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书三国-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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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也只是径自离去。
就这样过了将近半个月,荀衍终于慢慢恢复了,除了还有些虚弱,似乎也再没有其他病症。两位大夫都安慰我们说他已经完全康复,不再施针灸,也停了大多药品,只是让家里人用制首乌,陈皮什么的熬些药粥给荀谌进补。而在此期限,府中近二十口也没有一个人有任何头疼脑热的染病迹象。不得不说,我还是很自豪的,还有几分侥幸——我终究还是躲过了这横扫中原的瘟疫。
既然荀衍已经大好,我也撤了隔离。荀融这孩子,乍听到今后可以随便去见荀衍,高兴得什么似的,尽管荀衍仍然虚弱只能呆在屋里静养,他却也不在意,几乎天天不离开爷爷的榻侧。我也偶尔陪他们祖孙两坐上片刻。有一日我们正说话,突然有家人来报,说是陈群到访。于是我忙起身想告辞,不料荀衍却道,“阿融且自去吧,贺夫人请留步;吾与长文有几事想请教。”
我一惊,不解地看着荀衍。他和陈群却又有什么事要问我?在等陈群进来的时候我翻来覆去地把这个问题想了几遍,最后隐约觉得,定是和我这些日子搞的防瘟疫措施有关。不是陈群入内,先是拜见荀衍,然后还又恭敬地向我行礼。我不敢马虎,忙起身还礼。待陈群坐定了,荀衍便对我说道,“此番吾虽病,府上却未有人接连染恙,此夫人之功也。多谢夫人倾心相助。”
“兄长客气了;照看族人,这本是我职责所在,”我忙答道,心下却颇是警觉。
果然,陈群马上接道,“中原大疫,四方流毒,邺城虽不比他处凄惨,却也诸多病患。吾与荀大夫数月来为此事奔波,布告药方,广施药物,却未见几多成效。往往一家之中若有一人得病,之后便人人染恙,无可避免。然荀大夫此次得病,荀府中却诸人安好,夫人果然医术高明。”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驳道,“这不是医术,这是防疫,公共卫生。治病我是完全不成的;兄长终能康复,却得感谢两位医者。”
“无论为何,可使人远离疫病却是不假,”陈群认真地说道,“不知夫人可愿教吾等行事,保邺城平安?”
我瞪着地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静了许久,荀衍开口了,仍是用他那种平和随意的声音轻声说道,“吾知弟妹身处敌营,行事不免尴尬,但仍望弟妹能以中原万民为念,不吝赐教。”——仿佛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话题。
我仍是瞪着地板,却仍不住苦笑。
14。 敌我之间
我这些日子里忙着防疫,什么事情都未及细想,但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不是么?他们正为中原大疫焦头烂额,任何有希望能控制住疫病的人或者办法,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乍听到荀衍这般话语,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做梦,我怎能为敌人间接提高国力?这想法一纵即逝,待意识到我方才在想些什么,我忍不住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掐疼了,我这才回过神来。
天啊,我怎能这样想!中原大疫,多少条性命悬于一线!我怎能就为了内战,为了所谓的而置横扫中原的瘟疫于不顾?来到这个糟糕的时代也不过十年,我难道已经变得如此冷血?这等想法和我最鄙视的曹操的屠城杀降却又有什么区别?
“夫人,”陈群轻声道,“吾等同为汉人,所谓敌我,竟大于汉室万民?”
“不,当然不会;没有什么能大过人命,”我心惊胆战地说道。我真是被自己的冷血吓到了。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再可怕的敌人都没有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可怕。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兄长,陈先生,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相助。只是…”我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但是今后若有人问起这些治疫病之策出于何处,还请兄长和陈先生千万莫要提起我来。”
他们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忙答应我不会对外说出我帮忙处理瘟疫的事。但其实我对他们的承诺并没有抱多少信心。就算他们真守口如瓶,但凡有点心眼的人也应该能看出来是我干的。不错,我现在本该韬光养晦,缩头装乌龟,当真不该随便冒头;如今若叫人看出我还能有防治瘟疫的本事,我不但永远没有机会逃脱回成都,只怕连命都难保。可是如今我若是放任中原瘟疫不管不顾,我还是人么?被自己吓到了了,要下决心却是容易多了。
于是我开始一一复述当年读公共卫生时学来的内容。“兄长,防治疫病最关键的就是隔离病源,掐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染病的人。眼下首要是灭鼠害,灭虫患,妥善处理污水和尸体…”
我和陈群荀衍两人谈论了许久,提了一堆建议。谈论之后,我又写了好几个条子给他们,又几次与荀衍一起商讨细节。虽然我仍是关在府里难以踏出去半步,但是时不时的,陈群和荀衍也会告诉我外面工作进程如何,碰到些什么麻烦,再与我商讨。
自从疫病散播以来,荀衍已是寻得防治伤寒的良方,四处布告;他还将邺城周遭的药材行通通暂时转为官营,又控制了整个冀州和豫州地区的药材来往。所以尽管疫情严重,他还是能保障药物的供应和价格稳定。在“保护易感人群”这一条上,似乎也没有什么我还能补足的。于是眼下我能建议的,而也是最关键,而又最容易立刻实施的防疫措施自然是灭鼠患。不过两三天,邺城便到处布满老鼠药;各处集市上也都贴上了布告,让众人家大力灭鼠。每天都有特定的车满城收集老鼠还有其他野兽的尸体,然后一并送到城外统一焚烧。至于病人的遗体,虽然我也小心翼翼提过应该火葬,但自然还是被骂回来了。我只好退而求次,请求他们规划特定的墓地区深埋所有病人尸体,并且要求一定要远离地上地下一切水源。处理污水则困难了许多。邺城中的城市用水是引漳河水,从铜雀三台下流入,一部分过宫禁地区供城北用水,又分一支供城南坊里用水,再从东门附近溜出。邺城中自是没有下水系统,家家户户都只是把污水直接到入河里;城中有规定,倒污水必须去城东指定的地方,这样基本能靠活动水流保证上游取水的地方水足够干净。可是如今瘟疫肆虐,这种方法却也治不了水源的交叉感染,更何况这水渠中的水迟早要重新汇入漳河中,而且漳河下流不远处便又有人用水了。我建议荀衍他们广发布告,令城中众人一定要将水煮沸了才能饮用或是洗菜烧饭,之后我还画了污水处理池系统的简略图表。勒令烧开水倒是容易,污水处理虽然挑战技术和这极冷的冬日气候,但也不是太困难;相比之下,隔离病患才真是叫人觉得老虎吃天,无从下口。邺城可没有医院,而且如今靠公共机构隔离这么多病患完全没可能啊。荀衍和陈群他们两个商讨了好几晚,最后定议召集邺城中的医者,然后让他们告知病患家人尽量不要外出,并且负责监制。我也不知道这方法能管多少用处,但想来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到了十一月下旬,气温骤降,毫不客气地突破零点然后就一直在零下徘徊;耳房里的水缸都是一层一层的冰。这对防疫工作可谓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灭鼠更有效,虫害不再是问题,让人们呆在家里也更容易;但另一方面,污水处理差不多就停工了,调动药物也倍增困难。整整一个冬天荀衍忙得整个停不下来,整个人似乎一直在变瘦。他的身体状况实在让我提心吊胆的;他才刚刚恢复,却也不在家中多将养几日,又是马不停蹄地开始工作,身体能好么?别说,这大冬天里,就是种地的农民也不会刚刚养好了病便开始忙碌。于是我伙同荀融,教那小鬼用各种方法骗得爷爷多留在家中歇息,不过成效一般。
建安二十三的新年就在防疫的紧张和寂静中过去了,感觉连爆竹都没听见几声,便又是新的一年了。过了年,疫情似乎有些转机;新染病的人越来越少,运出城外的尸体也越来越少。到了一月下旬,天气终于渐渐转暖,府中的池塘水缸总算是彻底化冻。荀衍突然和我说污水处理系统又开工了,已修了一半,但眼下有好些问题不定,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看看。听到他说能让我出府转转,我可真是惊喜交加;自从来了邺城,我就一直呆在荀衍府上,从头到尾未曾离开过一步。虽然这一个冬天忙得无暇想糊涂心思,但一直被关着,说不郁闷那是骗人的。看来他也是可怜我锁在这小小一座府宅里,想跟我机会放放风。我自是带着两分兴奋地应下,迫不及待地跟着荀衍一起去城东南察看污水处理工程。
邺城的新污水处理池建在城东南;那里本来是水渠边一个小集市,有诸多商贩,但如今已经被撤空了。挖出了三个长方的大水池。三个池子底部分别铺着小石子,细沙和木炭;第二个池子和第三个池子周围还开始砌围墙,将来是要关闭起来,由专人管理的。第三个池子联到主干水渠的下水道还在开挖中,不过看样子也快了。我们在工地上兜了两圈,讨论了如何应付降雨的问题,又说起滤水用的材料。这当我给荀衍解释如何处理木炭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有一大队人正往这里赶来。然后便有人匆匆跑来,然后在荀衍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荀衍没太大反应,但是我看出他似乎略略一愣。然后他转过头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曹丞相二公子到了。”
我顿时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额头。这个曹丕,真是嫌命太长么?很可惜,荀衍还在身边,我甚至无法开口吐槽。荀衍又对我轻声说,“夫人可先去车上暂且回避,吾自去与二公子议事。”
我点了点头,忙退回停车的地方,然后爬回车里坐着;被曹丕发现了无论是我还是荀衍都不好说话。我无聊地坐在车里等曹丕走人,不想这才过了一刻钟左右便听见脚步声渐渐逼近。这脚步声太响太杂乱了一点,似乎有许多人?我还在疑惑,就听见一个声音说到,“贺夫人大才,救邺城于瘟疫中,更使吾友人得以幸免于难;吾特来此向夫人道感激之情。”
很好,正是曹丕。他那一番话说的,似乎诚恳感激,但我还是觉得他的语气夹着两分威胁三分嘲讽。他的潜台词不就是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我干的么?
我想了半天,最后只能应道,“曹公子欲谢,当谢吾兄长不顾病困,左右奔波,方才使疫情有所转机。我虽助兄长一二事,但不过举手之劳,卑微小事,不值曹公子前来相谢。”
外面曹丕笑了一声,说,“夫人何必过谦。夫人劳苦功高,吾等自是明了,今后定不会亏待夫人。”
这话说得!我不禁更是火气大了。我就知道若是出手帮忙,终究瞒不过去,也知道肯定好心没好报;但如今听曹丕这么说话,我还是觉得火气大。我极力忍住骂他两句的冲动,只是暗损道,“曹公子,我只还有一事相劝;如今疫气未散,公子四处行走,恐怕危险。公子当多多保重自身啊。”
曹丕又是笑了一声,说,“多谢夫人挂念;夫人亦当如此,小心为上。吾自先告辞了。”
一直到回荀府的路上我都还在生闷气;虽然不至于后悔,但就觉得很不爽。荀衍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半晌他终于开口,轻声道,“弟妹,此事…”
“算了,早知如此么,”我说,“其实兄长肯定也有数,这种事根本瞒不过的。就算不是今日撞见二公子,也会有其他时机。兄长,当初我也没说过‘我帮你们处理瘟疫,你们放我回去’这种话,是不是?因为我有数,也不想让兄长为难。中原大疫,我也不可能手握着防疫的方法却什么也不做。至于今后如何,反正我能留着脑袋就心满意足了。”
荀衍静了许久,最后轻声说道,“弟妹还请宽心。”
我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听他这一句,我倒真突然觉得安心了两分。
15。 李商隐的用处
真得很对不起大家!T__T,上周和人家吵架去了,所以都没怎么更新;我,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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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的时候,也就是遇见曹丕之后六七日,我突然听闻成都的使者来到了邺城中。那日荀衍从丞相府议事归来,便带了一封信给我看。
“这是蜀中使者呈递,友若写与曹公的书信,”他低声解释道,“使者更是当着曹公与府中所有人官吏的面,将这书信内容宣之于众。曹公让人誊抄了一份,让吾递给夫人一观。”
蜀中使者?荀谌他写信来了——写给曹操?我顿时觉得心跳加速,喉咙发干,接过书信的时候手都在发抖。我展开那一方白绢,开始迅速扫信中内容。那信洋洋洒洒写了将近两千字,一大半的篇幅都在说些什么夫妻离散,幼子思母,如今睹物思人的话语。刚开始看时我只觉得别扭,忍不住腹诽荀谌居然也可以这么肉麻,可是一路看下去,我却只是越来越伤心。信中的遣词造句是一种久违的熟悉,几乎让我觉得可以听见荀谌的声音在我耳边念着那些话——尽管也许真要计较,我其实完全无法想象他能把这种情话说出口来。当我看到“登锦屏而远望,浮云郁,天窈窈,邺城始终不见,独闻幼子问母何在。悲兮叹兮,遥思亲而形枯槁,心凭噫,神怳怳”这两句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竟然直接落下泪来。我忙抬起手拿袖子拭泪,唯恐眼泪把书信弄花了。
再看下去,就见荀谌几顶不容抗拒高帽子抛了出来,什么“闻公欲以仁孝安天下,自有爱人之心”,甚至还拿曹操千金赎蔡琰的例子来说话。当初诸葛亮放陈泰小正太归邺城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被放过,又是被荀谌做了半天文章。我初始还在哭泣,但看到后面荀谌以退为进的步步紧逼,终于破涕为笑。果然,这家伙才写了多少伤春悲秋,这就暴露本性了。虽然他如今的用词颇是婉转恭敬,但这鲜明锐利,一针见血的风格却没有变。待看到最后“欲以金千斤,绢万匹赎妻子归来”,我完全忘了伤感,而是顿时觉得心疼。
“金千斤,绢万匹?”我忍不住喃喃道,“天,这是三四千万钱啊!这些钱可以打造一千精骑,从人到马带装备!”
听我说这话,荀衍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脸上现出了一种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神情。“听夫人此言,便知夫人远非一千精骑可比拟,”他低声叹道,“于是夫人这等话最好莫叫他人听见。”
被荀衍说了,我这才一惊,觉得自己刚才吐槽的那句话真是莫名其妙。人质嫌赎金付多了,好像是没那个道理。于是我闭了嘴,低头看地板,也不敢再随便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荀衍叹了一声,然后低声道,“弟妹,且给友若回封信吧。”
我一愣,疑惑地问道,“给他回信?”
荀衍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吾自会替你将书信递出去。只是这书信却并非真与友若,而是给曹丞相和天下人看的,便如友若那封信也自是给天下人看的。”
我还在发愣,只隐隐约约听懂了荀衍的话。给曹操看的回信?是说我该表个什么态度,让曹操愿意放我回去?然后说给天下人看,是为了创造舆论?可是现在谁知道怎样的舆论方向对我最有利?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兄长以为,我应该写些什么样的书信给曹丞相看?”
“可千万莫要提军国大事,就像方才说何赎金足够备置一千精骑,”荀衍又是说道。他的语气倒是平和,可是我看着他脸上那种无奈表情,不免觉得他这话是在吐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