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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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汉子故作紧张之色,战战兢兢,不肯多说话。李茂心里有了数,略微点头,一旁的石空骤然向前一窜,劈手扯过两个人的包袱,往地上一抖,“啪”地一声,掉出一个麻纸包。
纸在这个时代还是十分金贵的东西,在辽东更是罕见,这两个其貌不扬的商贩竟然用纸包裹东西,这东西料非寻常之物。
石空把纸包捡起来递给李茂,说了声:“像是毒药。”李茂把纸包在手里掂了掂,是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味苦寒。他再望向两个人,目光已如刀子般锐利,秦墨觉察到了什么,手中雕花弓拉满,厉声喝道:“说,谁派你们来下毒的?”
两个人眼见事情败露,同时伸手摸向腰间,秦墨手起一箭,将腰间佩刀之人一箭射穿,另一个人却从腰间布带上解下一件东西塞进了嘴里,大嚼起来,瞬间嘴角流血不止,双目散光,人就不行了。
秦墨、石空大惊而起,欲待解救,却被李茂拦住
。那人口吐白沫,在地上痉挛打滚,面目扭曲,狰狞可怖,李茂淡淡地看着,无动于衷,直到那人缩成一团,僵死当场。
这中间秦墨两次拉满弓欲送他一个痛快,都被李茂拦住,等人死了,秦墨吐了口气,问李茂:“究竟是什么人,你这么对他?”
李茂夺取他手中弓箭,握住他的手,眼圈噙着泪水,拍了拍他的手,哽噎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要有心理准备,祝香她……”
一声凄厉的嚎叫从牛棚里响起,惊的几头吃草的牛惶惶不安,惊恐地望着那个失态的男人推开李茂,冲出大门,绝尘而去。
秦墨后来是被人抬回东高镇的,因为伤心过度,他得了失心疯,在林间披头跣足疯狂地奔跑,精疲力竭后不慎被树根绊倒,一头撞在了树桩上,磕破了脸,人也昏迷不醒。
醒来后的秦墨仿佛老了二十岁,忽然变得连站立都成了问题,须有人扶持才能行走,他跪在祝香的尸体前嘀嘀咕咕,说一阵,哭一阵,很快就哭红了眼睛,哭哑了嗓子。
秦墨的悲痛欲绝感动了很多人,人们没有想到平日看似大大咧咧,甚至有些混账的秦墨对妻子祝香的爱竟是如此深沉。
秦墨后来哭的嗓子咳血,被李茂带人强行拖走,然后他大病了一场,到祝香下葬那天,秦墨在两个人的扶持下勉强露面,人们注意到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瘦的不成人形,头发灰白,双目浑浊无神,步履蹒跚,这哪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壮年,这分明是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
祝香的葬礼后,秦墨便闭门不出,谢绝见客,他在祝香的坟前搭了个窝棚,每天都要过去呆上一段时间,上上一炷香,陪她说说话,追忆妻子的贤惠,忏悔自己的混蛋,回忆二人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这期间李茂去看望过他,和兰儿一起去的,进了他的窝棚不久,兰儿就哭着跑了出来,不久李茂也出来了,面皮红红的,含着一股子怒意。
此后不久,李茂便撤掉了秦墨的侍卫亲军兵马使的职务,理由是秦墨现在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适宜领军,他需要放个长假,好好休息几天。
契丹奸细探知此情况,窃喜不已。
活跃在辽东中上游的契丹人是迭剌部的一支,统管夷里堇耶律德隆出身该部耶律氏。
该部的遥辇氏此刻已取代大贺氏长期霸占契丹诸部联盟首领宝座,而另一大姓耶律氏则长期霸占部落夷里堇(部落首领)和联盟夷里堇(军事首长)两大要职。
获知东高镇的一系列变化后,耶律德隆的使者很快到了东高镇,李茂热情接待,契丹使者此来的目的据说是要与东高镇建立商贸联系,并希望辽东经略使能给其部首领封一个官,李茂则安慰该部首领说将来安排他进京觐见大唐天子,当面讨一个封号。
契丹使者在东高镇呆了五天,这五天时间里,李茂每日一宴,全程陪同,表达了极大的善意。文书丞则是在使者到达后的第三天,在使者的一再要求下才同意与其一晤。
使者开门见山道:“我部首领准备出兵一万荡平东高镇,届时请你充作内应。”
文书丞道:“出尔反尔,贵部是人是鬼?文书丞岂能做那背主之人?”
使者咧嘴大笑,满嘴的烂牙:“据我所知,你们在淄青道曹州孤山镇时,你是他的上司,师长,他身在清海军,却投效淄青节度使李师古充当奸细,最终搞毁了清海军,还爬到了你的头上,如此奸险小人怎配做你的主人?在辽东,这个地方,东高镇,也是你带人一砖一瓦创建起来的,风霜雨雪,筚路蓝缕,吃了多少苦头?他做了什么,什么也没做,却凭空夺了属于你的东西,他又算什么主人?你从他手里夺回东高镇,不是背主,你只是拿回本来就属于你的东西。”
文书丞沉默了很久,方问道:“你们占据了东高镇后,还会还给我吗?”
使者笑道:“契丹人的生命在草原,我们住不惯城镇,这就像你们对草原上的毡包不感兴趣一样,我们对你们的城镇同样丝毫不感兴趣。”稍顿,这使者又道:“但是我们需要盐和铁,需要你们的丝织品和布帛,我们需要一个商业中心为我们提供这些,东高镇正有这样的潜力,如果你愿意,我们夷里堇大人将很乐意交你这样的一个朋友。”
文书丞道:“即使我想帮忙,可我手中无一兵一卒,我又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使者呵呵一笑,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事在人为,我相信清海军的灵魂一定会有他的办法。”
第467章 谁是凶手
文书丞的办法就是去说服因为失去亲人而痛心不已的祝九和秦墨。
祝香是李茂兄弟秦墨的妻子,有了这根纽带李茂和祝九之间就有了一层比别人更加亲密的关系,这或者也是李茂一直能容忍祝九的原因所在,现在这根纽带断了,祝九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在祝香的葬礼上,祝九就提出搬出东高镇去他水军大营居住,理由是方便训练,但喝醉酒后却私下跟人说:东高镇让他的妹妹死于非命,这个地方不吉祥,让他看了就头疼,而且他的妹妹祝香生前好水,她死后灵魂一定会常到水边去,在哪儿更容易与妹妹相见。
祝九说的有情有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担心受秦墨牵连,受到某个人的伤害
。在东高镇有能力伤害祝九的人,不言自明,有且只有那个人。
李茂同意的他的要求,未做任何挽留。
祝九对李茂的不满日甚一日,在一次喝醉酒后,当着部属们的面,指着东北方向破口大骂李茂道:“搞什么水井,若是任由大伙去河里取水喝,我妹妹怎么会被契丹人毒死,******尽干些断子绝孙没屁眼的事。妹妹哇,你死的冤啊,做哥哥的早晚要给你讨回公道!”
这番骂很多人都亲耳听到,一觉醒来,祝九心惊胆颤,思前想后,他决定找文书丞讨个主意,二人一番试探后,逐渐都摸到了对方的底牌,祝九本像一头困兽,此刻突然见到了生机,不觉大喜过望,拍案道:“东高镇本来是咱们弟兄的,你是咱们的带头大哥,大伙儿提着脑袋打下的这份基业,凭什么让他一来就摘了桃子?文司马,只要你站出来,我祝九豁出性命跟你干到底。”
文书丞像被蛇咬了一口,厉声呵斥道:“祝九,你喝醉了么,说这胡话,这样的话岂可乱说。”
文书丞一直对祝九很敬重,或者说有点怕祝九,这样当面呵斥还是第一次。
“乱说?!”祝九像是受了很大的羞辱,惊跳起来,拔出匕首当着文书丞的面切断了一根手指,对天发誓道:“我祝九对着这根断指发誓:我说的若有半句虚言,就像它一样,不得好死。”文书丞大受感动,急忙唤人取来药包给祝九包扎上,亦起誓道:“我本不欲叛他,是他欺人太甚,老弟若肯助我,将来你我同享这份富贵。”说罢又道:”只是我如今手无一兵一人,你如今又被他架空,我们想成事谈何容易?”
祝九道:“无妨,我手下的水军熟悉水路两栖作战,在旱地上也是英雄。”
文书丞摇手道:“那也不成,人太少了,你是水军陆战队不过两百来号人,对付石空都有困难,更别提石雄、金道安这些人。”
这话让祝九冷静下来,他想了想道:“光凭咱们两人确实难成大事,契丹人一直视他为眼中钉,或者可以借助他们的兵力。”文书丞道:“只怕是引狼入室易,送狼出门难。”祝九笑道:“契丹人对占据城镇不感兴趣,他们不会常驻的,了不起送他们一点好处,而且他们需要我们这个商业中心为他们提供盐和铁。我们以后会是朋友
。”
文书丞道:“即便他们肯答应,你我也难成事,还需要拉一些弟兄进来,一起做成这件大事。”祝九道:“我有一人,可成大事。”
文书丞愕然一惊道:“你是说他?不成,不成,太冒险了。”
祝九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他如今对他也十分不满,我去说服他,一定能成。”
文书丞大喜,二人计议到深夜才散。坐在文书丞家会客厅隔壁密室里的契丹联络员兴奋的一宿没睡,天还没亮就把情报传递了出去。
这年中秋节前夕,李茂来到镇东校场检阅女兵训练成果,妇人无论老、中、青一体上校场进行军训,这在中原内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在辽东,见识了生活的艰辛后却成为了自然,只是一声令下,几乎没有动员,全镇的女人就自动走上了校场。
军训还是很有成果的,这支娘子军若说冲锋陷阵,只怕还不够,但作为后方辎重队,或协助正规军防守村寨却已经能起到相当的作用。
李茂对女兵的要求并不高,军训的目的是增强她们的战备意识,养成基本军事素质,守纪律,明军令,战时能照顾自己兼顾老弱,“但能稍稍减轻正规军的后顾之忧,便算达到了目的。”现在看,结果比预想的要好,负责女兵训练的金道安和秦墨因此受到了特别表扬,金道安谦和地拱了拱手,秦墨却似没睡醒般,对李茂的表扬无动于衷。
检阅完毕,循例要由李茂说上几句。
李茂站在队前,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第一排队中的曾真,曾真面色严肃,不苟言笑,虽经风吹日晒,白皙的面庞依然如娇花美玉。
曾真现在的身份很尴尬,东高镇毕竟地处偏远荒蛮之地,人们的观念与长安、郑州等地不同,人们无法接受“女助手”的存在,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曾真就是李茂家的通房丫头,没名分的侍妾。
对这个身份曾真一度感到羞辱,每一次被人提起,她都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气的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她只能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东高镇现在还有六成多适龄男子没有婚配,她若公开站出来辟谣说自己跟李茂是清白的,相信会有一大批不知死活的家伙整天像苍蝇般粘着她,让她不堪其扰。
这是李茂提倡的官民平等的恶果之一,混淆了阶级、上下、贵贱,使得更多的人不知天高地厚起来,否则单以她日常出入李茂书房这一点,就无人敢打她的半点主意,当然那是在内地,在这不行,这里荒蛮、野性,崇尚自然,不要说她一个名分存疑者,便是兰儿也时常受到一帮愣头青们的骚扰,若非她牙尖嘴利,巧于应对,既让“追求者们”知难而退,又不至于让他们心存恐惧,满怀怨恨。
曾真自忖自己做不到这一点,在辽东这个地方,她还需要托庇于李茂这棵大树下,寻求保护,这就是她默认是李茂侍妾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站在第三排队头的兰儿,悄悄地踮起脚尖,含情脉脉地望了李茂一眼。兰儿身材修长,站在队伍里本就出类拔萃,这一踮脚,李茂立即发觉了,却装着不知道,兰儿幽怨地沤了他一眼,但她没有生气。在东高镇,人们都呼她为“夫人”,做夫人就该有个夫人的样儿,时时处处保持谦逊,包括对李茂书房里的曾如夫人。
以她的身高和身份本该站在第一排的队头,只是因为避嫌才站到了第三排,本想博得丈夫的表扬,却被公然忽视,兰儿心里气不过,于是任性地板起脸来,不再看李茂一眼。
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自然逃不过李茂的眼睛,只是畏惧影响不好,才没有跟她眉来眼去,她的面部表情变化,李茂看在眼里,也只能莞尔一笑,这种场合下他是不便出面哄她的。
“我只说一句:搞这次军训,不是要把你们培养成上阵杀敌的铁血战士,而是希望你们能通过训练增强体质和对敌斗争的基本意识和基本军事技能,在战时能自己照顾好自己,若能帮助照顾老幼,减轻大军的负担,则你们就都是我辽东的大功臣!我的讲话完了。”
依例鼓掌,李茂在掌声中退回本位,他向曾真瞄了一眼,曾真卖力地鼓掌,面容仍旧严肃,而第三排的兰儿则正踮着脚以崇拜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总结结束,女兵训练营主官秦墨魂不守舍地宣布解散。
李茂谢绝了女营请吃午饭的要求,和石空一起骑马去了镇南第八农庄,农庄距离东高镇八里地,在辽河东岸,规划农田三千四百三十顷,现在正在平整土地、开挖引水渠、修阡陌和开挖环护农庄的防护沟。
因为距离东高镇较远,规划中还要在此建一座定居点,农林水牧局主事赵光良正领着工程队的一批工头在讨论定居点的位置,见李茂来,他让工头们继续讨论,自己则一路小跑赶了过来。
李茂对赵光良很尊重,也紧步迎了上去,他从不对具体事项发表高见,发现问题,研究之后,一律按程序解决。
“当初的勘测做的有点马虎,引水渠走了一里多路,遇到一道石梁,很难啃动,我想与其劳民伤财在这打石头,不如改道从西北角绕过来,弯成一个‘几’字形,这样取水也方便,就是工期可能要延误,到时候不能按期完成,你可不能当众批斗我。”
“这里你是主事,怎么做,我尊重你的意见,工期方面按程序报备吧。”
说完这些,李茂对赵光良说:“骑兵缺马,你的那两位朋友几时能把马送过来。”
赵光良拧了拧眉头道:“十月中一定能到。”
李茂道:“太晚了,九月底能不能到?”
赵光良道:“以我的理解,九月底是没问题的,但他们必然又要坐地起价喽。”
李茂眯起眼睛,扫了眼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良久,他收回目光,说道:“他要什么条件你可以先答应他,我会认这笔账。不过也请你带句话给他,做生意和做人一样,信义为本,忠厚老实的人常常是吃小亏赚大钱,来日方长嘛。”
赵光良道:“我明白了。”
在工地上用了顿糙米饭,喝了碗白炖肉汤,李茂和石空骑马往回走,因为下午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商议,二人抄近路走镇东南的松树林,树林深处有条小河,河上有一座木板桥,路过桥头时,因见几个卫兵坐在树荫下懒洋洋的,无所事事。
李茂遂停住马,责问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在此做什么?”
那几个卫兵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正要答话,树林里却有一人咳嗽了一声,说道:“是我,我有重要军情禀报。”说话的是秦墨,便走边系腰带,脸色阴沉的厉害。
李茂皱了下眉头,秦墨现在万事不管,爱发牢骚,爱说怪话,作息黑白颠倒,又常常喝的酩酊大醉,影响很坏。他曾任女营训练使,但今日阅兵李茂却不想请他露面,是金道安替他说了话,李茂才派人把他从床上“请”了过来。
“你现在是地地道道的甩手掌柜,你有什么重要军情?”
秦墨咧嘴笑笑:“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借一步说话。”木板桥不远处就有个水磨坊,掩映在树林中,景色清幽。秦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