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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春秋我为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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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是像一头只知道前进,不知后退为何物的犟牛,将田贲当成了挡在前面的土块沟壑。一绊未倒之下,反倒一力降十会,突突突地将整个身躯压在田贲身上,往前猛推,一直推出了角抵的圈外。接着再一把将田贲甩出老远,一声闷响后,滚翻在地。

穆夏反败为胜!

“好!”

这个结果出乎了国人子弟的意料,他们个个口瞪目呆,谁都没有想到,力气勇武居全两第一的田贲居然不是穆夏的对手?而野人子弟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叫了声好。

只有田贲翻爬起来后,满脸通红,一手夺过旁边赵兵帮他拿着的短剑,瞬间拔出了一半,也不知道是想和穆夏再白刃交战一场,还是因为战败而羞愧自杀。

先秦士风,刚烈如斯。

此时,只见一把梓木剑鞘从侧面拍了过来,顿时将田贲手中的短剑打落在地,却是赵无恤出手了。

“你这人怎能这般,输了就输了。”

田贲又怒又愧,却发作不得,只能偏着脑袋抿着嘴,不去看得胜后对着众人憨笑的穆夏。

无恤指着赵兵们问道:“你们现在可还有要出来较量的?”

无人敢踏前一步,这个放牛娃果然很有能耐,做一小小伍长简直就是屈才,他们都心服口服。

无恤看着田贲的模样好笑不已,又转过头问穆夏:“夏,你来说说,你的对手强不强?”

穆夏正在原地喘着粗气,看得出来他也累得够呛,憨厚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论技巧,夏不如田贲,夏只是靠了力气取胜。”

赵无恤目视已经转过头来对消了气的田贲,笑骂道:“这么说,你也是个有本事的,这样吧,你也来为我做一个伍长,愿否?”

经过如此转折,田贲心里那股气早就消了,他这种恶少年,最渴望的就是上位者的一声认可。他连忙喜滋滋地一口答应下来,成为赵无恤任命的第二个伍长。羊舌戎看他那模样,想必日后对君子的忠心程度不下穆夏。

田贲投效,占了全两近半的国人子弟自然都随了他。剩下的三个伍长都顺利选出,两个国人子弟,一个野人庶子。

其中,那个仪表堂堂的野人青年引起了赵无恤的关注,他单名叫“井”,是个沉稳之人,得到了十多个野人的一举推荐。羊舌戎也对井赞不绝口,称他是学习行列和金鼓最快的,甚至还会读写篆字,这在野人中百里无一,是个可造之材。

至此,伍长全部选出,五个人新官上任,都喜滋滋的接受赵兵们祝贺,只有井的笑容背后暗含着谁也看不出的苦涩。

井依然记得,就在前天傍晚,君子叔齐的车右,上士涉佗找到了他,以井全家人的性命威逼利诱,要他在君子无恤的兵卒中,作为眼线。

此刻,他在心中喃喃自语道:“竟然偏偏让我做了伍长,这该如何是好?”

……

翌日清晨朝食之后,在下宫东门,赵无恤的车队即将出发。

领头的是一辆戎车,驷马颜色各异,花、白、黑、红。赵无恤穿着季嬴为他制作的雍容新衣,披着总发,站立于车厢左面,手按在腰上的“长剑”上。

昨日才被火线任命的车右羊舌戎一脸喜悦地侍候在右侧,手持一柄长达九尺的铜戟。

经过一番交谈后,赵无恤才得知,原来羊舌戎出自十年前被六卿所灭的晋国公族羊舌氏。也就是那位贤大夫叔向的族人,但却是早已分出的小宗,并非叔向的直系后代。

叔向曾为晋平公傅、上大夫,他和无恤的曾祖父赵武是同时代的人。此外,还与齐国晏婴,郑国子产,吴国延陵季子并称四贤。

羊舌氏也是晋国六卿以下最富庶的氏族之一,拥有三县之地。到了叔向死后,年轻的新宗主羊舌食我继位时,就好比一个没有多少自卫力量的孩童,却怀揣着三块无上美玉一般,令强大的六卿垂涎三尺。

而且,羊舌氏还卷入了近亲祁氏家臣的一场乱伦丑闻里,这祁氏拥有的土地更广,多达七个县,更是六卿恨不得立刻瓜分而后快的对象。

于是,两族的命运便注定了,在知氏等卿族操纵下,一场祁氏家臣的乱伦案却莫名其妙地被国君判成了祁氏、羊舌氏作乱!导致两家稀里糊涂地就被灭了,土地被分为十县,在执政魏舒主导下,分别由六卿瓜分殆尽。赵氏也挤进去分了一杯羹,拿下了万户大县平阳,随后又和韩氏换来了马首县。

听完羊舌戎的叙述后,赵无恤一时无言。

正和叔向生前预言的一样,“晋之公族尽矣,公室将卑,其宗族枝叶先落!”

而凭借着吸纳晋国躯壳和羊舌等氏尸骸上的营养,六卿逐渐茁壮强大起来,又开始酝酿新一轮的厮杀。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化家为国。这是现如今春秋强卿们的梦想,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在原本的历史上,未来百年中,将有三家分晋、陈氏代齐、戴氏篡宋、季孙建费……

无恤十分清楚,战争,已经并不遥远了。

第27章 远送于野

还有一件无恤没料到的事情,那便是王孙期居然辞去了差车之职,将作为他的御戎,伴随无恤前往成邑。

这是个意外之喜,并非出于赵鞅的任命,按王孙期的说法,他作为无恤的御师,就要有始有终,得教到无恤也能驾驭战车自如,才算完成任务。

此刻,永远板着张扑克脸的王孙期坐在车中央庄重地执辔,姿势要多正式有多正式。无论车左是个卑贱的庶子,还是无比尊贵的晋侯,对王孙期而言似乎都没有区别。

他只知道履行职责。

赵无恤觉得,王孙期真是一位克忠职守好同志,他也考虑好了,到达成邑之后,将任命身为中士的王孙期做什么职位。

这些天观察赵鞅对手下众家臣的任用赏罚,赵无恤也学到了一些东西,那就是人务能各尽其才。像王孙期这种性格,让他去做个需要灵活应变的侯人显然是不行的,维持军队秩序的军司马倒是不错的选择。

跟在戎车后的,是数辆辎车,拉着一些在赵无恤看来十分简陋落后的农具,以及铅铜原料,麻布捆扎的大袋粟米、稻种、麦粒等。还有一些府库中的兵戈和皮制甲胄、铜钱布帛、以及过冬用的衣褐皮毛。此外还捎带上了几位下宫的匠人,精于锻造、冶铜、木工、陶器等。

昨天整编的那一两赵兵在旁押解辎重,穆夏、田贲等新任伍长都十分精神,不打不相识,今天两人倒是有说有笑。只有野人出身的井依然是心事重重的模样,赵无恤以为他是离家忧思,也未想太多。

赵鞅兑现了诺言,若是四位君子能说服带走的人手,他绝不拦着,虽然会给年末的上计工作带来麻烦,但还是痛快地放计侨离开。

计侨投靠赵无恤幕下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对成邑的户数、人口、经济、土地,明年可能需要修建的水利或工程都了如指掌。在他的指点下,赵无恤才能从一个手下空无一人的假乡宰,迅速组建起一只草台班子,仅仅用了一天,就搞定了所有筹备事项。

队伍侧后方,虞喜骑着马,带着十余名从厩苑里找来骑术射术不错的圉童、牧童,等到达成邑后,赵无恤将以他们为核心,建立一只25人的骑兵两。

按晋国军法,赵无恤作为乡宰,可以拥有百人,也就是一卒的军事力量。这就意味着,他在到达封地后还要在当地数百户人口里选拔出五十多名当地人,训练成为兵卒补充进去,在赵鞅征召封臣邑宰们时,才能以满编的状态参战。

既然决心组建骑兵,这花销可比徒卒大多了,他到达成邑后,必须尽快找到财源,在和计侨了解情况后,赵无恤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所以他从厩苑带走的,还有数十头耕牛和驽马,这会正在不断嘶鸣着。赵氏之宫里的家臣和隶妾们都在偷笑说,无恤小君子不像是去封地做宰臣,而是去集市贩卖牲畜的商贾。

赵无恤装作没听见,这些牲口,他自有妙用。

在队伍的最后面,还有一辆带幕帘的双牛辕车,里边坐着几名隶妾侍婢。

昨天在季嬴处被无恤刺激得满脸通红的侍女媛也在其中(无恤无辜的表示我可什么都没做),却是季嬴牵挂弟弟,打发她一早过来,说要陪伴赵无恤前往成邑,照料他起居饮食。赵无恤虽然仍不太习惯事事由隶妾伺候,但也领了姐姐的心意。

此刻,赵无恤微微扭头,看着这支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的队伍,这就是他的全部班底了。

半月前,他还是被遗忘在厩苑里的孤单庶子。如今,却被委以一乡重任,手下文则有计侨,武有羊舌戎,虞喜,沐夏,田贲等,还有数十名年轻蓬勃的干练青年向他效忠。

他的未来,将由此奠基。

四子分封,赵无恤的仲兄和叔兄昨日已经匆匆离开,只有他和老大伯鲁还在。

但他们落后的原因却不同。无恤是因为白手起家,速度慢了,而伯鲁则是因为家当太多,一时半会收拾不过来,所以拖到了今天才出发。

兄弟两约好了走之前再聚一面,无恤带着队伍来到城垣外,和伯鲁的车队汇合,只见这位家族长子也身穿戎服,头戴高冠,看上去却没多少威仪,而是让人觉得可亲。

而伯鲁带的人众可不是赵无恤能比的,一眼望过去,浩浩荡荡两百余人,兵员至少有满编的一卒。毕竟他是家族长子,天生拥有优势,加上伯鲁虽然不以才能著称,却为人宽厚温和,得了不少家臣故旧效忠。

连赵无恤,都很难对这位温润的兄长生出敌意来。他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历史上,赵襄子死后,会力排众议,将伯鲁的儿子、孙子立为赵国的继承人。因为无论是谁强夺了伯鲁这人畜无害的老好人世子之位,都会生出一丝愧疚吧。

不过对历史上他这身体本主的行为,赵无恤却嗤之以鼻,孝悌是孝悌,政治是政治,凡是玩兄终弟及的国家,通常都没好结果。

历史上赵襄子的这次扶持侄子上位,也拉开了赵国历史上每隔两代人就会出现一次王位继承危机的恶性循环。于是三家分晋时基础最好的赵国,在内乱下衰落,给魏国当了整整一百年的打工小弟……

心里这么想着,但赵无恤也不露声色,虽然他与仲信、叔齐俩人算是公开翻了脸,但当下,他和长兄伯鲁却仍旧执手相谈甚欢。

赵无恤心中猜测,虽然赵鞅鼓励儿子们良性竞争。但其实做爹的肯定不希望他们斗得反目成仇,做出历史上郑伯克段,鲁桓弑兄隐公,齐国五子之乱,霸主齐桓公停尸67天无人收葬,蛆虫爬满屋子那样的惨剧来。

何况,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辱,晋国六卿纷争越来越剧烈,等到内战全面爆发时,他可不希望一个人战斗。

所以和伯鲁友好,有益无害。

于是两人相互敬了樽浑浊的薄酒,唱起了“常棣之华,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史载,晋国的开国君主唐叔在弱冠之年独自射杀林中犀牛,献予周公旦作大铠,周成王也履行了小时候剪桐叶分封的诺言,册命其为唐侯。

据说这首《小雅·常棣》就是周公在渭水河畔送唐叔虞之国时,感慨自己的兄弟管、蔡二监叛乱,骨肉相残。于是吟诵这一诗篇,寓意成王、唐叔虞要吸取教训,兄弟同心。

无恤也跟着乐师高学了几天诗,知道其中典故。在应和时,他心中却暗想着,日后自家兄弟四人中,谁当为成王,谁当为叔虞,而谁又会成为管、蔡?

兄弟俩其乐融融,淡化了离别的气氛,至少在前来送行的大夫傅叟看来,是“和乐且湛”的。

赵鞅没有亲来,因为他今天一早便要进都城新田去,为宋国大司城乐祁觐见晋侯做铺垫引荐。

据说,正式的大朝会将在半旬后的冬至日举行。

让无恤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宋国大司城乐祁居然也嘱咐他的亲信陈寅前来送行。最初无恤以为是冲着老大伯鲁的面子,谁知陈寅竟连他的礼物也准备了一份,而且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无恤不由得暗暗挠头:“这些宋国人,不会是在我身上打什么坏主意吧?”

经过一系列送行仪式后,赵无恤和伯鲁告别,带着他的班底们,出东门转北,踏上了旅途。

可惜姐姐季嬴今天没有来相送,他心中不免有了一丝遗憾。

……

赵无恤却不知道,此时的下宫鹿苑处的高岗上,一身淡红曲裾深衣的季嬴,正牵着白色麋鹿,远眺蜿蜒北去的长长车队。

她不由得轻轻哼起了一首邶风。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季嬴不舍弟弟的离开,只有她才知道,自己虽被父亲称为季嬴,当成赵氏淑女养大,但其实有更复杂的身世,与无恤并非普通的姐弟关系。

但她却明白,赵氏的男儿一如出巢的雏燕,必须经过风雨方能成长,有朝一日才可一飞冲天,化身为天命玄鸟!

白色麋鹿则痴痴地看着流下一滴晶莹泪珠的红衣美人,扯了扯毛茸茸的耳朵……

第28章 涉彼北山

虽然已经是冬天,但在日头下赶了小半天的路后,赵兵们的额头、脸上都出了不少汗水。

赵无恤也一样热,只因为这身宽袍大袖实在是有些闷。

他有些羡慕地看了看有遮阳伞盖和帷幕的双辕牛车,里面坐的是女眷侍婢。不过现在不是追求安逸的时候,赵无恤要是腆着脸跑去里边跟着姑娘们一起乘凉,他刚组建起来的班底估计要心凉跑掉一大半。

他收回目光,继续观察沿途的情形,这还是自冬狩以后,他第一次离开下宫。

作为霸主国,晋国总得注意形象,都城附近的官道修缮还不错,至少能让战车行进时不那么颠簸。

羊舌戎的第一天车右还没当热乎,就被计侨给轰了下去,美其名曰要为赵无恤介绍一路上的景致和民情。

羊舌戎只是下士,地位比不上中士计侨,只得一脸怨念地去做他两司马的本职工作,吆喝赵兵们加快脚步赶路。

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王孙期驾的车四平八稳。而计侨则争分夺秒地一手持笔,一手拿着简牍,在不停地追问着无恤关于那“周髀数字”的问题,一有回应就立刻记述下来。

赵无恤当然不会一次性把肚子里的东西掏空给他,而是一次一点,循序渐进。等计侨吸收完毕并发扬光大,中国的数学水平应该能缩短数百年的发展历程吧?

而且,用后世的话来说,数学还是一切自然科学,乃至一切精密技术的基础。赵无恤对数科的推动,也许能产生一系列的后续反应,时间越早,发酵后产生的影响就越大!

因为,现在可是春秋,诸子百家的萌芽期,中国的哲学、科学尚在孕育中,可塑性极强。

想到这点,赵无恤觉得自己撬便宜老爹墙角的行为顿时变得高尚无私起来……

作为下宫的首席计吏,计侨对周边乡邑每一块田地、集市都了如指掌。

他介绍说,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可以让行人喝水歇脚。成邑距离下宫三十多里,这一路过去,过了第二个庐舍后,则从官道岔入了较细的野道,只能容一辆驷马战车行驶。

“小君子,从这儿开始,就进入成邑地界了。”

赵无恤点了点头,举目望去,野道两侧是大片已经收割完毕的黍稻之田。

穿越后,赵无恤就发现,现在的气候比后世暖和多了,而且雨水湿润,人口较少,天朝百万人口的地方,现在可能一万不到。地方上的山林、草泽也没有得到足够的开发,所以在后世干旱的山西,此时偶尔还能见到灌水的稻田,当然,还是以耐旱的粟田居多。

不过今年的年景不好,四季都遭了灾,而且成邑乡山多地少,几乎没有修建任何水利工程,亩产低得惊人。

地势慢慢爬高,上坡道上有零星的枸杞从,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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