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夺嫡-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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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一举成擒(一)
四月初五,天降大雨,久旱逢甘霖,山东旱灾遂得缓解;四月初九,从湖广启运的四万石粮因遇风雨袭击而延误了三天之后,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济宁码头,山东布政使公普奇奉钦差阿哥胤祉之命,组织大批人手冒雨抢运,历时七天,终将所有粮秣卸完,并转运各府,灾情遂得平;四月十五日,三爷、十爷各率随从巡抚各府,督令各府组织灾民复耕,抢种秋粮;四月二十八日,山东赈灾一事已近尾声,正副钦差齐聚济宁,翌日即将乘船归京。
总算是要结束了!刚从钦差行辕归来的孔桐茹尽管疲惫得很,可心情却是相当不错,只因折腾了一个多月的赈灾之事明日终于是到了尾声,随着钦差明日的离开,他孔桐茹也算是可以好生松上口大气了,概因这些日子以来,他可是真没能好好睡上过一觉的——别看济宁不曾受灾,可偏偏就他济宁事儿多,不说那些调拨粮草的麻烦事儿,也不提河漕衙门粮仓的诡异事件,就说那么多巨头齐聚济宁,就够孔桐茹忙乎的了,不说两钦差阿哥了,也不扯阿进泰等山东三大巨头,就说那些来调粮的道台、府台们,哪一个的官都比他孔桐茹要大,就没谁是他能得罪得起的,甭管谁来,他还都只能是小心侍奉着,这累么,自也就别提多烦心了的,好在这一切总算是要过去了,孔桐茹的心情没理由会不好。
“老爷,老爷,诚郡王世子偕同‘麒麟商号’陈掌柜一道来访,人已到了府门外。”
孔桐茹的好心情并未保持多久,人方才刚在摇椅上落了座,烧着的茶壶都还没沸滚,就见管家急匆匆地跑了来,带来了个令孔桐茹直皱眉头的消息。
“请,啊,不,本官亲自去迎好了。”
若是可能,孔桐茹实在是不愿在此时与弘晴这个王世子有甚接触的,奈何他却不能避而不见,倒不全是顾忌到三爷的脸面问题,更多的则是因弘晴的头上还顶着个固山贝子的头衔,比起他孔桐茹从五品的官衔要高了不老少,还真轮不到孔桐茹摆大谱的,哪怕明知道弘晴这会儿到访断然没啥好事,孔桐茹也不敢推说不见,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只能极之勉强地开口吩咐了一句道。
“小侄见过孔大人,有劳您来迎,小侄愧不敢当。”
孔桐茹穿戴整齐地刚走到衙门口,一身青衣的弘晴已是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很是客气地以晚辈之礼拜见不迭。
“不敢,小王爷客气了,下官实当不得啊。”
孔桐茹不过一区区从五品的知州而已,哪敢真受了弘晴的大礼,赶忙往边上一让,客气地回了个礼道。
“当得,当得,小侄此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还得世叔多多提携才是。”
弘晴礼数周全,可话却说得甚为实在,这都还没进衙门呢,便已将来意透露出了大半,直听得孔桐茹当真有些个哭笑不得。
“小王爷,里面请!”
一听弘晴此言,孔桐茹的视线立马不经意地扫向了侍立在一旁的陈思泽,心中老大的一阵不快,概因他孔桐茹可是圣人之后,对商贾一向是反感得很,此际认定弘晴这是要为陈思泽这么个满身铜臭味的家伙牵线搭桥,心里头当真是好生鄙夷了弘晴一番,只是这当口上,却也不好说甚拒绝的话语,也就只能是苦涩地一笑,伸手将弘晴往内衙里让。
“世叔,请!”
弘晴与孔桐茹其实并不熟,也就是老孔同志去钦差行辕办事时见过几次,不过么,此番既是有“求”于人,自是架子放得格外的低,一口一个“世叔”的,当真是颇有些自来熟之架势,老孔同志尽管满心的嘀咕,却也不好出言纠正弘晴的“口误”,没奈何,也就只能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多言,领着弘晴便往后衙行了去。
“小王爷此来可是有甚需得用着下官的,还请直言好了。”
进了内衙厅堂,分宾主落了座之后,自有下人们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宾主俩好生寒暄了一阵子之后,见弘晴始终不言主题,只是一味地拉呱个没完,孔桐茹可就有些坐不住了,也当真是不耐烦跟弘晴胡侃个没完,这便略一沉吟,直截了当地发问道。
“嘿,都听人说世叔是个爽快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好,好啊。”
孔桐茹算是个颇有修养之辈,这会儿都已被逼得自个儿开口发问了,显见心中已是老大的不耐,可弘晴倒好,口中打着哈哈,却愣是不肯言明正事。
“尔等尽皆退下。”
眼瞅着弘晴在那儿打哈哈,孔桐茹心中的不耐顿时更盛了几分,再一看弘晴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地始终绕在那些侍候在侧的下人身上,摆明了是要私下沟恰的架势,孔桐茹险些就此发作了起来,奈何到底是顾忌重重,还真就不敢当场刷了弘晴的面子,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皱着眉头,朝一众下人们挥了下手,满是不悦地吭了一声道。
“是。”
自家老爷有令,一阵下人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各自躬身应了诺,尽皆退出了厅堂。
“孔大人请看!”
下人们尽去之后,弘晴倒也没再卖关子,而是面色一肃,从衣袖中取出了一物,朝着孔桐茹便是一扬。
“王爷有何交待,还请小王爷明言,下官,唔,下官也好统筹则个。”
孔桐茹定睛一看,见弘晴手中握着的是三爷的印信,自是不敢再安坐不动了,赶忙站了起来,身子一躬,面带迟疑之色地试探了一句道。
“好叫孔大人得知,明日我父王偕十叔便要回京复命,为防意外,警戒须严,城防营耿三飙、耿千总忠勇可嘉,就由其率部禁卫好了,不知孔大人可有甚异议么?”
弘晴不动声色地瞥了孔桐茹一眼,神情肃然地宣布了三爷的令谕,口吻虽是商榷的问话,可内里却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个……,唔,王爷所为何事?不知小王爷可否明告一、二,下官也好有个准备。”
一听弘晴如此说法,孔桐茹心中的疑虑顿时大起了,要知道城防营最高统领可是游击将军,按常规,警卫任务该是由游击将军安排才是,这等由钦差钦点一名千总负责警卫的事情,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不弄个明白的话,孔桐茹怎能安心得下。
“说起来也没啥,那耿三飙是十六叔的门下奴才,用着放心,再者,十六叔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孔大人,您说呢?”
孔桐茹的问题一出,弘晴的脸色可就不是那么好看了,话里也多了几分的不耐之意味。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还请小王爷回禀王爷,下官遵命便是了。”
弘晴这么一解释,孔桐茹不单没有释然,反倒是更疑惑了几分,要知道他才刚从钦差行辕归来,离去前还跟着山东一帮子官员一并觐见过,当时三爷可是没这么一说,而今却让弘晴神神秘秘地跑来私下嘱托,这里头没蹊跷才是怪事了,然则弘晴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孔桐茹自也不敢再往下追问,转念一想,警卫一事反正都是城防营的事务,由谁去主持,应该也出不来啥大问题,毕竟到时候可不止城防营的人马在场,按察使衙门等处也有不少兵马在,再算上三爷自带的千余护卫军,怎么着也不至于出大乱子,既如此,顺水人情做上一下却也无法,这便沉吟着答应了弘晴的提议。
“那就好,小侄就不打搅世叔休息了,告辞,告辞。”
事已办妥,弘晴显然没打算再多逗留,这便起了身,拱手行了个礼,便打算就此告辞而去。
“小王爷慢走,下官自当尊命行事,还请代为回禀王爷一声。”
孔桐茹这会儿心中忐忑得紧,实也无心多留弘晴,这便跟着起了身,还了个礼,客气地回复了一句道。
“嗯,世叔辛苦了,只是此一事父王有交待,万勿泄露出去,此一条还请世叔多多体谅则个,莫叫小侄为难方好,告辞。”
弘晴交待了一句之后,也没再多废话,领着陈思泽缓步便行下了堂去,自行回转城外的驿站不提。
“来人!”
孔桐茹没想到弘晴说走就这么走了,一时间还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在厅堂上呆愣了好久之后,这才提高声调地断喝了一嗓子。
“老爷。”
孔桐茹这么一呼喝,侍候在堂下的仆役们自是不敢有所怠慢,纷纷挤上了堂来,各自躬身应诺不迭。
“备轿,本官要去城防营一行!”
仆役们都已冲上了堂来,可孔桐茹却并未急着发令,而是紧皱着眉头在厅堂上来回踱着步,良久之后,方才一咬牙,几乎是嘶吼着吩咐道。
“是!”
众仆役们都不明白自家老爷这究竟是怎地了,可一见孔桐茹面色不善,却也没人敢多嘴,齐齐应了一声之后,便即各自张罗着忙乎开了……
第八十八章一举成擒(二)
“十爷,您劳苦功高,奴才敬您一杯,祝您早日扶摇直上。”
“十爷,此番山东大灾,若不是有您撑着,还真指不定成啥样呢,您辛苦了,奴才没旁的,就水酒一杯,聊表心意,奴才先干为敬,您随意。”
“十爷,您可是奴才们的主心骨,您指哪,奴才们便冲哪,没说的,奴才敬您一杯!”
……
就在弘晴前去拜访孔桐茹的同时,一场盛宴正在济宁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迎仙楼的顶层雅间里火热地进行着,公普奇、杜默良等一众八爷门下客围着十爷狂吹猛拍,直把十爷捧得个云里雾里地穷乐呵。
“大人……”
众人正自畅饮无忌之间,却见一名便衣壮汉从包厢外匆匆而入,疾步走到了杜默良的身旁,轻唤了一声,而后贴着其的耳边,低声地禀报着。
“嗯?”
十爷正喝在兴头上,被这一幕一闹,自是颇为的不悦,这便将手中的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搁,极之不耐地冷哼了一声。
“啊,十爷,事情是这样的,下头那帮奴才来报,说是弘晴那小子去了孔桐茹的官衙,也不知在闹甚玄虚来着。”
一见十爷不开心,杜默良自不敢大意了去,赶忙一挥手,将那名前来报信的属下屏退,而后一躬身,陪着小心地汇报道。
“哦?那厮是独自去的么?”
十爷几番在弘晴的手下吃了亏,对弘晴可是警惕得很,这一听杜默良如此说法,可就顾不得佯怒了,眉头一扬,紧赶着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回十爷的话,据闻是与‘麒麟商号’在本地的一名掌柜同去的,或许是要找孔夫子要些便宜也说不准。”
一听十爷见问,杜默良自不敢有所隐瞒,忙出言解说了一番。
“嘿,那倒是有可能,那混账小子早他奶奶钻钱眼里去了。”
弘晴的商号有多火红,十爷可是清楚得很,不说旁的,光是他十爷自己包下的川中,这才半年多而已,就已是净赚了万余两银子,当然了,打通各种关节也没少往外掏了不少,对商业之事,十爷却是并不陌生的,此际听得杜默良如此解释,自也就不怎么在意了去。
“那是,只不过孔知州其人最是假正经,那厮去了,保不定碰上一鼻子的灰,哈,那乐子可就闹大发了。”
孔桐茹在山东诸官里可谓是特立独行,一向自视清高,在场的几位都瞧其不甚顺眼,此际见十爷如此鄙视弘晴,自有一名见机得快的道台从旁冒出来凑趣了一把。
“哈哈哈……,不管那浑球了,来,接着喝,今儿个爷高兴,不醉无归!”
十爷对弘晴半点好感都欠奉,能听得弘晴碰壁,那自是中了十爷的以,这一笑将起来,自也就格外的畅快,顿时便引得公、杜等人尽皆陪着畅笑不已,就这么着,一条重要无比的消息就在诸人暴笑间被掩盖了下去……
四月二十九日,晴,或许是感念到两位钦差阿哥的劳苦功高,下了大半夜的雨,到了清晨便已是消停了下来,旭日东升,彩霞万道,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微风轻拂,彩旗飘飘,各府赶来送行的官员们、百姓们早早便在巡抚阿进泰的带领下,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码头上,恭候着两位钦差阿哥的露面。
“下官山东巡抚阿进泰叩见钦差大人!”
辰时正牌,鼓号一响,三、十两位钦差阿哥肩并肩地从离码头不远处的驿站行了出来,也没乘车,就这么大步向码头行了过来,阿进泰见状,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领着山东诸官员们齐齐迎上了前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都平身罢。”
赈灾的差使已毕,大事已算是成了一大半,三爷的心情显然是好得很,叫起的声音显然比平日里要多了些和煦。
“谢王爷!”
但消送走了两位钦差阿哥,众官员们也算是能好生歇上口气了,谢恩的声音里自也就满是轻松与快意,声音既响且齐,礼数可谓是格外之周全。
“阿大人,粮仓被焚一案查得如何了?”
众官员们显然高兴得早了些,没等众人将身子站稳了,就见三爷眼中精光一闪,炯然无比地盯在了阿进泰的身上,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道。
“这……”
一听三爷冷不丁问起此事,阿进泰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当初可是三爷交待他去跟杜默良扯皮的,可交待过后,三爷居然一次都不曾问起此事,也没再有甚旁的指示,闹得阿进泰也不知该如何操作才是,与杜默良打了几回嘴皮官司之后,也就没再怎么过问了的,这会儿被三爷这么一问,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应答才是了的。
“杜大人,此事既是由你承办,就由你来答好了。”
三爷并未再多为难阿进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略有些慌乱的杜默良,沉着声发问道。
“三哥,这怕是不妥罢,按朝廷律制,我等只管赈灾,这么些杂务,还是由地方办了去,若不然,皇阿玛处怕是交待不过去罢,您说呢。”
老十看似粗豪,其实并不呆笨,这一见情形不对,赶忙从旁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便将康熙老爷子的大招牌扛了起来,打算以此来压服三爷。
“此事为兄自有分寸,十弟勿虑,且一旁看着好了。”
三爷有着密旨在手,又有着一举建功的把握在,底气十足得很,又怎会被老十吓住,不过么,他倒是没急着亮出底牌,而是面色淡然地一挥手,拿出正钦差的派头,强行堵住了老十的嘴。
“哼!”
老十还想再多言,可一见三爷已调转过了头去,摆明了不会再理会其进言之架势,心中的火气可就狂涌了起来,脸皮子狂抽着似打算再说些甚子,只是到了末了,却还是没胆子说将出来,倒不是真怕了三爷,而是担心三爷处有密旨在——为了刺探三爷的虚实,老十可是没少让下头人等多方试探来着,奈何三爷滴水不漏,十爷虽疑心,却始终不得证实,这会儿见三爷气焰如此嚣张,老十心里头还真是有些发虚的,也就只是冷哼了一声,便即闭紧了嘴。
“回王爷的话,此事眼下还在侦办中,为机密记,请恕下官实不便评述。”
杜默良原本指望着十爷能为自个儿遮挡一下,可眼瞅着十爷面色虽已是黑如锅底,可到了底儿还是没再次出头,原本就虚的心自不免更虚上了几分,可又不愿弱了自家气势,这便沉吟着敷衍了一把。
“不便?有甚不便的,嘿,今儿个本王还真要问个明白,杜大人可是要抗旨不遵么,嗯?”
三爷这月余的日子还真是煎熬得紧,赈灾之事烦杂无比,劳心劳力不说,还得记挂着汝福一案的进展,整个人都累得廋了一大圈,如今一切部署皆已就绪,也该轮到三爷扬眉吐气一把的时候了,又哪容得杜默良虚言推诿的,这便毫不客气地进逼了一句道。
“这……,王爷要问案也成,须得请了旨再来,若不然,请恕下官难以从命。”
眼瞅着三爷如此强硬,杜默良当真有些吃不住劲了,额头上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狂淌着,只是心中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