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19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要想看角抵技击,还不如去子贡经营得蒸蒸日上的陶丘侈靡之所呢!
不过,三邑的属吏里,却有不少人想去瞧瞧热闹的,孔门弟子冉求忠于职守,已经正式被任命为旅帅,他也知恩图报,认真地履行着本职职责,带着一旅长矛兵训练,兼顾郓城的防务。当消息传来后,冉求虽然心里想去,在无恤面前却半字未提。
倒是阚止和公西赤年纪轻,实在是耐不住寂寞,无恤索性交给他们一项任务,阚止是要去和封凛配合,继续交好鲁城士大夫,同时看清各色势力在这场礼议中的表演。至于公西赤,则是要在毫社旁听,将这场“大礼议”的内容和过程一一记述下来,而且赵无恤还有一个硬性的要求。
“记住,每一个字都得用纸写!”
……
离廪丘麻纸初次造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那之后,工匠们被严密控制了起来,工坊外也围上了高高的墙垣,让人不能窥见里面的秘密。
在美食嘉服的待遇下,一直以来都“食”于官府的工匠们对于被暂时杜绝了与外界、家人的联系也没什么好不满的。于是廪丘的造纸技艺在不断精进和简化,如今以半月时间为周期,每次都能制作千余张麻纸,用的自然是小公输班偶然发现的草木灰制浆配方。
但被认为是“失败”的石灰水制浆配方也没被废弃,赵无恤让工匠们继续制作,然后让人将这韧性较低的“劣麻纸”送去的自己的邑寺里,自有用处。至少以后如厕,就不必再浪费布帛了……至于厕筹,恕他抱歉,实在适应不了。
过去半年时间里,三邑官署走的是麻纸与竹简并行的模式,除了制作麻纸的材料受限制外,想要彻底取代正值鼎盛的简帛,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在历史上,这个历程经过了整整五百年,赵无恤觉得,在自己的干预下,或许会缩短到百年之内?
同理,刚有了点规模的瓷器也只是在铜器和漆器的夹缝里占了一席之地,想要继续壮大,就必须如汤盘所铭刻之言一样:“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必须推陈出新。
赵无恤倒是听说,自己远在新绛的姐姐季嬴似乎对制瓷有些兴趣,接管了成乡的瓷器坊不说,还取得了不小成就,甚至在陶丘贩卖时力压甄地瓷器一头,这着实令他刮目相看,瓷匠们则在倍受打击之余,也起了几分一较高下的心思。
纸张想要出头就更艰难了,士大夫们对初现的“公输纸”不如无恤想象中那么推崇,一来是和公西赤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了使用竹简,其二是“公输纸”的书写性能并不十分优秀。所以如今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反倒是质量较差,韧度不高的劣麻纸比较受欢迎,却不是用来书写,卿大夫们购买此物的用途自然不言而喻。
那段时间里,公输克对此有些失望,而计侨、公西赤等则愈发认为竹简不可替代。
然而赵无恤却对他们说了一段拗口的话,将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万物发展势头是向前的,但新物的创造不是一条直线上升的,相反,它的成长壮大必定要经历艰难曲折,新物必定战胜旧物!”
总结教训后他们认识到,麻纸因为其局限性,无法大批量制作,想要在鲁城市肆里卖出高价是不可能的,于是赵无恤便要求造纸工坊尽快产出新的,更加优良的纸张。
经过数月研制,就在前几天,公输克喜滋滋地来报,新纸已经试制成功,是以一种野生的桑科木本树木“楮”为原料做出的纸。
古时曾用楮树皮织成衣料使用,和麻异曲同工,但成本却更低,因为楮树无须人工栽培,在山上随处可见,谁都可以砍伐。它的韧皮是很好的造纸材料,所含纤维质地较高。
等无恤去巡视时,发现用楮皮造纸先要将其沤在水中脱胶,再用公输班偶然发现的草木灰蒸煮法,以下程序和麻纸相同,只不过要不断将楮树的青皮剥去。总的算下来得有二十多天的制作周期,成本比麻纸还低,做出的楮皮纸却比麻纸要好得多。
泛黄的楮皮纸从四个方向轻轻撕扯也不会断裂,韧性大幅度提高,墨汁滴在纸面上没有大面积的浸染,纸张表面可以做到最基本的光滑,没了麻纸那些过多的粗纤维残余。并且多次试验过,完全能够胜任书写,连对竹简有所偏爱的公西赤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竹简太狭窄,在上面书写受限于材料,但在楮皮纸上却更加自由和明快,公西赤留在上面的字,隐隐有点书法的味道了。他自己也看着欢喜,试过几次后便开始三天两头往造纸坊跑,三番五次向公输克讨要楮皮纸来用。
但是那晦暗发黄的表皮依然让赵无恤甚是不喜,用过前世完美白纸的他又怎会看得这草纸般的颜色?于是无恤没有像上次初次制纸一样大肆夸奖工匠们,而是放下一摞新纸后云淡风轻地道:
“还算不错,但这工艺也太繁琐了,二十天才能造出一千张纸,效率低,原材料限制也大。楮皮纸的试制拓宽了造纸的材料来源,但我让你们试试树皮不代表只有树皮能造出高韧度纸,还可以试试别的材料,如竹子、檀皮、麦杆、稻杆等……”
此外,产品做是做出来了,但传播却是个大问题,光三邑这六万人口,其中九成九的人暂时是用不上楮皮纸的,自产自销可没法盈利。
至于对外售卖,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加上这时代龟爬的信息传播速度,若没有行政力量强制推行,再过十年,鲁人们也不一定会买纸的账。所以赵无恤必须寻一个契机多加宣传,先让鲁国上层贵族认识这种新的书写材料,再慢慢推广开来。
所以乘着这次礼议,他打算向宗伯署免费提供两千余张楮皮纸,希望借此良机打开局面。
这便是赵无恤向三桓提出的“奇怪请求”,于是乎,楮皮纸,就成了“鲁城大礼议记述唯一指定书写材料”了……
……
五月末,所谓的“大礼议”在鲁城毫社正式举行。
虽然事关自己,但这场前所未有的礼议,小宗伯孔丘必须全程,比如布置会场,比如检查记录的准备工作……
在毫社绕了一圈后,他对紧随身后的几个弟子说道:“先君伯禽封于鲁国时,成王和周公赐他殷民六族,所以鲁国国人和为师一样,多为殷商遗民。为了祭祀殷商先王,殷民的各个氏族合力建了毫社,从此成为数百年来国人聚集议论、歃血盟会的场所。几年前国人被阳虎强迫在此结盟,半年前其党羽叔孙志被戮于此,如今竟又要见证这场礼议之争了……”
子路对孔丘极为有信心,便拍着胸脯说道:“夫子乃是鲁之闻人,能言夏礼,杞不足征也,又能言殷礼,宋不足征也。至于周公之礼,夫子更是深得其精髓,一定能将那少正卯说得哑口无言,让季氏更正过去的错误!”
孔丘倒是叹了口气:“若是对的事情就会被实行,那便好了……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这次礼议,要争的不仅是为昭公正名,还要在鲁国立下复兴周礼的基础!”
不多时,弟子们渐渐聚集起来了,颜回,闵损,冉雍,冉耕等先进学生纷纷前来,连归家的樊迟也闻讯赶来。他们围拢在孔子周围,多达十余人,那些在籍弟子则远远跟在外围,多达百余人。
孔子看似极为镇定,但心里依旧有些紧张,毕竟事关正礼,事关自己毕生追求的真理,还有来之不易的事业,少正卯不是好相与之辈,胜负孰为难料。于是他看似不经意地走到了忙里忙外的弟子公西赤身边,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道:“子华,这就是楮皮纸?”
“正是,夫子要不要试试?”
原来,公西赤正带着几名赵无恤派给他的佐吏,捧着厚厚的黄色楮皮纸和上好的松烟墨摆放在笔吏的案几上。
孔丘对赵无恤提出大礼议是心存感激的,因为当时情形,他在季氏、叔孙的压力下是有些势单力薄,孟氏的支持并不够强硬。所以在孔门看来恰恰是无恤帮了他们一把,要论起礼来,少正卯纵然号称博学,却哪能是儒者的对手?何况这样一来也能将孔门思想大肆宣扬出去,让国人们知晓。
但对于赵无恤一再要求使用的“纸”,对新鲜事物兴趣不大的孔丘是心存疑虑的。它们将由史官、笔吏记录在座的一言一行,然后藏于府库,传于后世,但纸能担当如此重任么?
这会,他接过了公西赤献上的一叠新纸,心下略有些纳罕。
第364章 渔翁得利
经过半年的流传,廪丘麻纸在鲁城已不罕见,不过多是劣麻纸,被那些娇贵的贵族女子所喜爱……
那种“公输纸”当然也有,但孔丘却从没见过眼前这样薄如丝絮还有韧度的纸。
他晃动纸张时发出脆生生的响动,手指摸在纸张表面冰如玉滑入丝缎,一时兴起提笔在上面写下几行小字,却见墨迹凝而不散,翻折过来对着光亮还能看到反面的字迹,的确比在竹简上方便多了。
作为一个搞教育起家的夫子,作为一个学富五车的士人,孔丘自然清楚,书写材料的进步将意味着什么,他顿时眼前一亮。
“竹简木牍太笨重远不如丝帛轻便易用,丝帛却又不如竹简便宜,据说这种名为纸的物件兼得两者之妙处,不知若是大量制作,成本能不能承受的住?”
孔丘一眼就能明白纸的好处,但最担心的是成本太高,又或者受到原材料限制达不到量产。那样的话,即便新纸有千般好处也只不过是卿大夫贵人们的玩赏之物,无法普及开来,做到孔门提倡的“有教无类”。
公西赤则朝他行了一礼,将自己半年来所见所闻的纸张进化历程徐徐道来,只是略过了具体的工序,那可是赵无恤势力的秘密,凡是参与此事的家臣都被勒令决不能外传。
他最初之所以坚持认为纸不能取代竹简,是因为麻纸乃是用织造的边角料制成,排除其先天脆弱的毛病不谈,受限于织造业的规模,很难大批量生产。
反过来说,若是强行提高麻纸的产量,就必须牺牲葛麻织物的数量。万一司寇沉迷于此,说不准会影响三邑的衣褐穿着,得不偿失,因而公西赤不赞同大规模制造麻纸。
可现如今,非但满山都是的楮皮可以做纸,以后也许还有竹子、檀皮、麦杆、稻杆等。它们原本就是没多大用处的东西,现在却能变废为宝,为邑中创收的同时却不会花费太多人力和财力,还能推广孔门提倡的识字教化,何乐而不为?
所以公西赤开始慢慢转变为纸张的支持者,出了三邑,捧着楮皮纸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写下一笔漂亮的墨字,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听了公西赤的叙述后,孔丘十分高兴。
“窥一斑而知全豹,看来廪丘的造纸术并非赵小司寇心血来潮摆弄的玩物,楮皮纸可以代替绢帛,用于官府贵胄们的公文信纸,美观而又轻便,可惜此物价格还是比竹简贵些,麻纸虽然廉价,但却不够好……”
公西赤道:“司寇也是这么说的,以后或许还能做出竹纸,让普通士人、国人也用得起。”
孔丘渐渐激动了起来,拊掌而赞道:“善哉,这可是有利于天下的功绩啊!赵小司寇光凭这一点,就能做到三不朽中的立功,留名百世了!不知不觉间他竟做下了这等事业,实在是令丘惭愧。今日大礼议之后,我一定要上书国君和三卿,大大支持此业!”
细想下去,若庶民也用得起纸张、炭墨,岂不是全天下的民众都可以读书识字,人人都可以闻周礼听天子命,知礼义廉耻晓仁孝忠恕。若世上每个人都以贤明君子为榜样,那么天下大治万事太平的目标就更进一步了!
孔子觉得纸张将是他重现周礼世界的利器,还来不及说更多的赞誉,却闻报说鲁侯和三卿已到。
……
孔丘扶冠、正襟,带着弟子们出了毫社遥遥下拜迎接,正望见有百余人从远处迤逦行来,有高车大马居中。
人尚未到,笙箫钟罄之声已随风入耳。
主车乃是一辆四维轓车,正是鲁侯的座驾,由四匹健壮白马拉扯,车盖是漆染的黑色,车两侧的屏障都被涂为红色,朱与黑,一向是先秦最为尊贵肃穆的颜色。
这辆车的前后还各有十多名个扛棨戟的虎贲护卫,一众步卒开道,斧车前驱以壮声威,这便是国君出行的一整套仪仗。除此之外,又有童子、竖寺、随从、其它吏员并及兵卒从行,旌旗招展,辎轺蔽日,好不气派!只看得道路两旁的鲁人们啧啧称奇,纷纷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威风的国君了。
孔丘暗自点头,正君名,复君威,仪容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正是他给国君的建议,虽然花费较多,但咬着牙也得坚持,好让国人们知道,什么叫赫赫周仪!
依照规定,诸侯的乘车是朱轮黑盖,黑色屏障。卿的乘车是黑色的车盖,车的两边屏障涂为红色。大夫的乘车则只有左侧屏障涂为红色,白车盖。鲁侯的马车后还有三桓、大宗伯、少正卯、柳下季等卿大夫的车驾,颜色泾渭分明,一眼看去便可知尊卑。
这也是孔丘升为小宗伯后努力规范的礼仪规格,吃一口饭,走一步路,穿一件衣服都得讲究。
此外,车队里还有许多未穿朝服、仅着深衣的士人,他们大多是孔丘死对头少正卯的弟子。其中不少是曾在他门下听讲,其后“叛”到了少正卯那边的,所以子路瞧着对面这些熟脸,恨得咬牙切齿,胡须都直了起来。
鲁侯下车后让孔子等人平身,众人按照地位高低依次进入毫社外的开阔场地,分两边坐在蒲席上,孔丘及其门徒为右,少正卯及其弟子为左,鲁侯及三桓居中仲裁。
“小宗伯,少正大夫,二位可以开始了。”
随着国君一声令下,辩论正式开始,席间孔丘和少正卯,还有他们手下的弟子都唇枪舌剑,列出自己的理由,或坚持鲁昭公之陵墓必须改制,或坚持绝不能改!
仿佛鲁国未来的存亡兴衰只系于一个流亡君主的孤坟位置一般……
场面几度跌宕起伏,期间,孔子劝季孙斯道:“大司徒,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但少正卯则用孔子曾说过的一句话反驳:“仲尼曾言,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按照这个道理,大司徒不是应该为先执政平子隐么?”
对面的闵子骞立刻抢过话头:“既然少正认为这是隐,是否意味着承认当年平子为了一己私欲做错了?有过则改,方为君子。”
颜回也优雅地劝慰道:“正是,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人皆见之。更之,人皆仰之。”
于是少正卯的一帮弟子又起身反驳,局面十分剧烈,让鲁侯、三桓眼花缭乱。
到了后面,两边开始吵得烦躁起来,就将矛头转向了人身攻击。
少正卯的弟子攻击孔子这次更改昭公墓的建议,其实是儒者主持丧事玩上瘾了,玩庶民、士大夫家的还嫌不够,就想插足国君的,以博取虚名。说着说着,连当年孔子移坟葬母的黑历史也翻了出来,质问此举的合礼性,乃至于孔子本人“野合”而出的身份该不该算一个士。
孔子的弟子们气得七窍生烟,也驳斥少正卯私德有亏,说他“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兼具五种恶劣品性,是小人中的桀雄,一切思想都是罪恶的,是想要变尊卑之礼,蛊惑鲁国民众造反。
也难为双方了,都吵到这份上,礼还是得谈下去,在鲁侯三番五次打断他们的相互攻击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孔丘和少正卯关于礼的争辩也议得越来越深入。
大礼议最开始是争昭公陵之位置,继而争当年季平子以臣逐君的正确与否,最后争鲁国现在的君臣关系。孔子甚至提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