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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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崇文此刻对李茂已十分敬服,便也不再坚持己见。下令三军连夜休整,天明立即开拔,兵锋直指成都。
第411章 大功臣
绵州失守,重兵驻防的鹿头关、万胜堆失守,汉州再失守,成都已经无险可守,虽有数万大军,却是士气直线低落到零以下,不待敌人来攻,自己先土崩瓦解了。
刘辟恨卢文若误事,不再理会他,召集将吏会议,到了时间却才发现除了不请自来的卢文若,五府将吏竟无一人到场,刘辟嚎啕大哭。
卢文若劝道:“人心已失,成都无力再守,明公还是去吐蕃吧,只求有一处立足之地,将来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刘辟似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问:“吐蕃会接纳我吗,当年,我随先帅没少跟他们打。血海深仇啊。”
卢文若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后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长安朝廷的那些奸臣,吐蕃会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刘辟擦了擦眼泪,笑逐颜开,回家吩咐老妻儿子收拾细软,对外只称要去巡城,换了短褐,出西门向西北方向狂奔而去,卢文若亦带妻子追随左右。
高崇文闻有人向西逃窜,惊道:“莫不是刘辟要投吐蕃。”
急令高霞寓追击,高霞寓满心要打成都,对追击小股逃逸之敌不感兴趣,撇了撇嘴,遣副将于彤去追,于彤追到半路,东北向忽然闯出一队人马,打着唐军旗帜,来势甚急。
于彤正要喝问军号,来人万箭攒射,于彤死于马下,所部被冲散,多半被杀,少部分逃逸。
那队唐军接替于彤继续追击,在成都以西四十里的羊灌田,追上刘辟。
背后有江水滔滔,正面有追兵虎视眈眈,刘辟无路可走。追兵中闪出一人,紫袍金带,厉声高叫道:“我乃两川安抚使李茂,逆贼刘辟,还不速速下马受缚。”
刘辟大惊,欲下马归降,被卢文若拉住,卢文若惨笑道:“缩头是一死,伸头也是一死,明公,临死之前,你就不能硬气点吗?”
刘辟嗫嚅道:“硬气?再硬气也还是难逃一死啊。”
对面见刘辟迟迟不降,有金甲将军厉声高呼:“擒杀刘辟,赏金万两,做五品官。”
言讫抬手一支弩箭,箭矢擦着刘辟的耳鬓飞过,刘辟吓得哎唷一声惨叫,跌落马下。卢文若不甘示弱,引弓射李茂,李茂低头避让,箭矢从胡川耳畔擦过,胡川面不改色,身不动,众人正夸其有种,胡川却哇地一声大叫起来,打马欲逃。
秦墨见势不妙,抢先动手,在他马屁股上戳了一刀,那马吃痛,疯奔向前,韩义趁机大呼杀敌,护着胡川奋力冲锋。
短促相接,箭发如雨,人呼马啸,骑士纷纷坠地。
李茂大叫不要伤了刘辟、卢文若,却应者寥寥。环护在他左右的骑士都是左神策精锐中的精锐,为首大将郦定进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箭法精准到说杀谁就杀谁的地步。
唯一不便利的地方是李茂有些指挥不动他。
刘辟见大势已去,弃马欲投江。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江水浑浊不堪,刘辟被江边泥泞所陷,举步维艰,先剥了衣甲,又丢了幞头,披头散发,满脸是泥,狼狈不堪。
秦墨跳下马,飞奔向江边,边跑边解衣脱甲,捡有草根处走,踏泥泞如硬地,抢先一步扎入江中,欲截断刘辟去路,却忽然发现自己不会游泳,于是大呼救命。
郦定进倒是会水,怎奈身上甲胄太厚,这若跳下去,非沉了不可。
李茂见状,紫袍一脱,飞奔至江畔,就地一扑,把身体做滑板,哧溜一下,滑过泥泞地,窜入江水中。江水虽浑,风浪却不大,李茂能摆布的开。
刘辟会水,会水之人想溺亡,困难比不会水的人大,正在努力往下沉,头发却被李茂揪住了,李茂扯着他的头发,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往岸上拖。
那边秦墨拼命挣扎,使劲扑腾,连声大叫:“茂哥,快救我,快救我!”
李茂怒吼:“你给我站起来,站起来。”
秦墨依言站起来,发现江水只刚刚漫过大腿。
刘辟喝了几口浑水,惨笑连连,大呼不活了,待见死不成,又哀求李茂:“我败了,我该死,你行行好杀了我,别让我去长安受罪。”
李茂不是没动过“帮”他的念头,却最终忍住了。
站在岸上的郦定进抛给李茂一根麻绳,李茂把刘辟捆住,众人七手八脚一通猛拽,把泥头巴脑的刘辟扯上了岸。郦定进抹开刘辟的脸,让一个西川降将辨认,得知确是刘辟本人,这才挥挥手让人带下去。
几名会水的士卒下水来,搀扶着李茂上了岸,江中这通折腾,李茂精疲力竭,坐在江边的水草上喘气,秦墨走过来,扑坐在地,向后一趟,睡了个仰八叉,却是哈哈大笑。
李茂蹬了他一脚,秦墨翻了个身继续笑。
忽然看到不远处,几个士卒正把一个男童身上绑上石头往江里丢,李茂惊问何故。
郦定进道:“将军休要多问,问了,我也不能回你。”
李茂推开郦定进,欲拦那两个士卒,却听得“噗通”一声,泥花四溅,那小童已经湮没在滔滔江水之中。
这时另一队士卒抬着卢文若正奔江边而去,李茂阴沉着脸拦下士卒。卢文若被捆的像个端午节的粽子,嘴里塞了麻布团。
众士卒不敢阻拦李茂,又不敢离开,俱望着郦定进讨主意,郦定进却转过身去,装着没看见。
李茂拽出塞在卢文若嘴里的布,问:“为何非要你死?”
卢文若泪流满面,双目无神地说:“千古奇冤,谁人可诉。”言讫,侧过脸去再不复言,口中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
一名小校试探着来拉卢文若,见李茂没有阻止,就使了个眼色,几名士卒搬头抬脚,抬着卢文若快速来到江边,手脚麻利地在他腰上绑了块石头,用力投入江中。
噗咚一声,浑浊的江面上起了个浪花,卢文若不起浮沉,直接沉入江底。
被郦定进射杀的于彤残部,回报高霞寓,高霞寓大惊,急忙率轻骑兵追来,追到羊灌田,见到李茂擒着刘辟往回走,一时追悔莫及。
李茂却大方地说道:“若非高将军将人驱赶过来,我也没这好运气,这恰似一场围猎,你我各有分工,都有功劳。”
高霞寓惊道:“这功劳还有我的份?”
李茂道:“这份功劳你和郦定进将军一人一半如何?”
郦定进道:“我有甚功劳,不过是半道捡了个便宜罢了,大功应归安抚使。”
李茂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真刀真枪的还是郦定进将军。”
二人在这你谦我让,高霞寓急着百爪挠心,忍不住叫道:“二位且听某一言,索性将这功劳一分为四,安抚使、郦定进将军和某各占一分,余下的归将士们均分。如何?”
秦墨叫道:“不成,我等扑腾了一身泥,怎么才这么一点功劳?”
众人随声附和,李茂和郦定进的人,高霞寓自不敢呵斥,只得嘿嘿傻笑充愣。
李茂笑道:“我身为安抚使,此刻本该在成都城里安民,到此处已是不该,这功劳我一分也不要。都归将士们分吧。”
众皆大喜。郦定进也想推脱,却没有成功。高霞寓便厚着脸皮成了擒拿刘辟的大功臣。
……
刘辟外逃后,成都城里群龙无首,高崇文兵不血刃进入城中。立即张榜安民,秋毫无犯。又将银库、粮仓和几座幕府、州县衙门、兵营等接收过来,贴上封贴,等待李茂检验。
闻听麾下高霞寓生擒了刘辟,高霞寓大喜,又闻这功劳是李茂和郦定进让的,高崇文感激不尽,在李茂面前恭敬有加,并不敢以功臣自居。
李茂令将刘辟旧部幕僚尽数集中在西川节度使府前,宣读皇帝诏令,大部赦免,只杀了少数几个胆敢顽抗的。
西川大将刑泚被俘后,还在营中策动兵变,致使高崇文部损失数十人,官愤极大,李茂只得随从众义,将刑泚斩首示众。
节度押衙苏辟冒奉命去杀唐昌县尉林蕴,林蕴做推官时,刚正不阿,公正无私,苏辟冒十分敬佩,到唐昌后又听百姓颂扬林蕴的勤政爱民,于是知会林蕴速离西川避难,自己回返成都,向刘辟请罪。
刘辟大怒,欲杀之,幸得卢文若说情,才暂免一死,一时打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林蕴获知苏辟冒因己下狱,身着麻衣,披散头发,往大牢,与苏辟冒一同等死。
李茂感其忠义,赦免二人,又聘林蕴为左龙骧军推官,苏辟冒为军法司押账。
西川告捷的文书传回长安,满朝欢庆,李纯下令将刘辟押赴长安,明正典刑。
改授高崇文为西川节度使,改严砺为东川节度使,以将做监柳晟接替严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封李茂孤山侯,为两川抚慰使,坐镇成都。
调李光颜、尹牧、李先奕回京,各有重用。
其余有功将领各有封赏,成都即破,刘辟被擒,高崇文闻李茂如何治理西川,李茂道:“一切按既定方针办。”高崇文不解,李茂道:“南康王在西川威望甚高,军民悦服,节帅即按旧制施行便是,将来等熟悉了,再慢慢改革。”
第412章 焦雀;焦雀
高崇文大喜,遵照李茂的意思去办。
李茂以抚慰使之尊出榜安民,内外皆定。
当初高崇文大军直抵成都城下时,因刘辟、卢文若窜逃,城中群龙无首,被刘辟排挤的韦皋幕僚房式、韦乾度、独孤密、符载、郗士美、段文昌等人,素服麻履,衔土请罪。
这些人的公然倒戈,使得成都城免于一场巨大的浩劫,李茂和高崇文的意思不仅要对这些人要网开一面,还要把他们的功绩如实上奏朝廷,不将他们打入另册。
秦墨劝道:“郗士美、独孤密、段文昌这些人都是德才兼备的一时人杰,何不趁势将他们揽入幕府,壮大咱们的实力。”
李茂道:“他们的才干我是欣赏的,奈何他们资历都太深,怕用着不方便,还有他们名声在外,大家只怕也是知道的,我怎敢擅用。”
又秘嘱道:“那些名声不显却有才干的,你可以多多招揽。你要记住:人才永远是最可宝贵的财富,不要眼睛总盯着银库,千金散尽还复来。”
秦墨道:“是,人是最可宝贵的财富,可人也得吃饭吧,你不打银库的主意,又不准兄弟们敲竹杠,这钱从哪来?弟兄们穷的马上就揭不开锅了,若再闹,你去安抚,我反正是没脸去劝了。”
李茂道:“好好好,大不了,人家送上‘门’的,你们先收着。但有一条:不准索贿,不许敲竹杠。做人要把眼光放远点,不要斤斤计较于眼面前的这点‘鸡’‘毛’小利,不值当。”
秦墨道:“想敲竹杠也敲不了了,西川的官被层层扒皮,而今都在举债度日呢。”
李茂道:“这样吧,战事平息了,那么多的战备物资,一时半会儿也用不着,你把那些‘潮’湿的,霉烂的,用不着的,先挑出来,拿出去处理掉,多少还能为国家挽回一点损失嘛。你不要笑,这不是倒卖军需物资,这叫处理临期品,和残次品,为国家挽回损失。懂不懂你就‘乱’点头,又傻笑,做这种事,要的是脑子,脑子,懂吗,是脑子不是浆糊。”
秦墨道:“懂啦。”
有了这句话,堆积在仓库里的物资纷纷回‘潮’,受雨,用不着,为了挽回损失,只能拿到市场去变卖,按照一三六的比例分账,国家得一成,经办人得三成,李茂独得六成。
低价变卖物资,主观是为了‘弄’钱,但在客观上也保证了成都地区的物资供应,平抑了物价,百姓得利甚多,齐颂天子恩德。
李茂据此上奏,获得李纯的嘉奖。
这中间,秦墨还是忍不住收了点黑钱,李茂获悉,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以外出巡视为名,带上秦墨暂时离开了成都这个是非窝。
李茂每至一地,必张榜公布行程,接受百姓诉冤,以前的冤案不管发生在何时,一律归结到刘辟的头上,否则便不予受理。川中百姓明辨是非,于是万千罪恶尽归刘辟。
李茂厌恶坐在那审案,便将接到的案子统统‘交’给林蕴判断。
林蕴感其再造之恩,自是十分卖力,这老儿也的确有几把刷子,日断百案,件件妥帖,原告被告皆心悦诚服。一时有“神断”之名。
一日巡视到蜀州,当地刺史早已将衙署腾出来,留给“神断”断案,李茂不愿打扰“神断”雅兴,处置了管内要紧之事后,便自找乐子去了。
时已入秋,天气不冷不热,又值丰收季节,处处瓜果飘香。李茂信步来到城郊,沿着一条石板铺就的古街来回溜达,迟迟不愿离开。
秦墨和韩义、胡川跟在后面,走的满头大汗,又饥肠辘辘,就问路人这地方有几个冤鬼,路人吓的一大跳,连摆手说没有。秦墨道:“既无冤鬼缠身,茂哥怎跟中了邪似的,转来转去,黏在这条街上走不出去了呢。”胡川又问路人附近是否有寺庙,这一问路人忙指着街边凹进去的一块空地,说那里有座焦雀寺。
胡川一拍大‘腿’,自夸道:“这就对了,茂哥原来是和尚嘛,和尚遇到庙,恰如嫖客遇到了青楼,那还能迈的开脚?”
街边凹进去的这块空地上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不知名,树的后面是一截粉墙黛瓦的围墙。
李茂信步走过去,秦墨抢先一步,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忙着脱鞋‘揉’脚。
忽然惊叫了一声:“咦,是座寺院。茂哥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这处凹进去的空地上还真的藏有一座寺院,寺院大‘门’藏在临街的店铺后面,‘门’朝北开,从街上是一丁点也看不到。
寺院‘门’头木匾上写着两个字:焦雀。
李茂起身向寺‘门’走去,秦墨道:“又去作甚?”胡川道:“和尚见到庙,你说作甚。”二人在那拌嘴时,韩义已经提刀跟了过去。
一个小沙弥从‘门’里迎出来,双手合十,要胡川把刀留下。
胡川瞪了他一眼,喝了声:“身为武士,刀不离身。”
小沙弥不喜不悲,韩义不‘交’刀,便拦着不让进。
秦墨撞开韩义,把佩刀‘交’到小沙弥手上,对韩义说:“刀不离身的武士,你就留在外面护法,我们进去做趟买卖。”胡川惊叫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墨哥,佛‘门’清净地,你怎能说这话?你打算进去做什么买卖。”
秦墨常带胡川出入妓馆,二人约定的密语就是出去做趟买卖。
秦墨眼一瞪,胡川不敢造次,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又问秦墨李茂来此何事,秦墨嘿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兴许是杀人太多,心里不安定吧。”
这一说胡川也慌了,忙道:“我也得拜拜,免得大鬼小鬼缠着我不放。”
三人进了寺院,先去正殿上了香,又与主持僧闲坐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到寺中观瞻。李茂究竟是在庙里呆过十几年的人,对佛家的事略知一二,跟主持僧颇能谈的来。
秦墨和胡川却觉得无趣,远远地缀着,有一搭无一搭地废话着。
这寺依山而建,寺后有道石壁,主持僧陪着李茂登上嵌在石壁上的石亭,登高望远,俯瞰远处的蜀州城。
秦墨和胡川身懒脚软,不肯攀爬,就留在石壁下的空地上转悠。
四处无人时,李茂将一方‘玉’佩‘交’给了主持僧。那块‘玉’佩是卢文若的随身之物,卢文若临时前什么都不愿跟李茂说,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腰间的这块‘玉’佩,李茂料此物有些‘门’道,便暗中将它取下藏匿。
“令兄死前,连说了三声焦雀,我想他的意思是让我来找你。”
主持僧把‘玉’佩在手上‘摸’了又‘摸’,枯瘦的眸中起了一层水雾。
李茂心中一喜,卢文若死前嘴里含‘混’不清地反复嘀咕着两个字:焦雀。
他一直参不透其中的意思,直到听说蜀州有座焦雀寺,寺院的主持俗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