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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春秋我为王-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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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这成氏宗主的位置,还得得到下宫赵卿的承认,若是没有君子说项,会不会通过还很难说。

所以,成巫再次恍然大悟了。

“做鸡犬走狗,还是要有做鸡犬走狗的自觉,每天打鸣报晓,为君子歌颂功德,撕咬那些敢于违命之人,才是吾辈的本职。”

顿悟之后,他便跑到乡寺,跪拜稽首,又表了一次忠心,并汇报了赵无恤之前交待下的事情。

“好教君子知晓,成叔已经跟随成何,离开了乡邑,他身边的一个竖人,还有另外一个族人,正是小人安插的暗子。他们之所以为我效力,或为亲眷,或为钱帛,小人敢担保,必定能进入东乡之中!”

赵无恤手里捧着一封简册正在细看,闻言微微点头,却没怎么理会成巫。

因为,比起这简册里的内容,往自己两个兄长的乡邑安插人手这件事,简直是不值一提。

在经过一个月休养后,赵广德伤势大好,在新绛赵府呆得不自在,就溜到成乡来了。随他而来的,还有一封信,它来自温地,是赵鞅的亲笔信。

赵无恤拆开信匣一看,顿时愣住了。

从信上的内容看,魏姬上一次威胁要告赵无恤的刁状,似乎已经付诸实践。但和无恤所料一样,赵鞅对他泮宫私斗,还被禁足加罚这种事情毫不在意。

他关心的只有两件事情,打赢了么?打得狠不狠?这话问得赵无恤哭笑不得。想来,赵鞅年轻时在泮宫中,也是个寻衅闹事,没有一天安分的主。

对邯郸稷在泮宫中投靠中行黑肱,暗算赵无恤的反骨行为,赵鞅也做出了反应。他声称已经申斥过邯郸氏,要邯郸大夫撤销邯郸稷的继承资格,改立刚刚出生的庶子。

但赵无恤怀疑这个要求是否能得到严格执行,毕竟现在赵氏大宗对邯郸氏的控制,已经微乎其微。

在信的末尾,赵鞅还提了两件事,其一是按照往年惯例,五月底,在泮宫中会有一场大射仪,选拔宫甲和国君的助祭。

第二件,是这几个月里,南方局势又有了新变化,成周的叛乱已经得到了抑制。在晋国三位军佐的支持下,夏四月末,周天子的王卿单公、刘公在穷谷这个地方打败了反叛的尹氏,扭转了局面。

赵鞅乐观地估计,自己也许在五月底,就能彻底荡平叛党,率军归来。

一同归来的,可能还有一位淑女,正是赵无恤远在宋国的未婚妻!

……

第119章 可为良配

……

“乐氏女要到新绛来?”

这个消息后让赵无恤呆呆地看着信,愣了半晌。

对于目前自己最为争气的儿子,赵鞅态度可谓极好,还会耐心地在简牍上讲述他和范鞅在乐祁一事上的博弈。

原来,冬至日大朝会时,范鞅扣押乐祁的罪名,是因其失了职守之礼,未入公室却先进私门。而现在,不释放乐祁的理由,则变成了害怕宋国和郑国一样,公然叛晋,所以扣押其作为人质。

半年来,在赵鞅不断的争取下,晋侯的态度也有所松动,范鞅迫于压力,就私下去见了乐祁。

他声称晋侯因为担心宋君叛晋,因此才没有放乐祁回去,若是乐祁能让他的嫡长子乐溷来代替作为人质,保证宋国不叛晋,就可以归家。

然而乐祁从幕僚陈寅处得知,宋国因为乐祁被扣一事,的确是生出了反叛晋国,投靠齐国的心思。他担心到时候,自己的嫡长子乐溷反倒将被迁怒处死,与其白发人送黑发人,还不如自己来承担厄运,于是乐祁拒绝了换质的提议。

之后周室内乱,范、赵二卿相互提防着南下调兵勤王,乐祁的事情,也就被耽搁下来了。

可他的身体却耽搁不住,乐祁本身就有喘病,入夏后更是连续发作。

消息由陈寅传到了宋国,于是,虽然乐祁那没担当的儿子不敢前来晋国替代父亲受苦,可乐祁的女儿,也就是赵无恤名义上的未婚妻,那个柔弱的小女子,此时却挺身而出了。

赵鞅在信中说,那位和赵无恤年龄相仿的少女,孤身到了他驻守的温地。拜见之后,说起被关押的老父,并未像寻常女子那样泣不成声,而是请求随同赵鞅一同前来新绛,好照料父亲。

在赵无恤心中,她那模糊的形象,也渐渐鲜明了起来:一个纯孝善良,敢于孤身犯险的坚强女子。

赵鞅在简牍的末尾,还屡次夸赞乐氏女“可为良配”!看来是对这个未来儿媳非常满意,铁了心要将这一口头婚约执行到底。

看到这里,赵无恤心中,仿佛翻到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彷徨?感动?期待?

带着复杂的心情又过了几天,赵无恤正准备去巡视新建起的匠作区,却接到在邑外巡逻的虞喜通报,说有位客人到成邑来了。

却不是他那神秘的未婚妻,而是前往鲁国的行商端木赐。

……

成乡之外数里,端木赐一行人风尘仆仆,载车载行。

从他离开新绛到现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去程十余天,回程十余天,在卫国濮阳呆了半旬,在曲阜也是半旬。

期间他忙里忙外,抛售从晋国带来的皮毛、糜子酒等,又采购所需的货物,还抽空前往夫子家中,想旁听几天的课业。

直到这时,他才从留守家中的孔鲤处得知,夫子上个月受阳虎逼迫,不得已接受了国君的任命,出仕成了中都的邑宰。

夫子与阳虎,不是势同水火么?子贡对此大惑不解,却是师兄颜回向他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原来,早在半年前,阳虎就屡次派人上门,想见夫子。夫子避而不见,因为有能以一敌十的猛士子路阻拦,所以阳虎之党也无可奈何。

但上个月,子路出门去汶水一带,阳虎听闻后,便乘机让人再次逼门,强行送了夫子一只炙豚。因为他知道夫子是守礼君子,而君子收到礼物后,必定会登门道谢。

夫子是个善于应变的人,让弟子打听好了阳虎不在家时,才去拜谢。然而阳虎也耍了个花招,他不在家等,反倒在半路上拦截,于是夫子便只能与阳虎相见。

阳虎当时坐在车上,对夫子说:“来,予与尔言”

夫子地位只是一个无职的下士,而阳虎名为季氏家宰,实际上却是鲁国的掌控者,胳膊拗不过大腿,他只得走过去行礼。

只听阳虎说道:“君身怀本领却任凭邦国混乱,可谓仁乎?君欲复周礼创治世,却总是不把握机遇,可谓智乎?”

夫子默然,半晌后才答道:“不能。”

阳虎拊掌道:“日月逝矣,岁不我与,余已请国君册命汝为中都宰,请君出仕!”

夫子言:“诺,吾将仕矣。”

阳虎的目的,是让在国人和士大夫中颇有贤名的夫子出仕,体现自己举贤而不避仇,提高在国人中的威望,为他正式取代三桓,执掌鲁国造势。

子贡对阳虎的蛮横霸道愤怒之余,却不得不承认,这位以陪臣而执国命的季氏宰,这几句话的确挺有道理。

所以,他也有些欣慰,因为夫子之道至大,却无人敢用。现如今,终于能执掌一邑,建起一个王道乐土了!

子贡自我安慰道,虽然过程有些问题,但只要结果是仁义的,就不必在意那么多。

他们孔门起于微末,要学会中庸,学会变通,才是生存的不二法宝。

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子贡却是去了汶上附近的千室之邑,中都。

当时,站在中都低矮的墙垣上,指点着百废待兴的城邑,夫子,是这样对学生们阐述他的为政理念的。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那一刻,子贡被深深震撼了,他觉得,夫子就是夜空中那颗最明亮耀眼的北辰;他和颜回、子路、冉求、樊迟、宰予诸弟子,则是拱卫夫子的璀璨群星!

夫子对子贡说过,好的治理之道,分为大同盛世和小康之治两种。

大同之世,只有在尧舜禹三代才拥有,而夫子追求的,现在仅仅是让破败的中都邑得以恢复,然后……

“一年之内,可得小康!”

夫子并非那种只会嘴上说说的人,在他们数十名师兄弟的协助下,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中都邑被治理得井井有条。

夫子把礼义作为根本大法,用它来规范君臣关系,用它来使父子关系亲密,用它来使兄弟和睦,用它来使夫妇和谐。同时用它来设立制度,用它来确立田地和住宅,用它来表彰有勇有智的人,能够如此者,是谓小康。

以礼示之,故天下城邑国家可得而正也,于是夫子治中都不过一月,四野皆则之。

子贡作为夫子的学生,自然也很热衷地参与了进去,并拍着胸脯,把自己的商队留下一半,包揽了中都邑的贸易。

随后,在各地采买完带去卫国、晋国的货物,以及赵氏君子所需的戎菽、冬葱后,子贡再次领着车队踏上了行程。

其实,他甘愿为赵氏君子货殖,除了想依靠赵氏势力,为自己行商大开方便之门外,还存着另一个不能为人道之的心思……

……

第120章 有朋自远方来

……

虽然只是在新绛偶遇,相谈仅仅一个时辰,但赵无恤的言谈颇合子贡口味。这位君子,似乎对孔门的理念十分了解,有时候,他和从未见过面的夫子,甚至有不谋而合的地方。

所以子贡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将夫子的仁义礼乐之道,推荐给赵氏君子,帮他也建设一个小康之乡呢?

而且他在新绛时,听到市井传闻说,赵无恤虽为庶子,却颇得宗主赵鞅的青睐。日后说不定能立为世子,继承家业,甚至有机会成为晋国执政……

到那时候,若是赵无恤能邀请夫子前来晋国,做赵氏之宰,还怕夫子之道不能大行于天下?

想到这里,子贡露出了憧憬的微笑。

带着这样的小心思,他就捎带上了他往日记述下的一些夫子言谈,想寻机会献给赵无恤。到时候,再将中都邑的现状夸赞一通,以他的口才,想必能说服赵氏君子效仿之。

子贡原本以为,夫子治下的中都邑,已经是世间最完美的城邑,可回到晋国,来到成乡后,子贡却被所见所闻震撼了。

……

地势在慢慢变高,眼前的成乡和子贡想象中,晋卫鲁等国随处可见的贫瘠小乡,极为不同。

只见田间冬种的小麦已经收割完毕,国人野人们忙着将捆扎好的秸秆还田。圆髻玄幘的赵氏正卒、更卒们卸下了甲胄,挑着一担又一担的沤肥倾倒播撒在地里,一边喊着臭,一边和国人们打趣说笑。

他们在抓紧麦熟而粟未种的这一个多月时间,让土地得到休息,恢复肥力。

在田间松土耕地的人数众多,几乎每百亩地,就有一头牛或驮马在拉着犁翻地。有拄着鸠杖的老农在旁指指点点,监督年轻人不要偷懒,将地精耕细作,而且那些农具的式样,和子贡以往见过的还不太一样。

看着这一副井然有序的农忙景象,他心中对赵氏君子的评价又高了一层,虽然只是一乡,但能将领邑治理得如此之好,已是殊为难得。

再往里走,只见沟渠纵横田间,光着膀子的农夫们喊着号子踩踏如长龙一般的木制器械,水流就从溪水里被汲取上来,灌田千亩。

这神奇的情形,让子贡停下了脚步。从引领他前行的轻骑士虞喜处,他得知,此物名为龙骨水车,是赵氏君子让计吏和匠人所造,不独公田里有,各里私田也安装了好几架。

子贡将这物件的式样形制默默记了下来,但他知道,除非一个浸淫木工多年的匠人,将这复杂的器械拆开细细揣摩,否则根本不可能轻易仿制。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赵氏君子的梓秘,若是和他讨要,能否得到一二?若是安置在卫国端木家的小庄园内,或者,让夫子所宰的鲁国中都邑推行,定能增加亩产,让农人灌溉方便数倍!

带着这样的心思,他便刻意在路旁停留,对新鲜的事物指指点点,还询问路旁农人一些事情,虞喜来前就得到了君子的嘱咐,也不加以阻止。

“敢问老丈,这成乡田亩的税率是多少?”

憨厚的国人老者一脸茫然:“税率?那是何物?”

子贡耐心地换了说法:“就是说,你每收十斗麦子,要上交给乡寺多少?”

这一说,那国人老农就明白了,他掰着手算了算,应道:“二半之一斗!比原先成氏为乡宰时,整整少了数倍!”

“居然是二十税一!”

这让他极为震惊,小小成乡的税率,居然比夫子在中都邑复古推行的十一之税还要低!

虽然在子贡的第一印象里,赵氏君子是个爱民的仁德之人,可也没想到,居然将税率设得如此之低,那乡寺的量入为出,又从何处得来?

要知道,夫子盛赞的古之圣王,也无非是十一而税,现如今鲁国一些公田,甚至已经是二半之税!而且国君和三桓还嫌不足,额外增加了丘甲、丘赋、劳役等。

于是,民众不堪其苦,纷纷抛弃土地,投奔山泽深林,成为盗寇。

尤其宋、鲁、卫三国交界处,有大盗展跖聚集了数千失地庶民,横行乡里,劫掠城邑。

反观成乡,民众无论是耕公田还是私田,都乐于卖力,兵卒甚至会卸下了甲胄和剑戈,帮助民众劳作。

根据虞喜的描述,他们彼此之间讲究信誉,相处和睦。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孤寡废疾之人,乡寺皆有所养,让他们从事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明抢暗偷,作乱害人的现象绝迹,许多门户只须从外面带上而不须上锁。

按夫子的说法,这已经不止是小康,而是已经接近大同之治了!

子贡有些恍惚,夫子现如今尚未做到的事情,居然先在这一偏僻小乡被实现了?

不不!他又猛地摇了摇头,这不能等同论之,千室之邑的治理,比百户之乡难上十倍。而且,只要有弟子们协助,夫子将来肯定能实现天下大同!

夫子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大国明主的赏识和重用罢了。

子贡稳住了心神,继续前行,进了成邑内部后,将货物拉到府库处。他和掌管成乡经营的计吏侨碰了面,两人相对一拜,随后便公事公办,交割戎菽和冬葱等种子幼苗。

之后,子贡又提出,想拜会赵无恤。

于是,由虞喜引领他进了乡寺之中。却见这里的乡寺和赵无恤的居所都未大兴土木建设,而是一副陈旧失修的模样,领邑主人的节俭程度,可见一斑。

子贡感慨不已,可敬啊,赵氏君子年不过十四,却能处公而忘私,日后必为一明主。

一通观察后,他觉得此地,和孔门师徒所向往的王道乐土越来越吻合,他也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向赵无恤兜售孔门的仁义礼乐之道。

正想着,他刚跨入乡寺二进小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赵氏君子晴朗的声音远远传了出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子贡,余可是日日登高,眼睛都望穿了,就等着你归来!”

……

第121章 义利之辨

……

在乡寺中的石案前铺席对坐,子贡一边饮着加了蜂蜜的甜豆浆,一边思索。

这赵氏君子,居然能知道夫子前不久对弟子们私下说过的“有朋自远方来”这句话,莫非是哪位师兄弟记述吐露,传到了晋国?

真的有这么快么?

而且,这是不是说明,就如同他在半年前就开始关注赵无恤一样,赵无恤也在默默关注着远在鲁国的夫子呢?

想到这种可能,子贡不由得精神一振。

不过,虽然乡寺居所简陋,但这所饮的豆汁,还有这光滑的陶盏,价格可不低吧,难道赵氏君子是朴于外而奢于内的虚伪之人?

然而,对面的赵无恤却仿佛看穿了他想法般,笑盈盈地说道:“子贡所饮之物,在成邑几乎每个国人都能喝到,种了你带来的戎菽之后,希望明年能让野人氓隶们也受此泽惠。”

他又指了指那光滑的瓷盏:“虽然看似光滑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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