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我为王-第7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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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郑国在罕氏灭亡后剩下的六穆驷氏、国氏、良氏、印氏、游氏、丰氏,也都在心里艰难地盘算着。
郑国商业发达,赵国商贾可以自由往来,间谍自然不少,入秋以来,早就有赵侯的间谍接触过六穆,以单、刘二氏献土之后得以成为东周君、西周君,瓜分周室土地为例,力劝六穆献城投降。还说赵侯可以保他们的宗族延续,并且各自能得到一个大邑,作为赵国比封君低一级别的县君,永享富贵。
于是六穆都劝说郑伯胜开城降赵。
郑伯胜依然很犹豫,搪塞之后,当晚在自己的花圃里行走思索战降的利弊。
倒是一位为郑伯守花圃的年轻小吏名为列御寇者,对他说道:“小臣知道君上在烦恼什么。如今六穆皆降赵,唯君上不可降。因为六穆投降,只需要换一个君主服侍,便能保留领地,俸禄不减,君上降赵,谁知道赵侯会将你安置到何处去。”
郑伯大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问道:“那寡人该如何是好?”
列御寇笑道:“我虽名御寇,却是不主张打仗的,在我看来,君上还是得降。”
“你不是说寡人降了也要任赵侯宰割,不知会被安置到何处么?”郑伯急得直跺脚。
“君上自从继位以来,所依靠的都是卿大夫,既然卿大夫们都与赵国有了利益勾结,百姓们沉溺于和平,没有死战之心,纵然君上您想要顽抗到底,也只是孤家寡人啊。不战而降,虽然前途未卜,至少能保住性命,运气好的话,赵侯还能赐个小邑,保留郑国社稷,让君上安享晚年。倘若固执反抗,休说赵军攻城器械可怕,随时会破城而入,就说六穆,当年他们敢杀执政罕氏,今日便能为了自己的富贵,弑君献城!”
郑伯胜坐在花圃里长叹一声:“郑桓公、郑武公两代人,从渭南来到虢郐之地,亲自斩蓬蒿藜藿,带着农夫工商耕作,这才开创了郑国。现如今,这三百多年的国祚,就要终结了么?我只恨身边没有如烛之武一样的忠臣啊!”
列御寇却哈哈大笑起来:“形势已变,当年是秦晋楚齐四强鼎力,郑国还能让烛之武退秦师,四面讨好,延续国祚。可现如今形势变了,赵国独大,楚国内乱,眼下的情形,就算君上你身边有一百个烛之武,也无济于事啊!”
他突然严肃了起来,喃喃说道:“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天命,它看似无端无常,却与每个人的遣际息息相关,世间的寿夭、穷达、贵贱、贫富都由它来决定。君上,你的命运,是早已注定了的,这就是《力命》之道。既然如此,无谓的反抗已是无用,还不如安命处顺,如此,方能达到无心之境……”
……
或许是列御寇的这一番劝说,与十年前一样,郑伯胜于八月下旬牵着羊,肉坦出降。赵军不战而取新郑,大军入城,同时让六穆各安其位,协助赵军控制郑国各城邑,郑国的土地被一分为二,东部划入大梁郡,西面成了颍川郡。
至于郑伯,被赵军所持,带回温县赵侯行宫,面见赵无恤……
“伯主欲亡我社稷么?”一见到赵无恤,郑伯胜便哭着去抱住他的大腿,“我无罪,因何伐我”之类的就没必要问了,他现在关心的是,赵侯是不是要彻底夷灭郑国。
“怎么会?”
赵无恤满脸无辜,让郑伯起来,赐座,这才说道:“郑伯你想想看,寡人立国以来,除了戎狄蛮夷之邦代、中山、莒外,还灭过谁的社稷?”
这的确是真话,赵国取代了晋国,晋侯就被迁到了老家曲沃,赵国破齐,姜姓也没灭亡,淄川、胶西两个小国延续了下来,由齐侯的子孙为君,虽然他们的政权掌握在国、高二卿手里爵位也降成了伯。之后赵无恤又兼并卫、鲁、三邾,将卫侯迁到楚丘,将鲁侯迁到阚邑守着鲁公坟陵,甚至连三邾,也各有一个小乡邑供奉着,而且这些没了实际领土的国君每逢赵无恤寿辰,还得反过来朝见他,不敢称侯、伯,只敢以赵国的封君自居……
但如此算来,赵无恤的确是没一狠心灭人社稷,而是留了一丝香火。
郑伯胜放心下来,看来赵无恤虽然要兼并郑国,但应该会留自己一命,他顿时关切地问道:“那伯主欲迁我于何处?”
赵无恤抿了口茶,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郑。”
郑伯胜又惊又喜,赵无恤这是大发良心,要把让他继续呆在新郑为君?哪怕是孤城一座,也比任何一个小邑强啊,他喜极而泣,连忙下拜感谢。
赵无恤笑着让他不要多礼,这才说道:“不是新郑。”
郑伯胜面色一滞:“不是新郑,那是哪?”
“你说呢?”
郑伯的脸色顿时白了,心里有了两个可能的答案,问道:“南郑焉?西郑焉?”
赵无恤却不明言,只是神秘地说道:“到时候,郑伯自然知晓,放心罢,俗言道落叶归根,无论如何,寡人都会让郑伯重归祖地的!”
第1196章 白露未晞
秦伯盘十五年(公元前477年)初春,雍州大地上北风卷地,乍暖还寒,刚刚从枯叶里挤出的嫩芽,昨夜的露水还未干,被朔风一吹,不住摇摆颤抖。
而在一河之隔的渭水平原北岸,一处名叫咸阳的地方,一场惨烈的战役正步入尾声。初春的暮色中,战场上俱是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以及失去了主人的惊慌战马。秦人的黑色大纛已经牢牢占据了战场中央的一座小丘,秦军将士严阵以待,望着如潮水般向北方溃败的敌人,欢呼阵阵。
不过秦国的公族子弟们却都簇拥在大纛下,紧张地看着自己的统帅,大庶长子蒲的伤势。先前战事僵持之际,大庶长驱车率部冲锋,一鼓作气将敌人冲为两段,但义渠戎人的铜簇也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入他大腿处,深入四寸有余,面对如此重伤,伤医正迟疑不决。
“断箭!”已经白发苍苍的大庶长却岿然不惧,痛饮一口烈酒后,大声说道:“伤医再不断箭,老朽便断尔头!”
“唯!”
伤医咬咬牙,手起刀落,削断了箭杆,随后就要为他继续处理伤势。
子蒲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在伤医包扎时,连连下令道:“戎人,是我秦国二十世之仇,汝等休要在此干看着,此战我军大胜,义渠遁逃,速速去追击!”
秦国众公族将吏领命而去,对北面披发左衽的异族穷追猛打,子蒲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大纛下,眺望着如血的晚霞,发出了一阵大笑。
“十多年隐忍耻辱,终于换来今日大胜,值了!”
……
原来,秦伯盘二年,秦国经历了河东大败,又被赵氏攻到泾阳,甚至有偏师深入岐山脚下,火烧雍都附属小邑,秦国不得已割地称藩求和,至今,已经过去整整十三年了。
这十三年里,保守而落后的秦国开始了艰难的转身,一边每年向赵国交割大量粮秣,一边暗暗开始重新积蓄力量,起用魏氏残将改革军队,在蓝田修习战阵,希望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
谁料旧耻未消,新耻又至,先是秦国太子被迫入邺城为质,接着秦伯盘去参加黄池之会,被逼着为赵无恤奏乐,还被赵国的史官当堂记录:“公五年,公与秦伯会饮,令秦伯击缶……”
秦伯盘归来后,耻于此事,悲愤地对子蒲说道:“昔我先君穆公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秦国何其强盛!至于寡人,国家贫弱,赵氏攻夺我先君河西地,太子入质,辱于黄池,诸侯卑秦,丑莫大焉!思及往事,寡人常痛于心,欲更易制度,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还望大庶长与我共谋!”
自此以后,有了国君的鼎力支持,秦国的变法开始越发深入下去,大庶长子蒲全权主持此事。秦国的国情与楚国又有不同,公族庶长虽然一直有权势,但从来没有大块封地,加上秦国处于戎狄包围之中,也没有条件像楚国一般奢侈荒淫,所以贵族还保持着艰苦尚武的精神,不似楚贵族一般腐,视变革为洪水猛兽,在国耻的剧烈刺激下,几乎举国公族都慢慢被说服,愿意着子蒲的脚步前进。
但秦要改革同样不容易,落后的经济、生产、风俗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纠正的,更何况每年都要送给赵国大量岁币,这让本来就不妙的国内经济更是雪上加霜。
像秦国这种封闭的社会,国家财富几乎是不变的,更别说一直外流,越来越少也不奇怪。要想强军,但短时间内无法对外建功夺取资源,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内部压榨了。随着秦国井田制的骤然解体,社会贫富分化加剧,加之子蒲下令,不分家者要缴纳四倍赋税,于是大量宗族分裂。
这种法令有助于小农经济的发展,但是对贫民却很不友好。比较富裕的人家,子弟一到壮年就分家另立门户;贫苦的人家因为负担不了户赋,只能破产,将子弟典质给富户成为家奴性质的农奴和赘婿了。
新法又堵塞了商贾,驱使百姓只专农战,于是秦的改革,与赵、楚又有不同,却是走了一条独辟蹊径的路子,那就是朝着农奴化的道路猛地转进。
“使民贫,使民苦,方能驱使他们斩首立功,强军富国!”
秉承着这样的理念,三年前,秦国开始对周围的戎狄之邦下手,首当其冲的是弱小的绵诸戎,在花了半年时间灭亡这个距离秦最近的陇西小邦后,秦国便将矛头指向了义渠戎……
虽然赵国从东面对秦压迫,但秦国真正的心腹大患,则是义渠。义渠在吞并北地诸戎后,已经极其强大,他们放弃了纯粹的游牧生活,筑城廓以自守,还不断蚕食秦国的土地,之前十年,就乘着赵国破秦,邀请赵无恤一同灭秦分其土地,被拒绝后,依然对秦国不依不饶,每逢夏秋必定会派车骑入秦滋扰劫掠。
针对义渠人来去如风的灵巧机动,子蒲设下了故意示弱,引诱戎人深入秦地的战略,放了大量牛羊和人口在秦戎边界。
果不其然,在利益诱惑下,义渠君没忍住,他亲帅三万戎人从泾北,一直入侵到了渭南地区,掳掠秦人近万,牲口十万,耀武扬威地便要归去。
然而早已有备而来的秦军三军,已经在渭北的咸阳一带守株待兔,双方大战一场,一天一夜,终于分出了胜负……
“此役,我秦军伤亡数千,但义渠人也被斩首近万,加上众将追逐,义渠的主力基本要交待在此了。这是天赐良机,老朽纵然有伤,也要率军北逐群戎,夺回密须、豳邑,直捣北地义渠君老巢!犁庭扫穴!不留遗毒!”
大庶长子蒲说的激动,胸口的伤顿时一阵迸裂疼痛,痛得他再度坐了下来。
伤医连忙劝道:“大庶长,君上有疾,今年都没法出雍城了,秦国就指望着你那,还望爱惜身体。”
想到秦伯的身体,子蒲不由长叹一声,他心里一直放不下自己曾经让秦国坠入战败割地的耻辱,所以才老当益壮,但秦伯,年纪不到四十,却已经病入膏肓,只怕要不久于人世了。
“也是时候将太子迎回来了。”
子蒲如此想着,眉头舒缓了许多,看来当年他力主送年幼的太子入赵为质,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
秦国的太子公子刺,现在还在赵国邺城,不过太子也真可谓忍辱负重,他一面在赵侯面前装出乖顺的模样,却又偷偷联系上了秦人,将赵国的一些军事情报告知子蒲。
比如去岁赵侯声称要北伐朝鲜,为此大动干戈,调动了大量兵力,还让沿海修船只。然而等到七月份楚国内乱时,太子刺却传消息回来说,其实赵侯此举,只是为了迷惑楚国,让楚国陷入内乱,好一举南下灭楚!
太子刺在帛书里说道:“楚国何其大也,赵欲灭楚,必倾举国之力南下,非三五年不可得其全功,大庶长不如乘此良机,残灭义渠,再等赵国伐楚疲乏之际,收复泾阳河西之地?届时,小子也会伺机逃离邺城。”
对于太子刺的这个建议,子蒲和秦伯犹豫了良久,直到去年八九月间,赵国突然灭亡了郑国,同时在赵楚边境集结了大量军队,开始蚕食楚国放弃的城邑,全取汝北,大军云集,果然一副南下并楚的架势。
见此情形,秦人才不疑有他,对于楚国,子蒲只能盼望他们自求多福,而秦国,则开始了与义渠的大战,从去年秋冬到现如今,终于在咸阳的遭遇战中获得了大胜……
但秦人,也极为疲惫,伤痕累累。
“无妨,只要残灭义渠,将戎人收服,作为奴隶赏赐给有功的兵卒。如此,便能如赵国一样,让军功爵良性循环,周而复始,军队越战越强,疆域越战越大!”
带着这样的憧憬,子蒲抚着伤口,躺在大纛下,正打算沉沉睡去……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却打扰了他的美梦,一睁眼,却见是满头大汗的传令官。
“何事?莫非是已经追上义渠君,斩其首级了?”
传令官也不知骑马跑了多久,嘴皮有水泡,喉咙干涸,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莫非是君上……”子蒲面色大变,秦伯盘此时若是撒手赴黄泉,秦国太子在外,便将进入一个空位期啊!
那传令官再度摇头,只是将手里的急报递给了子蒲。
子蒲扫了一眼后,因为箭伤而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越发苍白如雪。
“赵侯……帅十万之师入秦?”这几个字,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而子蒲本来因为这场大胜而重新焕发希望的目光,也变得迷茫,慌乱,还有受到欺骗的愤怒……
“其理由是,要为郑伯寻一归宿之处,索要我秦国的东方门户西郑,乃至于整个渭南!?”
将这帛书撕碎,子蒲拊膺吐血:“什么北伐朝鲜,什么南下灭楚!子棘(秦太子刺)、秦国,乃至于天下人都被戏耍了,赵无恤的真正目的,是秦国啊!”
第1197章 四百年后并为一家
赵侯无恤十二年(公元前477年)春一月,成周洛阳的一处行宫内,美味的佳肴盛放在杯盘中,摆在案几上,堂下,一群女乐正在演奏秦地的曲乐,堂上,一位君侯与一位公子正在一边欣赏,一边用食。
多年未听乡音,秦国公子刺有些失神,仿佛梦回十二年前的雍都大郑宫。恰在此时,坐于上首的赵侯无恤突然发问道:“子棘啊,这么多年了,孤待你如何?”
公子刺一个激灵,连忙垂首,动情地说道:“君侯待小子如亲子,而小子也视君侯如父……”
话虽如此,但公子刺的脑中,却浮现出病卧在榻,奄奄一息的秦伯盘,那才是他的生父,而赵侯也并未真正视他如子,只是一只捡来的小犬而已。
公子刺今年二十岁了,他在邺城做了整整十二年的人质,连母亲过世都没能获准回去。不过赵氏倒没有太过苛待他,给予他赵国公子们的待遇,为他修筑了不错的宫室,在他十六岁以后,赵侯还让人选了几位年轻貌美的赵国女子去服侍,同时给予他在邺城内自由行走的权利。
公子刺看上去安分守己,整日沉溺于赵地丰厚的物质生活和美人枕边。但实际上,却从未忘记自己是秦人,是赵氏将他从母亲的怀抱里强行夺走。做人质期间,他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真性,也学会了尔虞我诈……
尤其是多年前唯一让他有好感的赵国公女赵佳因故远赴代北,公子刺更是对赵侯多了一份怨愤,这种怨愤在秦人使者暗暗联络他时,达到了顶峰。
秦国大庶长子蒲让人痛诉赵国对秦国苛刻压榨,说得公子刺声泪俱下。于是公子刺便在做人质之余,做起了秦国的间谍,寻找机会向秦国传递赵国的朝政民情,并收集一些农书、兵书送回去,几年下来,并没有被发现,他便越发大胆,开始刺探起军情来。
赵无恤北伐朝鲜是假,南下灭郑楚是“真”的情报,便是他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