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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春秋我为王-第3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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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孔子则想尽量阻止他们出现。

围城大军的三座营寨正如公良孺描绘的那样,叔孙氏位于汶水南岸的营地规模最大,然而也最混乱。举目望去,帐篷与营火是如此无序,四散蔓延,叔孙氏近支的贵族们把自己的营帐舒舒服服地搭在溺池上游,下游则尽是污秽不堪的小帐篷、牛车和徒卒。

“大司马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几日便觉得军旅生活无聊,因此特意准备了女闾、斗鸡和六博等游戏。”公良孺有些愤愤不平地向孔丘控诉道:“他甚至为自己找了个倡优,整日在营内嬉闹,围城的事项统统扔给了家宰和我。要不是夫子有吩咐在先,这家司马我早就不想做了!”

为政者皆斗屑小人,与这些人为伍,孔丘也唯有怒其不争,有时候想想,自己这样为他们呕心沥血,真的值得么?不不,才不是为了三桓的世卿世禄,而是为了郁郁乎文哉的周礼,在周礼的秩序里,无论是卿还是大夫,都有存在的价值,只要他们以后不要再僭越就好。

于是他叹了口气:“苟利社稷,岂因祸福?子正,辛苦你了。”

孔丘一路看下来,知道弟子所言不虚,而对手可没这么大意,此刻他看见城垣的女墙上弓手来来回回走动,侯犯的旗帜迎风飘扬。

“侯犯虽为逆臣,但却不是无谋之辈,这座城防备甚严。”孔丘开始明白战局为何僵持不下了,有叔孙州仇这种人为帅,士卒是不会卖力的,看来还是要让子路带着季氏之兵早点过来合围才行。

当然,首先要做的,是手持国君赐下的斧钺,规整行伍营垒,以正人心!

夹谷会盟台下那几十个侏儒的尸骨,孔子历历在目,虽然他一直觉得赵无恤心存异志,但面对齐人欺压时的不卑不亢,却足以让孔子拍案叫绝!

可惜啊,他终究只能与之为敌……

……

所以当数日后,季氏家宰子路带着数千季氏族兵,协同孟孙何忌来到郈邑外时,这里已经被孔丘整治一新,有了几分战前的肃杀模样。

子路望着负隅顽抗的郈邑,摩拳擦掌,想要在此建立功业。这两年来他先做阳关司马,又做季氏之宰,这距离他那“千乘之国,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的志向越来越近了。

孟孙何忌也跃跃欲试,面对外来者的威胁,三桓再度团结在了一起,但他答应堕四都的条件是,他们家的郕邑必须留到最后才解除武备。

“侯犯若想阻拦三卿大军,那是自寻死路。”他用自信口吻说道:“吾等兵力足足是他六倍,还带来了许多攻城器械,只要彻夜攻门,不出几日,便能轻易拿下郈邑。”

然而两天的攻势过去后,进攻者损兵折将,孟孙何忌失去了先前的自信。

“原本城内已经濒临奔溃,可来自西鲁的信使进入后,却突然焕发了战斗的能耐,真不知道侯犯究竟得到了什么消息……”

既然强攻不下,稳妥的方法自然只能包围了。

围城之战,必知城内粮秣虚实,故子路问道:“郈邑里的存粮还有多少?”

公良孺摇摇头:“侯犯早把与城防无关的闲杂人等统统赶出城,并将城外搜刮一空,他目前储存的粮草估计能支撑整整两年,反正是没办法将彼辈饿降。”

“两年……”孔丘嘴角苦涩,他等不了,鲁国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若长期在这里拖延下去,侯犯的援兵便会带着大军从后掩杀而来。”

孔子指的援军是谁,大家都清楚,他们同时选择了缄默,所幸如今已经是九月末,赵小司寇还深陷宋国内战的泥潭里,他留在西鲁的家臣也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在须句和中都方向增强了防备。

之后几日依旧是徒劳无功,孟孙何忌一脸焦躁。“侯犯该死!”他咒骂道:“既然无法强攻下来,吾等不如弃之,直接奔西鲁去,西鲁空虚,想必比这更容易拔除吧!”

“大司空,你的话听起来活像个赌气的童子。”孔子做过孟孙何忌的老师,虽然如今师徒情分已尽,但他还是不知不觉用上了锐利的口气:“童子一旦遇阻,不是想绕过去,就是想把它推倒。作为一国之卿,你得清楚若堕郈失败,鲁国的大夫们便会开始观望,之后的堕郓、堕费便成空谈。”

而且若不到万不得已,孔子不想和赵无恤直接刀兵相向,那时候将至子贡、冉求等弟子于何地?

子路则气呼呼地说道:“既然不退,只有强攻了,不如让由做先锋,帅一支敢死之士前去攻城门。”

孔子瞧了子路一眼,喝道:“由,我曾说过,行军作战,像你这种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我是不愿与之共事的,因为你只会白白送命,甚至会连累到旁人。我只和凡遇事谨慎,善于谋划而又能办成事的人在一起,如此方能取得胜利。”

听他责备,孟孙何忌和子路从脸孔红到脖子。“小子愚钝,还望夫子教我。”他们口气温顺地说。

孔子沉吟片刻后道:“郈邑濒临齐国,从郈氏为主时就喜欢招揽轻侠,故城中轻侠之辈甚多,民众也好勇斗狠。”

叔孙州仇,孟孙何忌等人吃不准孔丘是什么意思:“轻侠?好勇斗狠?夫子提这些人作甚?”他们的进攻就是吃了这彪悍民风的亏,一次又一次地被挡了回来。

孔子对这两位卿士失望透顶,尤其是早年还算聪慧的孟孙何忌,除了礼仪的形式之外,自己可有教导他智慧?他暗想,为何现如今的孟孙何忌对外卑躬屈膝,对内却生硬不知变通?

他直接点了子路的名:“由,你除了空有勇气外,还有别的才干,你但凡有车马、衣轻裘,都愿意与朋友共享,自己敝着身子也无憾,所以在鲁、卫交游甚广,颇得轻侠敬佩。郈邑之中,想必也有不少熟知的朋友罢。侯犯暴虐,待民苛刻,又连续杀了公若貌、驷赤两位德高望重的宰臣,一定会激发起民愤,你不如潜入城中寻觅轻侠,纠集不想反叛的民众,待吾等擂鼓攻城,便于城中举事,如此,则大事可定矣!”

……

时间又到了十月之交,距离阳虎之乱正好两年的时候,郈邑终于被近两万鲁军从内部攻陷了。

侯犯的高压军管和苛刻政策引发了恶果,而他刺杀义父公若邈、工正驷赤的行为也为轻侠所不齿,子路夜间潜入城中,纠集了一批反对者,打开了外郭城门。

鲁军一拥而入,战斗在城内每一条里巷爆发,侯犯带着少数亲信从西门遁逃,他们是骑马走的,风驰电掣间,叔孙氏阻拦不及,竟叫他逃了出去。

郈邑大局已定,只有少数地方还在打斗,叔孙州仇和孟孙何忌也进了城,他们现在对孔子佩服不已。

“原本以为夫子仅仅擅长射术和御术,孰料军旅之事也很在行!”一路上,孟孙何忌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孔子没有得意,他只是对城内的杀戮皱起眉头:“大司空谬赞了,俎豆之事,则我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我未之学也。”

叔孙州仇大奇:“没学过军旅之事,那为何夫子能教出子正、子路这种猛将来,还能妙计定郈邑?”

孔子淡淡地说道:“古之君子,以忠义为人生追求的目标,用仁爱作为自己的护卫,虽不出窄小的屋子,却能知道千里之外的大事。有不善的人,就用忠信来感化他;有暴乱侵扰的人,则用仁义来使他们安定。如此,我又何须凭借军旅和武力呢?”

他对二卿行礼道:“既然郈邑已定,还请二位即可主持削除武备之事,堕毁城墙只是标志,最重要的,还是让此邑永不叛乱!”

就这么让郈邑回到叔孙氏手中,在他不善的治理下,十年二十年后又多出一个专权谋叛的邑宰?孔丘决定结束这种死循环,他有许多出色的弟子,他相信他们的仁义和忠信,能把郈邑变成鲁国的,而不是叔孙氏一家的。

事后他会以代相身份举荐,公良孺和子路已经做了两家的家宰、司马,不能再事二主。郈邑,莫不如让另一个能力出众且识进退的弟子子羔来治理?惜哉,冉求不在,他说过,他的志向是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以为宰的……

然而翌日清晨,孔子不得不将这打算暂时收起来,在郈邑和曲阜间通报消息的高柴(子羔)来了,他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夫子,我在曲阜得知了宋国的消息,据说在孟诸水泽有一场战事。”子羔满头是汗,他抿抿嘴道:“我们是从一个从宋国逃来避难的大夫口中听说的,赵小司寇和司城乐氏歼灭了四公子、郑、卫的军队,把叛党打得四散奔逃。”

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孔子的心,郈邑到商丘起码有几百里距离,这消息很可能是十天前的了。

“宋国如今的局势怎样?”

“最近消息,赵小司寇和乐氏如今已进了商丘,甚至还有传闻说宋公已死于叛党之手,商丘举城皆白。”高柴道,“总之,宋国内乱已定,我想赵小司寇不日便能返鲁了……”

第548章 济清

“夫子,离济水尚有半时辰的行程……”

孔丘疲惫地看了一眼弟子子羔,点了点头,随即又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大排场到了没有。

在他和一众弟子所乘的车马之后,数不清的烟柱斜斜地向天空飘去,仿佛一片被点燃的狼烟烽燧。

那其实是鲁国三卿大军悬釜造饭燃起的营火,随着他们拔营启程,各种声音陆续飘过阡陌、田亩和郊野汹涌而来。最初朦朦胧胧,有如远海在呼唤,随着孔子的马车在小丘上停下,身后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能分辨出杂乱的脚步走动、车轱辘转动、金铁交击和马嘶声。

从这儿看去,在前方一字排开的驷马战车便绵延数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鲁国人将一整座树林砍伐而光。

艳阳下,无数的兵卒在战车卷起的烟尘里前进,咳嗽声如雷,挥汗如雨、孔丘和弟子们能看清那些拿矛的方阵、持剑的族兵、戴胄穿甲的虎贲,腰上挂着箭袋的弓手,以及在各个部队间传送信息的斥候。

巨大的攻城器排列在最后,有临车、冲车、攻城锤,曲阜工匠极多,制作的器械也比较大,光车轮就比一个徒卒还高。

对孔门弟子而言,尽管他们就是从大军里先行出发的,可在军中不知人数之众,一旦离得远了,却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大军张口结舌。

“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来不知道鲁国有这么多军队。”陈国人公良孺目不转睛地看着前进的大军。

“子正你这就不知道了,正如《鲁颂》所言: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公徒三万,贝胄朱綅。早在鲁僖公时,鲁国便是一千乘之国了,所以如今公室、季氏、孟氏、叔孙,以及其余大夫的兵力加一块,有三万之众不足为奇。”

对鲁国认同感较深的子路则有些淡淡的骄傲,鲁国的确很少能集中起如此众多的兵卒,多亏了夫子的振臂一呼,多亏了这次公室和三卿能齐心协力,为了解决困扰鲁国数十年的邑宰大夫坐大问题而合作。

他又想,若是与齐国作战时也能征召这么多人,力气往一处使,外以他仲由为将,内以夫子为相,那鲁国早先“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的尴尬境地便能一去不复返了!

只可惜这次要针对的对手,是子路不愿为敌的,他不由叹了口气。

弟子们见识不够,故有如此想法,孔子对身后的大军却不以为然。

是啊,鲁国举国之力,凑出了三万人来。季孙斯代君出征,打出了代表鲁侯的龙旂旗,除西鲁几邑外,几乎所有的鲁国大夫都响应了季孙斯的号召,这些人的旗帜麇集到季孙斯周围,为的是要在这场“堕都”的大戏中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其中甚至有属于西鲁大夫之盟内部,秦邑大夫、范邑大夫等派来的使者和兵卒。

树倒猢狲散,他们似乎觉得,赵无恤真的已经大势已去了!

……

时间回到十月初,在成功堕郈后,鲁国也得到了宋国内乱胜负已分的消息。

若是赵无恤大败,那孔子能确定,自己的堕四都之策一定能成功,已经树大根深的西鲁便能一举拔除,赵氏君子那颗熊熊燃烧的野心便能被关到笼子里。

那样的话,倒是皆大欢喜了,可现在的问题是,赵无恤胜了!他奇迹般地战胜了素有善战之名的郑国次卿游速!

众人愕然之后,孔子却立刻下了决心。

“我听闻吴国也介入了宋乱,如今宋国叛党未尽,又有吴国争衡,想必赵小司寇一时半会也无法回来。《易》云: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周书》又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应当挟堕郈之威,渡济水,从须句入范邑,赶在赵小司寇前抵达郓城,逼迫西鲁解除所谓的互保之盟,并自行削减兵力。”

然而真正控制军队的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却犹豫了,他们借口兵卒需要休整,在郈邑一呆就是五天。期间不禁劫掠,叔孙州仇仿佛没把这儿当成自己的领邑,他对过去十来年的郈邑“叛逆”大肆清算。直到季孙斯也带着一支军队前来汇合后,三桓才壮着胆子朝西鲁进发。

“听说赵无恤在宋国损兵折将,虽然获胜,但仅仅是惨胜矣!”

三桓得知这个据说是来自宋国内部的消息后,选择了相信,他们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扑向了中都邑。

中都的情况再度证实那个情报是真的,这里人去邑空,投靠赵无恤的邑宰宰予弃城而逃,西鲁方面也没派人来抵抗片刻。

三桓越发志得意满,料定西鲁经过宋乱后已然空虚,不足畏惧了。

但让孔子有些不安的是,中都民众却丝毫没有被光复的觉悟,他们看向鲁师的眼神充满不善,只有瞧见孔丘师徒,才有点好脸色。但那些年纪稍大的老者仍然止不住抱怨,说好容易过上的情景太平日子又被扰乱了。

大军继续向西进发,准备渡过济水,直插郓城,将礼法上不属于赵无恤的城邑统统收回,便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待他们终于瞧见阳光下闪耀的清澈济水时,第一次,对岸终于有了一支稍微像样的军队,作出了抵抗的架势。

“看,看那面玄鸟旗,是赵小司寇亲至!”

……

越过细细冬雨浸染的田野和平坦的济水河岸,孔子遥遥望见南面十余里外,巨大的大野泽像一面银鉴似的,静静地躺在大地上。在对岸那些稀疏的树林外,赵小司寇的军队看起来如此渺小和无助,活像举着旗帜的灰毛硕鼠。

“只有三四千人而已,看来情报是对的,赵子泰在宋国损失惨重,主力丧尽!”

季孙斯站在戎车上,容光焕发地驶到孔子身边,他像一个守仓库的小吏似的,把对岸对手的数量数了一遍,顿时喜形于色。

“而在这里,我有八倍于彼的军队。”季孙斯环顾四周,他觉得,在经过早期的阳虎专权、赵无恤割据后,他这个鲁国执政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只要堕了郓城城墙,赵无恤便威风丧尽,那些依附他的大夫,将会一一叛归季氏。

但孔子却没这么乐观,三万人,听起来热闹,可实际上,这里面能战的可有万人?只要靠近了仔细瞧瞧,就会发现里面有许多还没长矛高的少年,有齿发动摇的老叟,还有一脸不情愿的商贾、工匠。这些人多半是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民众,被三桓强行征发来凑数的。

所以他忧虑地叹息道:“兵不在众寡,在精,在能齐心协力啊……且不说最好的时机已错过,就说赵小司寇似也在对岸军中,他素有善战之名,而且每次都是以少敌众,雪原之战,四万齐军束手,孟诸之战,名将游速落败。如今夹济而对,很容易出现半渡而击的情况,不可不防。因为此次若败,则鲁国国内空乏,再无一战之力了,无论是外患还是内寇,都能任意鱼肉这周公之国,盘踞朝堂之上。”

在孔子心里,有不善的人,就用忠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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