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明-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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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眼力啊,真是没的说!”小二嘿嘿一笑,“要说这京城市面儿上的人物,还真没我小三达不知道的,那周奎本是崇祯爷皇后的娘家,住在水井胡同xxxx处,我以前还在水井胡同打过零工,看见过那老头子。”
“那老头子听说挺有钱的?”陆谦有一搭没一搭的应承着。
“为富不仁,坏到骨子里了。”小三达撇撇嘴,“那坤兴,不现在该了号了叫什么长平公主,是前朝崇祯爷的闺女,虽说大明没了,但人家不还是公主么,他可倒好,为了给满清献点见面礼,你猜怎么着,竟把前朝的公主,也就是自己的亲外孙女送上去了,人家能看上这么个少了胳膊的闺女么,又给返回来了,讨好没讨成,这老头子现在在家憋得火大,哈哈!”小二拉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和陆谦开聊起来。
“小三达子,你在这胡咧咧啥呢?”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马褂,脑后顶着一根小辫,头戴瓜皮帽的中年汉子来到小三达身后,照着他的后背拍了一下。
“哟,掌柜的,您回来了!”小三达急忙站起身,“抱歉抱歉,这是我们老板。我有活儿,先不奉陪了。”
“小三达子,不是我说你,你咋就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呢,就你那张嘴不知啥时候就把自己绕进大牢里去!到时候看你和小鬼拉瞎话去!”掌柜的看了一眼陆谦,开始数落起小三达来。
“掌柜的,我不就是爱扯个蛋说个瞎话什么的,瞧把您吓得!”小三达不服气的分辨道。
“拉瞎话,哼!前街的老王不也是拉瞎话么,被拉进死囚牢,定了个逆党,过几天就要问斩了,你再不板板你的嘴,我看你也快了!”老板毫不留言面的训斥道。
陆谦都走出好远了,还能听见这主仆二人的埋怨。
“解脱啊解脱!”知晓两户人家的具体住址之后,陆谦心情舒畅,只等晚上前去拜访了。
“遭了!”陆谦一拍大腿,光顾着闲聊,没给面条钱!
但是现在回去给已经来不及了,陆谦就当是捡到的,没有半点的愧疚,蹲在一个墙角休息已毕,开始向常进节常家走去,此时的天已经蒙蒙黑了。
左转右转来到了常家门口,陆谦顺道从一个卖铁锹的人家那里偷了一根木杆,扛着这根木杆,陆谦忽然怀念起自己的那杆火铳来,那玩意多带劲儿,打兔子一打一个准!
但是这是在北京城,是反动势力云集的地方,不利于火器作战,陆谦一边瞎想,一路晃晃悠悠来到常家大门口,看着门楣上遒劲的两个大字“常府”,拿出李辉的墨宝,和崇祯帝的墨宝相互对比了一下,摇摇头,看来这崇祯写字也不咋地。
自信多发于盲目的崇拜,陆谦自然不知道这个道理。
“请问,这是常府么?”陆谦凑上来,紧扣门环,出来一个苍头,陆谦急忙问道。
“是啊,你是……”老苍头没见过陆谦,问道。
“舅舅啊,我终于找到你了!”陆谦放声痛哭,缩起身子就要往里钻。
“打住,谁是你舅舅?”老苍头被陆谦哭蒙了,急忙询问原委。
“常进节常老爷啊!我妈是他亲妹子,我是他外甥。”陆谦睁着眼睛说瞎话。
“胡扯!我家老爷是常家独苗,没什么兄弟姐妹。”老苍头纠正道。
“远亲,远亲!”陆谦马上更正。
“行了你就是来捣乱的,快走快走,别让我家老爷看见了非打你不可!”老苍头向外推陆谦,陆谦连哭带嚎,无效,还是被人家给轰了出来。
“活该你家断子绝孙!死太监!”陆谦站在常府门口,叉着腰骂了几句,出一口心中恶气。
常家进不去,陆谦只好在常府的围墙外头双手抱膝挨过了一夜,眼看满天星星,他真有点欲哭无泪的感觉。
“要不是大哥收留我,我现在不知在哪条野狗的肚子里呢。”陆谦回想起来路看到的那些惨象,尸骨,恶狗,人肉……一幕幕的情景像电影一样在眼前不停地飘过,
乱世人命贱如草。
到了清晨,陆谦被冻醒了,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包子铺,吓!这包子咋这么香呢?
“老板,三个包子,一碗豆腐脑。”陆谦先交钱,这才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凉水,用手指塞到嘴里刷起牙来。
“在掘港,每天早晨是要刷牙的!”陆谦回忆着在掘港的生活。
三个包子下肚,陆谦端起豆腐脑,咕嘟嘟一饮而尽,拿过牙签,叭叭的剔牙(这就是喝豆腐脑剔牙——硬装大款的那类型人)。
剔牙完毕,陆谦将牙签揣到怀里,又伸手拿了几根,施施然向周奎家的宅邸走去。
到了周奎家门口,陆谦特意向几个人打听这是不是真正的周奎家,看到大家脸上厌恶的神色,陆谦知道自己没有走错地方,蹲下来盯着门口,苦思如何才能混进去。
正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从远处走来,站在周家的门口,叩响门环。不一会出来一个中年人,对着青年指指点点。青年很不服气,两个人大吵起来。
“什么事情?”陆谦闲得发昏,凑上前去,躲在角落里听。
“你还说你是太子!你是不是被冻糊涂了!现在不是朱家天下也不是闯贼天下了,那满清抓你还抓不着呢!”周奎的侄子周绎训斥道。
“表哥,你莫这样说我。我就是太子,他们能拿我如何?”说话的是太子朱慈烺。
“你这孩子好不晓事!”周绎气得直跺脚,“以后别人问起,你就说你姓刘,以说书为生。记得了么?”
“不行,我本姓朱,若改姓刘,置祖宗颜面于何地?”朱慈烺大喊起来。
“我靠,原来他就是太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陆谦心中喜悦,看着二人大吵,“大哥告诉我说朱慈烺因为与周绎相争,被满清骑兵抓获,送到多尔衮处被杀。那我现在要去救他啊!”
正思虑间,忽见两个正在争吵的人厮打在一起,朱慈烺很明显身体素质太差,被周绎几拳打倒,“以后不要来周家,省得连累我们!”
“你们把我妹妹放出来!”朱慈烺倒地,用手护住面颊,大喊道。
这时,一队满清骑兵从远处缓缓走过来。
历史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点点差池。(历史的轮子现在已经被李辉弄得快要癫狂了)
陆谦一个箭步冲出去,一把扯起倒在地上的太子朱慈烺,飞一般向远处的胡同跑去,事出突然,周绎还没回过神来,太子朱慈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祸根!以后再敢上门就给我打将出去!”周绎喘口气,对家丁们嘱咐道。
陆谦托着太子一路狂奔,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小胡同,这才停下来,摸着自己喘气喘得生疼的胸口,“你小子还不起来啊,趴在地上等死啊!”
“兄台,为,为何将我拉到这里?”朱慈烺扶着墙壁,气都喘不匀了。
“为了救你!”陆谦坐在地上,“你不知道,刚才要是被满清骑兵把你抓去,你就是死路一条。”
“哦?你又从何得知?”朱慈烺诧异地问道。
“我大哥说的。”
“非也!若满清将我擒去,不但不会为难与我,还会与我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朱慈烺呵呵一笑,“我本是前朝太子,古来有此例,当年赵匡胤受禅让登基,柴氏幼主得封王爵,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胡说八道!”陆谦笑了,“你怎么不好好想想,现在满酋大杀汉人,扬州,江阴,嘉定,全部被杀戮一空。全天下都在反抗满酋,若是你仍然活着,登高一呼,从者云集。满酋还能睡得着么?”
一席话说得朱慈烺哑口无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开口的鞋,鞋前已经露出脚趾来。
“兄台说的是。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朱慈烺神色黯然道。
“有!”陆谦站起来,“随我去江南,我大哥在那里凭借十九个人打下一片基业。此次派我来邀请你前往主政。”
“所言非虚?”朱慈烺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呵呵,我就是负责那支义军情报的大员。”陆谦潇洒的一甩脑后的小辫子,“手下管着几十号弟兄呢。”
“不对,你如此年轻,定在诓骗我。”朱慈烺瞪大了眼睛,“你的大哥姓甚名谁?我可听说过?”
“浙东,张煌言!”陆谦觉得老大的名字还不够响亮,于是擅自做主将张煌言搬上前台。
“还有郑成功!”陆谦想想,又补充道。
“如此甚好!我们马上动身前往吧!”朱慈烺大喜道。
“现在不能走,你妹妹长平公主还在周家,我们要把她救出来。”陆谦正色道。
两个人躲在巷子里捱到晚上,陆谦出去买了几个包子,又拿回一大把牙签,吃完包子就蹲在一旁剔牙,显得很享受。
“你家张煌言张大哥占地几许?手下有多少悍勇?”朱慈烺憋得发慌,问道。
“占地千里,良将如云,我们还有大炮,火铳,总之我们的力量非常强大,满清阿勒泰打了几次都拿我们没办法。”陆谦本着能吹多大就吹多大的宗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朱慈烺很天真的相信了,他还在做着复国的美梦呢。
“这天下,本来应该是我的。”他喃喃自语道。
第一卷 江南血 第十章 远客(五)
“走吧!咱们去救你妹妹。”剔牙剔得舒服了,陆谦站起身,拿起白天时偷来的木棍,带上朱慈烺,两个人轻声蹑足向周府走过去。
“咱们先进去,之后找到你妹妹,带她走,记住没有?”陆谦丝毫不拿这个前朝太子当一回事,吆喝道。
“记住了。”朱慈烺现在还沉浸在复国的美梦中呢。
朱慈烺踩着陆谦的后背,跳上院墙,两个人入了周家宅院,在一片漆黑中向着朱慈烺所指的方向走去。
“谁?”屋子里传来一声轻轻的喊声。
“皇妹,是我,我是长兄。”朱慈烺小声呼唤道。
“皇兄?快进来!”紧接着是一串门庭响动,屋门被开开,一个素颜女子披着衣服站在门口。
初见长平公主,陆谦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究竟是皇家女子,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大气,不像那些地主老财家的闺女扭扭捏捏,矫揉造作。
(对长平公主的描写过于简单了,因为作者现在还没看到那种贵族女子的风范,难以下笔。谁让咱们是下里巴人呢,哈哈!)
“皇兄深夜来此,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长平公主朱嬍娖将二人迎进屋子,点起一灯烛火,急忙问道。
“皇妹速速随为兄下江南,京师留不得!”朱慈烺催促道。
“就在此刻?”朱嬍娖觉得这位皇兄是在说胡话。
“是!快随我走,要不然来不及了!”朱慈烺现在倒是很焦急。
“好!我收拾一下。”
“不用收拾了!我们掘港什么都有,到那里都会给你们配齐的。”陆谦插话道,“快走,被满酋知晓了咱们谁也出不去。”
就这样,朱嬍娖在陆谦的鼓动下逃出周府,顺着花园的墙边跳了出去,狼狈逃跑。
“咱们马上出城门。”朱慈烺建议道。
“你脑子坏掉了?现在已经关了城门,严禁出入。如果咱们现在硬闯城门一定会被发觉的。”陆谦毫不客气的反驳。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朱慈烺还真的不敢反驳陆谦的话。、
“找个地方睡觉,等天亮。”陆谦笑笑,从一个水沟边抓起两把泥巴抹在两个人的脸上。
“你,你这是做什么?”朱慈烺爱干净,连连闪避。
“这样满清的巡逻兵就认不出来了。”陆谦笑道。
倒是长平公主很识大体,她虽然没让陆谦抹脸,自己用仅存的右手抓了一把泥涂在脸上,衣服上,又把衣服撕开几个口子,涂上泥巴,看上去和乞丐没什么两样了。
“这就对了嘛!你要知道,伪装是很重要的。”陆谦学着李辉的腔调,阴阳怪气的说道。
天刚蒙蒙亮,城中就传来一阵阵喧哗声,紧接着大队的骑兵开始四处巡查,不时有六扇门的人四处持着铁链子抓人。
“怎么回事?”朱慈烺用脏手抓着包子,感到有些难以下咽。虽然流落民间,但至少每顿饭都是要洗手的。
“长平公主被发现失踪了,现在正在全城缉拿呢!瞧瞧,又抓起来一个。”陆谦仍然在剔牙。附近饭馆里的牙签都被他偷光了。
“这位,侠客,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朱嬍娖问道,声音软软绵绵的,听上去很是享受。
“我们要去长江边上,你们见过长江么?”陆谦瞪大了眼睛说道。
两个人一起摇头。
“老土!”
搜查直到下午才结束,抓了不少人,陆谦看差不多了,领着兄妹二人向城门口走去。伸手还从地上抓起一把牛粪,拿在手里还冒着腾腾热气。
“好小子,你是不是诚心恶心我!”守城门的还是那个斗鸡眼,见陆谦这小子来到,歪着脑袋喊道。
“瞧爷这话说的!我就是一泥腿子,不拣点牛粪咋能种出好庄稼呢!”陆谦一笑,“你们两个还跟我摆谱啊!都把牛粪捡着,这都是好肥料啊!”
“后便那二位是?”斗鸡眼心里纳闷,这小子,刚进城就收了两个跟班?
“是我舅舅家的表兄妹,这不嘛,舅舅前两天蹬腿死了,留下两个活累赘,谁也不要,你说这身上没三两肉的家伙,养着也是白费粮食,咱家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辙!”陆谦摇摇头,非常无奈的表情。
“要不,找个牙行,卖给大户人家得了!”斗鸡眼帮着出主意。
“靠!别提了,走了三家,人家看都不看就给轰了出去。还是领回家看看我妈的意思吧!真他娘的丧气!”陆谦说着照着朱慈烺的屁股上就是一脚,“你TMD快点走!别磨蹭!”
“好小子!有你受的!”斗鸡眼看看脸上黑一条白一条的朱嬍娖,急忙挥挥手,让他们走过城门。
出了城门,三人狂奔好几里路,直到跑不动了这才倒在地上,呼呼喘粗气。
“大侠,咱们现在怎么办?”朱嬍娖趴在地上,连连喘气,问道。
“从这往西走有个三义庙,我在那有点东西,咱们先去那里取了东西之后买偷驴,一路南下,到了我大哥的地盘就好了。”
三人商量完毕,走到三义庙,从供桌下拿出银两和火铳,朱慈烺端着火铳爱不释手,仔仔细细的研究。
“皇兄,咱们这次真的算是逃出京城了。”朱嬍娖破天荒的一扫阴郁的心情,微微一笑。
“不要这么称呼,记得千万不能这么称呼,要是漏了陷咱们谁也走不了。”陆谦急忙纠正道。
“记得,你叫铁牛,朱铁牛,你叫春花,朱春花,我是陆谦,咱们三个是表兄妹的关系,你们随我去江南投亲戚,咱们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记住了么?”陆谦赫然道。
“记得了。”朱嬍娖倒是很明事理。
“为何要改名?”朱慈烺还是不肯。朱嬍娖拉了拉他的衣袖,“哥,父亲曾经说过,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
“那好吧!”朱慈烺点点头,“我是朱铁牛了。”
一路无话,陆谦在保定府买了一头驴,供给朱嬍娖骑乘,朱慈烺几次走累也想骑驴,被陆谦好顿笑话。
三个人过黄河,入中原,跨过淮河,一路上饿殍遍地,民不聊生,三个人虽有银子但无处买粮,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偶尔用火铳打些野物,却也不够吃。
闲话休提,这一天终于来到应天府地界,赶上阿勒泰领兵攻打掘港新败,各地提防李辉提兵北上,所以在各个渡口都严防死守,声称要捉拿李辉的探子。
“没奈何,现在不能过河了,咱们绕路吧!”陆谦长叹一声,三个人放弃了横渡淮河的计划,从安徽绕道,过凤阳入滁州,跨过运河,从被屠城而变成废墟的扬州城边路过。
这一路所见真是触目惊心,尤其是扬州城外那个高大的坟丘,像小山一样哭诉着满酋的暴行。
朱慈烺看得须发皆张,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