背着符文纸密信上译过来的话:上次我(吾)知道你病了,生怕你(尔)会有三长两短,如果当初你没活过来,我的心也必定会随之死去,这个世界将变得黯淡无光、毫无意义……
这封信她已经读了上百遍,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背得比大家闺秀必读的典籍文章还要熟。符氏觉得自己可以倒着背。
她把蘸了咸水的糕点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京娘和宫女们瞪眼看着她,似乎想说:又甜又咸的味道好吃吗?
但符氏慢慢咀嚼着,面无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又咸又甜的味道原来还可以吃,或者她根本就没注意是什么味,也许她连正在吃什么都不知道?
把信翻译成密信,出自京娘之手。京娘知道是为什么。
符氏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时不时又闪过片言只语,一些片段,他说:还会有皇上来保护你、爱护你……
我要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此时我将多么绝望与恐惧,我也怕死。但现在,我并不害怕,因为有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占领了我的全身,从头发到脚趾头,每一寸地方都在想念你。
我最爱的女人,我知道不对(因为很荒唐、罪恶,郭绍从皇上那里领俸禄,却爱他的女人,这种事是各朝哪怕是乱世的道德都不容的),却无法控制住自己,这种情绪已经胜过了性命,就算死了,我也不会改变……
也许我会化为灰烬,在宇内的某一个地方能再与你再度相遇;也许我会变成魂魄转世为人,下一世,当偶然相遇,你还会回眸笑一笑吗?
你像女神一样,不!你就是重获新生的仙女,是我的信念。我不知道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努力去找到意义,那就是为了女神的高贵与荣光,我真心相信你能赐予我好运与力量;愿我能攻陷寿州,愿胜利与荣耀终将属于女神眷顾的勇士。
我多想在最后一刻念着你的名字在战场上死去,而不仅仅是一个姓……
符氏有点控制不住的情绪,那明眸深处饱含了眼泪,从眼睛到喉咙到心坎,好酸,好涩,她默默地吞下了泪水。绍哥儿……绍哥儿……符氏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我听到了你在战阵上的怒吼与呐喊,我听到了你的祈愿,但不能代替你上战场,连替你求情都不能,因为这样反而更糟。
你在战阵上厮杀,我却只能在这里食之无味。
要忍耐,虽然这种压抑很难受,但世间伦常总有它的道理。绍哥儿的胆量很大,他敢这样做……符氏早就能猜到他的心思,但这样直接而热情地表达出来,实在是料不到,或许只有在他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坎、连性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符氏心道:但我不怪你。
据说,寿州是难以强攻的,绍哥儿限期一个月立下军令状,恐怕真的要失败了。符氏沉思,性命暂时必定无忧,他刚救过皇后的命,官家不考虑高平之战、攻蜀之役的功劳苦劳,于情于理也该顾着恩怨……关键是绍哥儿战败,但并不是有诸如谋逆之类的本质错误,更是毫无威胁的一个人,官家有必要杀他么?一句你救过皇后性命的话,当众就堵住人们的口。
这时候不问不理,官家反而会顾及皇后、符家。去求情,一点用都没有,只能反过来添乱。官家若本来就不顾符家了,还理会求情么;若要顾及,不用说更好。
别怪我狠心!我偶尔也真想马上亲自去淮南,当面哀求官家,不顾什么考虑不考虑了……但还是不必了,这样做除了做做样子,还有什么用呢?我相信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绍哥儿死不了,但这回怕是难以爬起来了。厢都指挥使往上的位置,不是仅仅靠皇后的关系能行的,就算靠皇帝也不一定行,也得看本事大小,官家不会为了个人好恶影响整个周朝军队的战力。他要让将士拼命,必须表现出确定的态度和做法;如果仅靠关系就能上位,谁还愿意到战场去拼上性命?
绍哥儿只有那么点根基,寿州立军令状来个大败,能禁得起这么折腾?符氏觉得他很难再起来,就算还有一点希望,也艰难万分;她是皇后,又不是皇帝,并不能直接给予绍哥儿什么。
在这个世道,没有实力的人如果眼界太高、胆子太大,反而是坏事,反而对他不好。无论是符氏自己,还是绍哥儿,如果没有实力,什么都做不了,想什么、渴望什么都没任何作用。
符氏想到这里十分难受……她对这一整件事感到很无奈,寿州那种地方派给绍哥儿,本就不是他的问题;却要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