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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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先生所言甚是,只是个中怕没那么简单罢?”
老十四到底心思缜密,虽说对陆纯彦所言并不怀疑,可并不以为换太子一事会这般简单。
“嗯,十四爷倒是说中了根本,陛下乃圣明之君也,虽已是起意要换马,却也绝不会无罪贬谪,终归须得有个由头,而今万事已备,只欠东风耳。”
陆纯彦深深地看了老十四一眼,对老十四原本就有的猜忌之心又更盛了几分,不过么,倒是没否认老十四的看法。
“东风?嘿,那有何难,老二那厮就管不住自己的老二,爷还真就知道……”
老十一听可就乐了,阴笑着一击掌,大嘴一咧,厥词可就此喷薄而出了。
“十弟休要胡言,听先生的。”
眼瞅着老十嘴上没把锁,九爷当即就不乐意了,一挥手,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十的话头。
“先生,此事当如何应对方好。”
八爷并未理会几位弟弟的瞎扯淡,皱着眉头想了良久,却始终想不出个稳妥之道,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头,朝着陆纯彦一拱手,神情凝重地发问道。
“时也,势也,而今三爷虽是先行了一步,却也未见得便能上得青云,个中变数还多,八爷及时发力,迎头赶上并非难事,东风虽有,却也不必急于一时,真到要用时,一击必杀好了。”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一派胸有成竹状地回答道。
“请先生指点迷津。”
陆纯彦这么一说,八爷显然已是摸到了些头绪,只是心中尚自存疑,并不敢确定,这便沉吟着往下问了一句道。
“所谓的势,不外声势耳,个中又有虚实之分,八爷只消在刑部破上几个大案,便已是有了实,至于虚势么,却也简单,无外乎人望耳,此一条,八爷原就拥有,又何须发愁哉。”
陆纯彦对局势早就有了全盘之考虑,这会儿说将起来,自是信手拈来,神情淡定而又从容。
“原来如此,小王受教了!”
八爷将陆纯彦的话细细地咀嚼了一番之后,原本迷茫的眼神已是渐渐亮了起来,显见心情已是激荡不已,只是八爷城府深,倒也没甚失态的表现,仅仅只是慎重地朝着陆纯彦拱了拱手,满心诚恳地谢了一声。
“嘿,不就是破几个大案么,好办,八哥,您就下令好了,哥几个随便整整,手拿把拽便有!”
老十性子糙,心里头也不怎么藏得住话,摇晃着大脑袋,满不在乎地便表了态。
“不错,十弟这话要得,八哥,您只管放宽心好了,些许小事而已,我等兄弟看着办了去也就是了。”
老九同样被陆纯彦那一番话所感染,浑然失去了往日里的沉稳,一拍几子,也兴冲冲地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
“嗯,好,那就有劳诸位弟弟了!”
八爷先前还能稳得住架子,可被两位弟弟这么一鼓噪,心情已是激荡得几难以自持,这便用力一击掌,霍然而起,信心百倍地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同样是封王,相较于八爷府上的热闹,四爷府上就只能说是寒酸无比了,虽不到门可罗雀那般凄惨,可上门庆贺的人却是着实不多,除了他自己门下不多的几个奴才之外,也就只有户部尚书施世伦、侍郎范时捷等一小撮户部官员,至于其他朝廷大员们么,却是基本没到场,了不得就是让下人送了些不起眼的贺礼便算了了事,不过么,这等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状况却并不影响四爷的好心情,匆匆应酬完毕之后,四爷也没再在前院多耽搁,施施然地便径直往后院书房行了去。
四爷生性简朴,尽管贵为阿哥,可却从来不喜奢华,其内院书房宽敞倒是宽敞了,却与奢华搭不上半点的边,无论桌椅还是屏风,大体上都是旧物,偌大的书房里也就只有中堂处悬挂着的一张御赐横幅尚算能拿得出手,而此时,正有一中年文士盘坐在蒲团上,默默地凝视着那张御赐横幅——中年文士约摸四十不到的年岁,面白,五绺长须,丰神如玉,只是眼角边皱纹颇多,微见憔悴,显见是受过苦之辈,然则那一双眼却深邃得有若暗夜一般,压根儿就看不到底。
“先生。”
缓步走进了书房的四爷并不敢轻易打搅了那中年文士的雅兴,默默地立于一旁,直到中年文士捋动长须的手放了下来,这才轻唤了一声。
“王爷回来了,邬某腿脚不便,不能全礼了。”
听得响动,中年文士缓缓地侧了下头,见来者是四爷,立马恭谦地弯了下腰,但并未起立相迎。
“邬先生客气了,小王略略应酬了一下,来得迟了,累及先生久候,实是小王之过也。”
四爷虽是贵极之辈,却浑然不敢在这中年文士面前端架子,不为别的,只因此人正是其费尽心力方才找到的智囊之士——金陵邬思道!
“王爷请安坐。”
邬思道并未在礼数上多做纠缠,也就只是面色淡然地伸手让了让。
“先生,小王能有今日,皆有赖先生在江南襄助之功也,还请先生受小王一拜。”
面对着沉稳如山的邬思道,四爷心中有着不小的慷慨,不为别的,只因当初在江南为了督办漕运改海运一事,四爷可是没少吃大苦,那些个将被裁撤的官吏船丁们可是险些闹翻了天去,也就是依仗着邬思道的种种奇思妙想,这才算是将事情有惊无险地摆平了过去,一念及此,四爷自是颇为的感慨。
“王爷若是以为此番得以封王是酬您江南之功的话,那您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邬思道并未因四爷的礼贤下士而感动,反倒是声线阴冷地讥讽了其一句道。
“嗯?先生之意是……”
一听邬思道说得如此蹊跷,四爷当即便愣住了,狐疑地看了看邬思道,见邬思道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凛,赶忙出言追问了起来。
“要变天了,陛下容忍太子已久,今已是不想再忍了,大封诸子之举不过是在固本罢了,防的便东宫易主所引发的朝局大动乱,王爷还须得早做准备才是。”
邬思道面色平静地看了四爷一眼,也无甚掩饰,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老爷子此番分封诸子背后所隐藏着的用心。
“嘶……”
四爷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层,冷不丁听得邬思道如此说法,当即便倒吸了口凉气,瞠目结舌了良久之后,方才慎重其事地朝着邬思道拱了拱手道:“请先生指点迷津。”
“四爷莫急,此事圣上心意虽决,可真要行之,却恐不是三两日之事,时间尚够,王爷只消在户部稳稳行了去,未尝没有机会,然,光此一条,却不足以成事,概因三爷已是领先了两大步,纵使四爷您做得再好,也难有追平之可能,而今唯有兵行险招,方能有一线之胜机。”
邬思道抵京已有十日,除了偶尔与四爷闲谈外,大体上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将近五年来的朝廷邸报尽皆过了一番,心中对朝局已是有了深刻的认识,此际分析起成败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
“一线之胜机?唔,还请先生明言,小王无有不从者。”
四爷一直就有心大位,也没少私下推演过朝局的可能之变化,然则不管其如何推演,最后得到的结果都不甚乐观,此无他,三爷所握有的领先之优势实在是太大了些,至于他自己么,别说跟三爷比了,便是跟八爷比,也还差了老大的一截,尽管不甘心,可四爷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夺嫡道路上处在了末座,此际一听邬思道言及还有胜算,自不免为之怦然心动不已,赶忙出言表态了一把。
“此事还须得着落在弘历世子身上。”
邬思道并未卖甚关子,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弘历?他……”一听邬思道给出的答案竟然是自己的次子,四爷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怎么也搞不明白邬思道此言的真实用意之所在。
第三百零四章第一次碰撞(一)
没旁的,累啊,工部诸般事务缠身,弘晴已是数月不曾好生休整过了,难得一个休息的日子,却又早早便被三爷拽进了宫,帮着礼部官员们准备今晚夜宴的各项事宜,这都忙乎了一大早了,到了此际,当真又困又乏,只想着找个地儿,好生大睡上一场,又哪有心思去理会旁人都在扯些甚。
“咦,晴哥儿快看,老四怎地把他家老二带来了?”
就在弘晴昏昏欲睡之际,冷不丁却听老十六在一边惊呼了一声,弘晴的精神不由地便是一凛,抬头望了过去,入眼便见四爷领着弘历正缓步行进殿来。
嗯哼,四爷这是想作甚?莫非……
虽说岁数相差不大,可弘晴其实与弘历并无甚太多的交集,这么些年下来,也就只有每逢新春以及清明祭祖大典时,方会与其照个面,话也没说过几句,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得实在太大了些,然则弘晴却是从来不敢小觑了这位“乾隆帝”,这会儿冷不丁见素来不带子息参与宫廷大宴的四爷居然将弘历带了来,弘晴的心里头立马便犯起了嘀咕,脑筋飞快地一转,隐隐然已是猜到了四爷此举的用心之所在,脸色不由地便有些个精彩了起来。
“唉,有啥好猜的,嘿,听说老四家的二小子写得一手好诗,今儿个皇阿玛不是说要比文比诗么,这不就是献宝来了?”
弘晴虽是猜到了根底,但并未多言,倒是老十五却是嘴快,满脸鄙夷之色地便道破了四爷的用心之所在。
“毬的献宝,依爷看,献丑还差不多,就他,得,跟咱晴哥儿比起来,那可是差远了,有甚宝可献的。”
老十六就一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平生也就只佩服弘晴一人,对四爷此举自是不爽得紧,口无遮拦地便咋呼了起来。
“十六叔慎言。”
尽管对四爷父子有着不小的忌惮之心,然则弘晴却并不愿在背后议人短长,这一听老十六越说越离谱,不得不出声提点了一句道。
“得,爷不说了还不成么,嘿,晴哥儿,待会可得瞧你的了,莫让老四那厮真得意了去。”
弘晴既已开了口,老十六自不敢再多胡诌,可话锋一转,却是就此怂恿起弘晴来了。
“嗯。”
弘晴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视线却是落在了正与各方人等见礼的弘历身上,面色虽平静如常,可心底里却是波澜起伏不已,此无他,四爷选在此际将弘历推出,只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四爷已然看破了老爷子即将换太子的心思,这是要弘历出来搅局了的,这一手显然不是四爷那么点智商能想得出的,毫无疑问,其背后必有高人在运筹。
会是谁呢?戴铎么?那厮虽说小有本事,可显然没这么个能耐,难不成是邬思道?有可能,极有可能!
一想到站在四爷身后的人可能是自个儿久寻不见的邬思道,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抽,眼神瞬间便锐利了起来。
“小侄见过十五叔,见过十六叔,见过晴贝勒。”
或许是感应之故,弘晴的眼神方才一凛,弘历已是有所察觉,但见其诧异地侧脸往向了殿角,入眼便见弘晴三人正聚集在一处,视线立马便是一凝,旋即便回身向四爷请示了一番,而后缓步走到了弘晴等人面前,恭谨地行了个礼。
“哈,免了,免了。”
老十六的脸皮厚,尽管先前刚非议过弘历,可转过头来么,却又是笑容可掬得很,大大咧咧地摆了下手,煞是亲热地招呼了一声。
“历弟客气了,许久不见,这一向可好?”
老十五不怎么爱说话,加之与弘历并不熟,对于其的见礼,也就仅仅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倒是弘晴礼数周全,很是客气地还了个礼,笑呵呵地寒暄了一句道。
“有劳兄长挂念了,小弟一向都好。”
弘历这一向以来,始终以弘晴为追赶之目标,今儿个来此参与夜宴,可是憋足了劲要压过弘晴一头的,只不过弘历城府深,倒也没在言语间有甚表露,仅仅只是客客气气地应酬着,一派谦谦君子之风度。
“如此便好,为兄可是久闻贤弟才情过人,今儿个文比一事,就看贤弟努力了,望贤弟莫要失了四叔以及邬先生的厚望才好。”
望着弘历那张自信从容的小脸,弘晴突然起了些戏弄其一把之心思,这便摆出一派长兄的架势,温言地抚慰了其一番。
“兄长说笑了,有您珠玉在前,小弟岂敢自矜。”
这一听弘晴一口道破了自个儿此来的用心,弘历的心不由地便是一颤,赶忙掩饰地低下了头,略带一丝慌乱地谦逊了一句道。
果然是邬思道,该死!
弘晴如此做派,本就是为了刺探一下虚实,这一见弘历的表现,又怎会看不出蹊跷,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确定也就是消散了去,暗骂了一声,还待要再刺激弘历一番,却见三爷已是领着十数名小宦官从后殿里转了出来,这便就此住了口,视线飞快地转到了三爷的身上。
“诸公,皇阿玛有口谕。”
三爷一行进了大殿,所有人等其实都已是停下了闲聊,然则三爷却还是端着架子地宣布了一声,这一宣不打紧,满殿人等可就全都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皇阿玛口谕:此番文比分宗室与朝臣两处,所有文墨皆遮名,由翰林院大学士尹泰、文渊阁大学士陈廷敬、东阁大学士王士祯为主审,专责品评,各选三份最佳,交由御览,另,皇阿玛亦有条幅一张,以为参赛之用,着任意悬挂,不得妄揣,钦此。”
三爷显然很享受这等满殿皆跪之感觉,很明显地拖延了一下之后,这才拖腔拖调地将老爷子的口谕宣了出来。
“臣等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口谕宣毕,照朝例便须得三呼万岁,此乃题中应有之意,却也无甚可多言处。
“诸公,本王已着人在殿外备好了文案笔墨,有欲参赛者,且都请了罢。”
待得众人礼毕,三爷潇洒地一摆手,道了声请。
“三爷,您先请。“
“三哥,还您先来!”
……
三爷素有文名,乃是阿哥中最有才华者,便是放诸满朝文武中,也算是数得上的好手,加之位份又尊,他不先行,其他人等自是不好动弹,也就只能是纷纷谦让着要三爷先走一步。
“也罢,那就请恕本王孟浪了,一起来吧。”
对于众人的礼遇,三爷自是受用得很,可也没急着走,而是假意谦让了好一阵子之后,这才作出一副推脱不得的样子,爽利地一挥手,领先一步向殿外行了去,一众极品大臣们见状,自是不好落后,也就乱纷纷地全都跟着涌出了文华殿,唯有弘晴等几个小的却是站着没动。
“好字,好诗,好,三爷不愧当今文坛巨擎,好!”
“漂亮!”
“没说的,这笔字绝了!”
……
值此左拥右簇之际,三爷心中自有豪情万丈,原本十分的本事愣是发挥到了十二分,挥笔间,笔走龙蛇,泼墨挥洒不已,不多会,一首七言绝句已是跃然纸上,顿时便激起了众朝臣们的一致赞颂之声。
“诸公见笑了,小王只是抛砖引玉耳,献丑了,献丑了,诸公请自便,小王还须得去主持会场,就不多奉陪了。”
被众人这么一捧,饶是三爷也算是颇有城府之辈,却也不免有些个飘飘然,好在心里头还算是警醒,倒也没忘了正事,但见其潇洒地作了个团团揖,交待了句场面话,便在众人的相送之声中去得远了,余下诸般臣工彼此谦让不休中,总有不少对自家墨宝有自信者行上了前去,在一溜排开的数张文案上挥笔速书着。
“十五叔,十六叔,晴兄,外头诸般臣工也该差不多收手了,我等不妨也一并去瞅瞅可好?”
大殿早已空落,弘晴却是不急着出殿,也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弘历瞎扯,这一扯,还真就没个完了,生生弄得弘历心急火燎不已,好不容易逮住了个空子,赶忙打了个岔,提出了邀请弘晴一并去参赛之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