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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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稳住东川,李康还有价值。
李茂决定出手拉李康一把,接到刘辟的请罪奏折后,李茂要求刘辟拿出诚意,送还李康。刘辟与卢文若商议,卢文若微微一笑道:“这必是李茂收了李康家人的贿赂,帮他捞人。”刘辟道:“该如何应付?”卢文若道:“安抚使发话,不可驳他颜面,为显示诚意咱就把李康送还给……高崇文。”
“高崇文……哈哈哈,好!”刘辟骤然明白过来。
刘辟当即下令,为示悔罪诚意,特将被俘的前东川节度使李康奉还给朝廷,高崇文乃三军主帅,驻扎梓州,距离成都最近,这人嘛,自然是送给高崇文最为合适。
第390章 误入野人谷
刘辟把人送给高崇文,理由十足,用心却十分险恶。
高崇文对李康一箭未发就被刘辟攻破城池做了俘虏,十分不满,李康被俘后,朝中亲故上表为其疏通脱罪,高崇文却在此时上表要求治李康失地败军之罪,削夺其官爵。
而与此同时,李茂却受其亲族所请要保李康。
李康便成了一支毒箭,卢文若、刘辟希望用这支毒箭来个一箭双雕,一头串着李茂,一头串着高崇文。
李茂很快得到了刘辟把李康送到梓州的消息,大惊,带上秦墨、张琦、韩义、胡川四个人匆忙启程。
连夜赶路,走的太急,天明时分五个人同时发现他们正身处一座不知名的深山巨谷中,谷深,山高,林密,前无去路,后无退路,整个儿与世隔绝了。
李茂惊道:“张琦,你怎么带的路?”
夜间赶路辛苦,众人轮流带路,最后一个带路的正是张琦。
张琦急的满头大汗,昨晚星月朦胧,走的又太急,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人带到了绝路上。
秦墨翻身下马,悠然道:“迷路了,看来李鸿胪命有此劫。”
李康曾做过鸿胪卿,人称鸿胪。
走了一夜,人困马乏,李茂招呼众人下马,不管能不能找到路,先休整一下再说。谷底有座椭圆形的湖泊,湖边绿草茵茵,湖水清冽见底。韩义、胡川两个牵马去饮,张琦欲说无言,脸红的像个猴屁股。
李茂挥挥手道:“不怪你,去弄点吃的。”
张琦如蒙大赦,急忙从行囊里取出干粮、锅灶去湖边准备早饭。
李茂和秦墨向近旁一座高山走去,站得高,看的远,在这雾茫茫的山谷里,不站高点,什么也看不见。
谷底和山坡上充满了北地很少见着的水雾,二人走走停停,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整座山都被大雾裹住,迎面三五步远便看不到人。
李茂皱了皱眉头,这种天气即便是上了山顶也看不到要找的路,还是等太阳出来再说。
伫足闲聊时,忽然耳畔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李茂大惊,蹲身警备。
距离他三五丈远的一丛箭竹忽然抖动了一下,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支竹制弩箭便擦着他的鬓角飞了过去。
李茂如堕冰窟,站着没敢动,这支竹弩劲道十足,发弩人就在不远处,这一箭很有可能只是警告,其若妄动难保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跪下!”箭竹丛中有人厉声喝道,声音有些稚嫩,有些口齿不清。
李茂给秦墨丢了个眼色,举起双手,慢慢地跪了下去。
四周恢复了宁静,水雾在晨风的鼓动下,翻卷如沧海之浪,箭竹丛又抖动了一下,李茂骤然虎跃而起,毫无征兆地扑了过去。
他扑倒了一个人,身材瘦弱,腰肢柔软,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戴着一副树皮面具,被李茂骑住后拼命反抗,被李茂封住双臂后,竟张口就咬。李茂微微一笑,扯下他的面具,里面是张很清秀的脸。
这张脸惊恐地望着李茂,张口咬不成,她舌尖灵巧地一翻,从舌根下翻出一枚精巧的竹哨,双唇抿住正要去吹,被秦墨一拳打昏了过去。
得手之后,二人同时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秦墨抱起少女,扛上肩,隐入近旁的一片毛竹林。
二人刚隐住身形,白雾中就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七八个身法异常矫健的人飞奔扑向那片箭竹林。
有人发出了一声哀嚎,继而有人挨了一顿拳脚,又是叽里呱啦一阵激烈的争吵后,众人向山下奔去。
四周重新恢复了宁静,李茂和秦墨却依然保持静默,直到一阵风吹散了浓厚的晨雾,隐约可见东面天空中那轮黄灿灿的朝阳。
肉眼已经能看到谷底,那座椭圆形的湖畔静悄悄的,没有人没有马,什么都没有。
“是野人干的?”
李茂点点头,剑州和梓州之间的崇山峻岭中散布着许多蛮人部落,当地人称之为野人。官府的称呼则是某洞蛮。
李茂判断他们连夜赶路很可能是踏入了某个野人部落的领地,被当成了入侵者而遭此厄运,那声惨叫极有可能是张琦、韩义或胡川三人中某个人发出的——他们的运气不大好,遇到的不是个初出茅庐的雏儿。
所幸他们还抓了个活口。
被他们俘虏是个野人少女,营养不良,长的又黑又瘦又矮,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或者年纪更大点,她披着一件洗的起毛的麻布衣裳,脖子上挂着一串彩色的贝壳项链,野人不刷牙,少女的牙齿是青灰色,但十分整齐。
她的胸几乎可以忽视,这给李茂判断她真实年龄制造了不小的障碍。
小姑娘长相还算清秀,不过在战场上,秦墨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他粗暴地把她藏在舌尖下的那枚精巧的竹哨抠出来,然后一条麻绳把她双手捆在身后,为了防止她乱喊乱叫,又在她嘴里勒了条麻绳。
秦墨那一拳打的并不重,秦墨这通折腾,这小姑娘很快就醒了过来,但富有心机的她,却不急着睁开眼,她在装睡。
秦墨没甚耐心,人捆好后,用手拍了拍少女的脸,少女睁开眼,怒目而视。
秦墨拔出尖利的匕首在她眼面前晃荡了两下,怪笑道:“说说你们是什么人?”
这少女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听不懂秦墨的话,秦墨举起一只洗的发白的绣花鞋,冷冷说道:“野人我见得多了,懂得穿鞋的还没几个,懂得穿这么漂亮绣花鞋的那就更是凤毛麟角啦,说罢,别逼我失去耐心。”
审讯这姑娘用了整整一个上午,这姑娘先是装傻充愣,谎称言语不通,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继而前言不搭后语,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问了一些幼稚可笑的问题。
待她发觉秦墨只是虚张声势并不会真打她时,她又装起了可怜,眼泪汪汪地望着秦墨。
李茂有些不耐烦了,对秦墨说:“问不出什么了,再想办法吧。”
秦墨惊道:“臭小子他们就不管啦?”
李茂已经站起身来,望了这少女一眼,叹了口气道:“她不说,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白白浪费时间。”
李茂说完大步离去,秦墨连问了几声把人怎么办,李茂都没有回应。秦墨回过头,朝少女撇撇嘴,无可奈何道:“怨不得别人,你自找的。”
说罢调转匕首,挥手一刀,碧血横飞,少女倒在血泊中。
这天黄昏时分,大凉山深处的洪艳洞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告仪式,洞主洪碎岩身披百羽大氅,头戴孔雀王冠,手举代表洞主权威的藤木包金杖,向他的子民宣布,他要请火神判决三个残忍杀害前任洞主女儿的汉人凶手。
这三个汉人一个叫张琦,一个叫韩义,一个叫胡川,自今早被俘后,三人饱受酷刑折磨,此刻又被剥光衣裳绑在靠山壁的水牢里,时值隆冬,山洞里彻骨冰寒,三人未曾上火刑柱,已被冻的七荤八素,眼见得就活不成了。
行刑时间日益逼近,洪艳洞的洞民都聚集在靠山壁前的空地上,那里将举行盛大的请神仪式,以神力来处决三个作恶的汉人凶手,同时他们也将为灵魂已经升入天堂的前任洞主洪登山的独生女儿洪而木祈祷祝福。
洞主洪碎岩的口才极好,他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上一天话,声音洪亮,口齿清晰,中间除了喝水,不用进一粒米。
洞民们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聆听洞主的仙音,同时为那个可怜的孩子祈福。
一位满头乱发,身材佝偻的老妪坐在靠山壁的一个石龛里,阅尽沧桑的眼睛无神地眺望着远处的寨门,她似在等待着什么。
她是这个山寨的前任巫医,名叫洪住,巫医精通巫术和医术,是洞里除洞主外的最高权威。在她的哥哥、前任大洞主黄登山掌权时代,她是整个山寨权势最大的女人。
而现在她只能孤独地坐在石壁上,俯视着脚下的这场闹剧,夜风将洪碎岩的声音一阵阵灌入她的双耳,发出着声音的人曾是她最最瞧不起的。
两个月前,也是一阵夜风,把山外的消息传入她的耳朵。山外的汉人为了争权夺利,正各自动用成千上万的士兵在自相残杀,战火距离他们的洞寨只有不足一百里。
洞寨里的人绝大多数都还浑浑噩噩不知大祸就在身边,他们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祖祖辈辈,千年如一日的单调平静生活。
洪住却预感到大祸将临,她不惜破戒走出石龛,去面对她曾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的侄儿、现任洪艳洞洞主洪碎岩,向他发出警告,要他派出巡逻队,定期搜寻附近的山谷,以防备汉人军队的入侵。
洪碎岩虽然对自己的这位姑姑早就不愿搭理一句,但对她的警告却不能不加以重视,二十年前他曾经去过剑州,汉人军队强大的战力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如果他们中的一支,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队人马,闯进他的领地,于他而言都是致命的威胁,巡逻队如期派出,现在看来十分有必要。
今天早上他的巡逻队在前谷月亮湖畔遭遇了三个汉人,一番激战后,他们擒获了三个汉人士兵,己方三人轻伤一人重伤,但没人死亡,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战绩。当然如果洪而木不在巡逻队或被俘的话。
前任洞主的独生女儿随巡逻队外出巡逻,且被汉人士卒俘虏或杀害,这对现任洞主黄碎岩究竟有着怎么的不利影响,整个洪艳洞只有他和他的姑姑洪住最清楚。
洪碎岩本能地想到了隐瞒这件事。
第391章 说好的同生共死呢
但隐瞒洪而木的死,无疑很不明智,她是前任洞主的女儿,在洞寨里拥有特殊的地位,在洪艳洞的历史上曾出过不止一个女洞主,洞民们对洞主是男人还是女人并无特殊偏好,只要他/她有那个本事,谁做都一样。
作为前任洞主的独生女儿,洪而木聪明、强干,仁慈,又有领袖才能,早就有很多不服黄碎岩的人放话说要选她为下任洞主了。
如果她有一天时间不露面,他这个洞主无疑将面临巨大的压力。
宣布洪而木已死,同时把罪名推到三个被擒的汉人头上,煽动洞民们对汉人的仇恨,阻止他们和汉人靠近。
洪碎岩要拿洪而木的死作一篇大文章。
在他的授意下,他的心腹之一磨坊管事公开站出来扯了个谎,他谎称洪而木是在磨坊里被入侵的汉人杀害的。可怜的姑娘死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和羞辱,性格刚烈的她,最终选择了和汉人凶手同归于尽,她死死地抱住那个向她施暴的汉人,和他一起跳进了咆哮涧。
洞寨的后山有条溪流,倒挂于绝壁之上,水流终年不息,由山顶直入山涧,因声如虎咆哮,故而在十年前水磨坊落成时被命名为咆哮间。
水磨坊是十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文明开化运动中留下的唯一一处痕迹,利用水力驱动水磨为洞寨提供了源源不绝的青稞面,使整个洞寨受益十年时间。
因为与文明开化有关,水磨坊在洞寨是个很敏感的地方,轻易没人往那去。作为洞主,黄碎岩不止一次劝说洞民们不要到那里去,以免被毒蛇或野狼所害。
洪而木不听劝阻,天不亮就孤身一人跑去送死,她的死乃是咎由自取。
既然是咎由自取,那她的死就跟他这个洞主没有任何关系,人们非但不会猜疑他,反而会心悦诚服于他的先见之明。
证人很容易找,不止一个人证明说一早就看到洪而木独自一个人去了后寨水磨坊,至于原因,却是谁也说不清,可能是鬼上身吧。
杀人偿命,既然证据确凿,那还留着那三个汉人的性命作甚?
众人怒吼着要把三个汉人用石头砸成肉泥,是胡川的屎尿暂时让愤怒的人群冷静下来,人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胆小的人,会有胆量潜入洞寨来害人。
洪碎岩劝众人保持冷静,他声称人是渺小和无知的,这世上唯有火神是公正无私又无所不知,他提议把这三个汉人交给全能的火神,让他去判定这三个汉人的生死。
洞主的无私和睿智折服了所有的人。
三个火刑架很快搭建起来,等到夜半三更,万能的火神将从天而降,带走三个人那被邪念浸染的肮脏灵魂。
脚下的荒诞仍在持续,老巫医的心在滴血。十五年前,她的兄长,时任洪艳洞洞主受剑州刺史的邀请去了一趟剑州,行前他仔细安排了自己的后世,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准备。那时候受命主持洞中事务的三个人中就有她和现任洞主黄碎岩。
黄碎岩本是一个有进取心的青年,虽然野心勃勃,但为人还算正直公道,他是洞主最得力的助手和下任洞主最有力的竞争者。
那时她处处让着他,她想如果兄长不能如期归来,黄碎岩将是接替洞主的不二人选,她绝不会去跟他争夺洞主之位。
一个月后,她的兄长如期从剑州归来,非但毫发无损,还带回了两个汉人先生和一堆新奇古怪的玩意儿。
他站在靠山壁前高兴地宣布从今日起洪艳洞要实行文明开化。
那晚的接风宴上,洪碎岩的表情很古怪,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他只和他的一干死党坐在一起,并拒绝和两位汉人先生碰杯喝酒。
接风宴还没有结束,他们就离席而去,行前他们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似乎在商议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她很想把这个发现告诉她的兄长,但他的兄长那晚喝了太多的酒,平素沉默寡言的他,那晚却有说不完的话,他手舞足蹈地跟洞民们说:汉人的衣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衣冠;他们的语言是这个世上最美妙动听的语言,他们说话的声音甚至比我们歌喉最优美的歌手唱出的最优美动听的歌声还要悦耳动听;
他们的礼仪优雅无双;他们的妇女生育孩童后,会得到全家人的照顾,而不像洞里的妇女,这边生产那边就被赶去喂猪、做饭;他们那的女人生育三四个子女后,还能健健康康地活着,而且他们也从不在脏臭的猪圈里生孩子。
他们经常洗澡洗头修剪指甲,他们男女便溺时在一个固定的叫茅厕的地方,便溺之后还要用草或者蘸水的布擦干净屁股。
他们那儿的人生了病,全部家人都会细心呵护,而非像洞人一样弃之荒野,由老天也决定他们的死活。
最后他兄长激愤地说:与外面的汉人相比,我们洪艳洞人完全是一群野蛮无知的野人,洪艳洞人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活下去了。
她的兄长带回了两位汉人先生,他们穿着柔软、细密的见不遭缝隙的布,他们留着干净整洁的胡子,他们每隔一天就洗一次澡,身上干净的常留有香气,他们的头发虽长但干净整洁,用一根打磨的异常精美的簪子束在一起。
先生们来到洞寨,给洞人治病,教他们用布缝制衣裳,教他们用马草扎成团擦洗身体上的污垢,教他们用两根木棍做成的筷子吃饭,教他们洗手,修剪指甲,洗头,束发,教他们向汉人一样优雅地生活。
他们不仅人来了,还带来了种子、医药、工具和布匹,甚至油灯和火石。他们的到来让洞人大开眼界,但他们强迫洞人移风易俗的做法也引起许多人的不满。现在的洞主就是其中之一,他煽动最顽固保守洞人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