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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三国机密-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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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内心有愧!”丹丘生道。

“不!是因为我舍不得!”

郭嘉站起身来,谨慎地后退,唯恐把沙画弄乱:“你们每一个人的经历里,都有华丹的影子。每次你们前来刺杀我,都能唤醒我关于华丹的一段记忆。如果把你们赶尽杀绝,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丹丘生和岑夫子一阵愕然,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过,郭嘉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如果不是你们时常出现在我面前,满脸怨毒地叫嚷着要复仇,我怕我真的会忘掉她。”郭嘉的视线越过两人的肩头,望向虚空。他的身影,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孤独。

岑夫子“呸”了一声:“说得好听!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做那等禽兽之事!”

郭嘉微微一抽搐,似乎被刺伤,神情旋即又恢复过来,冷冷道:“我和她的事情,不需要你们来评价。我对你们,可从来没什么愧疚。你们怨毒越深,我见到华丹的机会就越多。”

“你!”

丹丘生和岑夫子睚眦欲裂,拼命挣脱绳索要过来拼命。郭嘉微微一笑,一脚踏在沙地上用力一抹,只是一瞬间,女人的画像消失了,刚才那个哀伤的郭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世人所熟悉的那个郭嘉——从容、睿智,而且有着看透一切的锐利目光。

“是蜚先生让你们来的?”

“只要能杀死你,就算是做猪做狗,我们也心甘情愿。”岑夫子嚷道。

“你们既然潜伏在曹营这么久,接近我的机会很多,为何到现在才动手?而且还是针对曹公而不是我。”

“只是杀死你远远不够解恨,我要杀死你效忠的主君,看着你的事业一点点坍塌!”岑夫子豁出去了,肆无忌惮地大叫,“我们投奔了蜚先生,因为他答应会给我们一个完美的复仇!”

他的声音震得帐篷都微微发抖,而郭嘉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完美的复仇?在我郭奉孝面前,你们只能在失败和屈辱的失败之间选择。”他说得无比自信,也无比骄傲,熊熊的战意从这个弱不禁风的男人身上燃烧起来。

“华丹是我的逆鳞。他既然拿你们来做刺客,说明他已做好了承受我怒火的准备。”说到这里,郭嘉的手臂高抬伸直,食指直指北方的某一个方向。

“蜚先生……不,也许我该称呼你的本名——戏志才,就让我们在乌巢做一个了断吧。”

入夜以后,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残酷战事终于结束了,双方像两匹精疲力尽的野兽,无可奈何地退回到自己的巢穴,舔舐伤口。空气里漂浮着刺鼻的血腥味,许多没来得及收殓的尸体还横在军营内外,不时还有垂死的士兵发出惨呼,却没人敢上前帮他,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敌人就会从黑暗中射出一箭。

在一辆残破的霹雳车旁,杨修捡起一块断木研究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扔回到地上。这时候,一个声音从他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史阿死了,徐他也死了。我的弟子为了汉室,可是死得干干净净。”

一个老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语气里有些伤感。杨修却毫不动容,冷冷地说道:“自作主张就是这种下场。如果徐他肯事先跟我说一声,我们可以取得比现在好百倍的结果。”

凛冽的杀意从他身后传来,杨修却浑不在意,挑衅似的回过头去:“说起来,为何你没参与这次刺杀?”

对方沉默了一下,回答道:“这是徐他的复仇,我不能参与。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尊严。”杨修不以为然地抚弄着手里的骰子:“既然你不下注,又何必纠结桌上的输赢。”黑暗中半天没有声音,似乎离去,又似乎哑口无言。

杨修忽然开口道:“你可知道徐他为何失败?这事与你倒也有些渊源。”

“哦?”

“今天早上,曹丕——就是差点被你杀掉的那个孩子——从北边回来了,正好从这个营盘进来。我和张绣立刻将他送去中军营。据说就是他指认出徐他的身份,导致整个刺杀行动功亏一篑。”

“哦,那个小孩子啊。”王越在阴影里发出惊叹,随即呵呵一笑,“我当初见到他,就觉得此子不凡,想不到竟如此有胆识。”

“呵呵,后悔当初没在剑上多使一分力了吧?”

“哼,如果不是徐福听你父亲的要求搅局,我已经得手了,哪里还有后面这么多事。”

杨修听到“父亲”二字,嘴角抽动一下:“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做法,我们这一辈有我们这一辈的责任——对老年人保持尊重,敬而远之就是。”他不愿在这个话题过多探讨,立刻转开,“你来曹营,恐怕不是凭吊弟子这么简单吧?”

“蜚先生让我来查明,那个叫刘平的汉室使者到底在哪里,自从白马城后他就失踪了,你一定清楚。”王越这时候还不知道刘平已经在袁营现身。

杨修沉吟起来。他和刘平的联系也已经中断很久了,就连徐福都找不到他。一直到曹丕今天早晨回归,才让杨修重新看到希望——尽管曹丕立刻被接进中军,杨修没机会去询问,但他猜测刘平应该也不远了。不过这些事没有必要跟王越说,对方有求于己,正是开价钱的大好机会。

“你们想知道刘平的下落,很简单。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事成以后,我会告诉你。”杨修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不由得兴奋起来,抛动骰子的速度加快了几分。

王越冷哼一声,非常不满:“你可要想清楚,你们杨家的情分,只够让我再做一件事而已。”

“一件事就一件事。此事若成,以后就不必再烦你什么了。”杨修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王越在黑暗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先旨声明,刺杀曹操或者郭嘉就别想了,他们的防卫现在太过森严,我没送死的兴趣。”

杨修道:“不,我要你去杀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杨修两只细眼一睁,迸出一道寒光:“贾诩贾文和——那是一个病弱老头子,对你来说总不是件难事吧?”

王越没有立刻回答。贾诩的名声他也知道,一个百病缠身却活到现在的老家伙,一个连郭嘉都不愿意轻易招惹的老毒物,他的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雾霭,教人无法看清楚。对付这种人,即使是王越也要三思而后行。

“你确定杀死他对你会有帮助?”王越反问。

“总要赌上一赌。”杨修说。

杨修现在一门心思要从张绣口中探出那个宛城的秘密,而贾诩是张绣敞开心扉的最大阻碍。只要他一死,张绣在曹营最大的依靠就没了,那个家伙将别无选择,只能对杨修坦承。

让王越去杀,可谓是一本万利。胜了,汉室这方便可少一个可怕的对手;就算失败,刺杀者也是王越,他如今是蜚先生那边的人,跟杨家没任何关系。

杨修见王越还有些迟疑,又不急不忙抛出一句:“蜚先生动员了这么多资源,结果还是刺杀失败。如果你能带回一位名士的人头,想必他在袁绍那边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王越终于被说动了,答应下来。杨修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听说你在乌巢那边搞得风生水起,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果然对蜚先生是尽心竭力啊。”

他半是讥讽半是试探,王越却未动怒,只是冷冷道:“他有为我弟弟报仇的能力,你们呢?”

杨修没回答,当然,王越也没指望从这只小狐狸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黑暗恢复了平静,隐藏其中的人影不知何时离开了。杨修在霹雳车旁伫立了一阵,喊了一句“徐福”,往常徐福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这次却没有。杨修愣怔一下,又喊了一句,四周仍是寂静无声。

“哼,一定是又被郭嘉使唤出去了。”杨修厌恶地耸耸鼻子,“算了,反正叫来也只是听我爹的命令。王越也是,徐福也是,整天念叨什么杨家情分,杨家情分,好像所有的事都是我爹恩赐给我的。老一代的家伙,都是这么古板。他们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过时了。”

杨修自言自语把骰子收好,一脚踢在霹雳车的残架上,几乎把整个架子踢垮。他也不伸手去扶,转身径直离开,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与杨修相见之后,王越在曹营里又潜伏了一阵,终于摸清楚了贾诩的居所。这个老头子很懂养生之道,每天作息时间都是固定的,比郭嘉要悠闲多了。他身边的护卫虽多,但那些护卫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都不大喜欢这个老头子。

王越观察了许久,决定把动手的时间定在酉戌之交,因为他发现贾诩在这个时候都会独自在帐篷里熬一种药,那药的味道非常古怪,周围的卫兵避之不及。于是他耐心地伏在一处距离营帐不远的柴禾堆里,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当营内梆子声敲过四下以后,王越慢慢从隐蔽处伸展开身体,悄无声息地接近贾诩的住所。果然,那一股药味准时弥漫而出,卫兵们捂着鼻子极力忍受,根本没心思警戒四周。王越一步一挪,如同一条蛇一样慢慢靠近帐篷。当他的双手已经可以碰到篷布之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眉毛不期然地皱了起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有访客?

他看到一个人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十几名护卫。这人的身影颇为熟悉,可光线太暗,王越看不大清楚。这人走到帐篷前十步的地方,毕恭毕敬道:“请问贾将军可曾歇息?”访客声音稚嫩,应该还是个孩子。

“哦,曹家的二公子啊,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贾诩的声音从帐篷飘了出来。曹丕也闻到那股异味,但他只是用指头轻快地在鼻前一挥,就放下了。

“漏夜至此,想请教您些问题。”曹丕恭敬地说道,语气却强硬得很。

帐篷里的声音道:“只要不介意小老吃的这些药味,就请进来吧。”

曹丕得了许可,往前走了几步,又左右看了眼,皱眉道:“你们都站远些,不许靠近这帐子三十步。”那些卫兵还要坚持,可曹丕自从回归曹营以后,威势大增,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卫兵们就乖乖退开了。

王越心中一喜,曹丕这时候来,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他的位置是在背光处,十分隐秘,那些卫兵退开三十步,几乎不可能发现。于是他挑选了一个好位置,紧贴在帐篷外围,摸出短刀,轻轻在牛皮质地的帐面上划了一个口,朝里望去。

身为当世大侠,王越本来更喜欢光明正大的厮杀,而不是这样鸡鸣狗盗的宵小所为。但他深深知道,两军对垒,与十几个游侠对刺完全是两回事。在战场和敌营之中,任你个人能耐再大,稍有不慎也会万劫不复。

两个人的声音从帐篷的缝隙里传出来,清晰地传入王越的耳朵里。

先是贾诩的声音,不疾不徐,夹杂着些许咳嗽:“夜寒露重,二公子可要小心身体,不要让寒气入体啊。”

“多谢贾将军关心。”这是曹丕的声音,很礼貌,但明显心不在焉。

简单的寒暄过后,曹丕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贾将军,我今日来此,是想有件事要问你。”

“但说不妨。”

“宛城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在下绝非是来报仇,只是想弄清楚。”

帐篷里突然没了声音。王越一瞬间几乎以为里面没人了,他把眼睛凑到缝隙处,看到帐篷里烛光摇动,暗灰色的陶药瓮咕嘟嘟地冒着热气。贾诩佝偻着身躯背对自己,而曹丕则站在他面前,瞪大了眼睛,双拳紧握。

“今日您不说出真相,我是不会离开这顶帐子的!”曹丕的声调突然提高。

“二公子,当日各为其主罢了,又何必掀出旧账呢?”

贾诩的语气里全是无奈,他似乎无法承受曹丕的锋芒,向后退了退。曹丕不肯相让,踏步逼前,从腰间抽出一把剑,竟是要逼迫这位曹营炽手可热的重臣。

“您若不说,我就杀了您为我大哥报仇,再去向父亲请罪!”

曹丕手执长剑,脖颈处青筋绽起,如怒龙腾渊,整个人为一股戾气笼罩。王越在外头窥视,不觉暗暗点头。此子果然是王氏快剑的好苗子,多日不见,他比在许都时可更成熟了。

贾诩几乎退无可退,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让人怀疑肝都吐出来了。曹丕却毫不同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贾诩好不容易咳完了,沙哑着嗓子道:“容老夫喝些药汤……”

“不说个明白,别想吃药!”

曹丕用长剑一挑,那小药瓮被他挑到半空,划过一条弧线,恰好朝着王越藏匿的位置砸来。那小瓮已被烧得滚烫,若被砸中,就算隔着帐布也会被烫个好歹,可如果闪身躲避,说不定会露了行藏。王越心中犹豫了一下,打算屏息宁气,向右边小小地避让半分。

可突然间,多年沙场历练出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

他心念电转之间一咬牙,身形不动,硬是用左臂挨了药瓮一下,登时如万针攒肉。与此同时,“刷”的一声,一道锋锐直直劈开了王越右边的帐布。如果王越向右躲闪的话,那么势必会被这一剑活活劈中。

王越暗叫好险,身形疾退。那剑一劈未中,又追着王越刺了过来,迅如雷电,尽得王氏真传。王越到底是一代宗师,稍微拉开点距离,立刻恢复了从容。他手中铁剑微微一点那剑身,逼它偏离几分,然后问道:“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

听到这个声音,曹丕手中的长剑一顿,惊骇莫名,招法登时散乱起来。这声音曹丕太熟悉了,它已经在每天的梦魇中回荡了无数遍,几乎是烙入记忆。是那个几乎把自己置于死地的王越,一切梦魇的根源。

曹丕方才刚进帐篷与贾诩没谈几句,贾诩就蘸着水在地上写了几个字,告诉他有人在外头窥视。曹丕一边假意与贾诩吵翻,一边拔出剑来,挑起药瓮来个声东击西,趁偷窥者躲闪时一剑毙命。曹丕万万没想到,在帐外偷听的人,居然是他。

“啊啊!”曹丕目如赤火,挺剑又刺去,满腔的仇恨霎时宣泄而出。别的场合,他都可以保持镇定,唯独见到王越时,他的理智之坝就会被怒洪冲垮,一泄千里。

可惜曹丕虽然剑意凛然,毕竟火候未到。王越虽然左臂不能运转自如,但右臂足以轻松地夺回先机。不过王越此时并不想着急杀他,只是一招招地缠斗,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因为他从曹丕的剑法里,想起了一件事。

杨修说过,曹丕是从北边回来的,举发了徐他的真实身份。此时王越看到曹丕的剑法,立刻想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大有渊源。可是,这几年徐他和史阿大部分时间在东山效力,又怎么会和曹操的宝贝儿子扯上关系呢?

王越忽然想起来,蜚先生曾经说过,史、徐二人此前被两个来到袁营的人讨去做随从,然后徐他失踪,而那两个人随后在白马之乱中也不见了,史阿还为了掩护他们而死。

关于那两个人的身份,蜚先生没有多谈,只说是汉室来的使者。但综合目前的情况来看,毫无疑问,曹丕应该就是其中一个。他肯定是改换了名字,在袁绍营里认识了徐他、史阿,还学到了王氏剑法的精髓,然后回来揭穿了徐他的身份。

也就是说,汉室的那两个使者,其中一个是曹操的儿子。

这可太奇怪了,汉室使者前往袁营,显然是商讨反曹之事,为什么曹操的儿子会匿名跟随?除非,那个汉室使者,根本就是曹氏与汉室联手制造出的一个大骗局!是郭嘉为了扭转整个战局而下的一招假棋。

王越不知道汉室在这件事上涉入多深,他对汉室复兴也没特别的兴趣。他只知道一件事,如果任由那个“汉室使者”在袁营活动,足以对袁绍的胜势造成极大的危害。王越如今一门心思想借助袁绍之手,为自己弟弟复仇,自然不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杨修可没想到,他无心的一句话,居然阴错阳差之间让王越几乎接触到了最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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