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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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一丝侥幸,唐松开口问道:“就算是一字不漏的都录在劝学告示上了,百姓们又怎么知道那是我写的,县衙的文吏解释榜文时还能告诉他们这个?”。
“少爷你怎么又犯晕了”,庄海山真是兴奋的有些口不择言了,“也不瞅瞅聚会那天是什么日子。十五啊,那天可是十五!每逢初一、十五都是上香最好的时候,又赶上春天人都喜欢踏青,鹿门寺还是本州第一大庙,那天连行香的香客加上踏青的游人你算算得有多少,少爷你们聚会时明隔子墙外都不知围着多少人看热闹,你一念完那诗外面顿时赞彩声不断,当场就有人把你认出来,那名声可不转眼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的……”。
“你这么说,那就是的确有很多人都知道这《劝学诗》是我念出来的?”。
“那可不!我昨个儿在县衙门口守着的那一个时辰里光听人群里提到少爷的名字就不下十几次。一有人问根本都不用我张口就被人抢先答了,说你就是以前那个唐呆……”,一口气飙到这里,庄海山才猛然醒悟说错了话,忙紧紧的闭住了嘴。
唐松又岂会跟他计较这个,只顾得在心里哀叹了:“盗版真是个技术活!盗版真该严厉打击!盗版祸国殃民!赵恒啊,你这首《劝学诗》实在害人不浅,我可是替你背了一口大黑锅”。
此后几日倒也无事,唐松白日里要不就在草庐中高卧,要不就趁着春日晴好的天气在鹿门山中逍遥悠游,尤其是那暴雨池景观使其流连忘返。至于书嘛,那是碰都不碰的,就算偶尔进了书房,也不过是取下素琴闲散拨弄,边想着是否要下山一趟看看有没有卖教人自学练琴的书册。
以前唐嵩就是读书太苦,从不知道休息才患了越来越严重的离魂症。而今唐松终日悠游林下,庄海山见了不仅没劝他读书,反倒是笑逐颜开,只当是少爷终于开了窍,现在不仅知道死读无用,且眉眼神宇间愈见清灵,整个人的神采都为之一变,长袖飘飘的样子看着居然有了几分名士气。
白天如此度过,至于晚上,唐松雷打不动是要抱了素琴前往八卦池边的。两人从未见面,但一弹一听,一夜三首琴曲,似乎已成了无言的约定。庄海山半大小子正是瞌睡大的时候,白天还要打柴做饭务弄菜畦什么的也极疲累,往往上榻不一会儿就已酣然入睡,是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竟是对唐松晚上的举动一无所知,而唐松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也不曾跟他说过。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六七天,整个鹿门山唐松还不曾细细的游赏完毕,却被柳叶的到来给打破了。
柳叶就是庄海山相好的那个女子,也是唐旭他老娘—唐家三房正室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还别说,庄海山这小子眼力挺不错的,大概十六七岁年纪的柳叶看着乖乖巧巧的,还真称得上是个小美人。难怪他此前的话语里隐隐曾说唐家三老爷唐达信对柳叶颇是垂涎。
唐松从暴雨池回来时,柳叶与庄海山正坐在草庐前榆树荫凉下说着什么,两人的脸色都不好。
第七章 量体裁衣
见他回来,柳叶老远的就站起身来见礼,唐松笑着点了点头后,也在榆荫下的石桌边坐了下来。
因她与庄海山的关系,唐松对柳叶态度极好,扯了些闲篇才知道唐夫人前几日在鹿门寺行香时在佛前应许了二十贯钱,并手抄一部《金刚经》的大愿。香油钱当日就捐给了庙里,只是《金刚经》却直到今天才抄完。因就命了柳叶前来佛前焚化。她也就趁着这个机会来找庄海山。
闲话的过程中柳叶不断的向庄海山做眼色示意,庄海山却迟迟疑疑的不肯说,唐松看着他们这样也急,又等了一回见庄海山还是不肯说后,索性直接说道:“柳叶你也不是外人,有什么尽管说就是”。
柳叶这丫头倒也爽利,闻言也不扭捏,先白了庄海山一眼后说道:“奴婢此来还真有一件事要给少爷添烦难了,这事实不好启口,奴婢真要说了还请少爷莫罪”。
想必她要说的这事还真是为难,所以庄海山见她张了口后虽然强忍着没有截她的话头儿,却把脑袋深深的埋到了胸前。
“难倒她是想求我放了庄海山的身籍?”,唐松心下猜度着,脸上神情却没变化,微笑着点了点头,“你尽管说”。
“奴婢有一个小妹……”,柳叶开口之后,唐松才知道自己想错了,不过她说的这事也实是唐松想都想不到的。
唐朝时天下所有人都被分为三等:官人、良人、贱人。其中地位最低的自然就是“贱人”,凡身籍不在自己手中的官私奴婢都属于这种。而在“贱人”之中又有一种地位尤其低,遭遇尤其凄惨的,这就是“乐户”。
乐户往往是前朝罪臣或是本朝犯有十大逆重罪的罪犯家人及后人。按唐律,普通的贱民若是赎回身籍后可以往官衙簿册补办手续,随后即可由贱人转为良人,可随意从事其它行业并与良人自由通婚乃至读书科举。但一旦入了乐户,按朝廷规定便是永为贱民不得更改,即便身籍在自己手中也不能由贱入良,只能世世代代为奴为娼,除此之外不得从事其它行业以自供养,更无权参加科举,且只能与贱民通婚。
唐律中所谓“当色为婚”的条律即是由此而来。这也就意味着除非能赶上改朝换代,否则乐户便永生永世没有出头之日,可以说这是一个最为底层也最为悲惨的族群。柳叶便是出身于乐户之家,自小只知其母不知其父,七岁上身为私娼的母亲去世后,她姐妹二人便跟着舅舅过活,但她舅舅也是乐户出身,靠着在青楼做乐师勉强挣几个钱糊口,身份低贱而家境贫寒根本无力养活她们两人,无奈之下,便将柳叶交给了人牙子发卖,将更小的妹妹柳眉留在身边抚养。
柳眉自小随在做乐师的舅舅身边耳濡目染,加之人又聪慧,多年下来诸般乐器无一不精,一并连歌舞也练的精熟,人又长的漂亮,可谓是小荷初露尖尖角便已艳采逼人。已经有多家青楼欲将其纳入旗下,并允诺三年之内必将其捧为襄州首屈一指的红阿姑。
无奈柳眉却绝无此念,而是一门心思要参加州衙不久后举办的龙华会。
说到龙华会,柳叶脸上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凄绝神色,“龙华会中争竞激烈,曲舞小妹自能应对,唯有这歌……若是唱人人惯熟的旧辞必无出头机会,但要好的新词……我等身份既低又无重金求购好词,因就只能求到少爷名下”。
至此,唐松才明白柳叶的意思,是请他为妹妹柳眉参加龙华会写新词的,这就如同后世里每有什么大的活动,那些个歌星们必定要提前许久就请人写新歌。只是柳眉既不愿入青楼也就无钱去请人代写。
见自己说完后唐松无言,柳叶急声道:“近来襄州城中遍传少爷大名,便是县令老爷都极为嘉许,奴婢虽在深宅也是听的多了,万望少爷能施一援手,勿要推辞”。
放在石桌底下的腿被柳叶狠狠踢了一脚后,一直低着头的庄海山抬起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的看了唐松一眼。他是素知少爷的书呆子性格的,以前读书生恐浪费了一点时间,就连出书房走走都不愿意,更别说分心去做这样的事情了。这几日虽有些变化,但料来是断不肯答应此事的。
再者少爷以前的根底他也知道,即便是勉强答应了,怕是也难写出什么好的诗词来,到那时又该怎么对柳叶交代?说少爷尽力了但本事不济?听听满襄州城市坊间对那首《劝学诗》及少爷赞不绝口的议论,柳叶如何能信他这解释?
一边是相好的柳叶,一边是十年来寸步不离一起长大的少爷,哎……夹在中间实难做人哪!
就在庄海山千难万难,柳叶又要开口苦求时,唐松微微一笑道:“此事我应下了”。
闻言,庄海山的苦瓜脸顿时成了呆滞状态,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松。柳叶则是一脸喜色,不住口的道谢。
古代歌女伎家们唱歌倒与后世那些流行歌曲不同,唱的其实就是前朝或本朝的文学作品。而当时这些文学作品被写出来的第一目的也是为唱的,而非后世人学唐诗宋词时那般的诵读。只因古代记载音律的工尺谱比起文字来实不好保存,所以经过数百上千年的流传之后,曲谱亡佚后只剩了文字的诗词。譬如那么多优美的宋词,唯有白石道人姜夔的一些词是连着曲谱一起流传到了后世,算得上是宋词的完整原版,就这也不过仅有数十首而已。
譬如两汉时的青楼歌女们就多是以清商乐配唱汉乐府民歌,唐代的歌儿舞女则是以燕乐配唱唐诗,宋代是唱宋词,至于到了元明清,元曲等散曲戏剧出现后就更不消说了。
说来说去,柳叶不过是请他给柳眉准备两首诗词罢了,这又有什么难的?虽说盗版刚给了他惨痛的教训,但既然如此能帮庄海山在柳叶面前撑台涨脸,又能帮上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子,那也就顾不得了。
“我与海山名为主仆,实则情胜兄弟。柳叶你与他又是这般的关系,如此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了,你若再谢,我可就真走了”,唐松笑着说出这番话后柳叶才没有再谢,笑眯眯的看了庄海山一眼,而此时的庄海山眼圈都红了。
“柳叶你如此郑重的来说此事,想必那龙华会对令妹极为重要。而我既应下了此事,也实不愿苟且,如此就有些为难了”。
“有什么为难的少爷尽管说”。
见柳叶脸上一紧,唐松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紧张,我的意思是总得亲眼见了令妹,尤其是要听了她的歌喉之后方才知道她适合什么样的歌诗。这诗嘛也有豪放飘逸、沉郁顿挫、雄浑悲壮、清新自然等诸多区别,就如同做衣裳花样繁多,总要量体裁衣方好”。
柳叶听唐松说的头头是道,那些个豪放飘逸之类的词语真是听都没听过,益发对其才力放了心,当下两条远山细眉顿时笑成了真正的柳叶形状,“少爷懂得真多,这个当然没问题,我这就下山通知她来此受教”。
柳叶是个泼辣性子,说做就做,起身朝唐松行了一个大礼,复又给庄海山一个眼色后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还不快去送送”,唐松点了庄海山一句后,他忙不迭的如兔子般撒腿追了上去。
第八章 芙蓉如面柳如眉
吃过午饭,春困不已的唐松在草庐中高卧了近一个时辰之后才起身施施然往外走去。上午山游回来时,他曾注意到附近有一处被野竹林环围的小丘,站在那里视野极阔,一望无际的江流,雄壮的襄州城及开阔的襄北平原都能尽收眼底,实是观赏日出的绝佳所在。当时因急着回来吃午饭就没细看,下午正好去仔细考察一下,若是地理位置真好,那明天早晨就去赏一赏汉江日出。
等他一路悠游着从山中回来时天色已是黄昏时分,方一绕过那块巨大的青石看到自家草庐时,唐松便觉眼前蓦然一亮,居然有些晃眼。
草庐前,榆树下,此时正有一个妙龄女子在洒扫落叶枯枝。两人距离不远,是以唐松将她看的清楚。
此女大约在十五六岁年纪,因这时代的女子远比后世早熟,是以眉宇间的稚色已褪的差不多了。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了飘逸的云环髻,上插着一支木制的步摇簪子,簪上低垂部分的尖端镶着一个个小小的铁铃铛,举步之间随风而动发出细细轻响。看着虽没有金步摇那般的富贵气象,却也胜在雅素清灵。
额头淡抹额黄,额下双眉画成隐约而意远的远山眉式,双眉之间贴着一点弦月形花子,真是眉目如画。身穿着一袭七褶,当世又称七破的桃花红间裙,因这裙子腰收的高且紧,益发显得身段婀娜如扶风杨柳。
这女子容貌身形都极美,此时轻轻的做着洒扫,动静之间风致逼人。许是唐松的打量惊动了她,女子停了洒扫站直身子眼睛也随即看了过来。
一眼之间,四目相对。女子剪水双瞳般的眼睛里居然时时含蕴着盈盈水光,一轮一转之间的情致实是动人到了极处。这女子本就已极美,再有这样一双天生无限风情的眼睛,恰如画龙点睛,将其原本的美艳提升到了逼人的地步。
是啊,美艳逼人,四目对视之间,唐松甚至觉得有些刺眼。柳叶的这个妹妹真是太漂亮了,漂亮到锋芒毕露让人乍眼的程度。难怪那么多青楼敢打包票说三年之内即能将之捧为红阿姑。其实岂止是红阿姑,有她这样一份天生丽质在,只要她愿意委身青楼,就是烟花魁首的位子也尽能够争一争了。
夕阳漫天,绿荫苍翠的榆树下,柳眉亭亭而立,连带着那自然朴拙的草庐也多了几分颜色。四目对视过后,女子盈盈拜下身去。
说来虽长,这其间的过程不过是短短瞬间而已。女子拜下身去时,唐松也已迈步走到了草庐前的柳树下,“你就是柳眉吧,果然是芙蓉如面柳如眉”。
“见过唐少爷”。
“我既答应了你姐姐,就当尽力不使你失望”,唐松伸手出去虚抬了抬,示意柳眉起身,“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柳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请唐少爷示下”。
这女子太漂亮,想必打她主意的人很多,是以戒备心甚强。唐松看破她的心思也不点明,微笑着说道:“我想请你教我弹琴,必须教会!”。
柳眉闻言脸色顿时轻松下来,展颜一笑,“奴实是并不擅琴,但若只是教会的话,定当竭尽所能”。
“那就好”,唐松点点头后先向草庐内走去,“我还有一个条件”。
跟在他身后的柳眉愕然站住,“什么?”。
“以后跟我说话时不许笑”,唐松闲步走着,口中随意道:“五色使人目迷,你这笑的让人眼花,眼睛都花了还怎么给你写诗?”。
唐松这话说完时人已经进了草庐,跟在她身后的柳眉却闻言猛然停住了步子。欲恼却恼不起来,以前打她主意的都是些脸上一本正经,心底龌龊不堪的人。眼下唐松说的光月斐齐,实打实是夸她丽质天生,光明正大的一点龌龊心思都没有———至少她没看出来。就是想恼心里也气不起来。但要是不恼吧,听了这样的话总该有个表示,因为这话多多少少总有些调笑的味道。一时间柳眉颇是有些纠结,最终还是带着脸上腾起的那一抹泅红进了屋。
时间已到饭时,庄海山早就准备好的,只等唐松回来。当下三人坐在一起安静的吃了饭,谁也没说什么。心中本还有些忐忑的柳眉在饭桌上偶尔与唐松的眼神无意中触碰了几次后,心里彻底松下一口气来。
经过刚才在门口的见礼之后,唐松现在偶尔看向她的眼神里很干净。以柳眉的身份及容貌,这两三年中戒备男人实已成了本能,从男人的眼神里读心思也已练就出专家级的水平。不管男人表面上表现的如何一本正经,伪装的有多么好,他们的心神是伪装不出的,若真有那龌龊心思,必然会有所显露,尤其是这偶尔之间的眼神交流最为准确。
此时这个唐少爷的眼神如此干净,足以说明他的内心了。
唐松自然不知道柳眉的这点小心思。后世里男女同事之间见面夸人漂亮真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都成了一种礼仪,他既无心也真没觉得刚才的话是调戏。加之后世里资讯发达,美女也是见惯了的,看得多了免疫力自然就强。刚才的花眼是不仅是因为柳眉的确漂亮,还是那种一点都不含蓄的惊艳式漂亮,更重要的是她那一身典型的唐代穿着打扮。
后世里美女自然是看的多,但如此正宗而又原汁原味的唐装版美女就少了,陡然之间乍遇一个,一时有点惊奇眼花也是正常反应,此时看的习惯之后自然也就正常了。
没有饮酒饭吃起来就快,待三人吃完时看看草庐外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