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第1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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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事开始之后。大清时报几乎每天都在提供准确的战报。北洋水师惨败,南朝鲜惨败,辽南惨败,日军环攻旅顺,水陆兵锋还在威胁山东烟台北洋水师总基地甚至直隶平原门户……一桩桩消息,在光绪帝和他地智囊班子犹自狂发电谕,高居九重之上“全盘”指导这场战事的时候,传向了大清的知识阶层。传向了关注这场战事地洋人观察家那里。
双方参战兵力,战事进展情况,动向,全部都进行了详细叙述。更难得可贵地是,所有人都说不清楚,只能猜测的朝鲜战局,大清时报进行了独家报导!前些日子日军第五师团惨败,现在第三师团又逼近东线。威胁朝鲜禁卫军后路的消息,绝对是独家的独家!有了这种近乎垄断的报导权,大清时报怎么能不成为大家关注的中心?甚至连在上海的日本领事馆,都奉有以最快速度将大清时报当日报导电告国内的任务,各种各样地洋人自然也就络绎上门。死乞白赖的要和谭嗣同拉拉交情,好得到第一手的资料。
可是对于国人来说,关注大清时报,除了了解战事进程之外,还有一种更别样的期盼!
一直撑着最后一点门面的大清。只要有心的人。都在寻找出路,自强洋务运动。虽然现在大家都觉得有点那个什么了,但是好歹还有点练精兵,造兵船的虚火在。谁都想,对洋人大鼻子,咱们可能欠点儿,东洋小鼻子,怎么也能包打得了了吧?
可是甲午战事一开,一直在藻饰太平,迎接太后万寿的帝国,接到地却是一次次惨败的消息。号称称雄亚洲洋面的北洋水师舰队,一举惨败,沉没五舰,带伤无数,鬼子连一条兵船都没沉!
北洋精华近三万完全西式装备的陆师,在朝鲜一败再败,不断传来统兵大将殉国的消息。糜费天下军饷半数,建立了西式军工企业,出身于斯盘踞中外官僚体系要处地北洋团体,在号称励精图治了几十年之后,竟然是不堪一击!
随着光绪高调开始指挥全部战局,大家又怀上了期望。要说吧,也是底下人不争气,现在皇上真正拿权了,该振作了吧?大家还不激发天良,给小鬼子一个好看?东洋小鬼子也是皇上亲政拿权才振作起来的,咱们也有皇上,哪点比小鬼子差?
期望是美好的,但是等来的结果,却是加倍的不堪!
在光绪地指挥下,各军开始集结辽南和山东两地,从两翼掩护陆上海口,扼住渤海湾。顺便辽南地清军还有增援朝鲜的任务。
毅军,武毅铭军,拱卫军,各种练军……数十个老底子营,新招募地百多个营堆在辽南,还有更多的营在续募当中,结果日军突然在辽南上陆,当面一击,不管哪个字号的营头,没有一个挡得住的!数万人再次上演崩溃的场面,到处溃退。日军直迫旅顺,山东海口一带的清军,也是提心吊胆,生怕鬼子打过来。旅顺烟台若失,一是渤海海口完全敞开,日军可以随处上陆,就是辽南的日军,也可以很方便的继续南下,通过辽西走廊,经榆关直接威胁北京!
堂堂中央帝国,竟无可战之军!而光绪皇帝,除了续发电谕,一再要求各地增兵集饷,甚至连招募散了几十年旧湘军的主意都打起来了,对当前局势,竟然束手无策!
在这种压得人喘不过气儿的黑暗当中,唯一给心切这场战事的国人们的希望就是,在朝鲜的禁卫军编练大臣徐一凡,还有他那支虎贲之师!
在辽南大溃败之前,他就已经击破了日军的第五师团。
现在辽南诸军皆溃,旅顺一夕三惊,是当初徐大人分出的几营兵,犹自守在金州以南的阵地上,死死的屏藩住旅顺,要不然,旅顺现在说不定早就陷落了……
现在小鬼子第三师团又从东面去抄徐大人的后路……
从八月二十六日以来,就再无朝鲜的消息传过来,大家都在翘首期盼。连带着。唯一有着这方面独家消息的大清时报,如何能不成为天下关注地中心!作为大清时报喉舌的谭嗣同,又怎么能不成为大家最期待的人物。就希望从他口中。能听到朝鲜大捷地消息!
至于徐一凡,口口相传,都成为神话般地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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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嗣同现在办公的,也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小楼,楼前面还有一个西洋式的小草坪。一楼大门敞开,两个下人守在那里,除了那些铁皮箱里面带着独家电文的工友,不得谭嗣同允许。所有人都不得入内。
草坪上面,就看见到处都站着人。以私人身份进入租界,不能坐轿子,也不能带从人的上海道的大小官员——这是替中枢各位大佬,甚至北洋打探第一手消息的。戴着礼貌,只是不耐烦地和听不懂洋话的那些下人交涉的白人洋鬼子——这是各种各样的观察家,还有洋人报馆的,甚至还有个把个领事馆武官在内。进不了小楼。大家就只有不论身份,呆呆的站在那里仰着头朝小楼敞开的窗户看。
窗户里面,那些穿着长衫的文书和大小书记,都在伏案写作,工友送上一杯杯地浓茶。再加上热手巾把子,负责传递排字清样的工头在一角也在等着。大家都是忙得不可开交。现在大清时报早就是好些开,还会出号外,每一处战事都会详细报导,还要评述。甚至对邸报上面的中枢发表的政策发表评论。多少有望的清流,都被谭嗣同延聘过来成了大小主笔。
但是大家更多地目光是看着二楼西侧的一处窗户。那里百叶窗死死的关着,看不到里面动静,谁都知道,那是谭嗣同谭复生的办公室。谁也没有想到,当初狼狈递解出京的这个湖南书生,现在居然有这样举足轻重地地位了!据说朝廷中枢就像忘了谭复生当初永世不得叙用地处分,准备再给他一个什么功名,想延揽到朝廷里面,被光绪亲口称为班班大才……
大家都想见他,可是这几天谁也见不着。报馆里面传来的口风,这些日子不见朝鲜消息,谭先生焦灼得很呢,操着湖南腔骂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天早上原来雷打不动地耍一套剑,打两套拳都不去了,就坐在书桌前面等着过来的电报…………大清时报在法租界水电报局有一个专门的新闻号头,自己的收电员译电员在那里等着,想从水电报局偷点消息出来都弄不着!
一个上海道的官儿等得焦急了,也许烟瘾也有点犯,吞了几口口水,又不住擦汗:“他妈的,世道变了,什么人现在都可以张牙舞爪了……等祖宗也没这个等法啊!”
突然就听见铁门响动,一辆东洋车飞也似的拉了进来。马上跳下来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办事员,旁边两条壮汉扶着车子一路飞跑,看来是保护着这办事员的。就见这人手里提着一个洋铁皮箱子,用链子栓在手上,坐在洋车上也汗淋淋的。谁也不瞧就跳下车直奔向小楼,在草坪上等候的不论华洋,都嗡的一声儿,想挤过去。谁都知道,前面下来消息了!天知道这谭嗣同消息怎么这么灵通的!他们可不知道,除了平壤那里会给大清时报提供第一手消息之外,南洋那些财团,遍布整个亚洲的商业网络,也同样负有向大清时报提供情报的责任!这些情报都第一时间向李大雄汇总,再转发上海,加上徐一凡的军事情报系统的搜集,谭嗣同不掌握第一手的资料也难!
“怎么?徐大人打胜了?是不是朝鲜的消息?”一个官儿冲在最前面,不管不顾就冲着那办事员嚷嚷,别人瞧都不瞧他一眼,就奔进了小楼。两个下人在门口一堵,谁也进不去。这个地方可不敢恃强硬闯,租界当局可高看谭嗣同得了不得,称之为中国有数在野政治家,评论家,连从来不给华人会员资格的万国体育会,谭嗣同现在都是会员。还在那里表演过中国剑术——谁知道洋人安的哪门子心思。现在大清时报门口执勤的,就是租界当局派来的锡克和安南巡捕!
大家到了门口,又纷纷退下来。只有面面相觑。可急死个人。朝廷和地方不少大佬,都等着这个第一手的消息,谁都知道这场战事牵动着朝局未来地绝大变化,他们背后的人都要站对了队伍,早一点了解就早一点准备,可是这谭嗣同这野书生,拽得跟什么似的!
再说了,别地不论。都是大清地官儿,好歹也盼着自己能打胜啊!现在就都瞧着这个徐一凡了!
等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小楼里面一阵鸡飞狗跳,等在门口的人都跟热锅上蚂蚁似的。才看见一个下班的抄写员,夹着小皮包脸色青黑的走出来,一个工友跟着,要送他上门口洋车。战事紧急,报道量大。这些抄写员撰稿的人都是轮班倒,休息也不过是到隔壁包下来的宿舍打个盹换个衣服,新闻封锁得可严了。这一切都是徐一凡吩咐,谭嗣同照办,就要这样做。拿着架子人家才加倍高看。就是要奠定大清时报的喉舌地位,作为徐一凡将来有力地舆论阵地……才他妈的不管现在在外面等消息的人急得怎样要死要活的呢。
周围的人又围上来,那抄写员只是不理。一个在上海道当差,知府班子的一个候补官儿一瞧是熟人,这抄写员当初在上海滩洋场也算是什么名士。叫做什么什么飘萍客的。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给谭嗣同延揽了过来。当初大家也是一块儿嫖堂子的交情。这候补知府很是四海,替他会过几次钞。当下仗着这点交情,不管不顾地大喊:“陈翁!到底是哪里的消息,说一声儿吧!都是中国人,真要把咱们急死怎么的?是不是徐大人打赢了?”
那陈翁脸色铁青,累得够呛,看了朝他喊的那官儿一眼,摆摆手又低下头去。瞧着他那个脸色,在场的国人都是心里一沉。又要朝前挤,那膀大腰圆工友只是护着他离开。那陈翁又抬起头来,朝那有同嫖交情地候补知府看了一眼,用手在脑袋后边比了一下,做了一个摸发髻的姿势,又扭扭腰,接着大步走开。
“朝我比个娘们的姿势做什么?等老子请他嫖堂子叫条子才肯说?这好办啊,长三还是么二都好商量,你小子报馆都不能出一步,怎么拉着你?娘们儿……憋死你个王八操的……娘们儿……女人,女人……女……难道是旅顺?”
那官儿心里一沉,不自觉的就向北望去,旅顺有消息,不问可知就是不妙。除了禁卫军之外,大清朝野,现在有志一同地不看好那些练军地战斗力。
要是旅顺完蛋了,渤海海口就失却一翼,辽西走廊也门户大开,战局之劣,不问可知……旅顺,到底如何了?到底谁才能挽救?偏偏那个他妈的徐一凡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
那官儿咽口吐沫,只觉得眼睛都上火了,不知道怎么搞地,就是觉着心里沉淀淀的。说起来大家也没沾这大清什么好处,盐商子弟出身,候补七八年,都是用家里的钱,也没觉着这一团乌烟瘴气有什么了不得。可是真到小鬼子欺负上门,听到这些坏消息,心里还是潮呼呼的!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国啊!上了战场,这位候补知府相信自己毫不犹豫的就想着保命,老爷吃不了那个苦头,可是现在,就是希望能有人能挽狂澜于既倒!
他干脆找个地方坐下来,招手喊过从人:“去,把洋毯和老爷的水烟袋拿过来,还有四太太做的苏式点心,老爷在这里不走了,非要等到朝鲜的消息不可!”
他一坐下,多少人都跟着坐下,都打算等消息了。那官儿和身边人寒暄两句,总觉得到不了心里去,不自觉的就向北看:“旅顺,旅顺到底怎么了呢?”
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五十四章 … 细看涛生云灭(中)
公元一八九四年,八月二十八日。
旅顺。
这座关外雄城,北洋营造垂二十年的要塞,现在已经是一片凄惶的景象。
这个要塞,三面环海,一面连接着金州地峡,是辽东这块肥沃富饶的土地,向南面海中,伸出的一个天然良港。和隔海对望的山东省烟台威海等基地,正正卡住渤海湾的咽喉。
自从西方列强的水师打破了大清天朝上国的迷梦,列强的军队,一次次通过渤海湾靠近直隶平原的海岸线,从天津上陆,疾趋不过数百里就能扑到大清帝国的中枢,首都北京城。第二次鸦片战争当中,英法联军就是沿着这条侵略的黄金线路,一举攻陷北京,逼得咸丰“北狩”承德,干脆死在那儿,一个营造百余年,美轮美奂的圆明园给烧成北地!
洋务以来,建立海军保住渤海湾的海防,就成了大清上下的共识。二十年来,无数的银两砸向这里,无数号称能员干吏的大清精英在这里营造。水师辛苦的打造了出来,还买了两条一度雄冠亚洲的铁甲大舰!旅顺更是作为北洋水师的一个重要修整锚泊,补给维修,攻击出发的重要基地,营建了亚洲第一大的船坞。储备了相当弹药煤炭,建设了修理厂,培养了修理技工。就是希望能在战时北洋水师挂着三角黄龙旗能从这里出动,巡回海口,依托着旅顺,烟台,威海卫。还有这些要塞之间的庙岛列岛,遮护整个渤海湾。
极盛的时候,南北洋水师于这里会操,樯橹林立,烟气腾空,汽笛鸣响,大炮森然……以此水师,谁都以为足可一战!
水师建设如此,为了确保这个要塞的安危,使之能战能守。难攻不落。二十年来,北洋系统花了数百万甚至更多的银子上去,在旅顺周围建设起一系列地炮台,黄金山,老蛎嘴,摸珠礁,田鸡台,老虎尾。蛮子营,威远,馒头山,团山,田家屯……
旅顺周遭可以一用的制高点,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各色各样的炮台,对海对陆,一应俱全!阿姆斯特朗·克虏伯等等各色最新式的重炮快炮,充塞其中,更有奇技淫巧如地阱炮,开炮的时候缓缓伸起,发过一炮再缩入地阱。敌弹难伤……
在洋人的报纸当中,已经感叹,旅顺已经是这个世界火炮密度最高的要塞!
除了这些炮,北洋还一向在这里布防重兵,甲午战争爆发前常驻旅顺的清国精锐练军就有十五营之多。亲庆军和毅军都是大清装备训练都算较好的劲旅了。兵力五千余人。旅顺外围,还有金州地巡防队。复州有靖边军一部,辽南还有各种字号地练军,在旅顺一带,陆防兵力足足有两万有奇,当初抽兵进入朝鲜,李鸿章把直隶的兵都抽空了,也没调这里一兵一卒,如此营建下来,朝野上下,北洋中枢,无不志满意得,夸称旅顺要塞万无一失,而渤海海口也有深固不摇之势!
但是在此时此刻,旅顺再没有了当初远东第一海防要塞基地的风采,昏暗的天色下,只看见一片仓皇混乱!
大队大队的各色兵民,正从金州方向退下来,有还穿着号坎的溃兵,也有提篮挑担,扶老携幼的难民,哭声于路。而金州地峡方向的枪炮声,还在轰隆隆地响着。旅顺军港之内,乌乌沉沉的水面上,飘着黑色的煤污机油的色彩,各种各样的垃圾,在港内缓缓飘动,几条破损的兵船,正歪七扭八的坐沉在水里面。远望港口处,还有几条沉船的上半截,还支在水面上………这是日军动用地旧船自沉,来封锁旅顺港口的。
原来规模宏大的机器厂和船坞,现在都冷冷清清的。自从日军逼近,这里的机工船工,就闹着要赶紧遣散——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军队打得太不争气,战前地老营头,战中新募的营头,加在一起上百都有了,打一仗败一仗。会战打败,守城打败,就没有不败的时候儿!摊着这样软弱的军队,如何要这些工人能不顾生死的拼命留在这里修船修机器?
黄海海战当中焚毁地“平远”号巡洋舰,现在就瘫在船坞里面,怕是再也没有修好地可能了。
要不是现在在金州以南,从朝鲜调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