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5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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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济水的流向在《禹贡》中这样记载:“导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邱(定陶)北,又东至于菏(菏泽),又东北会于汶,又北东入于海。”
赵无恤所指的济水河道,其实也是黄河的一条故道,在荥口分离,又独自东奔。
而荥口,现在仍在郑国境内!
旧仇新怨,正好一起报了!
赵无恤对众人言道:“昔日晋楚欲争中原,必先争郑,如今吾等欲宋国,必先占据济水,救宋之役,当从伐郑开始!”
第1027章 虢郐之间
九月中旬,大河与济水交汇处,随着百舟渡河,随着数万赵卒奋呼,旌旗飒飒,战鼓雷鸣,荥阳小邑陷落了……
赵无恤在欢呼中登岸,望着河济奔流的壮丽景色,不由对他身边的子夏等人道:“夺取荥阳,非但此次伐郑之役稳了,连明年的救宋之役也先胜两分……”
子夏熟读典史,自然清楚,早在三百年前,郑桓公为周幽王司徒,他对腐朽的宗周十分忧虑,想着要自立门户,离开这条注定要沉的船,便利用职务之便为郑国在东土寻找新的落脚点。当时的太史伯就对他分析道:“方今天下,子男之国,虢、郐为大,虢叔恃势,郐仲恃险。若克二邑,则前莘后河,右洛左济,郑国可以少固……”
所谓的东虢之地,也就是荥阳了,荥阳在战国、秦汉、隋唐之际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七国之乱里汉与吴楚的对峙,也与如今的赵氏——吴齐敌对颇为相似,荥阳必将在明年的战争里发挥重要作用。
现在的荥阳远不是后世的荥阳重镇能比的,仅是一座简陋的土围子,比起它西边几十里外的成皋大为不如。但对赵无恤而言,荥阳的地位远胜能“扼成周咽喉”的成皋。此处雄峙中枢,控御着河济交界的荥口,是赵船沿济水东去曹、宋的重要枢纽,也是他这次伐郑志在必得的第一处地方。
没错,这次不顾国内经济困难伐郑,赵无恤可不打算像从前一样讹诈一笔赔款就走,而是打算让屡屡与自己作对的郑国人付出一些代价……
考虑到郑国才在大战里损失了近两万人,其中大半被赵氏俘虏,小半被盗跖屠杀,郑国内部虽然对此颇有怀恨之心,但整个郑国的力量已经被极大削弱,预计仅有不到三万人能用于防守。所以赵无恤也没有兴师动众,仅出动了四万人:一军武卒,一军河内郡,一军河东新军,外加一支从韩氏借道袭击郑国后方的偏师。
郑国对被敌人侵入国境习以为常,自从郑庄公小霸后,齐、秦、晋、楚等诸侯都把控制郑国当做战胜对手,建立霸权的必要步骤。让郑国处于各条交通线的中枢,加上其国力不弱,归属于哪个势力对战略格局举足轻重。
所以可怜的郑国在短短两百余年间,就遭遇了80次战争征伐,尤其是晋楚争霸常常以郑国作为战场,也把郑国服从于谁作为霸权归属于谁的标志。
赵无恤这次对郑国动手,何尝没有“重建霸权”的意思在里面,不过更多的,主要是要防止吴国北上,与郑国勾结……
如今夫差已经迫使陈国屈服,陈国往北,就是郑许之地,若放任郑国不管,待赵氏与夫差对峙于泗上之际,郑国在自己的后方突然发难,那赵氏就要首尾不能呼应了,越之于吴乃心腹之患,郑之于赵也是眼中钉肉中刺。
更何况,魏氏已灭,秦国已降,唯独郑国因为屠俘时间造成的影响,迟迟没有降服。据说郑军虽然战死的人得不到收殓,受伤的得不到治疗,但新郑人却哭泣哀嚎,尽力共同分担忧患,加紧耕田劳作多生资财。而郑国朝堂上也君臣忧虑恐惧,早晨很早上朝,晚上很晚退朝,用低下的言辞和厚重的礼物,四面派出使者向诸侯请求联合,结亲陈、蔡,连好齐、吴,处心积虑,把防范赵氏当作最要紧的事情。
这就是屠俘导致的恶果了,但发生的事既已发生了,因为盗跖的英勇战死,赵无恤又将他尊为一位污点英雄,为那些冤死的郑人洗冤已不可能,这样的话,就只能让他们接受这么事实了……
“余有必要让郑人清醒过来。”
话虽如此,但赵无恤并没有随漆万、穆夏所帅的主力沿着南北大道直逼新郑,而是带着五千兵卒向东进发。
经过外战的损兵折将后,郑人虽然满怀愤恨,但抵抗的确比几年前韩赵攻郑弱了许多,大概是七穆将主力抽调回新郑集中防守的缘故罢,赵无恤这支偏师一路势如破竹,于九月下旬抵达了郑国东部的一处小邑。
……
“川原平旷,水陆都会,真是个好地方……”赵无恤对此处地势赞不绝口。
大难临头,一国之中有力主抵抗的,也肯定会有投降卖国的。郑国虽然出国弦高那样的爱国主义商人,可并非人人都能如此,子贡与郑国商贾贸易已久,也收买了不少人,这些人之前一直潜藏不发,等赵军入郑时,便纷纷冒出头来,为赵军指路。
虽然郑国重商,但仍未脱离“工商食官”的旧制,比起赵氏以“士农工商为国之柱石”,鼓励商业,默许小商贾脱离官府自由行商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据说赵氏还宣布战时纳粮万石以上,商籍也能做士,十万石以上可为大夫……虽然此举被许多人诟病,但不得不说也是一种战时筹备粮草的权宜之计,后世的秦、汉都实行过。
所以赵无恤军中也有一些郑商,其中一位对当地舆图较为熟悉的谄媚地对他说道:“上卿好眼力!此地名为启封,郑庄公在附近修筑储粮仓城,取‘启拓封疆’之意,故定名启封……”
“郑庄公乃枭杰,敢箭射王肩,礼崩乐坏始于此也,只可惜他虽然雄心壮志,郑国疆域却再也难以拓展一分一毫。”留下一句不知是褒是贬的点评后,赵无恤继续打马上前,审视这片开发程度不高的土地。
“此地无名山大川之限,放眼望去,都是条达辐辏,四通五达之郊,而且襟带河、汴,控引淮、泗,足以禁制东方……”
他下马捻起一撮土壤道:“是黑坟土,虽然此地人烟不多,但稍加开发,便可地富人繁……”
赵无恤起身,拍了拍手里的灰土,宣布道:“从今日起,此地更名为大梁!”
“余其宅兹中国,自兹乂民!”这是武王灭商后对于周人能入主中原的欣喜。
虽说金角银边草肚皮,但对于春秋的诸侯卿大夫而言,无论在边角发展了多少时间,积蓄了多少能量,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能够在中原地区一争雄长。
这就是两百年霸权迭兴,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等人的夙愿!
而大梁,恰恰可以作为赵氏进取中原的桥头堡!
第1028章 王孙归不归?(上)
九月下旬,郑国西南部的负黍等邑。
“这一带本是周室领地,十多年前,周大夫儋翩率王子朝余党反叛,引郑军入寇,于是这冯、滑、胥靡、负黍、狐人、阙外六邑被郑国占领,之后晋国虽然帮周王一度夺回,奈何很快又陷没于郑。”
因为郑国把兵力都收缩到新郑去了,其边邑抵抗甚微,经过半月鏖战,一支三五千人赵氏偏师已经占领了这片区域,王孙胜是这支军队的统帅。
再次纵马郑地,王孙胜感触良多。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距离惨烈的陆浑之战已经过去了小半年,王孙胜和眉间赤成功抵挡了楚国大军的北侵,甚至把楚昭王拖死在城下。
不过事后,回到河东论功行赏时,王孙胜和眉间赤都狠狠告了对方一状,王孙胜说眉间赤“不通军事,擅自越权指挥”,眉间赤说王孙胜“无决死之心,欲临阵后退”。
这两人性格相冲,各说各的理,一时间水火难容。
赵无恤的处理还算公正,在听取陆浑幸存者的证词后,没有因与眉间赤更亲近而惩处王孙胜,反倒认可了他在陆浑一战里临阵应变,赵无恤亲自召见他加以勉励,赐金帛若干,加食田千亩。
但也仅是如此而已了,因为对王孙胜的这种“合理判断”是不可能被公开褒奖的,反观眉间赤的待遇可高多了,他从废墟里生还后几乎成了南线赵军眼里的英雄、楷模。赵无恤需要他站在前台作为誓死不退表率,所以大加宣传,加官晋爵。不过经过此事,无恤也认为眉间赤的确没什么军事才干,索性又调回身边做郎卫,他曾杀晋国太子的罪就这么轻轻揭过了……
虽说王孙胜有些嫉妒和愤愤不平,但对于他而言,只要赵无恤不将他雪藏起来,便都能接受。得知新的作战计划是征伐郑国后,王孙胜立刻又主动请缨了,考虑到王孙胜多次与郑军交战,熟悉伊洛地形,赵无恤便让他帅五千人从周室轘辕关借道,袭击郑国后方城邑。
九月下旬,在拿下负黍等邑后,因为北面有岩幛苍翠的太室山(嵩山)所阻,王孙胜率部向东,沿着颍水行进。他们逶迤前行,穿过连绵起伏的豫西丘陵进入颍水谷地,郑国是肥沃而富饶的,不仅有桑麻农田,还有许多果树林子,大军完全可以因粮于敌。
两日后他们到了雍氏城……
雍氏城历史悠久,相传为黄帝命大臣雍父做杵臼之处,故得名雍氏。城池高耸于宽广肥沃的颍北平原上,下了一场秋雨后,泥泞的地面被一马蹄和脚印弄得斑驳不堪。
在王孙胜眼里,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外郭那些开裂的夯土墙垣不知是夏还是商就垒起来的,秋雨一扫,缝隙中长满了厚厚的苔藓。内郭倒是近年来翻修的,整个城垣近十分方正,墙高两丈,极为厚实。不过此城因为缺少守卒,在赵军的攻城器械下很快陷落,王孙胜进去后发现,大多数人已经逃走,仅有一些心存侥幸者留了下来。
因为顾虑攻城者加以利用,城邑周边十里内的树林基本被清理一空,然而在内郭里面的邑寺附近,还保留有一片小小的树林……
这是一片强壮的榕树,这些树木据说和雍氏城一样古老。尤其是中间的那株,它是这片榕树群的始祖,入秋后树叶渐渐掉落,只剩下树须无力地垂落下来,像是一位疲倦的老人,但巨大的树枝又像瘦骨嶙峋的手指一般倔强地伸向天空,最上方的枝条甚至在城外都能看见,几窝杜鹃鸟在上面筑巢,夕阳西下时陆续飞回,发出短促而凄厉的鸣叫。
“子归!子归!”
当步入这片树林时,王孙胜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此城此树此景,他尤记于心!
想当年,他的父亲太子建,就是被郑人诛杀于此树之下的啊!
虽然许多事情都是伍子胥后来的追述,但凭借这零碎的记忆,王孙胜完全可以拼接出当时的情形来……
他的父亲太子建,乃楚平王太子,因其未婚妻(伯嬴)为父王所夺,父子之间遂生隙,加上奸臣费无极的挑唆,太子建被迫离开楚都,居城父。次年,费无极又向楚平王进谗言,诬陷太子建要联晋叛楚作乱,楚平王有了儿子熊珍后,已视太子建为眼中钉肉中刺,便决意将他处死,顺便把伍子胥一家也灭族了。
太子建并不想他的前辈申生那么愚忠愚孝,他立刻惧而奔宋,在那里与一齐国女子生下王孙胜,后来又为了躲避宋国华向之乱,辗转入郑,郑国将他封在雍氏,做当地大夫,伍子胥也跑来投奔。
在雍氏的最初时光应该是快乐的,虽然这里已经属于中原,但距离楚地不远,气候差异不大,不但有榕这种南方树木,民间也渐染楚风。王孙胜可以想象,他的婴儿时代肯定就是在这片阳光充沛的榕树林里睡眼惺忪。
至于大人,他们则在树影下筹划阴谋。
人心不足,巴蛇吞象,虽然郑国君臣对太子建还不错,但太子建和伍子胥念念不忘回楚复位、复仇,为此极度期盼抱上晋国大腿。于是太子建便在替郑出使晋国时与晋顷公勾结,约定晋国攻郑之时,太子建就在雍氏作为内应。
然而举事的时机还没成熟,太子建的一位亲信却将此计划出卖给了郑国君臣,郑定公和子大叔当机立断,发兵雍氏,在当地人的配合下,在这片榕树林里将负隅顽抗的太子建乱剑戮杀。
至于襁褓中的王孙胜,在母亲绝望自杀后,外面的郑人为是杀死他还是遗弃在野外而争议不休的时候,他被胆大包天的伍子胥救走,一大一小踏上了逃亡之路,这一离开,就是三十多年……
“子归!子归!”杜鹃还在鸣叫,那一日,想必也是杜鹃啼血吧……
如今王孙胜回来了,回到了他父亲生命结束的地方,年已三旬,一事无成,他必须得面对这份仇恨,这是他存活的依据。
待军队清点了城内还能搜刮到的粮秣辎重后,一名旅帅前来请示:“校尉,此城如何处置?”
“烧城!”王孙胜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可是……”那旅帅有些迟疑,赵无恤曾经宣布过的“毋杀民,毋坏室,毋填井”依然是凑效的,他的战争目的不是把中原变成一片无人区,尤其是板上钉钉可以拿下的土地,若郑人不反抗,也不必赶尽杀绝。
王孙胜自有自己的理由:“雍氏南边就是颍水,颍水再往南数十里便是楚国,此乃楚师北上救郑必经之地,若楚人来此,雍氏或不能守,与其让这里的辎重城邑资敌,不如烧之!”
旅帅讷讷地离开了,走的时候嘀咕道:“且不说楚人会不会来,若留下此邑,不就可以就地防守了么……”
话虽如此,因为王孙胜有足够的“理由”,作为麾下应该相信他的判断,赵军还是执行了这项命令,将雍氏城化为灰烬!噼噼啪啪,砖瓦墙垣在烈焰中开裂,一些躲在地窖里没逃出来的邑民就成了火海里的冤魂。
在烈火焚城的背影下,王孙胜面容冷峻,内心却在疯狂地大笑。
如今郑定公死了,子大叔的儿子游速也在河东战场殒命了,但对于王孙胜而言,他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首先,就是这雍氏小城!
赵军一路放火,整个颍水谷地都被火光映照,环绕雍氏城的树林、农田和果园都消亡殆尽——只剩下泥土和灰烬,以及四处散落的烧焦的房屋和断壁残垣。
这是王孙胜对雍氏助郑国君臣杀他父亲的报复!他只恨不能公然效仿盗跖,尽屠其邑民!
不过还没结束,已经被一己私愤冲昏头脑,不再为整体战局考虑的王孙胜红着眼,带着大军转而北上。
往北数十里,便是新郑近郊,王孙胜将与赵氏大军汇合于此。这一次,他要让整日在灯红酒绿的溱水洧水边春游秋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士与女们感到无比的恐惧,他要让郑国君臣在绝望中看着城墙被冲破,他要看着曾杀死他父亲的这个国家,彻底灭亡,宗庙隳为尘土!
然而刚刚渡过洧水,瞧见新郑的城墙,王孙胜便得知了一个令他又惊又怒的消息:
郑国已向赵氏求和请平,而赵无恤,竟欲释郑而不灭!
第1029章 王孙归不归?(中)
郑国的求和看似突然,实则酝酿已久。
其实早在赵郑洛上之战前,郑国内部便一直有部分反战的声音,认为加入连横对郑国无利可图。但洛北一役盗跖的残暴屠俘行为让这些人噤声了,国内一片激愤,一时间赵与郑犹如死敌,坚持抗争到底成了政治正确。
不过那时候,正是秦魏未败,楚国北上的时候,战争的胜负尤未可知,郑国人也还报有几分侥幸,他们不知道,这场战争里,几乎每个势力都在心存侥幸地指望着别人。
等到楚昭王病逝兵退,河东也尘埃落定,游速战死,郑国的远征部队或死或俘后,郑国就再也翻不了天了。
期间也有郑国使者去与赵氏接触,希望能结束战争状态,双方既往不咎,然而赵无恤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和平,并且提出了极其过分的条件。郑国自然无法轻易接受这样的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