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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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秀的少女笑颦如花,看来也很是得意。转眼又收敛了:“六爷爷,现在还不能松手儿,一定要压着翁中堂他们猫着。千万别争这个权!不然李鸿章也走不了,练兵也就真成了幌子。咱们争的是长远,不是一时的事儿。”
奕欣摸着胡子,将棋子儿丢进了篓子里:“秀啊,可惜你不是个男人……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手儿,能给咱们旗人气数延长几年来着?”
一句话让叫做秀的少女蹙起了眉毛,半晌才轻叹一声儿:“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又是旗人汉人的纠缠不清爽……我也只能帮着六爷爷看着咱们旗人老小儿的了。至于怎么强这个国……天下有这样大见识的人物么?如果有,我倒真的想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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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候补道徐一凡,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到了最后,徐一凡还是一咬牙齿,跪了下来。就当老子拜死人了。
光绪轻轻摸着案头一柄玉如意,说话的声音看不出喜怒:“起来吧,坐下。”
徐一凡顿时就爬了起来,在旁边的锦墩上,屁股坐了个满满当当的。
光绪瞅他一眼:“嗯,徐道还很年轻。朕是早已听见你的名声儿了。引见之后,就要外放。你大概也是知道,朕是要用你去练兵的。”
引见的时候,按规矩只有听训的份儿,皇帝老子不叫你回话。那你就别开口。这点规矩,翁老爷子和额勒和布都交代了。
徐一凡只是垂着头,坐得端端正正的。听光绪训话。心思却飘到了另外一处。
谭嗣同,现在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第一卷 京华烟云 第四十一章 … 读书种子
“光绪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午时初正。
来年公车举人齐集于都察院。
监生谭嗣同,举人林锐,监生黄有容,湖北乡试解元刘容击登闻鼓。上《请皇上亲掌禁卫军及停三海工充饷折》。
集于都察院凡监廪附各生,及各省举子,无虑五六百之数。
谭生气概昂然,都察院堂官询之曰,此谁人主持上书。谭生曰,实某一人。激于胸中浩然之气,不得不上折以闻,以干天听。
都察院堂官以壮士目之。
折上,各生归寓。京中风潮,随之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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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澜堂的召见请训还在娓娓的进行着。
光绪今日似乎再没有了他一直以来操切急躁的情绪。只是轻轻的嘱咐徐一凡:“你马上就是要放差使的了,才过了班儿,就是特旨道。朝廷对你的厚望你也应该知道。当了道台,也不算微末小员了。只要兵练得好,将来有司里的缺,还不是尽给你补?”
徐一凡一脸肃容的看着光绪,面上诚惶诚恐。
“练兵大臣,不用说是旗人了。你是汉臣,可也得好好共事儿。这练兵刍议,一点一滴,都是从你的建议当中生发出来的。放手去做,尽力报效……饷啊械的不用愁。朕这里都会给你们节省出来……有什么要回话儿的没有?”
徐一凡合起马蹄袖行礼:“圣上天高地厚之恩,微臣粉身碎骨难报。只有练出一支强军,才能略微报效天恩一二。微臣无什么说的,只有尽力去做。”
光绪微笑,缓缓走下书案,从腰上解下一块汉玉头子,递给身边儿侍立的太监,冲着徐一凡道:“赏你!好生去做!”
太监不言声的急步趋前,将汉玉带头子双手递给徐一凡。徐一凡心里却大叫倒霉,这不是还要磕头谢赏?
到了什么地方,也只有说什么话儿了。他直挺挺的又拜下来,这次戏干脆就做足。砰砰砰的碰头谢恩。
老子再拜一次死人!
当他从玉澜堂垂手落肩的退出来的时候,光绪还是一脸微笑,做鼓励状的看着他。
额勒和布还在门外等着他,尽着引见大臣的责任。看到他出来,也是满脸温和的对他笑。看来都知道这位是要大用的红道台。
徐一凡却没有太多心思和他寒暄。两人各怀心思的一路朝外走去。出了三海的园子。就看见翁同龢的轿子还在那儿,老头子扶着扶手板一脸庄重的等候。
帝党这次的本钱,下得着实不少啊……一个以理学方正,关防紧密著称的军机中堂居然在寒风瑟瑟当中一直等候。
这种亲切关怀,到哪儿找去?
看着徐一凡出来,翁同龢一张老脸硬扯出笑容儿来。徐一凡也不能不识趣儿,也挤出笑容。一老一小这样含笑对望,似乎就是默契于心。
翁同龢还没有说话儿,一匹快马突然从园子那头奔过来。三海护卫远远的就拦住了。马上人青衣小帽,一副厮仆模样。翁同龢目光向那边一扫,就再也转不开了。他忙跳出轿子,朝那个急得满头大汗的下人迎过去。
那下人犹自高叫:“翁中堂,翁中堂!”护卫看见是翁老爷子的家仆,才放了手。那下人飞也似的窜过来。翁同龢看着他喝道:“什么事儿,慌成这样儿!”
那家人看了含笑站在翁同龢身边的徐一凡一眼,凑到翁同龢耳边叽咕几句。就看见翁同龢脸色一下沉下来。甚至有着从来未曾见过的慌张!
他一下钻进轿子,回头看了徐一凡一眼,想招呼却又收住了口。坐稳一跺轿底板,拱拱手就面沉如水的亲手放下了帘子。
这场烟云变幻,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了……
自己已经做了一切该做的,但是是不是就无愧本心,是不是就能让一切如自己所想?
徐一凡躬身回礼,看着翁同龢的轿子飞一般的去了。额勒和布呆呆的看着他们的举动,挠着头纳闷儿:“这是闹怎么一出儿?”
徐一凡又对他一礼,上了自己借来的轿子。他一踩轿底板,轿夫抬起便行。他闭上眼睛突然又睁开:“去都察院,穿先走。快点儿,我多给赏钱……远远的停下来。我下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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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外,正是人头涌涌。连空气,似乎都被这一群青年士子搅得滚热。
道光帝洋人强开五口以降,接着又是洪杨的国内大乱。然后是对外打一场败一场。好容易中法之战维持了个国门口的陆战勉强平手儿,结果还是丢了藩属安南!
这些读书种子们自然在寻找出路。洪杨乱后,又是曾胡左李这一代名臣经世学派大行其道的时候。读书人对家国的关心,竟然是从未有过。
最简单朴素的借口就是,圣君无权,不能振作刷新!
为着这个最朴素的借口,等候着明年大比的举人士子们,齐集都察院门口。看着几个身影毅然的敲响了登闻鼓。
都察院的堂官们迎出来,入眼的就是涌动的人头,还有似乎都变得灼热的寒冷空气!
当他们接过了谭嗣同含笑递过来的折子。只看了个题头,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儿,互相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好胆子!都快包了身子!”
谭嗣同反应极快:“不过是胸中一点浩然正气,读书种子的一点良知罢了!”
对着这个傻大胆的读书人,堂官们也无话可说。
周围涌来的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互相交头接耳的打听着是什么事情。皇上亲掌禁卫军,大多数人咂摸不出什么味道出来。但是听到停三海大工,人人都吸凉气。
看着谭嗣同直着身板儿站在最前面,不知道是谁,挑头就叫出一声好儿来!
顿时都察院左右,一片鼓掌叫好的声音。
堂官青着一张脸,这公车上书,虽然也是国家制度之一。但是他当差这么些年。哪怕这二百多年国朝,自己都是第一次碰见!
他板着脸挥手:“回去候着吧!朝廷必然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是你们要知道,妄议朝政,首先就是一条罪过!”
谭嗣同仍然微笑:“学生一身当之。”
他转头朝着跟他而来的学子们抱拳高高举起:“我们就等朝廷给咱们这些读书种子一个交代!”
欢声如雷一般响起。
徐一凡远远的站在街角,看着那里的喧闹。隐约还能看见谭嗣同意气飞扬的面庞。
此时此境,他也只能苦笑一声。心里的滋味翻腾个不休。罢了,既然认定这条道儿,就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啦……赶紧回吧。给翁老头撞见不好收场。
他目光一转,却似乎看见一顶小轿也在另一条街角。轿内也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霎也不霎的看着都察院口的公车上书。
再眨眨眼睛,小轿已经被两个青衣轿夫抬起。飘飘的去远了。
第一卷 京华烟云 第四十二章 … 尘埃落定
光绪十八年发生的这次小规模公车上书活动。让本来京师内汹涌暗流背后的所有人等,都一时震动得失声了。
原来不绝于路,各处奔走钻营的人物纷纷安静下来。原来风光飞扬的帝党人物,还有大小清流,这些日子简直是闭门不出。
大家都屏气凝神的等着雷霆震怒发作。只有那些参与了上书的士子们还是神采奕奕的走街穿巷,酒楼茶馆高坐。总有人不言声儿的替他们结了帐,然后擦肩而过的时候翘一下大拇哥儿。
芸芸百姓,也不是对这个世道一无所知。总觉得该是有人把这个天下搞坏了,让人家欺负上门儿来。大家都说,是皇上不拿权才变成这样儿的。那应该就是这样吧?
光绪十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光绪帝难得的叫起开了大朝会。准备过年的六部九卿都给叫去凑齐。光绪愤愤的将都察院的折子扔在地上,痛骂到底是谁想离间皇帝和圣母皇太后之间孝养之情?
每个人都在帝党人物脸上读到了一丝尴尬。谁都知道,挑头上书的谭嗣同,可是翁同龢的学生!天晓得他们怎么自己扳石头砸自己脚的!
光绪当天下旨,谭嗣同妄言朝政,革除一切功名。交其父看管读书,将来也永不叙用。参与上书士子,察其情节轻重。分别递解回乡或停考一至三科不等。
皇帝如此发作,背后的影子是谁,不用说都知道。反正大家就明白一件事儿,帝党这次抽自己耳光,可抽得响亮!
原来帝党攻击的目标,重臣李鸿章北洋调两江的事儿,不用说也没人提起了。
至于禁卫军练兵大臣,这个原来热得烫手的饽饽,现在人人唯恐避之不远。但是朝廷明发天下督抚议复,还上了洋人报纸,京师地方街谈巷议的体面也不得不顾。
当日光绪下旨,并呈慈禧亲览。为慎重起见,为国朝根本计。先于直隶总督衙门设试办禁卫军练兵处。练兵大臣暂缺,唯一没背景可以拿来顶缸,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新起特旨道台徐一凡暂任试办练兵处道台衔帮办委员。试办练兵处粮台由直隶总督衙门营务处兼管。
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顾全体面的说法儿。这练兵处设在北洋衙门下面儿。李鸿章还能让他起来挖自己墙角?要不了多少日子,大概就自己灯熄火消了。
说到这儿,倒没人羡慕徐一凡这个新进这么快就有了特旨头衔,还有这么个差使。
这顶缸的道台,送去给李鸿章整治的。谁还瞧着流口水不成?
光绪十八年末的这次风波搅动,到现在似乎就是尘埃落定。谁也想不明白,到底谁在这里面儿得了好处?
大清国略略梦呓一声儿,又继续沉沉入睡。
只有街巷之间,偶尔飘过的一两句话儿。
“皇上睁着眼睛,怎么分不出好赖人儿出来?”
“我看哪,咱旗人兵练不起来,就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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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炮噼里啪啦的在会友镖局门口响着。
伙计们都兴高采烈的挤在一堆望着。送官报的报子们在门口等着候赏。只要是会友的人,一个个都大拇指翘翘的。咱们会友,住着一个有差使的特旨道台大老爷!还和咱们五爷是拜把子的兄弟!
王五也站在二门,看着门口的热闹,一声声恭喜大老爷得缺的喜报声音直传进院子里面。他搓着手儿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两个兄弟,一个给发回家。什么前程也坏完了,一个高升得喜。这分际差别,到底是怎么话儿说来着?
还有,徐兄弟纳妾的事儿也得办了,要不然二丫不明不白的跟着他去北洋任上。说出去丢了会友八十年清白人家的名声。
他满以为徐一凡会亲自出来给报子散赏钱。结果出来的却是徐一凡的管事章渝,手里捧着一堆赏封。
王五诧道:“徐先生呢?”
章渝神色仍然是淡淡的,朝里面努努嘴:“和谭先生说话呢。”
王五心里一沉,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勉强一笑:“我陪你散赏封去,好歹我是半个主人。”
他正要迈步,就看见二德子搀着他爹从院子里面颤巍巍的出来。王五又停住了。多咱也没看见老头子穿得这么光鲜,压箱底儿祭祖的衣服都穿上了。红缨大帽子戴得端端正正。看见王五就是打招呼:“五爷,您在正好!”
王五忙迎了上去,章渝一笑自己出去散赏封了。
“二师哥,您这怎么出来了?冒了风可不是玩儿的!”
老头子咳嗽一声儿:“还不是为了二丫的事儿……哦,听说徐大人给二丫起了一个官名,叫做洛施还是什么的?”
王五扶着他,又看看二德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小心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不管二丫是当宪太太,还是宪姨太太,这个总要有个说法儿啊!我们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就想找着五爷带着咱们拜门儿的……”
王五心里想着,他屋子里还有一个呢!我这兄弟,不是清清白白人家的也要了。
这个时候也只能拍胸脯:“在我!在我!”
外面的热闹,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徐一凡室内的安静。
他和谭嗣同对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洛施和杜鹃,早早的就缩进了厢房里面躲起来。
说真的,她们也从来没见过徐一凡脸色这么严肃呢。
“谭兄,看出什么来了?”
徐一凡端着茶盏,微笑着看着谭嗣同。
经历了这么大一番事情,谭嗣同显得沉静了许多。但是脊背还是并不稍弯。顾盼之间,依旧神采奕奕。
“太后掌权,非国之幸事!总有明眼人会看出这国家症结所在……谭某不过先行一步!”
徐一凡微微摇头,他可从来没有把一个老女人当作对手。
当一个女人,只能用权术,只能用平衡,只能用那点与生俱来的阴微心机操控一切。那她,也真没什么好怕的。慈禧所要的,不过是一直维持现状,长保她老佛爷的富贵。
真正做为敌手的,只是这僵化的国家机器,这满汉纠缠在一起的矛盾。清廷已经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庞然大物,时机合适。并不是不能轻推而倒。只是这个改朝换代能不能顺应潮流,能不能平稳的度过,让民族少伤损一点儿元气?
这是大节所在,不能不在所必争。
即使要篡,也要篡得光明正大,篡得众望所归。
至少面子上是这样……
谭嗣同并不明白,不仅慈禧是那个已经注定将被抛弃的统治阶层代表,就是他以为的圣君光绪也是!
这些道理,就让这位有志兴革的佳公子慢慢摸索吧。
他沉吟着托着杯子。谭嗣同却起身朝他行礼:“徐兄,学生知道你是有志于存亡断续的人物,现下徐兄处于庙堂之上,还望徐兄尽自己一番心力。至于谭某,只能在江湖之上,为徐兄鼓吹!”
这谭嗣同,果然还是不死心啊……性格决定命运,没法子。
他淡淡的拱手:“好说,好说。”眼下还不到这汇聚天下清议的地步,自己还是悠着点儿吧……名声要和实力相匹配的。自己此去,就是经营实力来着。
还是不要树大招风的好……
看徐一凡无可无不可的样子,谭嗣同也只是淡淡一笑,拱手道:“相聚旬月,谭某得益先生良多。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