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天下-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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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解!你真的要走?!”
有人忍不住问。
方解摆了摆手,没回答。
他端起一碗酒,缓缓的跪倒下来洒在地上:“这碗酒敬给那天晚上不幸战死的袍泽,是我方解对不起你们!”
除了边军士兵之外,懂他这句话的人不多。
那晚的事瞒得住城中百姓,瞒不住这些大隋精锐的士兵们。他们知道方解的酒是敬给谁的,所以他们的脸色都有些伤感。那一夜,城西门,二十几个边军士兵战死,杀他们的……是方解。
按理说,边军士兵们不应该原谅方解,可不知道为什么,寂静沉默的人群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一路走好,七百多名士兵整齐的站了起来,每个人都端起面前的酒碗洒在地上,然后整齐的喊了一声一路走好。
边军中资格最老的校尉曲风洒下酒的时候喃喃加了一句:“别怪方解。”
七百多人齐敬酒,愿死去的袍泽在天国安好。
方解把酒洒尽,然后朝着西门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士兵们站在长桌两侧,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行礼。七百多名士兵整齐划一的将右拳横陈在自己胸前,郑重的行了一个大隋的军礼。
曲风缓步走过去,伸手拉起额头顶在冰冷青石板路面上的方解:“没人怪你,咱们这些当兵的虽然最恨的就是同袍自相残杀,可不代表大家不分黑白是非。李孝宗今天没来,他说是自囚于将军府里,可我们也没去叫他。你自己看看,就连将军府当值的兄弟们都来了,他们也没把你当仇人!”
“你无论是在帝都演武院,又或是其他地方。樊固城里的边军,永远是你兄弟!”
“敬兄弟!”
曲风再次端起一碗酒,仰天大喊了一声。
七百多名边军也随即端起酒杯,齐齐的对着方解:“敬兄弟!”
方解想哭,却忍住。
他接过大犬递给他的酒碗,一饮而尽。
“我知道你恨李孝宗,连我们都恨他又何况是你?”
曲风把酒碗放在长桌上,从怀里摸出来一摞银票递给方解:“这是李孝宗托将军府的护卫带给你的,将军府的侍卫们说没脸见你,让我给你。这是你在樊固城这几年交给李孝宗的红利,不是全部,大概三分之一……你恨他的人,但这钱是你赚来的,到了帝都什么衙门都需要打点,是个穿官服的就不好说话。你别拒绝,钱就是钱,如果你觉着这钱拿了不痛快,那我们这七百多兄弟就每人在银票上滴一滴血,洗了你心中怨气去!”
“我拿!”
方解使劲点了点头,郑重接过银票。
“方解,你还回来吗?”
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被娘亲抱在怀里,她纯净的眼睛里都是不舍。虽然不如大人们那般浓郁,但却更纯粹。
“回来!”
方解点了点头,笑着说。
“本打算临行前请大家喝一碗酒,把行囊里的银子都花了再走。可是城中所有掌柜的都不收我钱,所以这碗酒,与其说是我请大伙喝的,不如说是大伙请我喝的!我方解算不得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也是个爷们!这酒是离别酒,但不是绝情酒!觉得我配得上跟你们做朋友的,今天就一起干了这碗!”
所有人手里都拿了酒,就连小孩子手里都被塞进去一碗。
之前问方解还会回来吗的那个小女孩,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碗怯怯的说:“娘亲,酒是辣的,我不要喝。”
她娘亲揉了揉发酸的鼻子说:“乖宝儿,就喝一小口也是要喝的。喝了这碗酒,你要记住方解。他是咱们樊固城里所有人的亲人,是家人。”
小女孩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远处,一个粗犷的汉子用手指蘸了一些酒送进妻子怀中婴儿的嘴里,婴儿下意识的吮吸起来,可酒太辣,婴儿立刻就皱紧了眉头,小胳膊从襁褓里伸出来使劲甩了几下,咧嘴啊啊的哭了出来。
婴儿这一哭,也不知道多少人跟着落泪。
“今日一别,愿还能相聚!”
方解喝尽了酒,眼泪终究还是流了出来。大犬在一边唏嘘,便是沐小腰这样的女子也鼻子发酸。
……
……
这一日,樊固城没了酒。
或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所以昨夜红袖招的人便已经出了城。城中最宽阔的大街上,也不知道醉倒了多少人。豆蔻年华的少女,喝了酒之后脸儿红的好像春风里盛开的山桃花,眼睛却哭的红肿。
对于她们来说方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或许多年以后她嫁做人妻,回想起往事也会羞涩一笑,忘不掉那个自己年轻时候念念不忘的少年郎。或许是樊固城太小,所以方解改变了这里。帝都那么大,或许改变的就是他自己。
七百多名边军士兵们喝了酒,就在校尉们的带领下回去各司其职。上城的上城,出城巡查的也领了战马出城,曲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拍着方解的肩膀微醉的说道:“不管考不考得进演武院,都要回来看看。若是没考上最好,回来再一块喝酒一块杀贼。别人不知道,老子心里清楚的很……每次杀贼你都躲起来,但那些威胁最大的马贼都被你暗中一箭射死的。李孝宗做的最没丢良心的事,就是没昧了你的军功。”
“你是个合格的斥候,方圆几百里,只要是狼乳山这边的马贼,哪个不是你找出来的?三年,樊固城里的百姓富得流油,也太平的让人感慨……樊固城有了几十年,四周从来没这么干净过。”
“曲大哥……”
方解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曲风笑了笑道:“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考进演武院,出来最不济也是个校尉了。我知道你的本事,不能修行怕什么?纯粹练体能抗衡修行高手的,军中这样的将军并不少。别忘了镇守咱们大隋南疆的罗耀,纯粹的外功据说堪比九品高手,照样纵横天下!最好混个将军,回来咱们樊固当将军!”
“嗯!”
方解使劲点头。
“走了,今儿我领兵巡查狼乳山这边,不能送你,别见怪……一路顺风!”
说完这句,曲风扭头就走。
边军士兵们离开之后,百姓们又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和方解说话,混乱中到底说了些什么方解根本就听不清。有人说让方解把樊固当娘家看,被人骂了一句之后才醒悟方解不是个娘们。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父母嫁女般的不舍。
“大掌柜,金元坊你放心,我会好生照看着,若是您不回来,每年的账目我会派人送过去让您查看。”
金元坊的二掌柜楚怀礼揉了揉眼睛说道。
“嗯,草原蛮子的钱好赚,金元坊不能倒,虽然少了红袖楼,但客胜居和金元坊依然是樊固城的摇钱树。只要有这两座楼子在,乡亲们就不会活的如以往那样苦。”
方解交待了一句,又压低声音道:“李孝宗要甩干净身上贪财的痕迹,肯定会把以前的账目都烧了,你留一份,藏好。还有,他也一定会和城里所有的生意撇开关系,这是机会……没有他,让赚钱的生意都变成乡亲们自己的,就算没了红袖招分的红利也会比以往多不少。”
“我记住了大掌柜!”
楚怀礼使劲点头。
他本是樊固城里一落魄书生,因为方解而改变了生活。若不是方解,他这个被人看不起的穷酸说不得最后流浪天涯去。
“给自己存点银子。”
方解笑了笑:“你太老实,现在还没存够取一个漂亮媳妇的钱。不过以后我走了,估摸着樊固城少女们的倾慕对象就是你了。”
老实木讷的楚怀礼脸一红,讪讪的不知道如何回答。
……
……
“走了!都回去吧,又不是生离死别,若我有朝一日如吴一道那样富甲天下,我就把你们都接到帝都长安去住!当然,你们别抱希望就是了。”
方解站上马车挥了挥手,大声说道:“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吧!”
何婶踮着脚在人群里喊:“帝都里的姑娘再漂亮,找媳妇还是樊固的姑娘最靠谱!”
“何婶……回头让楚怀礼从帐上拨点银子给你,办一个专门拉皮条……呃不是,是婚姻介绍所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世纪百合!”
“方解!记得我啊,我等着你回来娶我!”
“你死心吧!我十年不回来,莫非你十年不嫁?!人老珠黄就没人要了,趁着还年轻,多挑挑!”
“方解,帝都太大,别丢了自己!”
“放心吧,丢了我自己我就去报官!”
“方解,他们说你小弟弟暴长,临走前你告诉我那是怎么做到的啊!”
“兄弟,你暴露了!”
将军府
李孝宗倒了一杯老酒一饮而尽,听着外面热闹的喊声自嘲笑了笑:“人生际遇何其之妙,想不到我这个将军,竟是远不如他一个市侩商人。也不知道我离开樊固的时候,有几人送我,几人骂我……方解……七百多边军皆去送你,你是想告诉我……你比我强?”
樊固东门
一柄油纸伞下,身穿一袭雪白貂绒长裙的女子看着城中那景象微微笑了笑,回身淡淡说了句走吧。也不知道是那描绘了牡丹的油纸伞将她衬托的美若天仙,还是她那容颜让油纸伞也添了韵味。
三个十六七岁年纪的侍女跟在她身后走向城外,城外不远处,红袖招的马车车队安安静静的停在路边。
“如何?”
一辆马车中传出息大娘的声音。
“不如何,市井小民罢了。”
绝美女子回答,然后登上马车。
“他什么时候身上没了这市井气……自会有一番大成大就。”
“他若没了这市井气,更不如何。”
第0025章一心向道
清乐山,地处大隋东南,过长江再向南三百二十里,连绵起伏,虽然不雄峻壮阔,但却是一等一的风景秀美之所。大隋之东疆沿海万余里,临海陆地唯一不归大隋管辖的地方便是东楚,但东楚在大隋东北,是个大陆延伸出来的半岛,面积尚且不及大隋京畿道大。
清乐山在大隋东疆靠南,正是四季皆有好风景的地方。
这清乐山虽然不大,远不及狼乳山脉,昆仑山脉,燕山山脉这些大山,但名气较之于前面几座山也丝毫不逊色。
原因无他,只因为清乐山上有一气观,一气观里有萧真人。
大隋皇帝心高气傲,历代皇帝皆是如此,容不得天下任何一国有超大隋之处,这份贪念也正是大隋建国至今依然朝气蓬勃的缘故。大隋的每一个皇帝都有雄心抱负,别处有的大隋要有,别处没有的大隋也要有。
蒙元帝国有大雪山大轮寺,大隋便捧起来清乐山一气观。
大雪山上有大轮明王,一气观里有萧真人。
佛宗讲求无欲无求,但毫无疑问从心底里看不起大隋的道宗。毕竟这天下除了大隋之外其他地方,皆笃信佛宗。即便是在大隋,佛宗之人只要在官府报备之后,也是可以建庙传教的,但毫无疑问大隋百姓对佛毫无尊敬之心,而之所以大隋朝廷有这份大度,还是因为皇帝的贪念。
别处有的,大隋自然也要有。
一气观建在半山腰,从山下往山上走只有一条石阶小路,一共两千九百九十九级,再走一步就进山门,取三千大道之意。石阶两侧从山脚到山腰全是山桃树,这树结的果子酸涩并不美味,但仔细品之也别有一番风味。这些年一直在传说一夜遍山桃树一夜桃花开一夜仙桃熟的神话,其实哪里有什么仙桃,不过是骗人的噱头而已。
一气观其实并不大,从观主萧真人往下数,算上末代弟子一共也只有八百人。这人数也有寓意。一气观号称天下道教正统,也号称天下妙术皆出此处。但人心向道,道道不同。所以八百弟子又称八百道,出正统而修己道,所以又称旁门。
旁门八百,左道三千……皆出一气观。
当年大隋皇帝御临此处,知道这些寓意随即哈哈大笑,赞了一声清乐山好气魄,旁门左道也皆是正统。
江南虽然春暖来的早,但桃花依然远没到盛开的时候。枝头上倒是吐了新绿,看着那嫩芽甚至想过去掐一片放在嘴里咀嚼。
顺着石阶,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而上,这人看不出年纪到底有多大,气质成熟,面容倒是还颇清秀。下颌上有微微泛青的胡子茬,不过一点也不显得邋遢。中等身材,不胖不瘦,走路的步伐也不大,中规中矩。
在大隋,凡是身穿锦衣者身上必然有功名。普通百姓,便是家财万贯也不能着锦衣。这是朝廷礼制,逾越了是要下狱问罪的。
这中年男子面带微笑,脸色和气,一边走一边赏山景,但看到路边一块大石上题着几个字之后立刻停住脚步,然后郑重施了一礼。
“那是三年前陛下到清乐山游玩的时候留下的墨宝,本想移到大殿里去,可陛下却说在这里看到这石头,在石头上随情写了几个字,那就摆在这里,何必要挪动它?若它有灵性,扰了它修行岂不是一件大罪过?”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老者,五十岁上下年纪,留着三缕长髯,手里擎了一柄拂尘,布衣布鞋,看起来倒是颇有仙风道骨。只是这人面相却不太好,三角眼,扫帚眉,越是仔细看越是透着一股子猥琐的味道。
可他身份在那儿摆着,所以谁也不会真的以貌取人。
他便是这清乐山一气观的主人,萧真人。
“所以真人就在这建了个亭子,替这石头遮风挡雨?”
锦衣男子笑问。
“散金候……你当年捐了数十万金为长安修缮了一整面城墙,陛下重重嘉奖。我为这石头建了个亭子,其实与你建城墙也是一般无二的心思,无非是拍陛下马屁罢了。”
大隋只有一个散金候,那便是被人称为大隋第一富的吴一道。据说他的财富,足足可以买下大隋一道山河。要知道大隋数万里江山,分作二十四道,一道山河……已经比东楚国的疆域还要大了。
吴一道哈哈大笑:“我是个凡夫俗子,谄媚拍马屁的事自然要干。可真人你是修道之人啊……”
“修道之人也是人。”
萧真人微笑道:“修道之人也要吃饭,也想让日子过的好一些。陛下的墨宝留在山里,能吸引多少善客来观里上香散金候自然明白。”
“市侩!”
吴一道笑说。
“还想更市侩一点。”
萧真人驻足,看着吴一道认真的问:“天下首富到了一气观,难道不捐些香火钱?”
吴一道招了招手,后面跟着的随从立刻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递给萧真人,萧真人身后的小弟子连忙接过去,只觉得盒子并不重,所以眉宇间难免生出些许轻蔑。心说普通富贵人家上山捐的银子也比这盒子值钱多了,堂堂天下首富竟然这么小气,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
“萧真人张口,就值万金。”
吴一道笑了笑:“这盒子里的银票在大隋任何一家钱庄都可通兑,不会少了分毫。不过,小一些的钱庄,只怕也兑不出这许多银子来。”
“汇通天下。”
萧真人由衷赞道:“比起修缮长安城一整面城墙,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
……
回到自己房间里的萧真人,和在外人面前的萧真人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安顿好了大隋第一富的吴一道,带着他走遍了半座山的萧真人把自己丢在床榻上,揉着发酸的老腰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不是为了那一万两金子,我何必要陪这么久的笑脸。脸上的肉都笑得有些发僵,也不知道青楼那老鸨子整日都笑是不是有什么专门练嘴的独门秘籍。”
一个小道童替他把鞋子脱了,手脚麻利的爬上床在萧真人的后背上捶打起来:“您已经名满天下的道门领袖,何必要为了几个铜臭这样劳累?若是传出去,山下的百姓,乃至于大隋的百姓还不得笑话您?”
“你懂个屁!”
萧真人回手在小道童脑门上敲了一记:“你爱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