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5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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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之又幸,这个人因为性格的强势和不讲道理,在吴国也有不少敌人,比如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楚国同乡……
……
一阵干巴巴的笑声在殿内响起,身材微胖,高冠博带,身上随便一个玉饰都价值连城的伯嚭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子胥休要激动,你啊,还是老样子……”
他就像一个和事佬,像以往一样调节吴王和相邦的矛盾,然而今日却有些不一样,伯嚭话音一转,摆了摆手道:“子胥明于一时之计,不通安国之道,大王的深谋远虑,你是真的看不透呢,还是故意想让大王受到天帝降罪呢?臣愿大王按您所想的主意实施,不要囿于小人们的胡言乱语!”
什么!
小人?他是在指相邦么?
这一席话,顿时在殿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对勾践的处置都不重要了,吴国众臣愕然地看着伯嚭,又看看伍子胥。吴国的头号和二号权臣,像两根柱子一般,分立吴王下首两侧,就这么争锋相对地看着对方。
伍子胥须发贲张,显然是气得不行,眼中还带着一丝突遭背叛的难以置信。伯嚭则面色如常,脸色是讨好吴王不惜得罪伍子胥的谄媚,心中却是终于摆脱此人的如释重负……
和伍子胥一样,伯嚭也是楚国亡人,他父亲伯郄宛是楚平王左尹,后来被楚国令尹子常听信奸臣费无极之言所杀,并诛连全族,只剩下伯嚭逃难到吴国。
伍子胥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也有几分才干,便大力向吴王阖闾引荐。伯嚭也投桃报李,早期是伍子胥一党的坚定拥护者,他在柏举之战时与伍子胥休戚与共,在挖开楚王陵墓,鞭挞楚平王尸体时与相拥大笑,又一起垂泪,为冤死的父兄哀伤。
他们还一起享用了令尹子常的妻妾女儿作为报复,关系极为要好。
但也正是在攻破郢都的疯狂里,伯嚭大仇得报心愿已了,顿时沉浸在美色珍宝的花花世界里,开始变得贪婪而无耻,曾经破家亡族的惨剧,让他对权力极度渴望。
在新王夫差继位后,伯嚭知道机会来了,他投其所好,成了吴王最宠信的臣子。他逐渐培养起了自己党羽,已经不再需要依靠伍子胥,反而,还视伍员为朝权力巅峰进一步攀升的绊脚石!
时至今日,他终于和伍子胥四目对视,站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而不用永远跟在他背后,盯着老头白发苍苍的后脑勺看了!
吴国相邦和大宰公然敌对,只差大打出手,拔剑相向了。
这时候,却是夫差站出来打了圆场。
“都给寡人坐下!远客在此,汝等这是做什么?让别人看笑话?”
伍子胥跋扈归跋扈,对吴国的忠心却不容置疑,而且此人能力极强,吴王夫差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他去做,也不好立刻废掉他的相位。不过有伯嚭跳出来与之为敌,夫差还是高兴的,他明面上斥责了伯嚭,让他休得对相邦无礼,可在处置勾践的问题上,却无视了伍子胥的逆耳忠言,他没有诛杀越王,而是命令他为自己驾车养马,其夫人则在宫室之中做奴婢。
伯嚭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弯着胖腰笑眯眯地朝伍子胥道歉,伍子胥却还是老样子,一点不领情,不给人台阶下,扔下筷箸气呼呼地走了。
筵席却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更加欢快,更加放肆,范蠡等人陪坐在冷冰冰的殿尾,只有一杯水酒和一点难嚼的素菜。勾践夫人则坐到了吴王身边,为他斟酒,勾践对此一言不发,低头不看。人为刀俎啊,就算吴王想要当着勾践的面临幸其夫人,只怕勾践也只能忍着看着……
好在夫差虽然张狂骄傲,从羞辱越王的过程中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性格里却不是那种欺人太甚的人,没做出后世宋太宗对小周后干的禽兽事。
更何况勾践夫人有纹面,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爱的,还是深衣翩翩的中原女子……
酒酣,已经被美酒灌得大醉的吴王突然意兴阑珊,举杯对众人说道:“如今越君已为寡人圉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晋国上卿赵无恤也捉来做牧奴?再将宋国的大巫也请来,每日为孤跳舞,侍奉床榻?”
第891章 我为鱼肉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晋国上卿赵无恤也捉来做牧奴?再将宋国的大巫也请来,每日为孤跳舞,侍奉床榻?”
这句话让吴国群臣再度笑了,他们知道大王与晋国上卿赵无恤在五年前宋之乱时的过节,两个年轻人都血气方刚,利益诉求不同,加上有女人的因素,有矛盾在所难免。只是夫差获百牢,得了面子吃了亏以后回来被先君好好训斥了一顿,他为此怀恨在心,击败越国后想要北征的一个目的就在于此。
不过除了夫差自己,恐怕没人把这句话当真,赵氏已位列晋国上卿,手握大权,吴国在宋、鲁边境占点便宜倒是可能,想要像欺辱越国一样让赵无恤入朝?也就喝醉了说说而已。
但他们殊不知,这却是夫差心中的“大欲”!
吴王是认真的,他这个人,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花费多长时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让赵无恤低头,将南子横于榻上,北上问鼎之轻重,这就是他的追求……
最后,宴会在一片朝贺庆祝声中结束,伍子胥和伯嚭的富贵相忘,恩断义绝,范蠡冷冷地看在眼中,夫差对赵无恤的记恨,对宋国大巫的垂涎,他也牢牢记在心里。
吴国最坚硬的盾,是伍子胥,最锋利的矛,是孙武子,但这个南方霸国最脆弱的部分,叫做伯嚭。吴国权臣之间的恩怨斗争,或许是越王归国的机会。
而越王若想复国雪耻,光靠残破的越国是不行的,一方面要与吴国的死敌,同时也是越王的女婿楚国保持联络。另一方面,赵氏那边或许也可以派个使节带着越国特产过去,将吴王对赵氏的不满添油加醋说一说,或能得一奥援,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不过这些东西,对他们现状丝毫没有改善。
……
人质的生活是极为艰苦的,昔日不可一世的越王勾践穿着氓隶的犊鼻裤,扎着樵夫的头巾,他的夫人下穿没有镶边的裳,上着衣襟向左开阖的短襦,跟一个匹夫之妻没什么区别。
平日里,丈夫为吴王铡草养马,妻子则在肮脏的马圈里清除马粪、洒水扫地,范蠡也在一旁帮忙,多亏了他在宛地隐居的那段日子,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还给马儿接生过呢!今日做起来竟然很娴熟,勾践戏言说,他光是靠这份本领,都能做马监吏了。
留守国内的文种每年遇到吴人的节日,或者吴王的寿宴,都会带着礼物前来进贡,同时来看望他们。见到勾践和夫人这般模样,他心中十分悲切,时常暗中叹息,同时也更想为越王治理好越国。
勾践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安之若怡,只是惭愧地说,苦了范大夫、种大夫和国内的父老兄弟。
他虽然没学过中原的礼仪文化,却自有一手收买人心的功夫,这也是计然和范蠡没有响应赵氏计然邀请,抛弃越国的原因,如今勾践好似陷入羑里之囚,若弃他而去,就再没脸存于世间了,此非君子所为也。
就这样过了三年,勾践隐忍的能力越发炉火纯青,那张鹰枭般的脸上竟看不到半分不满的神色,就像是认命了一般。
第三年开春的时候,吴王夫差登上高台远眺,不经意见看到越王及夫人、范蠡坐在满是臭烘烘马粪的厩苑边,虽然衣着粗鄙,灰头土脸,但君臣之间的礼节仍保持着,夫妇之间也仍然举案齐眉。
夫差年已而立,也有了几个儿子,但他来自宋国的夫人却在去年逝世了,江南卑热,丈夫早夭,妇人也容易得病。
夫人死后,夫差有些郁郁不乐,见此情形,他心中有所感触,妇人之仁开始泛滥,便对旁边的伯嚭道:“越王虽然无道,却不失为是一个有气节的人,范蠡也是一位有操守的贤士。彼辈虽然处于穷厄之地,却没有失君臣之礼,寡人真为他们感到悲伤。”
伯嚭这三年来拿越国的贿赂拿得手软,早已成了越国在吴国的利益代言人,他见机会不错,便笑道:“大王以圣人之心,怜悯困厄之奴,仆臣也深为感动。”
被伯嚭一捧,夫差洋洋得意,脑子一抽,或许是觉得三年来猫玩耗子的游戏玩腻了,或是折辱越王已经无法满足了,便说道:“寡人不忍心看到越王君臣这般困窘,因而想赦免他,大宰觉得如何?”
伯嚭当即应和道:“臣闻无德不复,大王垂仁恩加越,越岂敢不报!?”
夫差又犹豫了:“只是相邦那……”
三年下来,伯嚭和伍子胥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两人在朝中的党同伐异越来越激烈,虽然伍子胥根深蒂固,但伯嚭有夫差在背后暗中支持,也能和伍子胥斗个平分秋色。伯嚭当然知道,这是吴王的权衡之策,利用自己分伍子胥之权,却又不彻底斗倒白发老家伙,所以他得自己争取,但凡阴损伍子胥的机会,他从不放过!
他便笑道:“大王才是吴国的君王,越君的生杀予夺,都应该由大王按照内心的想法行事,相邦也只能服从。”
此言正中夫差下怀,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摆脱伍子胥和吴王阖闾的影子了,而勾践的事,正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他便想要乘着伍子胥去朱方监督造舟之时,选择吉日赦免越王一行……
……
“吾等能回国了!”
从伯嚭处得知此事后,越王勾践君臣自然欣喜不已,他是一个隐忍的残酷的人,在吴国受的每一份委屈,如马吏的鞭子,竖人的白眼耻笑,都牢记在心,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但随着夫差承诺赦免他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勾践也日渐焦虑起来,因为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伍子胥结束在朱方的监造任务,提前归来,在他听闻此事,急入吴宫后,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先是吴王再度召见勾践,还要求范蠡随行,而前来传话的王孙骆话语严厉,似乎代表了吴王的心情不佳。
是日,勾践伏于前,范蠡立于后,夫差则一改对他们的态度,慢吞吞地处理着政务:范蠡看得真切,他用的是纸,从鲁国进口的纸。
伍子胥是成熟的政治家,虽然曾在赵齐大战时给齐国人出主意,想用齐国制衡越来越强大的赵氏,但现在吴楚矛盾更大,所以他主张与赵氏维持原来的关系。毕竟赵氏已经控制鲁、曹,宋国也投入其怀抱,北方大半贸易都被子贡操持,若是赵氏来一出贸易禁运,没了北方的粮食、布帛、手工制品,吴国贵族是受不了的。
由此看来,夫差在偏宠伯嚭之余,也还在听从伍子胥的一些建议,范蠡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觉得不妙。
夫差虽然保持了断发文身,但这是为了迎合国内的民众,他毕竟受过季札教育,写一笔字还是可以的,这一点,越国就差得远了,不多的一点文化,还是靠少量来自楚国和中原的落难贵族传入的。
在纸上画下几笔鸟虫篆字后,夫差才看了勾践一眼,随即目光转向范蠡。
“寡人闻贞妇不嫁破亡之家,仁贤不官绝灭之国。如今越君无道,国已将亡,社稷坏崩,身死世绝,为天下笑也……”
他这是当着勾践的面直接说的,勾践心中大骇,连忙稽首认罪。
夫差却不为所动,继续对范蠡道:“子本为楚人,受越君殃及俱为奴仆,岂不鄙乎?寡人欲赦子之罪,子若能改过自新,弃越归吴,在越国是大夫,在吴国仍是大夫,汝意下如何?”
……
手指扣紧肉里,牙齿咯咯作响,勾践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范蠡了。
范蠡来越国的年头不算长,也不算短,在勾践刚即位之初,还是好好给他出了不少主意的,可惜当时的勾践刚愎自用,没有听从,直到受困于会稽山,才意识到范蠡这些谏言的重要性。
于是他便将其引为肱股心腹,范蠡也没让他失望,三年来陪伴身边,简衣陋食,毫无怨言。真国士,当如此!
可现如今,面对吴王的邀请,范蠡有了更好的出路,还会守着自己这个败亡之君么?
勾践打心眼里,从来没对任何人产生信任过,包括文种范蠡,他只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困厄于此,若想归国复仇,只能放手让他们去做,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这两位贤臣了,所以才用尽拉拢人心的手段,只可惜,他现在能给予的太少了。
面对这种情形,他只能伏地流涕,却无法出言挽留。
却听到范蠡说道:“臣闻亡国之臣,不敢言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臣在越国已是不忠不信,导致寡君触怒大邦,如今兵败获罪,君臣俱为大王奴仆,这是应得的罪过啊,承蒙大王鸿恩,让吾等君臣保全性命,已是感激至极,岂敢再奢求更多?此小人之愿也,还望大王另择贤臣!”
吴王知道范蠡心意已决,不可能做自己的臣子,顿时默然不快。伍子胥说的没错,勾践有范蠡、文种这样的臣子,果然就像商汤有伊尹,周文王有太公望一般。
从前夏桀囚禁了商汤而不杀,商纣王囚禁了周文王而不杀,结果夏桀被商汤所惩处,商朝被周国所消灭。现在夫差已经囚禁了越君却不加以杀戮,假以时日,会不会也遇到夏桀、商纣的祸患呢?
虽然伍子胥这番话是危言耸听,但夫差细细思之,还是觉得对勾践,以及他的臣子们无法放心!
尤其是北方局势千变万化,赵氏连续破齐、郑、秦之际,夫差心痒难耐,若吴国北上,能留着越王在自己后方么?
夫差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芒刺在背,于是他将范蠡遣出,却留下了勾践,这一留,就是大半日……
到了傍晚时分,太宰伯嚭那边终于有消息了,他让女婿屈敖,也就是赵无恤妾室伯芈的弟弟邢敖来通知范蠡、文种:
勾践,他被囚禁在吴宫石室里了!
第892章 过河卒
“雾雨淫淫,白皓胶只。”
这是楚国人对东方海滨吴越之地的想象,每到五六月间,枝头的梅子由青变黄,天上的细雨也开始连绵不绝,密密麻麻地下起来,山间变得雾腾腾的,茂密的树冠满是水滴,原本就河网纵横的吴中,更是化作一片泽国。
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在这种湿热的环境下,淋一场雨,喝了不干净的水,或者说纵欲后着凉,人是很容易得病的。
休说贫穷庶民,就连锦衣玉食的吴王夫差也病了,而且是高烧连绵的久病,月余不愈。
他这一病,勾践就一直被关在石室里没人管,搞得范蠡文种焦心不已,范蠡只能请求吴国太宰伯嚭,能否放他去探望探望勾践。
身为吴国的二号权臣,伯嚭自然不能和这些亡国丑类搅合在一起,过去三年里,但凡有什么事,他都是安排亲信与范蠡、文种接洽的,而这次来的,还是他的女婿,晋国人屈敖。
屈敖已经二十余岁,已经南来吴国十年,那个在殉葬坑里挣扎的小臣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身材挺拔的精壮大夫。在娶了太宰之女,有了一对儿女以后,他还留起了胡子,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贵族的高傲气质。
“屈大夫……”范蠡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问道:“寡君已被吴王囚于石室中一月有余,至今仍未放归,不知……”
“放归?没可能了。”屈敖一摆手,对范蠡说道:“相邦进言,说自古以来,称王天下的人攻打敌国,如果战胜了他们,就对其君长加以杀戮,如商汤伐韦、顾、昆吾,周文王伐崇、勘黎,所以后来也就没有被报复的忧虑,最终免除了子孙的祸患。现在越王桀骜不驯,既然都囚禁在石室中,他肯定会怀恨在心,不如及早杀掉,如若不然,他一定会成为吴国的忧患。”
“啊……”文种回国后,留下来的大夫皋如心里一紧,说道:“如此,为之奈何?”
范蠡倒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