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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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待得见着弘晴正侍立在一名白衣青年的身旁,壮汉的身子不由地便是一震,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但见其疾步抢到了近前,紧赶着将斗笠卸下,搁在了身旁,而后恭谨万分地大礼参拜不迭。
“你见过本王?”
三爷此番可是秘密前来,专一就是为了考察耿三飙其人,自是严令不得提前透露消息,只是让弘晴派了人去唤耿三飙到“麒麟商号”来见罢了,却没想到耿三飙一来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还真令三爷颇为好奇的。
“回王爷的话,末将不曾见过王爷当面。”
耿三飙恭谨地磕了个头,规规矩矩地应答道。
“哦?说说看,你是怎么知晓本王在此的?”
三爷在京时,可是没少奉旨到下头衙门去办差,露脸不少,本以为耿三飙是靠这个途径认出自己的,可却没想到耿三飙会如此作答,还真令三爷有些个来了兴致了。
“王爷明鉴,末将虽不曾认出王爷真容,可能令小王爷如此恭谨侍立者,在此地界,除王爷外,又更有何人?”
三爷当面,耿三飙自然不敢随意胡诌,也就是怎么想便怎么答了去。
“哦?哈哈哈……,好,耿千总果然是个人才,起来回话。”
值此用人时分,三爷当然得多留上几个心眼,倘若耿三飙信口胡言甚紫气、贵气之类的恭维话,三爷一准是一棍子将耿三飙打死了去,毕竟那些江湖术士的屁话听起来爽耳,可却全都是无稽之谈,三爷素来都不信那一套,这会儿见耿三飙答得实在,推理与逻辑能力也不错,自是满意得很,哈哈大笑地叫了起。
“谢王爷隆恩!”
耿三飙自然不知晓他刚才那一答已是其一生中最大的成功,尽管心中疑惑着三爷来此的目的,却不敢多问,也就只是干净利落地谢了恩,垂手而立,做出一派恭听训示状,那样子要多规矩,便有多规矩。
“耿千总来此上任还不到二十日罢,治下能御否?”
三爷对耿三飙的表现显然很是满意,并未多客套,也没再出言多加考察,直截了当地便切进了正题。
“回王爷的话,末将上任时日虽短,御下尚能供驱策,全营满额一千零三十人,把总十人中,除两名存疑外,余者皆可按末将指令行事,但凡王爷有令,末将当誓死而为之!”
说到御下,耿三飙显然有着足够的自信,不为别的,只因他来上任前,弘晴可是专门划拨了三千两银子,就是让耿三飙去收买军心的,正因为囊中底气十足,耿三飙花起钱来可谓是毫无顾忌,就这么短短十数日的时间里,便已拉拢住了手下的大多数把总,甚至下头的官兵也没少从耿三飙处得些便宜,让这帮吃饱喝足了的丘八们去干造反的事儿恐怕难以办到,可要他们听令为三爷办差,耿三飙还是有着足够的信心的,此际应答起来,自是分外的果毅。
“好,耿千总能有此信心,本王也就放心了,今儿个请耿千总前来,还真有一事须得耿千总大力配合的,就不知耿千总肯为否?”
三爷虽对耿三飙的表现很满意,但却并未直接下达命令,毕竟耿三飙不是他三爷的人,而是弘晴的属下,哪怕弘晴是他三爷的儿子,可毕竟是隔着一层了的,该有的客气,还是要讲究上一下的。
“王爷有令,末将自当效死力,还请王爷明训行止!”
对于三爷的客气,耿三飙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应答起来干脆利落得很,只不过在回答前,耿三飙却是飞快地看了弘晴一眼,得到了弘晴的微微颔首示意之后,方才慷慨激昂地表了态。
“嗯,那好,子诚,你且将行动计划告知耿千总,我等好生计议一下,也好确保个万无一失。”
这一见耿三飙应答得如此果决,三爷自是满意得很,也就没再多废话,挥了下手,示意侍立在身旁的李敏铨出列,将行动计划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而后众人围绕着这份计划细细地研磨了起来……
“晴儿可是有甚心事么?”
欲行大事须谨慎,更别说这还是在别人的主场,这等敌众我寡之境地,哪怕是有着圣旨在手,却也不可轻忽了去,但消一个不小心,那便是覆巢之祸,就这么着,讨论复讨论,一场议事下来,时间不可避免地拖了有些久,待得议定之后,天都已是擦黑了,三爷父子俩自不敢多加耽搁,趁着城门还未关之际,乘着辆没标记的马车便往城外赶了去,直到此际,兴奋异常的三爷这才发现弘晴不仅先前议事时沉默少言,此时更是面带凝重之色,好奇心不禁便起了,这便微一皱眉,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回父王的话,孩儿只是对明晨之行动有些担心罢了。”
心事自然是有的,不仅有,还很深,这几日来,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始终在弘晴的心底里盘旋不已,然则反复推演之下,却又找不出问题的根本所在,而这,才是令弘晴无法释然的缘由之所在,只是这等心思又不足为外人道哉,故此,面对着自家老爹的探问,弘晴也就只能是含糊地应对一番。
“嗯,小心能使得万年船,明儿个一战事关全局,确不容有失,然,谨慎是要的,可欲行大事者,瞻前顾后却是要不得的,这一条,晴儿须得牢记在心才是。”
三爷自己对明日的行动可是信心满满的,同样也是颇为期待的,概因此乃是三爷第一次主持大局,自是不希望会有任何的闪失,此际见弘晴有些个信心不足,不免有些不悦在心,当然了,要说朝弘晴发作一番,却也不致于,只不过话里的教训意味却是就此浓了不老少。
瞻前顾后?那是您老一贯的表现好不?咋就往咱头上扣了来,您老也不觉得脸上发烧得慌么?
一听三爷给自己下了这么个评语,弘晴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敢反驳,也就只能是在心底里狠狠地鄙夷了自家老爹一把,口中却是恭谨万分地应答道:“父王教训得是,孩儿记住了。”
“嗯,记住就好,皇阿玛可是在京中翘首以待,我等明日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想到明日之行动将掀开的大波澜,三爷忍不住又是好一阵的心情激荡,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起来,既像是教训弘晴,又像是在为他自个儿鼓劲地表着行动之决心。
“父王英明。”
三爷有信心,那自是好事,弘晴自不可能在此时说出甚泄气的话儿,也就只能是称颂不已地敷衍着,可脑筋却是高速运转了起来。
应该没问题罢,纵使敌众我寡,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之下,应该不致有甚闪失才是,只要粮仓能控制在手,任凭对方再能,也理应再无翻盘之可能,除非他们真敢扯旗造反,而这,显然是自找死路,十爷虽鲁莽,却不是傻子,断然不会去做这等蠢事,再说了,就算他敢,旁人也未必肯跟着他去走死路,这一条该是没甚可疑虑的,可问题又会出现在哪呢?
弘晴没理会三爷后头的絮絮叨叨,细细地将行动计划又过了一遍,连带着分析了一下对方可能的应对措施,愣是没找到自个儿心中那挥之不去的阴影从何而来,推演一乱,头不禁便有些疼了起来。
“王爷,不好,出事了!”
“起火了,起火了!”
就在弘晴烦躁不已之际,马车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声,登时便令弘晴一个激灵地醒过了神来,只是还没等弘晴闹明白出了甚事,三爷已是猛然掀开了车帘子,探出了头去。
“何事慌乱如此,嗯?”
三爷素来是个讲究规矩之人,一听外头吵得不成体统,脸色自是难看得很,问话的语调里也就满是寒意了的。
“禀王爷,河漕衙门方向有火光冲天而起,疑是走了水。”
一听三爷喝问,众人自是不敢再乱喧哗,尽皆安静了下来,由着赫达出面将事情禀报了出来。
“什么?”
一听此言,三爷不由地便是一惊,顾不得再训斥众人,飞快地扭头向河漕衙门方向望了过去,入眼便见火光汹汹,生生将天边的夜幕渲染得个通红,三爷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第八十一章屋漏偏遭连夜雨(一)
该死的,火起处一定是粮仓!这是壁虎断尾,问题大了!
弘晴虽不曾伸出头去,可众人的议论却是听在耳中的,立马便反应了过来,知晓这几日始终缠绕在心的阴影究竟是啥了——粮仓!只要粮仓被一把火烧了个彻底,直接的物证也就算是被湮灭了去,三爷一方要想一举建功已是没了可能,再想查明此案,那就须得靠抽丝剥茧的水磨功夫了,而这,对于占有主场之利的山东官僚们来说,应对起来显然要轻松了许多,哪管你三爷手握圣旨,他们只消玩上一手消极不合作,三爷怕也难奈何得了这帮官油子们。
“走,去码头,快!”
三爷死盯着火起处看了好一阵子,脸色已是铁青无比,而后恨恨地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了道命令,此令一下,数辆马车迅即改了道,高速向运河码头方向赶了去。
老爹这回怕是有得头疼了,啧啧,这帮狗贼还真是会挑时机,此际一把火起,于赈灾虽不见得有大碍,可却能令咱家老爹顾此失彼,这等算计与拿捏当真了得,看来咱是有些轻敌了!
马车高速地在土路上疾驰着,颠簸自是难免之事,然则弘晴却是半点都不在意,偷眼看了看三爷那铁青无比的脸色,心中顿时便多了几分的感慨——康熙老爷子的密查圣旨是昨日到三爷手中的,之所以将行动延迟到明日,为的便是要确保赈灾大局无碍,却没想到对方也算准了这一点,此际突然出手之下,三爷难免有进退维谷之窘迫了的,道理很简单,若是三爷没将此案捅到老爷子处,大可装成没撞破此事,来个眼不见为净,奈何眼下密查的圣旨都已到了,再想回头已无可能,这会儿既要忙赈灾,又要管查案,三爷就算有三头六臂,那也一样不够使。
“赫达,去,将公普奇找了来!”
码头区离河漕衙门并不算远,也就只有数百步之距而已,然则三爷却并未赶去火光冲天的河漕衙门,而是直奔到了码头上,不为别的,只因三爷此际已顾不上查案,须得确保尚未卸完之粮秣的安全,要知道这批粮秣可是“麒麟商号”赶运而来的救命粮,万一要是出了点闪失,赈灾之事可就真要出大乱子了,好在赶到之际,码头虽略有些乱,可一切都还算是正常,这令三爷情不自禁地长出了口大气,但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板着脸,朝着侍卫在侧的赫达断喝了一嗓子。
“喳!”
三爷既已下了令,赫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领着几名侍卫便冲上了码头,不多会,已是陪着十数名官吏从人群里挤了出来。这一众官吏们正是山东布政使公普奇以及几名道台、府台,一个个官服虽还算整齐,可头脸上却是布满了灰,若非官服穿着,那也就跟街头的流浪汉没多大区别了。
“下官等参见王爷。”
为了确保粮秣转运无虞,公普奇以一省布政使之尊,愣是在这脏乱的码头上熬了整整两天,形象糟糕不说,精气神也差得很,尽管行礼还算是恭谨,可请安的声音却是沙哑得有若破锣一般。
“免了罢,公大人辛苦了,还有多少粮待卸?”
若是不知公普奇背后那些肮脏事儿,三爷这会儿没准会被公普奇这等忘我之工作态度所感动,可既已知面前这帮家伙都是些啥货色,三爷自不可能被其表现出来的假象所迷惑,当然了,该有的体恤还是要的,三爷还是很和煦地夸奖了公普奇一句,只不过也就只有一句而已,三爷眼下最关心的还是粮秣的安全。
“回王爷的话,还有三千四百余石待卸,非是下官等不尽心,实是来的都是小船,人手难以调度齐整,看进度,怕是须得到明日午后方能卸完。”
一谈起卸货的进度,公普奇便是一肚子的苦水,不是他不尽心,也不是他调来的人手不足,而是“麒麟商号”此番为了赶时间,找来的都是些快船,速度上倒是比肚大能装的官方乌篷船要快上不少,可一者是容量有限,每艘船能派上去搬卸的人手也就有限,二来么,船型狭长,能靠上码头的船只就少,两因素这么一叠加,卸粮的速度实在是快不起来,再者,卸下的粮食还不能马上运走,须得过了重,再登记了编号,方才可以装上各道、各府派来拉粮的马车,整套手续下来,可谓是繁琐无比,进度自然也就快不起来,公普奇这回可是吃了大苦头了,此际听得三爷问起,还真就想哭的心都有了。
“嗯,那就辛苦公大人了,山东各府灾民嗷嗷待哺,我等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为灾民做主,须臾轻忽不得啊,诸公还请各自努力,事后本王自当为诸位请功。”
三爷这几日可没少亲自来码头,自是清楚卸货之难,他问起进度一事,本意并不在卸货进度本身,而是要确定这帮子山东官员们会不会连这批粮秣都一起坑了去,这会儿见公普奇虽颇有抱怨之意味,却并无打这批粮秣之主意,心中自也就稍安了些,这便拿出钦差阿哥的架势,作了番无甚营养的动员。
“王爷放心,下官等定当竭力而为之!”
在场的都是老官油子了,对于三爷所谓的请功,其实都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这等灾情之下,赈灾本就是各府必尽之义务,做得不好,那就是大罪一条,可即便做好了,那也不过是该当的罢了,指望立功,断然是不现实之事,不过么,三爷既已开了口,大家伙再怎么着,也得表上一表决心方可。
“嗯,那就好,诸位且都先忙去罢,公大人且请稍候。”
既已知此批粮秣不会出问题,三爷的心可就转到了河漕衙门一事上去了,鼓励了众官员几句之后,便即遣散了诸人,只将公普奇留了下来。
“公大人,河漕衙门这火是如何起的?”
众官员去后,三爷瞥了眼垂手而立的公普奇,一派随意状地问了一句道。
“王爷明鉴,下官实是不知,先前火起之际,下官正在码头上指挥调粮,待得听到响动,那火便已是冲天了,因着担心码头有乱,下官也不敢让人去救火,正自惶急间,王爷也就到了。”
公普奇显然早就料到三爷会这么问,自是不可能踏入三爷言语中的陷阱里去,也就只是毕恭毕敬地回答了些规矩话,自然是半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嗯,若非公大人指挥若定,这码头上指不定还得乱成啥样,也罢,公大人且接着去忙好了,但消能确保粮秣无虞,便是大功一件,本王自当上本为公大人请功。”
三爷原本也就只是姑且一问,并没真指望能从公普奇这等老奸巨猾之辈口中探得些蹊跷,这一见公普奇一推三四五,便已是再问下去,也一准是白问无疑,自是懒得再多啰唣,交待了一句之后,便打算赶去河漕衙门看个究竟。
“公大人,您先前说那火是一起便已冲天的,可是如此?”
没等公普奇退下,弘晴突然从旁插了一句,打断了公普奇告辞的话语。
“这个……”
公普奇显然没料到弘晴会突然杀将出来,一时间还真有些个反应不过来,迟疑了一下,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偷眼望向了三爷。
“怎么?公大人可有甚碍难么?”
三爷虽也没料到弘晴会在这等场合朝公普奇发难,但却并未出言喝叱弘晴的突兀,反倒是帮着向公普奇施压了一把。
“王爷见谅,下官只是有些走了神,呵呵,这火还真就是一起便冲天了的,小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在这码头上随便找个人问问便可知分晓,下官又怎敢虚言哄骗王爷。”
弘晴的话,公普奇可以不理,可三爷也开了口,公普奇就不能不答了,就算心中再恼火,他也只能是陪着笑脸地解释了一番。
“原来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