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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天可汗-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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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虽常如此,但需抓住有利战机方能取胜,与五倍的敌兵硬拼尚能取胜,佩服佩服!”

薛崇训取下头盔,哈哈笑道:“也不看看咱们飞虎团是何精锐之师!张相公的战果如何?”

“追兵不敢决战,只试探性地靠近了一次便退到西面了,我也没派兵返身追击。”张说神色一正,“堵路的被打跑了,我们不宜久留,稍事修整便启程赶路吧。”

这时飞虎团派出人马四处搜寻,抓了一批从战场上跑掉的战马,多是吐蕃马。现在对他们来说,马匹是最重要的东西,也是最大的问题。

薛崇训牵着马来到金城那边,问道:“殿下会骑马么?”金城的脸色微微一红,说道:“不……大会。”薛崇训笑道:“那还是我带你吧。”说罢扶她上马。

众军收拾了一阵,带上伤兵,有些仓促便继续赶路。那些伶人百工可以抛弃,但伤兵却不能抛弃,以免让将士们寒心。好在多数是轻伤,且是从武之人,问题不大,不过有两个重伤的军士却有些麻烦……现在他们为了摆脱郎氏部大队人马的追赶,只能用急行军的速度,重伤不能骑马者却是拖累。

第四章兄弟

遇到了石堡城的阻兵,虽然以唐军战胜告终,但又耽搁了好长一段时间,身后的郎氏部给予压力就更大了。

此处距离唐朝边境还有约两百里地,属于吐蕃控制的地区,边境也没有唐朝集结的大军,郎氏部完全可以派出一支几千人的马队不带任何辎重实行轻装追击。所以薛崇训等人都有些心慌,催促众人马上启程。

这时一个将领上前来问道:“薛郎,有几个受伤的兄弟,实在不能骑马了,该如何处理?”

薛崇训回顾左右,两面都是雪山,中间是了无人烟的草原,连牧民都没见到。找不到百姓,自然无法托付给百姓,何况这里就算找着人也是吐蕃的子民,他有些为难,一时沉吟不已。

就在这时,一个飞虎团的伤兵看到了这边在说事,试图站起来行走,但伤在腿上,他“扑通”一声便摔倒在地,却用手抓着草地爬,带着颤|音喊道:“薛郎,我能骑马,我能骑马……”

眼见刚刚不久薛崇训毫不留情地抛弃了那些乐工、技工等没用的人,任吐蕃兵屠戮,那几个伤兵现在不仅没用,更是拖累行军速度的因素,自然十分担心被抛弃。

在军队中这种命令很常见,因为将领为了打胜仗,会从大局出发,牺牲小部分人换取全体的胜利。就算当头的如此作为,也不会被大家诟病,战争本身就是玩命的残酷事情。

于是众人皆是默然,就算是平时比较厚道的张五郎都没说一句话,大伙心知肚明其中关节。

却不料这时薛崇训忽然冷冷喝道:“带走!用布条绑他们到马上也得带走!”

“薛郎……”将领们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给大伙的印象一向冷静果断,现在却下了这样一个命令,着实让人不好理解。

薛崇训想到的是现在远远没有脱困。如今的情况,看起来速度关系存亡,跑得快就能活,慢一步就得死;但跑得再快,现在一人几乎只有一匹马,无法支撑连续急奔两百里!最重要的不是速度,是人心和士气!

“不抛弃、不放弃!”薛崇训想起了前世听到的这句话,便说将出来,又回顾飞虎团众将士道,“咱们之间称兄弟,不是随口说说,否则白白糟蹋了这个词儿,听着恶心。”

果然汉子们顿被感动,因这个小小的命令,他们看薛崇训的目光愈发信任。

薛崇训却笑道:“咱们得一块儿回去,不然河东的父老乡亲问起‘俺儿子呢’,我怎么说?说他为我卖命受伤了,我就扔在路上啦?”

“哈哈……”众人一阵大笑,有心软的居然笑出了泪光。

于是众人带上伤兵,迅速离开了战场,继续向东急行军。没走一会,太阳便下山了,光线越来越暗,夜幕即将拉开。

这高原地区,昼夜温差很大,没有帐篷没有保暖装备,就算晚上要扎营也是个麻烦。不过他们不能扎营,本来只有两百里就进入大唐边境了,吐蕃军定然连夜追赶,唐军也只得连夜逃跑。

随着夜晚的临近,气温越来越低,薛崇训的心也越来越凉:这么接着再连跑一晚上,估计到不了天亮,马匹非得累死不可。

那句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从剑南快马送荔枝到长安,就算路上有驿站换马,也累死了好多战马。何况现在大家没法换马,马儿背上负重一百多斤,连奔一晚上,不累死才怪。

或许是天儿越来越冷了,坐在后面的金城抱得逾紧。虽然薛崇训穿着盔甲,但颠簸之间,他仍旧能感觉到后面的温柔。

他的盔甲里塞着金城的内衣,或许是她穿过的,还带着体香呢。

……穿越到唐朝来,他一直有种游戏人生的感觉,因为很多时候他觉得很虚幻,于是这些唐朝土著在他看来就仿佛NPC,从来没把他们当人,薛崇训干起各种坏事来心里压力不大,一个比较真实的游戏而已。

但是,这次他却有种很强烈的愿望,希望身后这个女子能活得好。

这回他的担忧和压力却不是主要源自生存,最挂念的竟然是别人,自己的安危反倒不怎么挂念。他想着要是被吐蕃兵追上,金城该有怎么样的遭遇?

薛崇训一面赶路一面寻思对策,这时他招呼宰相张说和众将过来,对张说说道:“咱们不能继续这么跑了,马匹受不了。”

张说“哼”了一声道:“你现在才明白?”

薛崇训没和他争执,继续道:“我有个想法,石堡城就在前面不远,如果我们现在突袭城池,拿下这个要塞,再距险而守,等待援军,倒是个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张说愕然:“攻石城堡?河东王,你知不知道石堡城的六次争夺,哪次不是付出万计的代价?咱们这点人拿石堡城,恐怕只有你想得出来……我这么给你说,话有点重,不论资排辈,就说咱们男人,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你三番五次这样冒险,把所有人的性命当儿戏,岂不可笑?”

不料薛崇训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冷静地说道:“所以要用一部分人去冒险,保护重要的人安全。让四团南衙兵攻击石堡城,正好腾出马匹;两百飞虎团将士得到八九百匹战马便能顺利护送金城殿下回京。”

这时金城听罢忙道:“薛郎,你不能为了我一个人用上千儿郎去冒险。”

薛崇训冷冷道:“不这样做所有人都得死!你是公主,我们是什么?是卫队,我们此行的任务便是保卫你的安全,职责所在!”

张说略一寻思,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护短,不把咱们南衙兵的人命当回事,让咱们去送死,你们好拍马走人?”

薛崇训道:“无论是南衙兵还是飞虎团,都是唐军,我不是护短,让飞虎团送殿下回京的原因有二:飞虎团人少,得到马匹之后便足够赶路;我更信任飞虎团,相信他们能极尽全力送完成任务!”

“这样做太不公平,南衙将士可能会哗变!”张说道。

薛崇训冷哼了一声:“我率南衙兵取石堡城,你带飞虎团回京!”

张说吃了一惊,看了一眼薛崇训身后的金城,怔怔地重复道:“你带人去?”

薛崇训淡淡说道:“我说过了,不这样做,大家都得死,与其相互扯皮坐以待毙,何不各自搏一把?我去!你现在不用怀疑我自私自利让南衙兵送死了吧?”

“薛郎……”金城身上微微有些颤|抖,“我和你在一起,你活我便活,你死我和你一起死,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薛崇训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张五郎,回头对金城笑道:“你和我在一起,那咱们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听我说,吐蕃大将郎氏是我杀的,我就得最后脱困。我既从军做禁卫将帅,总有拼命的时候。无论能不能逃生,你都好好地活着,明白吗?”

金城忙拼命摇头,发鬓都摇得有些凌乱了。

“殿下!”薛崇训低喝了一声,盯着她的眼睛道,“去打石堡城,你跟着就是个拖累!我得分兵护卫,更加危险,所以你先走,就这样决定了!”

“让我在你身边吧,我能自己照顾自己……”金城的眼睛里闪出了晶莹的泪光。

薛崇训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好活着。”说罢转身上了另一匹战马。

“薛郎……”金城已泪流满面,急忙想喊住他。

薛崇训没管她,对张说道:“张相公是兵部尚书,回国之后集结陇右兵来救我们。这事儿交给你了。”

张说有些过意不去,怔怔道:“薛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太平殿下交代……唉,还是我去打石堡城,你回去吧。”

“我自己跑了,南衙兵情愿去啃石头?别婆婆妈妈了,就这么说定。”薛崇训说罢策马来到南衙兵前面,大声道,“兄弟们都知道,马力无法久持,不能摆脱吐蕃人的追赶。事到如今,别无他法,我带你们去打石堡城,收复这座要塞,便是名动天下的功绩!”

众军默然,呆呆地站在原地。

薛崇训强笑道:“大伙不用太担心,我河东王食封五千户,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呢,我当然不想死。不打石城堡,就只能和郎氏部两万多兵马决战,以一打二十,必死无疑;而打石堡城,却有一线生机。打是不打?吐蕃人绝对不会料到咱们千人的队伍竟然要攻石堡城,城中剩下的兵马不会超过五百,这算是一场奇袭,以有备攻无备,又是晚上,是有可能成功的!”

如此一番说辞,大伙都知道如今处境,而且薛崇训亲自带队,还有什么好说的?既然当兵,就没有等着被人屠杀的道理,要死也战死,马革裹尸对从军的人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片刻之后,一个将领便嚷道:“跟河东王打石堡城,要么战死,要么立功封侯,痛快!咱跟河东王走!”

众人纷纷来了生气,一片起哄,高呼他|娘|的拼了。

第五章死地

穿过长满了牧草的谷地,翻过一座平缓的山坡,便能远远地看见峭壁之上的石堡城。夜凉如水,月光明净。东升的月亮就如一张神情怪异的半张脸,下玄月挂在半空,仔细一看上面有些黑斑,可以想象成眼睛、鼻子、嘴巴等等。

如果月黑风高就更好了,但今晚天气很好,光线还算不错。

薛崇训极目望去,能看见山上那城堡的黑影,此情此景,倒让他想起了西方那种恶魔城堡的样子,大概也是这幅样子?

一阵凉风袭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这高原地区的夜间真他|娘|的冷。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有些沮丧,他不认为能拿下这座变|态的堡垒。一句话,后面的路不好走,麻烦远远没有结束。

后悔吗?因为杀了一个人,就得为此负责!他想了想,没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当时金城和亲已经是既定国策,时间又很紧迫,他手中无权,根本没办法改变什么,就算想挑起两国战争也找不到办法,时间太短……战争不是那么容易挑起的。除非像今日白天那样见着郎氏一刀砍了,倒是比较容易。

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神色凝重的将士,却是有些内疚,他们才最无辜,要为无关自己和国家利益的原因付出代价。李连杰在《救世主》中说,军人可以死,但不能错误地死。这些唐军军人,正是因为薛崇训某种程度上的错误而死。

薛崇训想罢心下有些黯然。身份越高的人,错误的代价就越大,流血漂橹,尸横遍野。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渐渐变得开始为身边的人作想……记得宇文姬送过一只兔子,她就是希望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沉吟片刻,薛崇训甩了甩脑袋,抛弃诸多瞻前顾后的心绪,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月亮在东边,咱们从西北方面延伸过来的山坡摸到石堡城下,就能借山的阴影隐蔽。一会我们进攻城池,张相公随即带马队东去,各奔各的。未免夜长梦多,现在就出发。”

就在这时,金城脸色苍白地抓住薛崇训的手道:“我不能走!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走……”

薛崇训摇头道:“殿下一心想去和亲促成边境太平,杀郎氏又不是你指使的,你有什么错?你没有错!如果这个世道必须要有人牺牲,那么牺牲的人不应该是女人!我也无法忍受那种屈辱。”

他确是怕死,不过屈辱地活着、悲观地苟且偷生更是生不如死。

这句话有些煽动力,南衙兵本来憋着牢骚和无奈,听到这句虚无飘渺的话,仿佛在这件毫无意义的事上找到了一点意义。

薛崇训看着金城那张娇美的脸,叹道:“放手吧,去飞虎团那边。”

金城哽咽道:“我等你,我在京师等你的消息,如果是噩耗,我也随你而去!”

薛崇训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还不明白么?那样做有何意思?好好活着!我希望你最后是老死在床|上。今日我为你做的一切,等你老了的时候回忆起,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他不再多言,毫不留情地把手从金城的手心里抽了回来,抓起横刀刀鞘举起来道:“出发!”

众军遂沿着山脚前进,距离城池还有一段距离,薛崇训怕临近了再准备被敌兵发觉,遂叫飞虎团留在后面砍树做梯子,自带南衙兵先行。

石城门峻谁开辟?更鼓误闻风落石。界天白岭胜金汤,镇压西南天半壁。

城池面临河谷,背靠大山,两侧山峦起伏,峭壁悬崖,犹如苍鹰展翅。除了前面这条不宽的小径,别无他途。要想攻占石堡城,只有从山脊的小径上去。

众军来到山下,薛崇训对张说、张五郎等人抱拳为礼,简单告别,故意连正眼都没看金城一眼,只是在余光看到她伤感的表情。

他招来四团南衙兵的将帅作攻击安排。这时一个胡须都花白的老兵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俺十几岁的时候在这边上过蕃,这城堡有大小两个方台,为前敌哨站,要上去得先拿下方台,不可能不惊动上面。”

薛崇训想了想说道:“这是个要塞,敌兵还能不留哨点,全部都缩被窝不成?攻击之前就被发现是肯定的,我们要做的是在他们准备不足的时候强攻,拿下城头!这样安排,前面两团作为第一波攻击,以队为单位;第一队到达方台后分作两股攻击方台,如果一时攻不下来便用弓弩压制;第二队不要停,继续向山上跑,迅速摸上山,不计一切代价突袭拿下城头,如果顺利,后面两团继续跟进,一起进城。有何问题?”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话。薛崇训停了许久,然后道:“没问题就这样办,诸位回去准备,立刻开始!”

“末将等得令。”众将一齐抱拳道,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没啥好罗嗦的。

四个团的人俯身布置在山下,没有重武器,只有临时做的简陋梯子。战斗序列的前面两个团负责突袭城头,从第二队开始便分配了梯子,其他别无他物。

薛崇训抬头看着山间那条小径,擦了一把额上的细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回顾左右时,众军个个面色凝重,露出了悲伧的神情。

“丝……”伴随着一声金属摩|擦的细响,薛崇训缓缓拔出腰间的横刀。就在这时,负责第一波攻击的队正忽然回头说道:“今日我等死战,是不想丢我唐军的脸!”

众军顿时肃然起敬。薛崇训点点头,用刀向上一挥,低喝道:“第一队,上!两团将士,随后跟进!”

前面的人站了起来,拿起长短兵器,排成细长的纵队向小路上奔去。不一会,上面就起了嘈杂声,大概是被哨站的敌兵发现了,一时“砰砰”弦响和呐喊声响成一片。片刻之后,那方台点起了火,火光冲天而起。

薛崇训见状对张说大喊道:“张相公,后会有期!”

张说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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