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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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疑惑没有持续多久,李茂就明白了过来。大唐是回鹘的盟邦,吐蕃是回鹘的敌人,盟邦大唐顾及盟友的面子,克己待人,在回鹘的唐人若犯了事,大唐的常驻使节非但不会袒护本国人,反而会比回鹘官府更积极,更严厉地处置那些给盟友添乱的贱民。
反之,作为回鹘敌人的吐蕃人在王城内却得到了相对公平的对待,回鹘和吐蕃正处于敌对状态,很小的一点事都有可能引发外交纠纷,甚至酿成边境新的冲突。
因此之故,回鹘当局在处理涉及吐蕃人的纠纷时,尽量保持客观,免授对手以口实。
回鹘人对待吐蕃人的态度可以理解,毕竟打仗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大唐使节对回鹘的态度也可以理解,维护同盟关系不受纠纷影响,对双方都有利。
但大唐使节对待本国商旅的态度就不免让人齿寒,为了所谓的邦交大局就可以不顾是非黑白,一律苛责本国人以取悦于人,这样的国家让人们怎么爱的起来,这也难怪商人们不肯承认自己的唐人身份,而宁可归入吐蕃旗下做大唐的遗民。
眼看一条街即将走到头,李茂终于发现了一家地道的唐人开设的商铺,这是一家经营青铜古玩玉器的商铺,店名“玉生和”,店主来自徐州,姓徐名五四,经营古玩生意已历三代,来回鹘王城经商也逾二十年,在王城里知名度很高,有机会接触王城的中高阶层。
李茂想跟他套套近乎,奈何徐老板面热心冷,始终对李茂保持着戒备之心。
陪同李茂的回鹘王帐供奉使徐尚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他笼着手,淡定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做起了首席看客。
碰了一颗软钉子,李茂并不灰心,他饶有兴致地品鉴起店里的古玩来,并果断出手购入两件据说是西周时期的铜鼎。
来者便是客,何况还是位出手大方的优质客户,徐老板的态度明显好了起来,他站在李茂旁边耐心为李茂介绍他店中的商品,并罕见地取出镇店之宝供李茂欣赏。
熟络之后,李茂问徐五四手中的东西是否真的来自大唐,徐老板顾左右而言他。
李茂笑道:“徐供奉使和也来大都督都是见多识广的大方家,看不上你店里这些半真不假的摆设,你说实话他们不会介意。”
徐尚和也来哈哈大笑,众人也陪着笑。
徐老板见随行李茂而来的都是王帐里的贵人,的确看不上他手里的这点东西,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回道:“大唐的东西好是好,只是不远万里运过来,光运费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再加上两国课征的重税,价值又要暴翻几倍。咱这王城虽是卧虎藏龙之地,但东西也是博采万国的精华,什么都不缺,这东西一贵它就不好出手了。”
绕了一个圈子后,徐老板还是压低了声音正面回道:“俺这东西是从鬼城买来的。”
徐老板一口地道的山东腔,说话又轻又快,最后那五个字却是谁也没听真,有人正想问个明白,李茂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不解其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互相打问对方都在笑什么,自是无人承认自己没听懂就乱笑,都说自己听到了一件可笑之事,只是这可笑之事究竟是什么,却是无人再去追问。
“鬼城”里住的不是鬼,而是被大唐抛弃或抛弃大唐的汉民。他们背井离乡,来到草原和森林边缘地带,寄居在唐军废弃的堡垒中,他们没有大唐的户籍,也不被草原和森林里的任何部落所接纳,他们与世无争,自甘无名,却又战天斗地,坚韧无比。
他们就像游荡在草原上的孤魂野鬼,他们凭借手艺从事工商业,制造木器、铁器、铜器贩卖给草原部落,以获取皮、毛、肉和各种药材,再拿这些草原产出与大唐边镇进行贸易,获取所必须的粮、油、盐、铁。
鬼城里不乏隐居于鬼城的妙手巧匠,工作之余,偶尔也会仿制一些假古董假古玩来发笔横财,小小改善一下生活。
徐五四的假古董就是购自鬼城巧匠之手,他肯说出这样的秘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见李茂不过片刻,怎么就把实话倒给他了呢。
徐五四追悔莫及,真想当众抽自己两耳光。
李茂指着随行的大唐鸿胪寺丞张秀卿问徐五四是否认识,徐老板摇了摇头,回道:“小人操持贱业,不识贵人。”
张秀卿闻听此言不觉有些尴尬,大唐和回鹘结盟后,为了避免误会,双方互派使节常驻对方国都,互通信息,兼带宣抚本国滞留在对方国内的商旅。
虽身为鸿胪寺丞,张秀卿的大部时间却都在回鹘王庭度过,作为大唐常驻回鹘使团的最高管事人,张秀卿的重要任务之一就是代表朝廷宣抚散居在回鹘境内的子民。
宣抚一词含有“安抚”“处置”之意,张秀卿代朝廷行安抚之事自须与散居在回鹘境内的大唐商旅臣民打成一片,若是连照面都不打一个,又何来安抚之说。
回鹘王城虽大,居住的大唐臣民虽多,但能在南古里这样的繁华地带开办这样高档的古玩店,究竟还是屈指可数。
张秀卿可以十数年如一日地不认识“玉生和”徐五四,说出来只能让人指着他脊梁骨骂一声尸位素餐。
第353章 逛夜市
张秀卿的尴尬,李茂并不放在心上,他正要故意演场戏给回鹘人看。
李茂问古玩铺老板:“张寺丞是没有来过这条街,还是你不肯见他。”
徐老板道:“瞧您说的,张寺丞那是贵人,贵人莅临小铺,小铺蓬荜生辉,岂能不肯见,想见,就是见不着。”
李茂问张秀卿:“你驻节在盟邦国都前后也有十余年,就从来没来过这?”
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秀卿虽对李茂这位半道里杀出来的少卿心存不满,但这种场合下却是绝对不敢顶撞的。
张秀卿面红耳赤,哼哼道:“王城太大,下官恐一时疏忽了。”
李茂道:“好个一时疏忽了,怨不得大唐子民身在异国不肯承认自己是唐人,都是你们这些尸位素餐的人,冷了他们的心。”
被上官当众斥责,饶是张秀卿久在官场练的皮厚如铁,也不觉面红耳赤,耳朵根子发热。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若非有人连连给他使眼色,只怕是当场发作就要顶撞上司。
这一段小插曲被随行的回鹘王臣看在眼里,转过身去就绘声绘色地禀报了腾里野合可汗,可汗哈哈大笑,言道:“唐人有句话叫打人不打脸,尤其是读过书的人,他们有时候把脸面看的比性命都要紧。故而行走官场虽时时冰刀霜剑,表面上却还能维持一团和气,他就这么当着你们的面把张秀卿的脸给打了,足见此人的莽撞,大唐的新皇帝重要这样的人,哼哼。”王帐供奉使徐尚补充道:“公然给张秀卿难看,其实也凸显了大唐换了新皇帝后内部新旧势力间的不和,很尖锐啊。”也来道:“他们不和,却是我国之福。”
君臣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李茂的所作所为不久也传到了咸安公主的耳中,公主当即命人来贵宾馆催促李茂把小茹送过去,李茂心中暗喜,自己临时加演的这场戏,公主完全看懂了。
尽管是早有准备,但真到了分离的时候,气氛还是无比的紧张,小茹故作轻松,一个劲的问李茂自己给公主准备的见面礼是否合适。
李茂哪有什么心思去看什么见面礼,他满把抱住小茹,眼眶****,只是说不出话来。
等候在一旁的秦墨硬起心肠叫了声:“行啦,不过是去陪公主住两日,又非生离死别,搞出这么多眼泪来,我真受不了你们两个。”
小茹推开李茂,强忍着泪水,笑道:“我走啦,若是侍候不好公主被赶了回来,你们可不许笑我。”
小茹抓过包袱,低下头,再不敢看李茂一眼。人刚出门,泪水却如决堤之水夺眶而出。
李茂在回鹘王城住了半个月时间,待公主那边传回消息说愿意接纳小茹后,一时怅然若失,不知是应该喜还是应该悲伤。
秦墨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很是同情,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便和张琦商量,准备把李茂拐出去喝酒,顺便体验一下回鹘王城的夜生活。
李茂对喝酒这个主意很是赞同,在王城这些日子,每日都有回鹘方面的高官陪同,虽餐餐山珍海味,处处鲜花笑脸,夜夜笙歌美人,却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悄悄的溜出去喝酒,既刺激又能亲身感受回鹘的风土人情,实在是一举数得。
一番准备后,李茂、秦墨、张琦三个人就穿着回鹘男子最常见的服饰出现在了王城的夜市里。回鹘王城也实行夜禁,但与长安不同,回鹘王城里并无严格的坊市划分,居民区四周没有坊墙,居住区和商业区是混杂的,故而入夜之后,除了王帐周边区域和城中几条重要街道两侧施行严格的宵禁外,其他地方仍旧是灯火不绝,比长安的夜晚更加丰富多彩。
万国首都九流三教聚集,不论李茂三人举止如何怪异,实际上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这里的人见多不怪,早就习惯了各色奇奇怪怪。
走走停停问问,李茂很快就对回鹘的社情民意有了一个直观的印象,这个国家的两极分化异常严重,普通百姓生活艰难,对现状极度不满,热闹的夜市几乎成了失意者发泄不满的场所,因为淤积了太多的苦难和不满,夜市上始终飘荡着浓浓的火药味,人们的目光里充满了焦虑不安迷茫不信任和怨恨,一件看似毫不起眼的小事往往也会擦出热烈的火花,从而引发规模不等的流血冲突。
为了避免惹麻烦,李茂三人走进了一家规模很大,装潢奢华,门口站着四五个手持大棒的烤肉店,这里消费不低,能来此喝酒消遣的都应该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
见识了愤怒、焦虑的底层,李茂想看看回鹘的中间阶层对现状是看法,这个阶层人数虽然不多,却是承上启下的社会中坚,他们对现状的认知十分重要。
在这里用餐的人温文尔雅,但是很显然他们对现状也十分不满,从他们的谈话中李茂感受到了一种迷茫和焦虑,迷茫于这个国家的前途走向,焦虑于这个国家四处充斥的火药味,这个国家现在就像是坐在一个装满火药的药桶上,任何一点火星都能点燃矛盾,引发极其猛烈的爆炸,把草原的万国之都送上天,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薄有资产,却又非大富大贵,他们的根基深深地扎在这片土地上,若要离开难免伤筋动骨,他们有见识,有思辨能力,他们能预感到风暴将临,但他们聊以自卫的力量又太过渺小。
明知苦难降至,却又无法回避,这便是他们焦虑的根源。
要了一份鲜嫩的烤肉,秦墨又去挑了一瓶印着古怪字码的葡萄酒,身材曼妙的侍酒胡姬走过来问三人是否需要陪酒。
秦墨连日作战,身心俱疲,美食美酒就在眼前,却对美人没了兴趣,伸手欲摸胡姬不得后,便打赏了她一块银币,打发了去。
张琦却盯着胡姬细细的腰,丰满的臀看个不停,秦墨咳嗽了一声,道:“没出息,金毛狮王有什么好看的。”
张琦道:“怪哉,怪哉,回鹘王城里为何有这么多金毛人?”
秦墨道:“万国之都嘛,自然是哪国人都有。”
第354章 以暴制暴
刚说到这,大堂一角忽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还没等李茂明白怎么回事,两伙人已经扭打成一团。对阵双方,一方是三个锦袍中年男子,看气度举止,有官员有富商,另一方则是张琦说的金毛狮王,不过是两匹未成年的雄狮。
回鹘人尚武,不论贵贱,年轻时都打熬气力,学习弓马骑射,这三个中年人虽然体态已经发福,出手依旧利索,拳风十分猛恶。
那两名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样的身体结实,身法灵活,不同的是他们中的一个人目光阴冷,气质倨傲,常以俯视的目光看人,另一人则目光卑怯,看人的时候充满了不自信。与三人徒手对打两名少年并不落下风。
三个锦袍人见迟迟不能取胜,顿时恼了,纷纷抽出佩刀。
一方有刀,一方没刀,形势顿时逆转。
双方为何而动手李茂不得而知,谁先动的手李茂也不得而知,但打动的结果李茂却看的很清楚,两名少年必输无疑。
三名锦袍男子从后堂跌跌撞撞冲了出来,各自手中都提着刀,这三人鼻青眼紫,似刚刚被什么人痛揍过。眼见两名少年落了下风,三人顿时发出兴奋的嚎叫,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战团,优势迅速扩大到一方无法支撑的地步。
这场店堂遭遇战很快就会结束,结果已定,李茂现在关心的是两名少年的下场。
看他二人的衣着、打扮、气质、作风,应该是刚进城不久的乡下小子,浑身上下还没有褪去草原少年独有的蛮勇和倔强。
正是这股蛮勇和倔强才支撑着他们虽然处于绝对的下风,却还能坚持战斗,死不认输。但打架这种事不是光靠勇气就能取胜的,实力对比太过悬殊的情况下,顽强和勇气往往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目光倨傲的少年率先中刀倒地,他的右腿被人砍了一刀,血流如注。六名回鹘男子对街头群殴战术十分精通,见对手有人倒地,并不分兵追歼,反而立即集中兵力强攻余下的一个,那名目露卑怯的少年怒吼着倒了下去,旋即十二只厚硬的皮靴没头没脸地蹬踹过去。
少年在地上翻滚哀嚎,惨呼不绝。他受伤的同伴抱着受伤的腿,用饿狼一般的目光瞪视着他的敌人,口中发出呜呜的嘶吼。
“抱住头,抱住头。”
秦墨大声呼叫起来,两名少年如此硬气令人赞叹,但处于绝对下风后还一味顽抗却非明智之举,这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别打了,都还是个孩子呢。”
秦墨赔笑想把人救下来,一个回鹘男人指着自己青肿的脸问秦墨:“孩子?出手这么狠还叫孩子?”李茂道:“跟两个孩子计较显不出威风,让他们给你赔礼道歉。”
几个回鹘男人闻听这话就有收手的意思,这里到底是汗王的王城,真把人打死了也是个麻烦。
手下稍松,翻滚中的少年趁势抱住了头,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眼看事情有了转机,一旁观战的店主人也凑了过来,正要劝解,不想那个大腿受伤的少年却忽然厉声怒骂起来,他不是骂施暴者,而是骂他的同伴怯懦没种。
李茂听不懂他具体骂些什么,但骂的话一定极度难听,他那位“怯懦没种”的同伴被他骂的脸色通红如猪肝。
“你个小王八羔子,胡咧咧什么呢。”
秦墨正要喝止少年的撺掇,身后却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倒在地上抱着脑袋,身体蜷缩成意图那的卑怯少年,煞那间战魂附体,竟一跃而起,暴怒着冲向一名施暴者,那名施暴者正向李茂与店主倒苦水,冷不丁地脑袋被人抱住,旋即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他的脸唇被那少年给咬去一块。
“啊……”
施暴者惨叫如羊,卑怯者狂暴如虎,他吐掉口中血肉,双手紧紧地扯住施暴者的双耳,把自己的头幻想成石头,用脖子上顶着的“石头”拼命去撞对方的脑袋。
碧血横飞,“石头”和脑袋瞬间都变成了血葫芦。
受伤倒地的少年哈哈大笑,歇斯底里地为他的同伴欢呼助威,若非他的腿脚不便,怕是早就跳起来加入战团了。
已经休战的五名施暴者眼睁睁地看着同伴的脑袋变成了血葫芦,惊愕的半晌不知怎么办,待回过神来,五人暴怒如雷,挥舞弯刀没命地朝狂暴少年乱劈乱砍。
春夜的草原还十分寒冷,少年身上穿着厚重的皮袍,若非如此他早被乱刀分尸。
施暴少年悲壮地倒了下去,众人正欲乱刀砍死,却被烤肉店的店主和伙计死死抱住。
打架斗殴是一回事,出了人命则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