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清-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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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一凡地指示很明确,战略判断从来是他做出,具体战术指挥,战斗组织是参本和带兵官的事情。在徐一凡的判断中,按照日军一贯骄狂的风格,必然不会后退,特别是在这种战局逆转地时刻,日本陆军一定会集中主力和辽南诸军决战。要不就是胜利,要不就是毁灭!他挥军猛攻田庄台一线,尽最大努力将日军攻击重心转向西面。而禁卫就要抓住北线日军的空隙,决然猛击其侧背。日军要会战,那就给他们一场会战!
楚万里举着烛台仔细的看着地图,上面各种各样的标记已经密密麻麻,他嘴角还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身上军服也松松垮垮的,永远别指望这小子能和李云纵一样军姿标准。
徐一凡的决断,经过两年下来,在禁卫军当中和神谕也差不了多少了。禁卫军上下,都把目光集中在西起田庄台,北到大石桥。最南面不超过盖平的狭窄区域当中,预计的双方主力会战就将在这里发生。可是楚万里在大石桥一线,并没有将禁卫军成一线全部展开,在前线只布置了一个标,还是禁卫军第二镇地一个标。最有战斗力的禁卫军第一镇四个标现在还仍然全部成行军纵列布置,火炮机关枪在驮马上,弹药军资不下马车,一点没有展开主力进行会战的打算。倒是摆出一副行军奔袭追击地架势!
“我们这个大人。真以为小鬼子这么有种?就不怕小鬼子拚命收缩,死守金州旅顺?这仗打得越久。这徐武穆成色就越不足喽……”
他挠挠脑袋,顺手将红蓝铅笔夹在耳朵上面:“……我怎么觉得,在他脑袋里面想的小鬼子,不是现在真正的小鬼子?在他脑袋里面地小鬼子更强硬一些,但是也更笨一些?他就看不明白,鬼子没多少兵在辽河右岸田庄台一线,要不然靠着聂士成和依克唐阿的那些兵,能打得那么顺手?”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响动,楚万里头也不回的问道:“前面情况如何?”
一个参谋啪的立正:“日军第一师团第一旅团的战线,仍然没有动静!”
楚万里哼了一声,摆摆手让那参谋退下去。一线情况按照他的要求一个小时报一次,但是不管怎么报,他就是不下达攻击命令。
那参谋踌躇了一下,又猛的一磕脚跟打立正:“楚大人!”
楚万里被这参谋的大嗓门吓得手一抖,蜡烛油滴在手上,痛得跳起来甩手:“他妈的,楚老子没死,用不着喊魂!”
那参谋倔强的站着:“大人!命令部队展开吧!现在主力成行军纵列,真要打的时候,怎么拉得上去?大帅在西面苦战,咱们不能干瞧着呀!”
楚万里在那里甩着胳膊,刚才跳起来蜡烛还把他手燎了一下,现在正抱着爪子团团乱转呢,听见这句话斜过来脑袋:“就你聪明?小王八蛋,到前面去吧,给老子盯好了,鬼子有点动静,就通知我!”
那参谋被楚万里跟赶什么一样赶了出来,嘟嘟囔囔的又奔前面儿去了:“部队不展开,小鬼子有点什么动静,咱们就这样一头撞上去?大帅不在,楚大人就开始偷懒了………”
楚万里当然听见了那参谋的嘟囔,不过只是一笑。底下部队对他的腹诽这几天听得实在是不少,不过他多半就是笑笑。他信步走出了破庙,门口站着的卫兵肃然持枪行礼他也没回礼,背着手就溜达了出来。
向西面看,黑沉沉的天际远处隐隐有一道道红光乍起又灭,那是炮火在轰击,只是炮声已经传不到这里了。朝大石桥自己当面一线看。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寂静的夜色当中,万余名整个大清最为精锐的虎贲之师正在沉默地等候着攻击发起地命令。而对面,同样是上万地日
这场战事,真的已经接近尾声了。
“大人哪大人。有的时候,你也看得不是那么明白啊,我还真以为你无所不知呢……这最后一战,我来替你打吧……省得你老以为老子只会吃饭……”
不过楚万里有个习惯和徐一凡差不多,脸上正经神色维持不了三分钟,接着就垮下肩膀开始挠脑袋了:“他妈的奇了怪了,这个大人我明白,能占便宜不吃亏。当初一句不降已经捞足面子了,这场战事声望已经走到山顶了。朝哪里走都是下坡儿,过犹不及啊……辞了满洲将军去经营两江也是正论。现在局势也看明白了,小鬼子再怎么谋划也是垂死挣扎。为什么还非要呆在这风口浪尖?带着一堆辽南诸军反攻,非要把这仗从头到尾打完?打赢了是应该,要是稍微不利。那是砸自己地招牌老字号,这生意亏大发了,要是换我,现在趁着将依克唐阿捧上去,自己消消停停去两江,趁着北洋垮台赶紧招揽实力,留几千兵在这里打就是了,有了功劳,还能少你海东徐帅一份儿?干嘛非要打满全场?……还是觉得家里大大小小女人一堆,到了两江大家伙儿都是久别胜新婚,满足不了人家,所以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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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当中,徐一凡孤身一人,跌跌撞撞的不知道走了多久。雾气外面,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黑暗。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这片空荡荡的天地当中回响:“我给你这个机会,我给你这个机会!撕破这百年的黑暗!”
徐一凡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惊讶。他的数万虎贲呢?整天跟在身边的溥仰呢?还有陈德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戈什哈呢?
突然间他想到这里。干脆就扯开了嗓门儿:“溥仰!你小子在哪儿?陈德!老子要督军前进,亲自压在宋庆营头背后。竖起老子苍龙大旗,看他们卖不卖力气!快护卫着老子上前面去!”
吼声当中,雾气转动,隐隐露出一个人影。这人影却好像是站在军舰地舰桥上面,背影如山,举着望远镜凝望着远方。听见徐一凡的吼声,他放下望远镜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一瞬间,徐一凡又惊又喜:“正卿!你怎么在这里?听说致远沉了,你怎么过来的?”
那站在舰桥上地人,正是邓世昌!他哈哈大笑,眉头再也没有了总是挂在那里的一丝阴霾:“传清兄,我怎么会死,致远怎么会沉呢?我还记着咱们炮震南洋的事情,现在我就带着致远在这里转圈,再看看曾经被我保护地华夏子民!”
徐一凡大步走了过去,和邓世昌并肩而立,眼前景色变幻,已经是南洋的碧海蓝天。致远舰首就在脚下,犁开一道白浪,炮口高昂,指向面前的海天。在舰首上,穿着各色各样军服的人都在翘首远望,这个时候仿佛知道徐一凡上来了似的,都回首抬头看向舰桥,朝着徐一凡点头微笑。
其中不少人,徐一凡并没有见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就能叫出他们的名字。
林泰曾,左宝贵,刘步蟾,杨用霖,丁汝昌,戴宗骞,自己派到旅顺的周展阶……不少人都是军服破碎,但是神态昂扬。
“正卿,你没说错,这海真大!”
“西洋人就从这海上来的?东洋鬼子也是从这海上来的?咱们这海疆,几百年来就未曾设防过?还好,现在有了咱们,镇着这大海!”
“忘了几百年,总有记起的时候儿,一旦咱们记起来了,就别指望再能过来欺负咱们啦!”
“徐大帅也来了?这一路,打得漂亮!”
“大帅,标下在旅顺,没丢您地人!”
邓世昌只是笑着点头。徐一凡站在他身边,只是满肚子的疑问,这个时候却又懒得问。邓世昌却转过头来看着他:“传清兄,你这个字。只怕不是传清,而是篡清吧?”
徐一凡一听,下意识的摇头摆手:“谣言,纯粹的谣言!正卿兄,熟归熟,乱讲话我一样告你诽谤哦!”
邓世昌却笑着一摆手:“篡就篡吧,这大清,已经把路走绝了!到了这个时候儿,你还瞒着大哥我做什么?”
徐一凡讪讪的笑着。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地时候儿,邓世昌却神色一肃:“既然要篡,那你干嘛还顿在辽南。带着不是你心腹嫡系的辽南诸营拚命攻击向前?你这个时候名声声望已经到了极处,该抓紧时间拢地盘收实力了,你还想在这场战事当中。捞到更高的声望?不可能嘛!人到峰顶,朝哪里都是下坡,赶紧去爬另外一个坡吧!”
徐一凡给骂得心虚,直起脖子反驳:“把这仗打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他指着致远舰首的那些人:“还不是这百年前地屈辱,压得我喘不过气,现在我又身处其中,身在甲午,身在战场!每一次头顶乌云翻滚,我都以为是你们在云上不甘的咆哮!我要从这里。将今后几十年沉沉地黑暗亲手撕开!不看着鬼子被赶进大海,我怎么甘心?”
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眼前诸人,都已经死了!
眼泪一下涌上他的眼眶,聪明正直以为神,这些百年前的英魂,毫无疑问是成神了。他们又为什么,来见自己?
邓世昌却微微的笑了起来。一如他在朝鲜告别徐一凡的时候。这笑容踏实而安心。
“传清兄,我已经死了。如果说本来有所遗憾,现在因为有你,也全没有了……”
徐一凡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老子再穿越一次!再穿越一次!这一次,一定让你死不了!”他最大的遗憾,就是虽然改变了这场甲午,但是这些英魂,却依然不变地走向他们的命运!
邓世昌轻轻的摘下他地手:“传清兄,一路走好……你眼睛看着前方,但是自己的背后,却要看护好……眼前的鬼子,不是几十年后地鬼子。他们才崛起,还有聪明的领袖人物,他们还知道如何进退,不会疯狂到底……你就算要打,也要将这场战事尽快结束!今后如何,我们在天上看着你!”
徐一凡猛的从梦中惊醒,一下坐了起来。帐外冲进了溥仰和陈德这哼哈二将,神态关切:“大帅,怎么了?”
今日徐一凡赶到宋庆营头督战,一天下来,宋庆态度却始终不得要领,这夜他就夜宿宋庆军营。却没想到,虎帐夜寐,英魂却入梦而来。
“眼前的鬼子,不是几十年后的鬼子……”徐一凡没有理溥仰陈德二人,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反攻开始以来,徐一凡虽然坚持自己的战略判断,一心谋求在田庄台大石桥一带的会战。但是总觉得隐隐约约有些不对,他想将这场战事速战速决,然后到两江冷眼旁观大清自己将路走绝——当然,也少不了暗中推一把。但是虽然辽南诸军态度阴阳不定,他心中这不安,却越来越大。
这场梦,到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英灵不远,托梦点化?
眼前的鬼子,不是几十年后的鬼子!
对于日本来说,唯一大敌,不过是他而已,而他们最有利的选择是什么?正面不能打倒他,就可以从侧面着力,最好地办法,就是将他孤悬抑留在辽南一地越久越好!对大清朝廷的德行,他清楚得很。不管是帝党还是后党,他恐怕都是一个比小鬼子还要可恶的存在!
他一下翻身坐起:“走!回大营,找李云纵去!他妈的,小鬼子要收缩,田庄台一线才打这么顺利!”
第四卷 不一样的甲午 第八十一章 … 最后一战(三)
夜色如漆。
大石桥一线,安静得如同亘古以来,从未变化过一般。
战争已经抹去了人烟繁华的痕迹。本来这个市镇,是沟通辽中平原和辽南辽西水陆两处的冲要,长年水陆两路往来不息,市镇上更是摩肩擦踵,大烧锅,车马店,粮食店,山货栈,洋货行鳞次接比,人称关外小天津。但是几个月的战事下来,日军还有溃兵的糟蹋,居民百姓早就逃往一空。往日夜里这个镇子里面也是灯火通明,一年四季都是收货发货,商旅过路的时候。但是此时从大石桥北面山头看下来,这个镇子却是一片死寂。
榛榛莽莽,如洪荒初辟。就连灯火,都不见一线。
就在此处,中日两军数万人正荷枪实弹的交相对峙。
西面的天际忽明忽暗,偶尔有暗红色的火球伸上天空,这是清军高射角的山地炮,虎蹲炮在朝日军辽河以西的阵地盲射。夜间双方步兵都不作攻击作战,只是对峙。谁也不知道,围绕着辽南这里的战事,究竟还要打多少天。
大局都已经看得分明了,日军锐气已过,而大势又不利于他们。清国被徐一凡这样一拨弄,已经是民气如潮,只可能继续打下去。辽南是日军重兵所在,陆军大臣在这里坐镇。只要清国能解决这一股日军,日本就再没有打下去的本钱。只能求和,而列强必然也会掺杂其间,将日本数十年发展辛苦积累的一些家底搜刮搜刮。清国分不到大头。也有点汤水可以喝。即便如此,也是近几十年未有之扬眉吐气对外大捷!
只是近两万日军,可是清国能一口吃下的?战事拖延下去,对这远东局势,又会有如何变化?身在这场战事当中的诸色人等,等待他们的又是怎样的命运?
仗,已经打到了尾声,但是这最后的结局,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阁下,第一旅团正在向福冈二四联队第一大队交卸防务……不举火,马衔枚,辎重就地抛弃不加以携带………”
第一师团中将师团长山地元治是个中年矮胖子,少小一目失明,带着个眼罩,留着法国式的细长须——这是他们当初在法国人办的长州兵学塾出身的见证。明治以来,在普鲁士击败法国之前,日本陆军也还一直坚定不移的在学着法国。资格老一点的将领,都能说点法语。
大山岩对着的图。似乎也没注意到背后这位中将愤愤的神色,低声用法语说了一句:“merci(多谢)……”
山地元治身后还跟着几个参谋,也全都是一脸不平的神色。才和清军一交手,原来整个成攻击配备的第二军,就要在他的命令下转而撤退。要知道大部队都顶在接近辽西走廊的前线,辎重物资也千辛万苦的送上来了。现在才一交手,这位伯爵大将就命令全军撤退,龟缩金州旅顺一带,做死守计。清军大部队压迫在正面,辽西方向过来的毅军、吉林练军等部倒也罢了,在辽阳方向,一直压迫着大石桥正面的却是禁卫军这个大敌,安排断后掩护的部队和那么多辎重,就一定是断送了!
山地元治虽然勉强接受了命令。安排第一师团主力后撤。但是不代表他不表示自己的愤慨。仗打赢还是打输,这是实力和运气的问题。但是进攻还是撤退,却是立场的问题!陆军这次打得磕磕巴巴。还丢了一个大将在朝鲜。战事结束肯定会有人事大变动。这个时候立场如何,也许就是将来的的位如何。
国运是要考虑的,但是个人,也不是那么无足轻重吧!特别是帝国陆军,已经越来越象一个官僚团体。身在其中,就要按照官僚体系的规则行事。
山地元治上前一步,朗声道:“阁下,下官代表第一师团,对军的作战指导有若干意见!”
大山岩嗯了一声。回过头来。伯爵大将命令强行撤退。军司令部不少参谋都撂了挑子。不少人还自己去加入了预定留下断后的福冈二四联队,准备战死拉倒。军司令部的作业。不少伯爵大将只有亲自上阵。给各部的撤退命令,就是他亲手拟就的。
“说吧。”
“为何军在田庄台击破辽南清军主力之后,就进退失措?先是不对清国军败部做追击,接着又是由攻击部署改为防御部署,接着再下令,丢弃战斗部队付出鲜血生命才夺取的阵地,朝着金州旅顺败退?”
大山岩淡淡一笑:“军的作战指导,不需要向贵官解释,作为军战斗序列之部队长,只要服从命令就可以了。”
这一句话顿时就将山地元治满肚子的慷慨陈辞噎了回去。自己想想,立场也表达得够分明的了,当下就极没有礼貌的拂袖而去:“鄙师团将忠实执行军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