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15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李雅城问李茂:“茂华兄也认为淄青应该归附朝廷?”
李茂道:“本来就是朝廷的州县,割据究非长久之计。雄才大略如先帅在世时也曾说过若长安出了明君,便将淄青十二州奉还,他入朝去做个忠臣。此言想必兄长也听过。”
李雅城点点头,却叹道:“此一时,彼一时,淄青想归附朝廷何其难也。”
李茂和李雅城的预感都是准确的,王叔文夺兵的计划正进行到节骨眼上,绝不能容忍李师道来坏他的大事,他一面大骂李师道榆木脑袋,蠢笨如猪,一面入宫向天子历陈淄青已然山穷水尽,将吏皆叛,而今李茂又袭占曹州,大败平卢军,只消朝廷再助一把力,淄青指日可下,被地方藩镇盘踞近五十年的淄青十二州从此将回到朝廷的怀抱。
病榻上奄奄一息的天子究竟想了什么无人得知,或者他也知道命将不久,自己的新朝迄今尚无任何建树,昔日的雄心壮志亦无一样实现,带着这样的遗憾死去,他实在有所不甘。李诵采纳了王叔文的进言,下诏征李师道为给事中,令其即刻赴京上任。
李师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钦差使者,使臣带来的却不是节旄,而是征召他入京为给事中的诏书。
李师道拍案而起,厉声呵斥来使,拔剑追斩。将吏上百人围观,无人敢劝一句。
传令的中使最终吃了李师道一剑,屁股上中剑,盛怒之下的李师道令卫士将其衣衫剥尽,露其刑余病残之体,以为笑资。
众皆哈哈大笑,李公度却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独自走开了。
事后李师道问李公度因何独自走开,李公度道:“主公羞辱他,固然出了口恶气,却也把整个阉党都得罪了,得不偿失啊。”
李师道笑道:“他不让我好过我又何必让他好过,王叔文卡着不让我如意,是李茂背后靠山不用力,,我看还得再敲打敲打曹州。”
李公度道:“魏博田炉尚在曹州,欲打曹州,必须先让魏博撤军。”
李师道道:“与魏博谈判,我们有的是筹码。你亲自渡河去趟魏州,知会田季安,我只是敲打敲打李茂,不会真灭了他。他果然行了我这个方便,将来必有重谢。”
田季安这些日子对李茂也有所不满,当初说好的,让他切断淄青与宣武的联系,把铜虎头伸进宣武的财路折弯改道伸进魏博来,结果铜虎头却又跟武宁军勾勾搭搭,竟把财路一分为二,足足分了一半好处给武宁。
这中间牵线搭桥的据说就是李茂,是他说服张愔答应借道给铜虎头,向南拓展生意,这不是端我的碗吃我的饭末了又砸我的锅吗?
为了给李茂提个醒,田季安先是压下了运给李茂的粮饷,继而又提前收回了水龙寨,驱逐了李茂留守的兵马,又以保护为名,将留守在水龙寨的安东军诸军将家眷接到了魏州牙城,集中在兵营居住,名为保护,实为囚禁,每日粗给两餐,养着不让死罢了。
待李公度渡河来到魏州说服田季安撤兵时,田季安不觉动了心,他现在所担心的是李师道言而无信,在魏博镇撤兵后,趁机夺占曹州,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公度言道:“近来我主公下令大力肃清右厢内潜伏的宣武奸细,但凡与宣武有点瓜葛的一个也不放过,淄青与宣武的这个仇是越结越深,再无化解的可能。淄青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还需要仰仗魏帅的威严,岂会做出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勾当?我家主公敲打李茂,无非是给朝廷看的,让他早日降下节旄,免得夜长梦多。”
李公度又道:“河朔四镇同气连枝,平日或者打打闹闹,但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今朝廷不降节旄于郓州,我主公无言留守郓州,远赴长安请罪,则淄青十二州从此归于朝廷,河朔四镇父死子继,将帅自任的成例将被打破。魏博失一强援,朝廷多一劲旅。魏帅百年后,朝廷若引淄青旧例出兵魏博,魏帅子孙将如何应对?为子孙计魏帅也应该助我淄青一把。”
田季安闻言,心有所动,李公度趁势又道:“魏帅可令田炉将军继续留在曹州,平卢军打李茂,点到为止,若有食言,贵军即可出手干涉,我军又岂敢徒树强敌,自求灭亡。”
田季安道:“说一千道一万,我还是有些信不过你们郓帅,他连自己的兄长都敢谋害,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万一他食言,我能奈他何?”
李公度道:“若不然某留在魏州为人质,若郓帅失言,魏帅可一刀先将我杀了,再遣雄师渡河南下讨伐不信。”
田季安哈哈大笑,言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岂能做这等勾当,先生但回,我在魏州单等你的好消息了。”
李茂不久就受到了武宁边境商道被切断的消息,心中一惊,忙召集众将商议道:“这是郓州要对我动手的信号,这仗该怎么打?”
刘悟道:“曹州四战之地,只要把水搅浑,谅必郓州不敢大动干戈,或者我守不住曹州,他也未必能守得住。”
刘从谏道:“去给郓州一封书信,就说他若严逼,我们便献城于朝廷,我们去辽东,或去长安,不论去哪都是功臣。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可就是他了。”
刘从谏此言众人皆以为可,纷纷要求把事态闹大,让李师道投鼠忌器,不敢大动干戈。
得知李师道要出兵进犯曹州,王叔文终于松了口气,曹州地接四镇,一旦动武,那就不是李师道和李茂的事了,周边各镇都会被卷进去,到时候让宣武镇上书告急,朝廷担忧漕运受阻,势必要有所动作。
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理直气壮要求集兵权于范希朝之手,一旦兵权在握,谁再敢阻挡革新,你就等着流配三千里吧。
杜黄裳闻之李师道要出兵曹州,心中大惊,急派得意门生宋鹿山赶赴曹州,要李茂保持克制,万不可首先开挑衅,又连连向隐居诵经的广陵王李淳示警。
广陵王李淳自夏末秋初去了趟相国寺后,便成了虔诚的居士,每日除入宫问安,就躲在府中诵经,他诵经的目的性很强,一是祈祷国运昌盛,二是祈祷自己的父亲早日康复,三是祈祷今年风调雨顺,百姓不再为温饱犯愁。
第321章 规矩不能坏
杜黄裳几次示警李淳不为所动,正当杜黄裳无计可施之际,宫中再度传出天子晕厥的消息。
杜黄裳一咬牙,换上青衣,扮作仆人,随运菜的车辆进入广陵王府。
李淳正在佛堂诵经,闻听杜黄裳到,不觉苦笑,引入书房。
李淳道:“为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宰相何以作如此打扮?”
杜黄裳道:“情势危急,老臣也顾不得许多了。曹州若开战,牵连面广,只恐兵连祸结,生民涂炭,所能成全的只是王叔文的狂妄,而害国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李淳道:“明公也以为王叔文是狂妄?”
杜黄裳道:“军权分散于内外臣僚,是建中、贞元年间用血换来的教训,王叔文已集行政、财政大权于一身,再将军权拿在手中,他究竟要干什么?”
李淳问:“若破此局该当如何?”
杜黄裳道:“只能委屈一下李茂了,让他让出曹州,到长安来。”
李淳略作思忖,言道:“也好,我用鸿胪少卿、威远军使的位置来安置他。”
见李淳说出这样的话,杜黄裳大感兴奋,王叔文的革新已经让很多人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内外积压的怨情日甚一日,这股积怨若不加以疏导,将来必要炸个天翻地覆。
然而有天子的支持,无人能将他怎样。王叔文有恃无恐,根本无视眼皮子底下的危险,口中喊着革新,却在为一己一党谋权利。
在集行政、财政大权于一身后,朝堂之上几无对手,贵如广陵王也只能退避三舍,旁人更是战战兢兢,唯恐哪日便大祸临头。
而今他更是丧心病狂,竟欲假范希朝、韩泰之手操弄天下兵权,此人狂态已现,败亡不远,现在所缺的只是个有分量的人站出来,登高一呼。
广陵王此刻出手,必能一击建功,绝无失败的可能。
夜幕降临,曹州刺史府里,仍旧进进出出,人来人来往,一副大战前的紧张气氛。
李茂已经做好了与李师道一战的准备,眼下却又接到了杜黄裳要他让出曹州的书札。
杜黄裳把朝政大局说的很清楚,曹州这个仗不能打,不能打,就只能让出曹州。
让出曹州,自己千辛万苦算计来的落脚地,就这么拱手相让?
李茂心有不甘,然除此之外,自己又能做什么?打,杜黄裳已经分析过,会搅乱广陵王的整盘计划。
天子久病不愈,朝中吁请立太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人选只有一个——广陵王李淳。
若不出大的意外,李淳将成为大唐的皇太子,将来还要成为天子,他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福分。
这个节骨眼上把天子彻彻底底的得罪了,这利弊得失必须好好算计算计。
夜深人静时,李茂独自行走在后花园,盘算着进退得失。
追随在身后的秦墨打了个哈欠,他几天几日不曾睡觉,现下困的眼皮只打架,李茂望了眼那张有些酒色过度的脸,不满地言道:“困就回去睡,有谭忠在就行。”
秦墨嫉妒地望了眼谭忠,不明白李茂为何对这样一个外人这么信任。
“那我先走了。”
秦墨把斩铁刀抛给谭忠,后者伸手接刀时差点出现失误。谭忠人长的尚算魁梧,奈何手上功夫全无,这样的一个护卫有还不如没有。
李茂移步来到水榭上,凭栏望去,荷花池里一片衰败。天凉了,万物凋谢,只有贪婪的人心依旧醒着。
冰冷的刀锋无声无息地架在了李茂的脖子上,被秦墨判定不会任何武功的谭忠出手时淡若清风,快若闪电,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有何遗言,有何未了之事,说与我听。”
李茂没有吭声,似乎根本没听见谭忠的话,谭忠脸上有些挂不住。刀锋在李茂的皮肤上刮蹭了一下,几根体毛飘散在夜空中。
李茂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来历,留你在身边本想让你回心转意,你却辜负了我。”谭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们做刺客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你们的规矩。王一尺坏了规矩,他不该牵扯到是是非非中来,他的死不值得你来冒险。”
“你错了,我不是为了他,我是受人所托来取你的人头。”
“这个人一定很有钱。”
“孤儿寡母,身无分文。”
“他很有权势?”
“孤儿寡母,无权无势。”
“那就是她美若天仙,你看上了她?”
“朋友妻不可欺。”
“这么说你是为了她的眼泪?”
谭忠哼了一声,森然道:“就算是吧。”
他手腕轻抖,欲取李茂人头,刀锋方动,一条膀子却已失去了知觉。在他启动杀念的一瞬间,一支袖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谭忠矮身闪避时,李茂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一个令人咂舌的角度出手了,不仅夺了他的刀,还顺带伤了他的一条臂膀。
“我大意了。”谭忠说完,束手就擒。
卫士给谭忠上了镣铐,秦墨仔细检查了一遍后,才为他推骨入臼。
自谭忠献刀起,秦墨就不相信此人,李茂的刀丢了,被谭忠捡到了,这算不得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他怎么知道这口刀是李茂的,李茂的斩铁刀是苏卿送他的礼物,只是一口品质还过的去的战刀,并非稀世珍品。
李茂这几年官路走的很顺,职位爬的很高,行的却是见不得人的夜路,并无英雄之名为这口普通战刀加持光芒与神秘,这口刀除了亲近几个人,并无所少人知道。
秦墨警告李茂要提防此人,李茂却一直不听。他不听,秦墨却不能置之不理。
“你以为我整夜花天酒地才熬红了眼,其实我是为了你。”
秦墨欲向李茂表功,李茂却选择远离红眼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有人建议给谭忠上大刑,逼他说出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李茂没有同意,他设酒为谭忠送行,谭忠却道:“今日我杀不了你,怪我学艺不精,当回深山,潜心修炼,他日艺精,再来讨教。”
李茂道:“世道纷乱,民生疾苦,以先生这样的才干,为国为民做几件好事,岂不强过谋取李茂的人头?”
谭忠不言,饮尽杯中酒,起身告辞。
第322章 人质
秦墨恐他突然偷袭,战战兢兢一直等他走出院门,方才松了口气,问李茂道:“他是个刺客,这等人最无正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什么人不敢杀?你指望感化他,我看你还不如去感化一块石头。石头焐久了能热,这种人的心焐上一百年也热不了。我说错了,他们根本就没心。”
李茂却道:“你说他没正气,我们何尝又有什么正气,这些年我们忙忙碌碌都为了什么,为了能活着?还是为了争权夺利,几时又做过利国利民的正事?”
秦墨打了个哈欠,言道:“哥,今日何来这多感慨,莫不是曹州不想受了,准备归朝?”
李茂笑道:“你先去睡吧,我今晚不睡了,我有别的事。”
秦墨干呕了一声,道:“哥,以后休说这话,让人误会。”
“误会,有何误会?”
“不止一个人说我俩关系有些不对。”
李茂笑道:“胡言乱语。你是中军押营,你不跟我在一起,跟谁。”
秦墨道:“不是这个意思,他们说你这个人有些奇怪,夫人近在眼前你置之不理,如夫人丢在河北也不接过来,若是都不接倒也罢了,你却把将士们的家眷接了过来。这算什么,这还不能证明你和我那个……哈哈。”
李茂飞出一脚,秦墨却早有防备,笑着躲开了。
说到苏卿和朱婉儿,李茂心里不免一阵刺痛,他本意是在曹州站住脚后,再设法接回苏卿和婉儿,眼下看这情形,二人却是谁也接不回来。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想跟平卢军打,不是怕打不过,是怕一打打出了乱子,兵连祸结,又要害的百姓流离失所。这仗不打也罢,打赢了,打输了,到头来我们也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倒不如抽身退出,让他们自己混闹去。”
秦墨并不知道杜黄裳的密使宋鹿山跟李茂说了什么,只是凭自己的感觉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的话很有些代表性,和这几天李茂通过其他渠道获知的安东军将士的心声是吻合的。
将士们不愿打仗。
李茂苦笑两声,自己到底还是不够老练,当初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能哄田季安借兵帮他占据曹州事情就成了一半,却没想到这不过是一连串失败的开始。
左右逢源真的需要大智慧,自己距离这个大智慧尚差一段距离。
目下要做的是怎样全身而退。
承认了失败之后,李茂的思路反而变得异常清晰,招募的三千老弱残兵能带走多少是多少,这些人打仗不行,吃饷却不落人后,这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根基。
跟魏博方面得把账结清了,曹州是给你打下来了,铜虎头也改道向西,做了你田季安的送财童子,当初的承诺我皆已兑现,你的承诺呢,两年的军粮要给,托你照管的将士家眷也得归还吧。
曹州就是李茂的筹码,在他走前,他可以把曹州交给淄青李师道,可以交给淄青铜虎头或者宣武韩弘,当然也可以是你魏博田季安。
田季安和几个亲近幕僚议了一下,决定兑现自己的承诺,先把拖欠的军械粮饷给清了,顺道把软禁在牙城内的剩余的安东军将士家眷送回去。
至于曹州,田季安现在已经看明白了,这是个坑,自己不能往里跳。
当然有些人想跳也不能让他跳,譬如宣武韩弘。
韩弘若跳进来,势必要跟李师道对掐,直接的后果就是给了王叔文以可趁之机,若助这个野心家独揽了兵权,河朔各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