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地师-第1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样就说我大明不是强国,我大明百姓不是富裕之民,那苏昊心目的国强民富,是否有些苛求了?”
苏昊道:“即便是苛求,又有何妨?如果这苛求之事能够实现,岂不是我大明百姓之福?”
王锡爵道:“苏昊有何良方,可使我大明达到你心目中的国强民富。我听说苏昊你擅长探矿,莫非你希望通过多开几个金矿来使百姓富庶、国家强盛?”
苏昊大摇其头,说道:“金子一不能吃、二不能穿,如何能算是财富?至于说煤矿、铁矿、铜矿,倒的确是国家富裕的基础,不过,也仅仅是基础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要使国家富强,必须要发展工业和农业,正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富。”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王锡爵被苏昊的这个说法给吸引住了。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新鲜,但其中的有些观念,与王锡爵曾经考虑过的治国之道颇有几分相通,只是他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总结过而已。他对苏昊问道:“苏昊,这无农不稳,我倒是明白。但这无工不富,是指什么意思呢?”
苏昊道:“要解释这无工不富,首先就要说什么是农业,什么是工业。生产各种食物的产业,就是农业;生产各种器具的产业,就是工业。农业是百姓生存的基础,没有农业,百姓就会饿死。但是,农业能够解决的只是吃饭问题,而人所需要的,并不止是粮食。粮食这种东西,够吃即可,每个人都能够吃饱饭了,农业的任务就完成了。
要让百姓富裕,最终还是要落实到工业上,我们要让百姓有漂亮的衣服穿,有宽敞的屋子住,有各种精美的器具,小孩子有好玩的玩具,士兵有趁手的兵器,这才叫作真正的富裕。而要实现这一点,必须依靠工业的发展。一个富裕的社会里,工业的规模是要远远超过农业的。”
第208章工业的启蒙
“改之所说的工业,就是指匠作之事吧?”王锡爵听明白了,“我朝虽以农为本,但这匠作之事,亦未曾荒废。像那江南之地,以织造为业,机杼之声,比户相闻。要说起来,倒是这重商轻农之风,反让人担忧啊。”
“这点工业规模,能成什么气候?”苏昊不屑地说道。
明代中后期,也算是中国手工业发展极其迅速的时期,民间包括纺织、印染、造纸、印刷、榨油、制糖、烧瓷、冶铁等产业,都有蓬勃的发展,许多地方因手工业集聚而形成了繁荣的城市。有关这方面的情况,苏昊这半年多从江西到四川,又从四川到京师,已经亲眼目睹过了。这两日,通过与熊汲等人的交流,他又了解到了不少。
在当年的人看来,工业发展到这个程度,已经是非常可观了。但在苏昊的眼里,这简直连工业化的起步阶段都算不上。无论是从就业人口还是创造的产值来看,手工业在整个经济中都只占着一个很小的比例。最为关键的是,后世的机器大工业在此时连一点苗头都没有,所有的生产都是手工操作的,这就决定了生产效率是极其低下的,难以成为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撑。
“改之以为,你说的工业要达到什么样的规模,才能算是成气候呢?”王锡爵悠悠地问道,这也就是对苏昊了,如果换成其他一个人这样口出狂言,王锡爵根本就不会这样客气地询问。而是直接指着鼻子斥责了。
“简单说吧,现在我大明一年产铁不过6000万斤。平摊到每个人头上,只有不到1斤,这算什么工业?若是真正成气候的工业,一个人一年10斤铁,是最低的要求了。”苏昊说道。
有关明代的生铁产量,在明初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大致的匡算,是用来作为征税依据的。按这个匡算,全国的总产量应当是在2000万斤左右。但由于种种原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全国实际上的年产量还不到1000万斤。
明朝中期以后,随着政府逐渐放开民营铁冶,各地的民办铁厂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到嘉靖年间,冶铁业最为发达的广东一地,一年的铁产量达到了2000万斤。推及全国,说一年产铁6000万斤。基本上是比较靠谱的。当时全国的人口数大约是6000万左右,所以苏昊说平均每个人只有1斤铁。
苏昊原本对于明代的冶铁业发展情况并不了解,前些天与董天章、杨来祯混在一起,听他们说起圈子里的这些事,逐渐也就了解到了一些,现在正好拿出来说给王锡爵听。
一年6000万斤的产量。换算成后世的度量衡,相当于3万吨。这个数字如果拿来与同期的欧洲国家比,倒是可以骄傲一番的,但如果考虑到后世的中国一年钢铁产量是6亿吨,这个数字就小得可怜了。苏昊一张口就提出产量应当增长10倍。这还是考虑到了王锡爵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敢说得更多。
“一人10斤铁。一年就是6亿斤,如此多的铁,欲用于何处啊?”王锡爵问道。
苏昊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王阁老,煤和铁是工业的基础啊,怎么会没有用处呢?你想想,农具、兵器、匠人用的器具,哪样不需要用铁?盖房子的时候,如果能够用铁架作为支撑,就可以省下无数的木料。修河堤的时候,如果能够加入钢筋,河堤就会更为结实可靠。我们现在看不到铁的用处,全是因为铁太缺乏了的缘故啊。”
接下来,苏昊就开始给王锡爵讲起了现代工业入门课,马玉、徐光启等人也聚精会神地在一旁旁听。苏昊从钢铁工业说起,进而说到化工、机械、纺织等等行业,说到用蒸汽机作为动力来驱动设备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真有这样的机器,不用人力、畜力,就能够转动?”徐光启急切地问道。
苏昊既然敢说,自然就是有所准备的。他扯过一张纸,给众人画了一个示意图。蒸汽机的原理并不复杂,烧开水时蒸汽掀动锅盖的场景,大家也都是见过的。屋子里的人都是智商极高的,听苏昊这样一说,大家就全都明白了。
“改之,你是说,佛郎机人已经制成了这种蒸汽机?”王锡爵问道。
“我也是听佛郎机传教士说起此物,听他言之凿凿的样子,想必是已经造出来了吧。”苏昊含糊其辞地说道。
欧洲人发明出蒸汽机,是17世纪的事情,及至瓦特改良蒸汽机,更是到了18世纪后半期了,苏昊其实是提前200年提出了这样一个概念。他把蒸汽机的原理、关键技术等说得如此透彻,如果再要说这个东西其实并不存在,恐怕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幸好佛郎机对于大明的人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所在,随便怎么编排都没人能够分辨出真伪来的。
王锡爵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道:“想不到佛郎机人的技术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我大明还真是落后了。”
“改之兄,既然你已通晓这蒸汽机的道理,何不画个图出来,令工匠依图制作就是了。”徐光启建议道。
苏昊道:“这蒸汽机的原理不难,但要造出一台蒸汽机,却需要很多技术。这些技术,是我大明目前还不具备的。”
“改之说说看,哪些技术是我大明不具备的。”王锡爵说道。
苏昊于是又开始给大家解释起材料和工艺方面的问题了。要造出一台蒸汽机,需要解决铸造、机加工等方面的一系列工艺问题,而要铸造出合格的气缸等部件,又需要有特定品质的铸铁,这就涉及到冶金技术了。苏昊对于这些技术的细节不甚了解,但基本理念是有的,诸如车床、铣床之类的概念,在这个年代说出来就算是非常超前了。
“所有这些技术,都需要一步步地积累,工业是一个体系,需要有整体的规划才能建设起来。”苏昊最后这样总结道。
“听改之所言,老夫才知道自己以往都是坐井观天了。”王锡爵长叹道,“老夫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改之对于朝堂之议如此不屑一顾,原来是眼界高于常人啊。”
“阁老过奖了。”苏昊道,“昊只是觉得,人生苦短,而值得做的事情却有这样多。与其把时间消耗在这无谓的争执上,不如踏踏实实做点事情,造福百姓。”
“我大明当如何做,才能建立起改之所说的这个工业,还请改之教我。”王锡爵说道。在他刚来的时候,就曾说过是来向苏昊请教,但那时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已,内心并不以为然。如今,他再说出请教一辞,就是诚心诚意的了,苏昊说的这些东西,是他前所未闻的,在苏昊面前,他感觉到了自己见识上的不足。
苏昊道:“学生不敢。既蒙阁老垂问,学生就斗胆说一说吧。学生以为,朝廷应当有一个全面的规划,首先是积极推广农业技术,提高全国的农业产出,保障百姓的生计。做到这一点之后,既可将多余的人力和钱粮用于发展工业。工业的发展,又会反过来对农业有所裨益,这样两相促进,最终就能够使得我大明的财富成倍地增加。”
王锡爵道:“我听人说,改之在江西故里之时,搞过什么韩氏灶,还有改良红壤、兴修水库,你说推广农业技术,可是指这些啊?”
苏昊道:“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罢了。农业技术的范畴也非常广泛,归纳起来,就是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八个字。在这方面,独文兄、子先兄他们,都是颇有一些心得的,要不,就请他们说一说吧。”
“哦,何谓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几位可否教教老夫?”王锡爵向马玉、徐光启等人拱手问道。
马玉等人知道这是苏昊给自己创造机会,他们互相看了看,便一个接一个地介绍起了他们各自熟悉的事情。马玉这一年来所做的,就是修建了罗山水库,如今这个水库已经开始蓄水,在今年的雨季还成功地发挥了防洪效益。徐光启到丰城之后,对于苏昊所做的红壤改良工作做了大量的研究,颇有一些心得,此时也在王锡爵面前合盘托出,让王锡爵听了不禁啧啧连声。
“实干兴邦,空谈误国,王阁老,咱们大明需要更多的实干家啊。”苏昊说道。
王锡爵点点头:“改之所言甚是,不过,我大明开朝200余年,很多事也是积重难返。要想让朝臣一下子接受改之的观念,只怕是很不容易啊。”
苏昊微微一笑,道:“这一点,学生已经领教过了。要改变人的观念,比改变一条河流的走向还难啊。”
王锡爵道:“改之知道这一点就好,对了,老夫有一事相求。”
苏昊道:“王阁老有事尽管吩咐。”
王锡爵道:“改之今日所说之事,可否写成一个文本送给老夫?老夫欲说服朝臣,又恐领悟不到改之所言的真谛。若是有改之亲手所撰的文本,老夫就可以照本宣科了。”
苏昊郑重地答道:“学生遵命。”
第209章何为轻重
苏昊花了几天时间,撰写了一份策论,提交给王锡爵。在这份策论中,苏昊全面阐述了自己关于发展经济、改善民生、推动科技进步等方面的思路,从总体构想到具体的实施步骤,应有尽有,堪称是一份全面的治国纲要。
苏昊并不是什么经济学家,他这份策论基本上是模仿了后世中国的各个五年计划,其中对于这些五年计划在执行过程中的经验和教训进行了总结,择其精华,弃其糟粕。后人的治国理念与前人相比,总是有许多进步之处的,苏昊把400年后的经验拿到当前来推广,明显就占有了知识上的优势。
在这份策论中,苏昊还介绍了许多工农业方面的技术,提出可以利用这些技术提高生产效率,实现增产增收。这些技术,有些是苏昊曾在丰城应用过的,有些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应用的,现在希望能够借助于一个更大的平台来加以实施。
王锡爵拿到这份策论之后,熬夜看了一个通宵,越看越是兴奋。第二天一早,他拿着策论来到了文渊阁,将其呈送到内阁首辅申时行的面前。
“汝默,你看看这个,很有见地的一份策论。”王锡爵喊着申时行的字,对他说道。
在内阁中,王锡爵与申时行的关系很是亲密,这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二人是同一年考中的进士,而且申时行是状元,王锡爵是榜眼。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在平常处理政务时,申时行性格稳重。王锡爵作风硬朗,一柔一刚,搭配起来也是十分默契的。
申时行接过这份厚厚的策论,翻开看了几页,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问道:“符驭,这是何人所写,怎敢如此妄议朝政?”
王锡爵道:“汝默所言差矣。以在下看来,这不是妄议朝政,而是大胆建言,其中有些想法,颇有一些独到之处,在下读来也觉得受益良多啊。”
“标新立异耳。”申时行不屑地说道,“这其中提出的想法。颇为不实。比如说,这里提出在全国江河的上游修建水库,每个水库蓄水百万至千万立方丈不等,用于调剂旱涝余缺,符驭相信有这样大的水库否?”
王锡爵道:“汝默,在从前我对此事也是不相信的。不过,前几日我见了写这策论之人,听他详细铺陈修建水库之事,我始有些相信了。昨日我到工部去问了一下,工部也说确有这样一个水库。建在江西省丰城县一个叫罗山的地方。今夏,江西暴雨。其他府县都因雨成灾,而丰城县因为有此水库拦住了上游的洪水,下游方得以保全。工部还专门派人去看过这个水库,实地测算,蓄水当在百万立方丈以上。”
“江西省丰城县?”申时行一愣,“符驭说的写策论之人,莫非是那江西来的苏昊?”
内阁是明代中央政府的中枢,所有的信息都要在内阁汇集。有关苏昊其人的事情,申时行曾听兵部尚书王一鹗说起过,所以王锡爵一提,他就猜出是谁了。
“正是此子。”王锡爵说道。
申时行把策论往案子一放,说道:“符驭,你怎么糊涂了。此子是李龙的爪牙,皇上把他召到京城来,就是想来搅局的。他写的策论,你怎可相信?”
王锡爵道:“汝默,我等做事只为大明天下,怎可因为他与那李龙有些瓜葛就一棍子打死?我前日也是受了皇上的托付,专程去见此子的。初时我只是想应付一下差使,回来向皇上禀报一下结果就是。谁曾想,听此子一席话,方知其名不虚。这份策论,还是我专门让他写的呢。”
王锡爵受皇帝的委派去做什么事情,自然是不必事先向申时行禀报的。申时行此时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他问道:“皇上让你去见此子,有何用意?”
王锡爵道:“皇上跟我说,他觉得此子才华出众,可堪重任,让我再去考察一下,若是可用,就以内阁的名义,给他委任一个差使。”
“听符驭之意,你确是对其颇为中意?”申时行问道,他与王锡爵合作多年,彼此的做事风格都很了解,听王锡爵这样说,他自然知道王锡爵是想举荐苏昊了。
果然,王锡爵点了点头,说道:“的确,以我之见,此子的确是栋梁之材,应当予以重用。”
申时行不满地说道:“符驭,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现在正值国本之争的关键时候,皇上推出此人,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把立国本之事拖过去,我们岂能上当?王一鹗也曾对我说起过这个苏昊,说他精通绘制地图之术,可用于兵部,但因为他是李龙的人,所以现在也只能忍痛放弃。你想想,在这个时候,如果我们提拔了一个内廷看好的人,会给朝臣们留下一个什么印象?你是内阁重臣,这其中的轻重,自然能掂量得清的。”
“汝默,何为轻,何为重?为国本之事,整个内阁加上各部,半年多时间没有议事,皇上也半年多没有上朝,如此下去,我们置天下苍生于何处?那苏昊一心只想强国富民,无心于朝堂之争,难道我们这些老人,见识还不及一个年未弱冠的年轻人吗?”王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