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第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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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爷话音一落,陆纯彦当即便笑了起来,朝着十爷一挑大拇指,嘉许地点了点头,毫无顾忌地将诚德帝剖析了一番,虽是带着贬损之意味,可大体上却还算是中肯之言。
“嘿,先生说得太对了,老三那混球就是这么个德性,目光短浅之辈,偏偏老东西就将大位给了其,真他娘的瞎了眼了!”
十爷对老三能得大位之事实,可谓是不甘到了极点,连带着对老爷子也已是不满到了极点,这一听陆纯彦如此说法,当即便乐了,大嘴一咧,厥词便已是肆无忌惮地喷薄而出了。
“十弟慎言,这么些屁话在此处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在外头瞎喷,没地给自家招灾惹祸!”
这一听十爷说得实在是太不成体统,九爷可就听不下去了,这便眉头一皱,不悦地批了十爷几句,而后,也没管十爷的脸色有多难看,朝着陆纯彦便是一拱手,紧赶着出言求教道:“先生,依您看来,老三那厮的后手将会如何安排了去?”
“九爷问的好,经仁亲王这么一闹,陛下就算再不甘,也只能是强自收敛些时日了,真要动,那也该在几年之后了的,这时机么,便出在西北之乱上!”
这么多年下来,尽管与弘晴始终缘悭一面,可彼此间隔空交锋已不知多少回了,陆纯彦真就没几次能占到上风的,哪怕很多时候都猜中了弘晴的算路,可真到了正式交手之际,却每每被弘晴突如其来的妙手打得个丢盔卸甲,要说心中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之事,而今么,三爷父子间裂缝已现,陆纯彦可就看到了一举致弘晴于死地的希望,推演起时局之演变来,自也就分外的精神抖擞,心情这么一好,卖起关子来自也就一个接着一个,颇显卖弄之能事。
“西北之乱?唔,先生是说西北乱起之际,老三那厮会派弘晴挂帅出征,然后趁其将兵在外之际,于朝中动手,这怕是不能罢?若是弘晴愤而起兵回师,那……”
陆纯彦这么一说,九爷倒是听出了蹊跷之所在,只是并不以为然,概因新军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些,去岁的京师之战便已是证明了这一点,九爷自是不相信诚德帝敢冒这么个险。
“是啊,先生,老三真敢这么做,岂不是自找死路么?”
不止是九爷不以为然,八爷同样也不怎么信服陆纯彦的分析,只不过八爷城府深,并不急于表态罢了,然则十爷却是憋不住了,紧赶着便从旁打岔了一句道。
“今上敢这么做,自然有着其之把握在,至于说冒险么,呵呵,今上并不缺这么个胆子,没见其这数月来行事有多莽撞么?”
面对着三位爷的诧异之目光,陆纯彦讥诮地一笑,毫不客气地再次将诚德帝贬损了一番。
“嘿,也对,老三那厮就这么个鸟人,没啥蠢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十爷就一糙性子,压根儿就没去细想陆纯彦话里的真实内涵之所在,咋咋呼呼地便乱嚷嚷了一嗓子,倒是八爷虽不吭气,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了然的神色。
“小王愚钝,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九爷是心细,反应也快,然则论权谋之道,却显然不如八爷,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想透关键之所在,不得不慎重其事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这么说罢,新军固然是强大无比,然,却有一缺陷,对后勤辎重依赖极大,而今制造局只在京师,一旦仁亲王领军出了京,生命线可就全都捏在了今上的手中,此为其一,至于其二么,某料今上必会在着重拉拢十三爷之同时,多往新军中掺沙子,唔,或许调西安将军赫达入新军便是今上准备下的最大后手,待得西北一乱,今上必会紧着催仁亲王领军出征,而后么,让十三爷与赫达在京中加紧练兵,只消新练之军规模一大,今上便有了抗衡仁亲王之底气,待到那时,今上又有甚事不敢为者?”
陆纯彦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须,将诚德帝所有之谋划全都一一点破,就宛若亲眼见到诚德帝的诸般部署一般。
“原来如此,咦,不对啊,若是老三那混球有了大军在手,要对付的怕不止是弘晴小儿罢,我等岂不是也得遭了池鱼之殃?”
听得陆纯彦这般解说,十爷倒是听懂了,只不过方才刚释然,转眼却又咋呼了起来。
“十爷说得好,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今上连仁亲王这等社稷栋梁都容不下,又岂会顾念兄弟之情谊,若是其真得了势,与其不睦之诸王必死无类矣,我等若是要避免此厄,自然须得另做筹谋方可!”
就连十爷这么个没甚脑子的货色都能看得出的问题,陆纯彦又怎可能遗漏了去,不过么,他似乎卖关子卖上了瘾,话是说了不少,最关键处却并未点出。
“先生所言甚是,老三确是这等样人,若其得势,我等必亡无地也,还请先生为小王谋一出路。”
八爷在权谋一道上固然是高出了两位弟弟一大截,可比之陆纯彦这等当世有数之智者来说,差距却是极大,他虽是猜透了诚德帝的谋算,可默默沉思了良久,也没能找到一个稳妥的应对之策,不得不出言求教道。
“王爷客气了,此事说来并不难,我等前番隐让之策依旧不能变,就贡院一案来说,王爷可着力推荐三阿哥去主审,该牺牲的便牺牲好了,只要能让三阿哥就此崛起,其为了能跟仁亲王抗争,必会拼死护持我等,然,这尤不够,今上能想到依军自重,我等又何尝不能将计就计呢?”
陆纯彦客气地还了个礼,笑着点出了事情的关键,不过么,却依旧不曾将话说得太过透彻,而是留下了供八爷思索的余地。
“将计就计?先生是说我等也可靠往新军中掺沙子来控制新军?唔……”
八爷还是很有权谋头脑的,立马便想到了陆纯彦的未尽之言,只是说到成功的把握么,却是并不怎么自信。
“王爷明鉴,十三爷那人几经波折,早已是惊弓之鸟了的,哪怕今上再如何拉拢,他也断然不敢轻易介入今上与仁亲王之间的龃龉,退避三舍乃必然之事耳,此一条从这数月来的整军便可见一二,嘿,仁亲王是拼力往新军中塞亲信,可十三爷却是不断将亲信调往地方,足可见其已是起了明哲保身之心,真到了仁亲王挂帅出征之时,十三爷必定会告病在家,断不会帮着今上去对付仁亲王的,如此一来,今上能用的不过就只有赫达一人而已,依赫达之才,不过中人耳,又能成得甚事,王爷只需透过三阿哥这条线,便足可在新军中塞进一大批的人手,再加上我等暗中之安排,何愁新军不落我等之掌控,待到那时,将今上父子一网打尽又算得甚难事来着。”
陆纯彦自忖此番已是彻底拿住了诚德帝父子的心思,心中已是有了必胜的信念,于献策之际,话自也就说得比平日里要慷慨激昂上了几分,一番长篇大论下来,顿时便令八爷等人皆为之热血沸腾不已,恨不得即刻便大展手脚上一番。
“八哥,先生这法子好,干了!”
十爷最沉不住气,没等八爷、九爷有所表示,他便已是兴奋奋地嚷嚷了起来。
“此策大善,可以全力一试,就算不成,局面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相较于十爷的激动万分,九爷明显要冷静上一些,手捻着胸前的长须,沉吟着也表了态。
“嗯,扶持三阿哥倒是必然之事,只是此番一案既言牺牲,也终归须得有个度才好,不知先生对此可有甚考虑否?”
八爷到底是统筹全局之人,尽管同样心动不已,但却并未忘形了去,眉头微皱地思索了好一阵子之后,心思最终还是落到了现实问题上。
“既是要取信于今上,该做何等之牺牲都在所不惜,唯有让三阿哥快速崛起,今上才会坚定对仁亲王动手之心,舍小取大,无甚不可以之说!”
只一看八爷的脸色,陆纯彦便知八爷这是舍不得赫申这么个花费巨大代价才培养起来的奴才,这便面色一肃,坚决无比地便给出了个明确的答复。
“这……,也罢,就依先生好了。”
为了培养赫申,八爷前前后后不知投入了多少的金钱以及精力,又岂是说舍便真能舍了去的,然则考虑到大局的需要,八爷也只能是忍痛割爱了的,但见其略一犹豫之后,也就有些不忍地同意了陆纯彦的建议。
第842章 各出妙手(三)
“哟,王爷回来了,嗯,莫非今儿个早朝出甚变故了么?”
四月的天已是渐热了的,只是邬思道身体虚,纵使屋外艳阳高照,他也依旧着着两层衣裳,腿上还盖着层不算太厚的锦被,正自悠闲地打着棋谱,猛然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由地便抬起了头来,这一见行进了门来的人是四爷,脸色虽平静,可眼神里却是飞快地掠过了一丝的诧异,没旁的,这才辰时刚过,按理来说,四爷是断然不可能在此际便回了府的,而今既是突然归来,毫无疑问是朝议出了岔子了的。
“好叫先生得知,今儿个的大朝确是出了件蹊跷事,这事儿是这样的……”
四爷之所以如此急地便回了府,本就是来来寻邬思道商议个中蹊跷的,自不会有甚隐瞒,卜一落了座,便即絮絮叨叨地将今儿个大朝上所发生的诸般事情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
“哦,竟有此事,唔……”
听完了四爷的解说之后,邬思道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眼神闪烁不定地便沉思了起来,良久无言。
“先生,此番风波来得突兀无比,若无人挑唆,就陶彝此人之胆略,应不敢放肆如此,这其中应是弘晴那小儿在作祟无疑,应是对前些日子老三狠力打压之回应罢,先生以为呢?”
四爷不敢搅闹邬思道的思考,只能是在一旁默默地等着,直到邬思道抬起了头来,四爷方才紧赶着出言询问了一句道。
“嗯,这只是一个方面,三爷之所以能上位,靠的正是仁亲王之力,也正因为此,三爷对仁亲王颇多忌惮,提防之心太甚,以致于上台伊始即开始打压仁亲王,或许是因着仁亲王往日对其百依百顺之故,三爷自以为这么些举动下来,仁亲王应不会有甚反抗之心,却也未免太过想当然了些,遭此反击也属自找的罢,然,仁亲王布此一局,却并未专一要给三爷难堪,更多的恐是要牵扯住八爷与王爷您,不让这两方退避幕后,说穿了,仁亲王要的便是挟敌自重罢了。”
邬思道既是抬起了头来,那就意味着他已是将诸般细节都已详细盘点过了,胸有成竹之下,只一番分析,便已道破了弘晴玩出这么一手的根本目的之所在。
“挟敌以自重?唔,亏这小子想得出来,嘿,本王就是不插手此案,他又能耐得本王何?”
一听邬思道这般分析,四爷自是立马便醒悟了过来,不过么,却并不以为意,轻蔑地一笑,语带讥讽地便扯了一句道。
“呵,王爷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仁亲王设此局要拖住的人是八爷,至于王爷么,插不插手此案,仁亲王却是浑然不会在意的。”
这一见四爷如此自以为是,邬思道不由地便是一笑,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四爷其实弱势得很,压根儿就不足以令弘晴太过重视了去。
“……”
被邬思道这么一讥讽,四爷的脸面当即便有些挂不住了,面色时红时白地变幻个不休,脸皮子一抽一抽地,却愣是说不出甚反驳的言辞,没旁的,只因邬思道所言虽不甚好听,可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四爷当初在夺嫡之争时走的是孤臣的道路,门下向来不多,也不跟朝臣们拉拉扯扯,玩的便是“争是不争”的把戏,如此一来,他所拥有的实力本来就是诸位阿哥里最弱的一个,再加上当年井陉关一战时,苦心经营多年的“血滴子”精锐大半折损殆尽,而今春汉中一役,又连折了年羹尧与范时捷这一文一武两位重臣,手下可用者本就已不多了,也就戴铎兄弟以及年遐龄、年希尧父子等人还勉强算是高官,至于其余人手么,全都是上不得台面之辈,真不晓得他凭啥要弘晴对其特别重视来着。
“王爷也莫要着恼,仁亲王实非善类,先皇在世时,其人便没少玩阴暗之勾当,之所以每每都不曾下死手,并非其仁慈,也不是不想,而是先皇不愿见,故而其方才会时常在紧要关头放诸位爷一码,而今么,轮到他自己夺嫡了,王爷莫非还指望此人会再对各方人等手下留情么?无论是谁,只要被这厮盯上了,下场绝对凄惨,从此意义来说,王爷应庆幸此子不曾重视才是。”
这一见四爷在那儿生着闷气,邬思道实在是有些个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将事情挑明了来说。
“嗯,照先生这般分析,此案本王便该袖手旁观了罢?”
尽管明知道邬思道说的都是实情,可四爷的脸面还是有些下不来,也就不想再就这方面的问题多加纠缠,不置可否地轻吭了一声,便即就此转开了话题。
“王爷此言差矣,如此好的一个机会放在眼前,岂有平白放过之理!”
四爷这么一说,邬思道的头当即又摇了起来。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爷本都已想不理会此番风波了的,却不曾想邬思道居然别有算计,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细细地想了想,还是不得其要,不得不试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王爷莫急,容邬某从头说起,唔,这么说罢,被仁亲王如此这般地摆了一道,三爷不单不会转变削弱仁亲王之心思,反倒会变本加厉,当然了,在短时间里,三爷是不敢再胡乱出手打压了的,道理很简单,八爷今儿个虽不曾亲自出面,可却是好生露了一手,三爷岂能不深自警醒的,只不过三爷可不想再依靠仁亲王来平衡朝局了,他要的是乾坤独断,而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在榻边鼾声如雷,而要想办到这一点,唯有从军权一事上来着手,机会么,便出在西北战事上!”
邬思道一摆手,示意四爷不必着急,而后略清了下嗓子,不紧不慢地将三爷可能之应招细细地分析了一番。
“西北战事?唔,先生是说西北一旦再乱,老三会令弘晴小儿挂帅出征,而后趁机在京中另起炉灶,这怕是难罢,除非老十三肯通力帮衬于其,而这,显然不太可能,老十三那人,本王还是清楚的,几起几落之后,老十三早已没了当年的血气,想的不过是明哲保身罢了,就算老三再如何示好于其,也断不可能让老十三去跟弘晴对抗到底的,此一条,本王还是能看得通透的。”
四爷的心思敏锐得很,只一听,便已猜到了邬思道的未尽之言,不过么,却显然并不以为然。
“王爷所言甚是,十三爷的性子,王爷能看得透,可三爷却未必也能如此,当然了,三爷倒不见得将所有的筹码都压在老十三的身上,莫忘了三爷手下还有一枚棋子——西安将军赫达,若是邬某料得不差的话,就在这几日间,三爷必定会调赫达回京,或许便会特简其为丰台大营提督,让其与十三爷配合,行钳制仁亲王之举措,一旦仁亲王率军出征,赫达便可接管京师新军之编练事宜,从而一举掌握京师局势!”
这一听四爷这般说法,邬思道当即便笑了起来,一抚掌,笑呵呵地便将三爷所能作出的应变措施细细地道了出来。
“嗯……,若如此,当何如之?”
这么四个多月下来,四爷可算是看透了诚德帝的为人,哪还有龙潜时的谦和,浑然就一睚眦必报的主儿,心眼小得跟针孔似的,真要是让诚德帝掌控住京师局势,又岂能有他四爷与八爷的好,一念及此,四爷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顿时便更皱紧了几分。
“三爷那人素来刚愎自用,煞费苦心整出这么一手釜底抽薪的把戏,自以为隐蔽,殊不知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不单王爷这头能看穿,八爷也一准看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