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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凤书三国-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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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谌并没有给我多说这次东征的种种,但是我可是把他走后近一年半中的所有事情都说了一遍。他对处理地震,安顿移民什么的倒没什么反应,可我说了阿香想要拐走两个孩子的事后他差点把手中的茶盅都给砸了。他盯了我半天,最后道,“当真如此?她如何能如此轻易便将两位公子带出成都!”

“这也是我们疏忽了,”我低头说道,“只是当真没想到。”

荀谌沉默了很久,一直拧着眉头,却不知道他脑子里面算计到哪里去了。“此事倒真是棘手,”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来了这么一句,“主公为何至今未曾就立嗣一事说过片言只字?”

“立嗣?难道阿斗不是自然……”

他抬手打断了我的话,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书凤,”他望着我,无比严肃地说,“你与主公亲近,他事皆可言论劝谏;只有此事,你切切不可多言。”

我愣了半天,这却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我自然不会掺和主公的私事,我也不想掺和,”我喃喃说道,“其实我真不羡慕那个必须给主公解释阿香这事的人。”

我不知道最后是谁给刘备说了阿香的事,但是刘备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重阳节的时候,他叫上了我,说是和几个孩子一起踏秋登高去。他甚至叫上了鹃儿,尽管这事看着似乎怎么都有点不合礼仪规矩。这一整天他表现得倒真像个模范父亲,对小礼尤其亲密,倒让那可怜孩子有些惶恐。他只是想安慰小礼么?其实事情本身似乎没什么联系,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到荀谌对我说的那番话,不免更是不安。

本以为建安二十五年就差不多应该在这种不安的平静中过去,没想到老天还是在年底丢了一个重磅炸弹:曹操病逝。

我们最大的对头死了,可周围却是一片沉重甚至可以说是悼念的气氛。收到讣告后刘备一直显得闷闷不乐,而荀谌更是神色沉重——他其实一直在担心这个消息抵达之后自家兄长会怎样。我也不免担心荀彧,但那些日子里我还真不敢去探望他。其实曹操死了我也一样烦神——因为下面曹丕就该篡位自立,而刘备,他也必须称帝了。

19。 继汉

次年五月,曹丕篡汉自立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成都,基本还算准时。不出所料,我们收到的消息颇有些模糊,尤其这位汉献帝刘协的生死成都这边就怎么也吃不准。有传闻说刘协已经被曹丕杀害,当然也有传闻说他只是退位隐居了而已。而很让我意外的,刘备在第一时间便把我叫去,倒不为别事,竟只是询问汉献帝的生死。

刘备显然心情很不好,脸色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见我致礼,他只是很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道,“书凤别顾着那些繁文俗礼;坐下。”

我这才坐下,他便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目光炯炯地盯着我,问道,“书凤,你与我实说,陛下究竟如何?是生是死?”

我一愣,然后竟真不知道改如何回答了。面前这个刘备即未称公也未称王,这么多年来只挂着左将军的名号。他是没找到机会,还是没想过,还是根本不想?我全然不知。我没敢和他聊过敏感话题,想来他也不愿意和我聊这种问题;我到底远离封建帝王制度,在这方面事情上的想法感情都和汉朝人们相去太远,这一点刘备自然清楚。于是如今我该怎么回答?在我看来,刘备他必须称帝;而且我一直以为,事到如今,他也不至于还有什么顾忌,肯定是要称帝的。可是如今看他这模样,难道他真对汉室,对汉献帝还有什么挂念?

我想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主公,这事——很重要么?”

刘备沉默地看了我许久,最后缓缓松开手。“对书凤来说或许并不重要,”他低声说道,“只是听书凤言语,想必陛下还活着。”

我听他这话,心下顿时警觉,也顾不上别的了,只是急匆匆地说道,“主公,你看眼下这情况,陛下无论是生是死都不会改变局势的关键,不是么?主公若无行动,岂不是相当于承认曹丕那小子继位了?!”

刘备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道,“自从高祖斩白蛇而起,四百年大汉王庭绵延至今,这一切在书凤看来当真一文不值?”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又是挥了挥手,自言自语地接道,“罢了,不说也罢,你自然不会在意。”

“主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想解释的,但是开口便又发现其实我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刘备没有说错,我真不在意汉献帝,我也不在意“汉”这个名号;我只是想让刘备早点称帝,省得名分大义都被曹丕那个小鬼占完了而已。在我看来,汉朝气数已尽;如今确实应该改制度了。

“书凤先去,”刘备有些疲惫地吩咐我道。

我迟疑了片刻,却终究还是添了最后一句,道,“主公,是不是把诸葛军师从南中唤回来?他南去快两年了,如今南中定是稳如泰山,也不需要他一直呆在那里。而如今那么多事,倒是成都需要他。”

刘备沉默了片刻,叹着点了点头,说,“是啊,确实应该把他们都唤回成都来。”

后面几天倒是平静,只是有这么一次我带着阿粲去看荀彧的时候,却正见刘备从荀彧府上出来。可怜的小阿粲,吓了一大跳,死死地盯着刘备,差点连见礼都忘了。我忙推了推他的手臂,他这才慌乱行礼。刘备对他温和地笑了笑,说,“好孩子,你莫要想多了。孤向来敬令君,早该来拜访的。如今又遇上难事,方来求教。”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备,但尽管好奇他究竟和荀彧谈论了些什么,却没有胆子问。

又过了几日,我听说刘备送了加急文书出去,不但把诸葛亮从南中调回,还把徐庶、庞统、张飞、刘巴等人全部叫回了成都,又将荆州各郡的郡守职务重新部署。然后,他一拍不差地为孝愍皇帝发丧。见他这般举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刘备应该是终于想好了要称帝了。

当然称帝不是什么小事情。除了推敲劝进书的遣词造句,安排诸多礼仪所需,还要拟定官制,划分权限,考虑官职人选。于是一整个夏天荀谌就差不多住在将军府上了,忙得头昏脑胀。大约是清楚我这个后世人在这方面思想差太远,刘备一直没和我说过任何相关事宜。我自然也不敢去找刘备唠叨什么法规官制,但我还是花了三天时间,整理出来所有能想起的关于三省六部制的内容,然后送给荀谌琢磨。荀谌这一琢磨就是将近一个月,据说是和周围众人议论了好几轮。最后荀谌对我感慨道,“这等官制自是好的,只是在世人看来定是太过奇异。如今主公继承汉祚,自当从汉制。今后可见机行事,缓行渐变,将这三省六部渐渐化入三公九卿制中。”

“继承汉统当然重要,”我忍不住辩道,“但旧制不乏弊病。就比如说这州牧制,简直就是取乱之道嘛!每一州的大员都掌控着大队军马,这也太容易出问题了。说白了,汉制就是欠缺三省六部制带来的中央集权。”

荀谌微微一笑,说,“如今左将军座下又何来州牧?主公说了,今后不置州牧,只任命刺史,每两三年往郡县视察便可。”

我忍不住猛地一拍桌案,笑道,“这个好!啊,不过交州怎么办?”

荀谌仍是平和地微笑着,说,“主公已送书信去交州,欲招士使君入成都;这交州的几位郡守也需另外任命。”

一切工作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成都城外,武担以南的封禅台一天天地拔高,终于在中秋节后完工。九月初五,刘备率百(奇)官登坛祭祀,继承(书)大统。重阳节(网)过后,刘备颁布诏书,任命百官,拜马超为大将军,张飞为大司马,许靖为太傅,庞统为司徒,诸葛亮为太尉,徐庶为司空,荀谌为尚书令,等等。我左右闲着无事,便一直拿着这份名单琢磨着。当我看到这一长串任职里写着刘巴为少府还有董和为大司农,顿时便放下心来。看来刘备的这封百官名单还是任人以能,不纯粹只是排资历而已。十月,刘备先是追封甘夫人,然后又立孙芸为皇后,而立太子的那封诏书却直到来年都没有等到。果然这件事要纠缠不清了么?我有点无可奈何地想。

刘备称帝之后,一切似乎没有太多不同:我仍然是花大把的时间帮助董和忙碌春耕秋收,算各种各样的账目,如今更多了一项察看统计所有郡县的账目;偶尔我也会帮着刘巴筹算一下货币亦或是官营盐铁的收支。但是我还是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似乎变了,尽管如果你问我,我也说不出来究竟哪些事情变得不一样。

章武元年的最后三个月里,我将所有的闲暇都用来做沙盘了。我汇集了这十多年来做的所有地图和沙盘,一点一点拼出了一副中国全图,终于在新一年春暖花开时节完成了一个十尺长,八尺宽的地形沙盘。这个沙盘是如此得巨大,我不禁惊讶最后还真将这个沙盘弄到刘备的将军府里了(现在或许该说皇宫了?尽管他其实还住在原来那地方)。我在沙盘上标出了曹刘孙三家地界,分别插上不同颜色的锦旗。如今的“蜀汉”比我所知道的那一个大了许多,但我完全感觉不到欣慰——倒是这一分为三的中国地图让我觉得刺眼极了。不过相信不会刺眼太久。

“九州一统不会太远的,陛下!”我对刘备说道。

他笑着看我,手掌轻轻拂过沙盘上的大好河山。“朕已经老了,”他说,“不过,朕相信书凤定会看到。”

这是封禅大礼之后我第一次见到刘备。但还好,就算他开口闭口“朕”,却也和以前说“孤”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于是我也不至于太拘束,开口便道,“陛下才六十出头而已,何曾就老了?陛下一定会看到大汉重兴的!”

如今正是公元223年的春天,历史中刘备去世的那个春天。尽管之前有过无法挽回,但我仍然相信,窗外的这个春天绝非史书中的那个春天。

我用一生作为赌注,就赌这一切都已经改变。

终结和新世界

贺书凤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其实她还有八个月的寿命,但是这最后八个月里我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一手资料,于是干脆就在这里画下句点。故事的结局就和贺书凤的结局一样突兀,但尽管如此,我仍然以为这个故事很圆满。这个女人凭着自己的勇气和执着,还有一份让人膛目结舌的运气,将一千八百年的障碍冲得粉碎,竟当真写出了她想要的局面——如今这个天下,是刘备的天下。

相比之下,我想我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观察者和记录者。

我叫赏雪,27岁。来到这个奇异的时空之前,我刚刚拿到物理博士学位,加入了联合国新成立的时空事故应急部,平行时间线小组。2013年伯克莱试验室的的时空事故轰动了整个世界,搜救努力也一直没有停过。当然,我想如今这个组织里的科学家们本意并不在于搜救;至少我接触过的人当中没有谁认为我们真可以把这个不幸的人类学学生救回来。只是这一次的事故给了物理学许多可遇而不求的研究机会,自然不能就这么放弃。至于后来我在虫洞试验中当真找到了这个平行世界,又因为试验的失败连人带机器地被虫洞吞噬,落入这个平行世界中,这纯粹是意外中的意外。

我直接落到了长安皇城中的一角,一抬起头来就看见蓝得失真的天空,还有陌生而美丽的中国古典建筑。大约是我的到来太过诡怪,皇宫中的侍卫并没有为难我。而白发苍苍的老皇帝见到我之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低声问道,“你可知道一人,名贺书凤?”

我先是一愣,然后便意识到——我竟然成功了!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中是纯粹的意外,而且我也并没有回家的办法,但却当真找到了当初消失在时空洪流中的年轻学生,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成功。至少我推算的平行世界定位数值是正确的,也算是证明了我的假设。“不错,贺书凤!”我欣慰地说道,“我的工作就是找到她。虽然来到这里是个意外,但是能找到她我真得很高兴。请让我见她一面,好么?”

老皇帝再次长久的沉默,最后他说,“书凤病故至今已经六年了。”

“对不起,我很抱歉,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我说。这当然只是一句礼貌的客套话,毕竟我并不认识贺书凤,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见上她一面,从她那里获取更充分的数据。

方到长安的日子里,老皇帝几乎每日都会找时间与我交谈。他知道贺书凤和我都来自于未来的世界,所以似乎总想从我这里捕捉到一些贺书凤的影子。我觉得他或许很失望。那些日子里与他谈话时我总是心不在焉,因为那时我的仪器尚能工作,所以我更想继续我的实验,就算回不去了也可以接着填充我的数据,至少可以满足我自己的求知欲。不过除去心不在焉,我和贺书凤本就完全不同的人,就算对于一千八百年前的人来说,“二十一世纪美国”这般重要的共同点却也不能让我们显得相似。

奇)后来老皇帝给了我贺书凤当年的电脑和手机。虽然年代已久,但电脑的主机硬盘尚且完好。我用手头仪器上的太阳能电池给这二十年老的电脑重新接上电源,再修修弄弄,终于将它救了回来。我在电脑里翻到许多历史和人文科学资料,还有一份一百多页的日记。电脑中的日记到公元215年就结束了,但后来我又从荀谌那里得来三大摞手写的日记。一开始我只是为了整理一份时间线,这才仔细研究贺书凤的日记,再对照着她电脑里的资治通鉴,想要整理出时间线的分岔点。但整理时间线的工作进行到一半,我已经把虫洞理论平行世界还有收集数据这一切渐渐淡忘,倒是贺书凤的日记本身完全吸引了我。

书)她的故事当真很精彩。

网)我并不了解中国古代历史,也不了解非常有名的汉末三国年代;我对三国的全部印象来自小时候弟弟最爱玩的一个叫做“王朝战士”的游戏,而这些印象显然是不准确的。作为一个时常陪弟弟练级的好姐姐,我隐约记得,刘备是一个长眉大眼的青年,面容端正而略嫌柔和,穿一身金绿色衣服,头上的冠后面挂一长串雪白的马尾——总之是一个怎么也无法和白发苍苍、眼神仍然刀一般锋利的老皇帝联系起来的形象。

尽管我对三国的种种纷争都一无所知,尽管贺书凤的日记当真只是日记,就算语言风趣却也还是断断续续,但我还是被她的故事吸引了。于是一遍看完自后我还是没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我把她的故事全部整理了出来,写成完完整整的一篇——一篇改写历史,创造平行世界的十五年。

这个过程很漫长,有些时候甚至比大一的基础力学练习题还枯燥,而有些时候,当我为了更深入了解某件事而不得不去拜访一些当事人的时候,这个过程也可以是极为尴尬的。不过我上中学的时候曾一度想当记者,大学的时候也曾做过相关工作,如今倒也算乐在其中。整理故事的时候我拿了几章给荀谌看,并且询问他一些成年旧事。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一边回答我,一边匆匆扫过我的稿子。但我准备告辞的时候,他突然说道,“其实书凤与你所说略有不同。”

“哦?不同在什么地方呢?”我问他道。

荀谌微微一笑,说,“书凤言语随意,似乎肆无忌惮,但其实绝非感情用事。书凤的算计并不在我等谋士之下。”

我看不懂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虽然在笑,却并不是喜悦的笑。

公元223年的十一月,贺书凤去世,死因是难产。她的两个孩子按照虚岁的算法今年七岁了,都十分可爱,只是比同年孩童生得瘦小,也太过沉静稳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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