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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凤书三国-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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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万莫要提军国大事,就像方才说何赎金足够备置一千精骑,”荀衍又是说道。他的语气倒是平和,可是我看着他脸上那种无奈表情,不免觉得他这话是在吐槽我。

他顿了遁,开口缓缓地解释道,“若夫人当真只是友若之妻,曹丞相看在荀家的情面上,早该送夫人归去。但丞相亦深知夫人这般人才却是最为危险。若不是荀家,若不是公达临终时求丞相手下留情,夫人岂能安然至今?”

我顿时被吓着了,惊道,“荀军师他…临终时为我求情?”

“夫人终究是友若的妻,不免比友若本人更让吾等…进退维谷。夫人乃率性坦荡之人,不知隐藏锋芒,但这其中亦有吾的过失…”荀衍这一次无法止住自己皱眉,脸上浮出一丝苦笑。他叹了口气,接道,“如今友若即来书信,夫人可依着那信中前一半的笔触,回应一书,意在向曹丞相点明你不过一介妇人。便是曹丞相信不过,至少要叫天下人相信,让民间流言为夫人造势。”顿了一顿,他又是目光炯炯地望着我,“弟妹可听懂了?”

我总算是听懂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荀衍——他真是一心教我怎样让曹操放了我?我又是喉咙发干,好半天才问道,“兄长当真要帮我将这样一封书信送出去?让人尽皆知?可是…”

荀衍淡淡地说道,“这不过一小计,焉知能成否;然若不成,吾自当为夫人另想办法。若无他事——这回信明日能成否?”

“可以,我一定连夜赶出来,”我忙应道,“兄长,我…”

我本想认真道谢的,只是话一时间没说出口;那空隙间荀衍便点了点头,然后便匆匆一礼,径自先告辞了。待他走远了,我舒了一口长气。成都那边既然已经派来了使者和赎金,而且荀衍也愿意帮我,应该能成的吧?

晚上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对着笔墨纸砚苦思冥想。只不过写情话还要写出来能感动人,这真比算军需做物流还要困难许多。我这个对文学七窍通了六窍的半文盲,能写出不白话得太过分的句子已经是很困难了,写诗词更是要命,还想要动人心扉?我想了半天,最后干脆把我能记得的今古情诗全部默写了一边,然后一一读了几遍,最后借着前人诗文拼了不足一百个字,曰:

“得君来书,阅之泪下,竟无语凝噎。虽有千种伤情,语出却不成句,不敢多言,还君歌谣一曲,聊表寸心。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刚开始选诗文拼凑的时候,我还能冷静地评判各种诗句的煽情效果。可是待定下书信内容,开始誊写李商隐那首经典到烂大街的诗时,我却又忍不住掉眼泪。一辈子经历过一次彻底的断绝和别离还不够么?我还要再来一次?!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若是真永远回不去成都了,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于是我一边哭一边誊抄李商隐,折腾了大半夜,四更后才终于睡下了。第二天我顶着红肿的熊猫眼去找荀衍,毫无悬念地让他愣了一愣。我把昨晚写出来的回信递到他手中;他只扫了一眼,便又是抬头惊讶地看了我片刻,然后垂首看地板。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又是轻声叹道,“弟妹还请宽心。”

这两日我都乖乖地呆在荀衍府中,也不知道外面动静,更不知道李商隐的经典诗传开了没有。但是三日之后,荀衍便告诉我,曹丞相设宴款待蜀中使者,让我也去见一见,好让使者回成都后也可以报个平安。我一听这话顿觉晴天霹雳——难道曹操他就是打定主意留我在邺城了?

16。 蜀道难

多谢读者“故宋遗民”帮我这个文盲搞定书信,也多谢群里的朋友们,尤其凌心初姑娘,大力帮我想情节!!我真是快被这一段折磨死了T__T。如果还是雷的话我也对不起大家了;情节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用狗血来解决了。反正这一段终于完了;我应该可以回去写诸葛家兄弟的淮南大战了,呵呵。-----------------------------------------------------------------

一时间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难受得要命,想哭却连哭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愣愣地看着荀衍。他却是十分平静地说道,“弟妹稍安勿躁,丞相并非心意已定不容更改;他亦在静候其变。到二月十一丞相设宴还有数日,此事仍存转机;弟妹更当仔细思量,日后见了,却要如何说服丞相。”

“兄长当真以为还有转机?”他虽是一脸平静,但我看着却不觉得安慰。我茫然地呆站了半天,最后只是喃喃道,“如今我还能与曹丞相说些什么?只怕说的越多错的越多。正言说过,曹丞相早早就着人查清了我的底细,上次在郿县我还和他说了那么多废话,如今在他面前我根本无法蒙混过关!更何况还有处理瘟疫的这档事——还有谁不知道那是我干的好事?上次碰见曹子桓公子,他都说得那么明白了。于是如今我要怎么说服曹公?只怕怎么说曹公也不可能放我回去!”我越说越绝望,说到后面我只觉得头疼欲裂。

荀衍完全没有被我的情绪影响,仍是波澜不惊地说道,“弟妹何必早下定论?不如再候上数日几日,待刘左将军第二拨使者抵邺再言。”

我又是一愣,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说什么?刘左将军的第二拨使者?”

“吾也是今日方才听闻;据先头信使报来,刘左将军他…”说到这里,荀衍忍不住笑了一声,带着三分无奈,三分嘲讽,“他得知中原大疫,便遣使来邺城送医送药。”

“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刘备因为中原的瘟疫专程遣使者来邺城帮忙?不至于吧;我们和曹操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多少年前就已经诏告天下了,于是如今他要不要这么…夸张?!我好歹是人在邺城,一来自己身处险境,二来感同身受,坐视不理也不行,帮他们一把,做做公共卫生工作那也就罢了。刘备千里迢迢从成都送医药到曹操境内,这算什么?

“就算左将军当真忧心中原百姓,却也没有送医药的道理,”荀衍叹道,“这自是是为弟妹造势而来;如今弟妹更需定下心来,顺着左将军的意思行事,莫要在这关键时节慌神。”

他这两句话终于让我觉得稍稍安慰了些,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待他说完,我忙礼道,“多谢兄长指点。”

荀衍看了我一眼,又是微微叹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我非常耐心地一天天数着日子过,就等刘备的第二拨使者赶到。期间我仍是一直呆在荀衍府上,外面发生些什么我一概不知,就连李商隐反响如何我都没数。我也懒得多想,只是自己琢磨着刘备荀谌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我又该如何配合。又过了几日,便听成都的第二拨使者也已抵达邺城。二月十一那天,曹操如期设宴款待,并且把我也叫去了;于是我终于有机会能和成都来的使者打个照面。想想第一拨人马抵达邺城都已经半个月了,我甚至不知道来的使者是谁,更别提见过他们——不得不说,曹操果然是想好了宁可把我活埋了也不放人吧!

下午荀楙来府上寻我,给我带了些光鲜衣服和首饰,然后陪我同往铜雀台赴宴。初见大名鼎鼎的铜雀台,我还真被震了一下。台高十丈,台上的楼阁又是十丈有余;虽然其实一共也就五十米左右,但是这高度摆在三世纪还真是无比震撼。铜雀台上的建筑还是崭新的,连油漆的颜色都还是鲜艳无比;抬眼望去,就只见一众飞檐斗拱,雕梁画柱,还有那无比精妙的连接三台的桥型建筑,当真是美不胜收。相比之下,成都的将军府简直就是小地主家的稍微高级一点的砖瓦房啊!不愧是独掌九州的曹操,至少财大气粗,花钱造豪华宾馆什么的真不含糊。

荀楙和我被引入铜雀楼中时,其他宾客都差不多到齐了。我跟在荀楙身后,先是一路到厅首给曹操见过礼,这才入座。曹操让我坐在荀衍身边,而成都来的使者却坐在对面。虽说知道那是自家使者,但那为首中年文士颇是眼生,我疑惑地来回打量了他好几遍才猛地想起来那是简雍。这倒真是高规格,不免让我既是感慨,又是不安。他朝我点头致意,又是意带安抚地笑了笑。简雍下首分别是黄权和费祎两人。费祎正微微探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神色中尽是掩饰不住的焦虑。我忍不住暗叹;果然还是二十刚出头的小年轻,比起简雍黄权他们,真显得沉不住气。

我又是回头接着看席间还有些什么人。果然,曹丕也在;他就坐在荀衍另一边,如今正和荀衍小声说些什么。曹丕下首的年轻人和曹丕长得相像;难不成那是曹植?荀楙陪我入席之后便坐陈群身边去了,隔着老远,我想问她什么却也不成了。席间也就这几人我还勉强算认识,其余都只是些陌生而无意义的面孔。

虽然铜雀台很漂亮,虽然曹操很会吃喝玩乐,但是被太多焦虑压迫的我哪有心情饮宴?只觉得这宴会无聊,极其无聊,甚至有点找抽。最糟糕的莫过于曹操和简雍两人的虚与委蛇。就算曹操认识简雍,却也不必表现得那么熟络吧,我听着只觉得背上冒冷汗;再听曹操无比亲切地问起“玄德贤弟近来可好”什么的,我真是觉得受不了他了,干脆不再听他们怀旧,自顾自专心喝酒吃水果。

他们聊了半天,简雍终于入正题了。他说了几句中原大疫的事,然后变戏法一般地从袖子中拿出刘备的亲笔书信奉上。曹操也不含糊,接过信后便当着整整一厅的宾客打开,径自开始看信。我终于坐直了,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曹操看完书信后哈哈笑了一声,念道,“‘闻公用贺氏掌邺城疫事,已见成效,备深以为喜。然贺氏虽知医事,终为女流,不堪重用;更兼夫妇人伦之大,虽王事不可废也。特遣医师两名,乃长沙张仲景门下,深谐《伤寒论》,可代贺氏之任。望曹公信之用之,则邺城幸矣,天下幸矣。’”念完了,曹操又是哈哈笑着,击案道,“玄德贤弟真是用心良苦,处处为孤着想。”——仿佛这件事情真得很好笑一样。

周围一片死静,没一个人敢吭声。我更是不敢抬头了。话说我已经够低调了吧?居然还能在这种最公共的场合被挂城墙。不过目前这个状况虽说尴尬了一点,但应该是对我有利的?我还在心里拨拉着小算盘,就听见简雍答道,“吾主有言,虽与公纷争不休,但中原百姓总是吾大汉子民;今汉人遭难,焉能不救?望公亦能不计前嫌,以百姓为重,听吾主一言。此次随雍入邺的两位医师皆为张仲景亲传弟子,擅治伤寒瘟疫,望曹公重用,定能平中原疫情。”

曹操毫不在意地驳道,“邺城本不缺良医,然瘟疫非一二良医可救。幸有贺夫人所授灭疫气方法数则,如今方见疫情稍有好转之势。如今但为中原万民,孤只怕不得不多留贺夫人些时日。”话毕他就笑着看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哪敢和他对视,只能专心致志地瞪地板。

那边简雍一愣,但是也没愣太久,便又是答道,“贺夫人所知医术尽习自张仲景,这灭疫气方法亦然。但医术终非其所长。一路东来,两位医师已在数城中灭疫气之法,送发药物;想来不过十天半月,西面郡县便当送来疫情好转的佳讯。曹公若能听吾主良谏,何愁疫情不定?”

听简雍这话,我顿觉心下狂喜。简雍既然说这话了,想来他们是一路敲锣打鼓入邺城的,已把声势都做足。有这种大义舆论当头压下,便是曹操也不能我行我素了吧?

—奇—曹操笑了一声,又是语带嘲讽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玄德贤弟真是用心良苦,处处为孤着想!”顿了一顿,他说,“罢,此事重大,当再细议。今日设宴为欢娱而来,必当尽兴;来,简将军,孤敬你一杯。”

—书—一句话把正事推在一旁,下面便又是极端无聊的喝酒聊天寻欢作乐。曹操他就不能给个明确的说法么?!周围人已经从闲聊发展到谈诗论赋了,我也没心情听。正自顾自地喝闷酒,突然听见曹操说道,“前日见了贺夫人所书,方知夫人亦擅诗赋,今何不题诗一首以娱众人?”

—网—我一开始完全没反应,直到发现周围不少人都在看我,这才意识到我这又被点名挂墙头了,顿觉头疼。“曹公谬赞,”我很无奈地推辞道,“我不擅诗赋;若是写过几句什么,却也不是我所做,都是些我平日里听过的诗歌民谣,觉得合适便借用了。”

“贺夫人当真博学多才,”曹操嘲道,“兵法器械,造纸纺染,乃至诗词文赋,不但皆有所闻,还尽闻旁人闻所未闻之事。既如此,夫人不如念些往日听闻的诗歌民谣已娱宾客,岂不甚好?”

都被点名挂城头了,我真是避无可避;既如此,倒不如找点诗词接着给自己造势。不过找应景的诗词却也不容易,更何况我还是个唐诗三百首都没看完的人!我苦思冥想了片刻,觉得还是李白最容易震人——应景什么的,勉强就勉强了吧。于是我说,“回曹公,今日我乍见故人,心有感慨,倒想起了一首应景的古乐府。”

见曹操饶有兴趣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便念道,“噫吁嚱,危呼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始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嵋巅。”

念到这里我突然感到一种无法遏制的悲伤。蜀道难,何止行路难?三峡秦岭算什么,也不过就一个月的车船;可是战争敌对却可能会延续一辈子!我想着自身遭遇,又侧头看了看身边端坐的夫家兄长,当真越想越难过,后面那一句“地崩山摧壮士死”便觉得实在太凄厉了,实在说不出口。

于是我干脆跳过那一句,接着念道,“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猿猱欲度愁攀缘。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

周围安静得要命;所有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也管不得了,想了想下面的诗句,随口改了几个字接着念道,“自伤久别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若此,嗟吾远去之人,何时归来哉。”我顿了顿,发现下面一段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种词汇,干脆整段跳过了,草草结尾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果然李白还是很有震撼力的;这一大段念完了,很久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听曹操叹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听夫人此言,谁能不为所动!”他瞪了我片刻,说,“罢,罢,今日此宴便当为送夫人归去而设。”

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喜若狂,只觉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李诗仙我以后每年清明为你烧一柱高香!尽管兴奋得都快疯了,我仍是不敢大意,忙离席拜倒在曹操座前,忙忙道谢。就算曹操他只是一时嘴快,我也决不会让他把这句话给吞回去!

待我站起身来,曹操又是盯着我看,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此诗自是极品,只是言辞却不免多有夸大。其实蜀道又有何难?夫人自可归去,吾亦可往。今番虽别,吾等仍有重逢之时,嗯?”

重逢你个鬼!!我忍不住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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