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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春秋我为王-第4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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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陶丘的几年时间里,已经把与赵氏为敌的齐商郑商挤走,如今陶丘还剩下十三位大商贾,家财百金,都豢养着僮仆百余。他们与赵氏有生意往来,曹赵若翻脸,利益将受到重创。所以这次,他们是吾等的盟友,去召集他们,明夜在城东集会,共商大计!”

对这些很难对贵族产生信任的商贾,子贡需要以陶朱的名义行事。这个赵无恤充满恶趣味地冠与他的名号,在工商中却很有公信力,信誉至少要比曹国官府强,子贡相信,这些精明的合作伙伴能很清楚地判断,哪边才是胜利者。

连续不断地发号施令,子贡似乎又找回了在这座城市里与齐郑商贾战斗的激情,等陶盎应诺下去安排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饮了口水后,发现石乞在定定地盯着自己看。

“你看我作甚?”

石乞垂首:“子贡像极了一位指挥作战的大将军,我一向不容易服人,这次却很佩服你。”

子贡晒然一笑:“我只是有些恼怒,就像计然先生一样,对昏君庸臣不为民主的愤怒,想给他们一点教训,归根结底,我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卫商,难免对陶丘兔死狐悲。”其实在这座城市呆了几年后,子贡不仅是兔死狐悲了,除了已经陌生的家乡卫国,夫子已经离开的鲁国,陶丘更像他的新家。

所以,如今想让陶丘在被赵宋军队围攻前避免血光之灾,就只能由他一手恢复这里该有的秩序。

“曹伯阳仍然将我当做几年前从宋国巴巴地跑来白手起家的小商贾,对我拒而不见。他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主,可在我心中,曹伯这实在是自绝于善意,也自绝于国人……”

子贡看似语气淡然,可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他背着手,望着户外的夜色,四野无风,这是风暴前的平静吧?

由他端木赐,由他“陶朱”,一手掀起的大暴动!

第732章 国人暴动(下)

哪怕是在商品经济尚未兴盛的春秋时代,也不要小看商贾,他们是城市血液流动的载体。大商贾已经开始血腥的原始积累,向富可敌国的战国巨商转变;行商熟悉每一条道路巷子,人际关系千丝万缕;最低级的贩夫贩妇则构成了社会的底层,他们和百工、农民一样,是国家的基础。

不错,他们懦弱而容易妥协,可当切身利益遭到侵犯后,也会奋起反抗,卫国的王孙贾就对这股新兴力量忧心忡忡,说:“苟卫国有难,工商未尝不为患。”

曹国的情况比卫国更甚,因为地缘因素,陶丘是中原商业化最重的城市,这里有数不尽的百工商贾。四月二十一日这一天,他们从不同渠道得到消息,在凌晨时聚于城东乡校,这里远离宫廷官署,负责巡视的兵卒也被人收买,对近万人的大聚会视而不见。

子贡今天褪下了大夫的冠冕,一身寻常商贾的打扮以博得外面众人的认同,他游走于乡校的厅堂内,抚摸那些蒙上了尘埃的坐榻,沾满蛛网的案几。乡校是陶丘“六乡”的学校,也曾热闹非凡,只是在官学衰败后,落得这般清冷寂寞。

“这里既是童子们学习礼仪的场所,也是国人议政聚会的地方,郑子产不毁乡校博得贤名。可公孙疆上位后,却因为自己出身卑微怕国人议论,强行禁止了聚会,国人从那时候起便对他群情激奋了。”

他微微一笑,为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人而庆幸:“故今日在此聚集国人,也算来对了地方。”

子贡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对侍候在旁的陶盎说道:“人都来齐了么?”

陶盎道:“继前日子贡与十三家商贾集会,说服他们加入后,下层的行商和贩夫自然亦步亦趋,因为市肆停业而失去生计的人都被带到此处,并派僮仆维持秩序。还有城内的七家氏族,他们对公孙疆早已不满,加上畏惧赵氏攻下陶丘后报复,也愿意配合吾等一同举事,曹军里不少将吏是七家子弟,有了他们支持,就相当于拿下了半个城池!”

“善!那我这就出去,万事俱备,只剩下号召鼓动国人们,让他们加入进来了。”

子贡迈步走出乡校,外面就是往年国人聚会,举行社庙祭祀的广场,闹哄哄,黑压压的人影覆盖将广场覆盖得密密麻麻。

这里不止有皂衣的商贾,还有带剑的轻侠,带着农具的城郊农夫,手脚粗糙的百工,甚至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妇孺老人。

纵然子贡见多识广,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也会感到一丝紧张。

“这些人里带着对公孙疆的怒潮,我要做的,就是让这潮水再汹涌些……”

他心里对自己默默说道,随即站在阶梯上,对靠前排的人大声呼喊道:“我的姓名汝等不陌生,在外面,人们叫我子贡,可在曹国,汝等当称呼我为陶朱!”

……

“陶朱,他就是陶朱?”

“怎么如此年轻……”

像是平静的水潭被投进了一颗大石头,人群中立刻掀起了一片涟漪。

陶朱的名号,在陶丘可谓家喻户晓。商贾无不以这位三至百金的同行为楷模,轻侠恶少年们或间接或直接都受过他的恩惠,百工们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位巨贾的雇工,农夫们则隐约听闻,自己种出来的粟米丝麻,都要经由这位陶朱的手,才能卖到晋国、鲁国去……

子贡在陶丘有积累下的威望,一身简朴的打扮又让国人心生好感,他说的话自然而然就被众人认真倾听。

“我今天来此,为的是曹人的生计性命,但首先,要从一件往事说起。四百年前,在曹人祖先的故乡宗周,周厉王继位后,任用一位名叫荣夷公的贵族为卿士,实行专利之策。”

“何谓专利?就是将山林湖泽改由天子直接控制的猎场,再加重赋税劳役,不准国人进入谋生,这一套恶政,汝等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听闻此言,曹人们纷纷面露愤怒,那公孙疆执政后干的事情,不就跟专利差不多么?

“周都镐京的国人因不满周厉王的恶政,怨声载道。周厉王和荣夷公不高兴了,又命令巫祝监谤,禁止国人谈论国事,违者杀戮。如此一来,国人不敢在公开场合议论朝政。人们在路上碰到熟人,也不敢交谈招呼,只能用眼色示意一下,然后匆匆走开……”

曹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他们早就憋很久了:“国君和公孙疆禁乡校,不许吾等反对,和那禁谤也差不多。”

子贡举起手,示意众人肃静,继续说道:“二三子可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曹人纷纷摇头,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这段历史距离他们的日常生活有点远,大多数人当然不知道。

“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河一旦决口,要造成灭顶之灾;人们的嘴被堵住了,带来的危害远甚于河水!”

子贡将手猛地一挥,大声说道:“宗周国人受不了了,他们反了,暴动了!他们集结起来,手持棍棒、农具,围攻王宫,杀死了荣夷公,又将昏君周厉王驱逐,这才结束了暴政!”

唏嘘声响起,曹人诧异之余,也对今日自己被召集有了一点清醒的意识。

子贡再接再厉:“如今曹国的情形和当年多像啊,曹君昏庸贪婪,他好大喜功,摒弃和平,轻启战端,简直就是另一位周厉王。而公孙疆更是助纣为虐,为了讨好国君大兴土木,修城五座而曹民疲惫,他还削民利以肥府库,将山野林泽化为公室猎场,强征民众入伍去填沟壑。然而汝等还不知道罢,曹国的先锋已在边境连续战败,死伤无数,公孙疆则把败仗说成胜利,掩过饰非,欺骗国君继续出兵,简直是曹国的荣夷公啊!”

此言方尽,下面已经响起了一片哭腔,那是家中子弟被第一批征召走的人家,惊闻噩耗下,他们对公孙疆更是咬牙切齿。

“二三子应当知道,我还有一层身份,是赵氏的大行人,赵氏与曹国的友谊便是我亲手结下的。如今曹国却背弃了与赵氏的盟约,赵氏将军和宋国执政非常愤怒,派了大军来惩罚曹伯和公孙疆,曹人若不想办法结束这种恶政,也要被他们连累,遭受灭顶之灾!若再不阻止这对君臣……”

子贡重重指着前排的人:“也许下一个战死在城头野外的就是你,是你,或者是你!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会成为路边无人收拾的枯骨!”

台下暂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各自脸上的惊恐,赵军的强大是出了名的,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愿意与之为敌啊。

看上去,似乎学习宗周国人暴动要更简单些?有人害怕,有人退缩,可更多的人,却是跃跃欲试,毕竟事关自己的利益生死。

有人嘀咕道:“陶朱君说得对,早该反抗了。”

“但,他毕竟是国君啊……”

“谬矣,古人有言,‘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意思就是,抚爱我的就是君主,虐待我的就是仇敌。曹君已经在公孙疆影响下,成了一个独裁,骑在国人头上作威作福,那他就不再是国君了,而是汝等世仇!对待世仇,何须犹豫!”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灰白的士人迈步走入广场,有石乞按剑为他开道,面对这个浑身散发杀意的楚国人,众人纷纷避让,士人便在人群中间大声呼吁,引得万人侧目。

正是计然,他也顺利进入陶丘了,刚好赶上这场盛况。

一语惊醒梦中人,有位带剑的曹国士人也响应道:“不错,别说暴动让昏君奸臣下台,就算是弑君之事,过去十多年里,乃公已经亲眼见过两次。”

计然大笑:“不错,曹人二十年内连弑两位国君,都是公室公子为了私利鼓动国人一起干的,能有前两次,就能有第三次!且不再是为了公子们的野心,而是为了吾等的生计性命!”

在计然和陶盎早已安排好的人鼓动下,群情变得亢奋,众人纷纷开始接过大商贾和反抗贵族派僮仆分发的武器,袒露右臂说:“暴动吧!逝将去彼,适吾乐土!”

子贡看见计然在对他微笑点头,他也手持长剑,指着西面的曹国宫廷道:“宫卫已被收买,内城之门即将开启,众人随我前去,只要能结束动乱和奸臣的暴政。我在此立誓,赵氏与宋国会立刻休兵,让陶丘不用遭受刀兵之灾!必将还汝等一片自由乐土!”

……

是夜,曹伯阳梦见自己登上了会盟坛,受天子致伯,俯瞰四野。

台下的众人不过是些颜色光鲜的硕鼠,往日瞧不起曹国的身量,对他无比骄横的诸侯在面前跪拜,瑟瑟发抖。来自列国的年轻壮士向他委质效忠,愿意为他尽忠。王姬、齐姜、楚芈、赵嬴、陈媯,无数美女被她们的父兄献上,恳求他宠幸。

从东海之滨到渭水之畔,从大原之野到云梦泽,都是他的猎场,象革、犀角、鲨皮、猩唇、牦尾、豹胎,都成了他装点宫廷的战利品,世卿大夫对他的霸业交相称赞,曹伯则一一微笑作答。

就在这时,周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无数黑漆漆的影子,指着他怒斥,拉拽他的手脚,将曹伯拖下君榻!他挣扎,却陷入包围中,无济于事,呼喊求助,那些向他效忠的国人和壮士却视若罔闻。

直到有人摇晃他的肩膀,这才让曹伯阳即刻惊醒,梦里的恐惧仍让心脏在胸膛里扑扑直跳。

推醒他的是宫中一名老竖人,曹伯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室内的灯烛熄了,光线昏暗,榻前阴影憧憧,他只能隐约看清,许多人们穿着甲胄。

“汝等何人?怎敢不卸甲便闯进寡人的寝堂?”

莫非这些人也是噩梦的一部分?不待他们回答,曹伯赶紧翻身回去,想寻找自己挂在床榻旁的宝剑,这时候终于有人提着灯烛走上前来让他看清脸庞。

“君上,是仆臣啊……”

是他的执政卿公孙疆,前些日子公孙疆向曹伯献上了“求霸”之计,加重国内税赋劳役,叛赵而攻宋,希望在纷乱的局势里让曹国捞到更多的好处。公孙疆昨日还喜气洋洋地来告诉曹伯,说这些日子以来,南部前线一直“屡战屡胜”,曹军已经快打到商丘了,而赵兵也被阻隔在濮水以北不能动弹。

只是今日,他早已没了昨天的意气风发,而是满脸惊惧,连冠都没戴,头发蓬乱无比,嘴唇颤颤,欲言又止。

曹伯阳扫了一眼屋内众人,人人脸上带着恐惧,事情不对劲。他隐约听到,透过窗口和门缝,有声浪透了进来,宫外似乎聚集了许多人,纷纷攘攘。

冲撞宫门?好熟悉的往事。

曹伯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几年前,他叔父曹声公被曹隐公所弑时陶丘的动荡,又好像他亲自经历过的,他父亲曹靖公杀曹隐公时的全城沸腾。

曹国这还没安定超过十年,好容易在他手里得以“中兴”,难道又要乱了么?

他回头瞪着公孙疆,这个他无比信任的臣子,怒喝道:“外面到底出了何事!?”

“臣有罪……”公孙疆跪地稽首不止,若今天的事情不突然爆发,他将败仗说成胜仗的谎报军情或许还能维持一些时间,可如今却再也瞒不住了。

公孙疆最后才抬头讷讷地说道:“君上,是国人……国人们暴动了!”

第733章 虎狼!

四月中旬,在得知曹国生变,截断了宋军北上的必经之路后,赵无恤恐孤军深入则背后有危,只得改变计划,先排除后顾之忧。他派阳虎出击,带着一师之众去配合宋军解决曹国。

“阳虎一如其名,虎狼也!”

这是杨因暗地里对阳虎的评价,阳虎早在鲁国时便常常是三军统帅,用兵以凶狠和无情著称,入晋变更姓名后虽被赵氏重用,但多数时间以谋士身份跟在赵氏父子身边,很少有领兵独当一面的机会。

这头肉食动物很聪明,知道这次之所以带的兵不多,且多为从河内新征发的兵卒,是因为赵无恤对他仍心存忌惮。在拿曹国练兵之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考验?所以这次任务要办得漂亮,不能错过取信于赵无恤的机会。

曹伯在濮水北岸的据点洮邑两天就被轻松攻克,随后阳虎南渡濮水,带着一群新兵蛋子轻车熟路地开进曹国,直扑陶丘。

在进攻凶猛之余,阳虎统兵也极为残暴,他认为自古以来善用兵者,是那些在训练作战时能杀士卒之半者,其次是杀十分之三者,其下是杀士卒十分之一者。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其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其十一者,令行士卒!

在他看来,赵无恤很注意训练和作战的伤亡率,虽然博得了士卒爱戴,但若只是如此,顶多能力加诸侯……想要威加海内,还得多狠下点心来。

所以阳虎身体力行,统兵后立刻给兵卒们来了场下马威,一次性砍了几十颗人头,叫将吏噤若寒蝉。破洮邑后还将富户豪长,连同当地府库的粮食抢掠一空,等着大军经过时就食。

当年进攻郑国时,他就用类似的法子将匡地祸害的不行,以至于几年后和他身形相仿的孔子路过,还被匡人困住,差点死了……

阳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招人恨,会被史官在简牍里狠狠记一笔。可想要做大事者,一直这么妇人之仁怎么行?虽然赵无恤不直说,可派他来的心思难道还不清楚?就是想让阳虎发挥既往风格做个坏人,把曹人的胆子吓破,然后等赵氏僚吏接手时,才能怀仁安抚,让曹人归心……

所以接下来,阳虎继续略曹国四野,焚毁其田地,掠夺其粮谷。抓到的曹国人不论男女老幼全带在军中,打算到了陶丘后压上去填沟壑,加上宋军也快到了,顶多十天就能扑下陶丘。

回头看着密密麻麻,衣衫褴褛,却阴沉地凝视他和他那匹坐骑的曹国人,阳虎不为所动。

“为君者假仁假义搏名望人心,自然就得有鹰犬放手做恶事。”他打算攻下陶丘后,要让手下的新兵人人都将兵刃染红,壮一壮胆气,也顺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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