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2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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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泓笑道:“进门就是一家人喽,彼此要互相照应,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巡察官谢领了赏钱,催促道:“事不宜迟,将军还是速速随我进府。”
何泓道了声稍候,回到后宅去换衣裳,夫人戚氏见他笑容满面,嘴里还哼着小曲儿,惊问:“里面有回应了?看你,嘴都合不拢。”
何泓弹了下妻子粉嘟嘟的娇嫩脸蛋儿,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上哪还有不爱钱的人,我早说过这事儿准能成,你不信,怎样?”
戚氏道:“若依我说,这趟浑水不趟也罢,听说李茂这个人很不好伺候呢。”
何泓笑道:“我嘛,不过是花钱买个小官当当,混口饭吃,挣个脸面,用不着天天伺候他的,小心谨慎着点,没事的。”
戚氏道:“但愿如此,最近我的眼皮老是跳,又常胸闷气短,你说这是不是不祥之兆?”何泓道:“呸,娘子,你就念我点好吧,真是的,乌鸦嘴。”
戚氏见丈夫生了气,忙哄道:“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童言无忌,你莫见怪。”何泓哈哈一笑,倒真没见怪,他在外面吃喝嫖赌,独独对妻子还算过得去。
何泓换了衣裳兴冲冲地随着吴巡察官来到节度使府,这地方过去也是常来常往的,十分熟悉,巡察官领着他到了侧后门,指了指雕花影壁,嘱咐道:“左拐,往里走一箭之地,有个月亮门儿,你进去找一位张书办,听他的便是,人多眼杂,我就此告辞了。”
何泓认得这侧门里是行军司马的公署,幽州地方也叫“二堂”,军府里的行军司马掌管军籍,参谋军事,例由节度使幕僚中德高望重者充任,权势甚至能压过副使。
果然能跟新任行军司马常木仓挂上关系,这锦绣前程可就是指日可待了。何泓大喜,谢过巡察官迈步进了侧门,四名卫卒只是冷着脸打量着他,却并未阻拦。
何泓绕过影壁,眼前是一条古木森森的幽静小道,向前走出一箭之地,左右各有一座小院,都是月亮门儿,一座锁着门,一座虚掩着门。
何泓倒是作难了,此系军府重地,一步一个坑,万不可走错,但那位巡察官又没有告诉他该往哪边拐,这可如何是好。
正犹豫间,却见一个书吏模样的人冷着脸儿从那座虚掩着门的小院走出来,何泓忙躬身施礼,询问张书史在哪,那书吏朝院门努了下嘴,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连区区一个书史都这么大的派头,何泓大喜过望,这回是肯定能见着真佛了。
他左右扫量了一眼,闪身进了小院,却见一间房舍开着门户,何泓整了整衣衫,迈步到门前,先咳嗽了一声,正要通报姓名,蓦然间却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血都凉透了:那间屋内,迎面的墙上装着一长溜的黑漆木柜,每只木柜的门上都用朱红色的油漆涂着天干地支的编号,屋子正中央挂着一块堂牌,以神兽鸱尾的图案装饰,上书一个大大的“禁”字。
何泓不觉毛骨悚然,自己怎么闯到了军中存储军籍档案的“暗堂”来了?
擅闯“暗堂”论律当斩!何泓久在军中岂能不知!
他转身便走,欲速速离开。院门口处却已传来了两个书吏的说笑声,何泓热汗淋漓:被人发现他在这,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他把牙一咬,奔着围墙跑去,他是武将出身,虽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底子还是有的,危急时刻,奋力一搏,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墙头,一勾身就翻上了墙头,再抬脚,人已轻飘飘地落在了墙外。
何泓拍拍手,正要赞自己一声宝刀未老,冷不丁的一声发喊,数十军卒骤然杀了出来,刀枪剑戟,森然布列。
何泓头皮直炸,叫了声:“休要误会,我是……咦,是你?!”
何泓用手一指军卒中的一名小校,正要说些什么,忽见得密密麻麻一阵箭雨迎面袭来。
……
“我只是让你们找个机会把他拿了,栽个赃陷个害什么的,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为何要杀人呢?人死是不能复生的,这个道理你们不明白吗?”
秦墨敲着桌子问自己的左膀右臂,左膀韩江春道:“没办法,他认出我来了,只能杀他灭口。墨哥,你不会因为一个外人要我去坐牢吧?我上有八十岁的儿子,下有三岁的老母。”秦墨不计较他的口误,叫道:“你怎么会让他认出来,你为何不化装?”
韩江春哭丧着脸道:“化了装,可你看我眉角这颗小瘤子,太扎眼了。”右臂奚襄铃帮腔开脱:“擅闯二堂密档室,论罪当斩,他被围之后气焰嚣张,竟然还想反手,射杀他,那是光明正大,不会有事的,墨哥,你放一百个心吧。”
秦墨道:“我不是怕担事儿,能有什么事呢,我只是……唉,不说了,不说了,外面怎么说,有结论了吗?”
“有了,有了,擅入‘暗堂’,拒捕,被卫士当场射杀,死有余辜。护军院、内保处都勘察了现场,证明的确是他擅闯密档室无疑,还爬了墙呢。至于动机,现在还在查,相信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墨道:“给他指路的那个谁,藏起来了吗?”
韩江春道:“叫冯渠生,打发他回洛阳老家了,那是个聪明人,拿了钱立马走人,此刻人已经在几百里外了吧。”
秦墨暗松了口气,用手点指二人道:“你们呀,人命关天呐,以后能不杀人尽量不要杀人,举头三尺有神明,阳间没报应,死了也逃不过滚油锅上刀山,积点阴德吧。”
二人微微点头,韩江春建议道:“幽州是生地,咱右厢和内保处的交接还没完成,此事又涉及外人偷窥我军机密,墨哥你有权管呢,咱们这就去抄他的家?”
奚襄铃道:“有道理,我这就去安排。”
秦墨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秦墨到何家之前,何家已经被军府护军院和内保处翻了个底朝天,里里外外十几口人都被讯问了几遍,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至于秦墨的右厢有没有权力管理此事,有些模糊,因为幽州不同于辽东,是生地,原来是右厢的地盘。护军院和内保处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处处都还在仰仗着右厢,交接的手续也尚未办结。
加之秦墨身份特殊,谁也拿不准他此来是否有李茂的授意,故而都没有提出异议。
秦墨见监军院使夏忍也在,撇了撇嘴:“多大点事,还劳动你夏大监军亲自出马。”
夏忍原名夏纯,到幽州后因避李纯的讳,改名为忍,现任监军院使。
夏忍道:“郑重声明一下,我是护军院使,不是监军使,你别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
秦墨盯着夏忍:“与中贵人为伍委屈了你吗?”
夏忍哈哈一笑,眨眨眼道:“上面有何指示?”
秦墨道:“别瞎想,我是闲着无聊,随便过来看看。”见夏忍笑的奸诈,便压低了嗓音道:“这何泓以前是我的‘熟人’。”
秦墨故意在“熟人”两个字的下面加了重音,夏忍心知肚明,这个何泓曾是右厢的重点监控对象。
“哎呀,你说刚进幽州城就出了这么档子事,是我办事不利啊,怎么就没看出何泓这家伙还有这个胆?”
何泓是卢龙军的按察使,留有军籍,军官犯事,护军院有义务查办,然此事玄机重重,大有蹊跷,夏忍深感棘手,如今右厢主动卷了进来,他乐得及早抽身。
夏忍打个哈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歹没出啥事。如今你老兄出马,我就告退了。”
挥手叫来一名副手,吩咐道:“把人撤了,这里移交给右厢。”
秦墨道:“别,别,别,我就是过来转转,此案还是以你们监军院为主,内保处一旁协助,我们右厢嘛,纯粹围观。”
夏忍压低声音道:“你也听了那个传说?”
秦墨一愣:“什么传说?”
夏忍嘻嘻笑道:“还跟我装,弟兄们,撤!莫要坏了秦总管公干。”
他把“干”字咬的很重,面带坏笑,飘然离去。
对夏忍这种识大体,顾大局的举动,秦墨颇为赞赏。
第543章 你可真是朵奇葩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何泓的家眷跟他擅入“暗堂”一事有关,但监军院和内保处的人还是循例把何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给看管了起来。
秦墨不去管什么口供、物证,夏忍一走,他直奔后花园而去。
何宅不大,穿过两道门,眼前就是秦墨魂萦梦绕的那座绣楼。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不知何处,人面依旧笑春风。”
秦墨吟完“诗”,迈步走进了绣楼,梦中的那个美人儿就在眼前,翩翩若仙子下凡,多日未见非但未曾减损半点容颜,反而又多了几丝妩媚动人。
只是因为亲人的死和官府的连番惊吓,脸色有些凄冷,眉宇间多了几分惊惶。
秦墨只看了一眼,就心疼的不行,恨不得上前去一把抱住。
碍于人多,秦墨还是要交代两句,他咳嗽了一声,在那女子对面坐下,仰着脖子,打着官腔说道:“那个,事情你都知道啦,这个何泓擅闯‘暗堂’,‘暗堂’嘛就是司马房的密档室,存放着军中机密,论例擅入者死。卫卒本想拿下他问个明白,他不肯合作,自己走了绝路。我此来只是例行公事,随便问问,啊,这个,他是他,你是你,我们茂哥,啊,就是李少保,是个最讲规矩的人,不搞株连那一套,只要你确实没有牵连进去,我们会秉公执法,不会诬赖好人,当然也不会轻纵坏人。一切以事实为根据,以那个律法为准绳,不偏不倚,不枉不纵。”
那女子闻言凄然,淡淡道:“我早知他有今日。”
秦墨道:“知夫莫若妻,何夫人可否知无不言?”
那女人抬起头,笑了笑,淡淡地说:“这位官人好生面善,我们在哪见过吗?”
秦墨咳嗽了一声,待左右退出,向前一步跪在了地上,一把握住那女子的手,说:“难得娘子还记得我,昔日的救命之恩,秦墨没齿难忘。可惜何泓一时糊涂,枉送了性命,不然任他犯下天大的罪过,我都能保他不死。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又是死在暗堂院里,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过,感念夫人的救命之恩,我会尽力周旋,绝不让人借机发难,把夫人也卷了进去。”
那女人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何夫人,何泓是我兄长。”
“兄长?!”
秦墨脑子里轰然一炸:“你是何泓的妹妹,那你,你为何住在他家?”
好半天秦墨才弄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何泓的什么侍妾,而是他的妹妹,名叫何兰,十六岁嫁给卢龙军牙将谭贺为妻,不半年,夫君战死,姑嫂不容,只能回家居住。
细看看,这女子的确不是侍妾的装束。再想想,当初见何兰时她是披散着头发,又未梳理妆容,看不出是正妻还是侍妾,只是居所位在后园,让秦墨误认为她是何泓的侍妾。
秦墨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自己费这么大的周折,岂非枉做小人?早知是何泓寡居的妹妹,光明正大向他讨要多好,他何泓还不得贴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屁颠屁颠把人送来?自己不费吹灰之力,既能美人在怀,又能收一个忠心可用的大舅哥,岂非两全其美?
俱往矣,都他妈是嫉妒闯的祸!这下倒好,结下深仇大怨了,将来如何面对她。
不过事已至此,秦墨已无退路,他咬了咬牙,说道:“如此,这件事跟你就没多大干系,你带我去见见你嫂嫂,放心,有我关照,你们姑嫂不会有事,能有什么事,有我呢。”
秦墨胸脯拍的山响,些许的愧疚在何兰如花美貌面前立时烟消云散。
让秦墨大跌眼镜的是何泓的妻子戚氏论容貌之美艳,论举止之优雅,论气度之雍容竟丝毫不逊于何泓的妹妹阿兰,一个是风华绝艳的牡丹,一个是恬静的深谷幽兰,各有擅场,各领风骚。
秦墨的心突突乱跳,刹那间便有了新主意。
何泓花钱买官,稀里糊涂被害,戚氏面有凄色,却并没有十分惊慌,丈夫今日的结局其实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何泓先保张弘靖,后背张投朱,助纣为虐,朱氏倒台后又投靠李茂,李茂不愿染指幽州,他又走韦雍的门路,重回张弘靖麾下,这次张弘靖入朝,李茂接掌幽州,他还要继续折腾。
张弘靖能饶恕他,是他运气好,张弘靖全家被杀后一度心灰意冷,不愿管事,才让他有机可乘。李茂是什么人,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岂容他心存侥幸。
幽州激流暗涌,险恶异常,李茂由辽东移镇幽州,不大开杀戒,如何坐的稳?这个时候,别人躲尚且还来不及,他却偏偏要凑上去。苦口婆心,说破了大天也劝他不住,岂非是自己要找死?
戚氏早料到他会有身败名裂的一天,今日的下场或者还算是好的。
秦墨自诩见多识广,美人面前从不怯场,却不知为何在戚氏和何兰面前屡屡失态,戚氏是个乖觉的人,立刻意识到秦墨是个可以拉过来依靠的人。何泓死的不明不白,若无强人做靠山,她和小姑子何兰的下场绝好不到哪去!
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她俩的容貌太过惊艳呢?太美貌的女人躺在强力男人的怀里是个宝,躺在一般男人的怀里那就是个祸根。
她平日不施粉黛,衣着朴素,故意掩盖自己的惊天容颜,但在那些奸猾世故的老男人眼里,这点小花招又能顶什么用?
那个来查问案情的护军院使夏忍就馋着脸死死地盯着她看,恨不得能一口吞下去。夏忍肥硕的像头猪,言语庸俗,举止粗鲁,落在这样的人手里,那真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相较而言,眼前这个秦墨就耐看多了,人也年轻,更要紧的他是个有实力的人,能让她和阿兰双双躺在他的怀里当宝贝。
戚氏睨了秦墨一眼,笑上眉梢,盈盈下拜道:“夫君懵懂莽撞,不知被什么人利用,闯下这塌天大祸,此事与我二人绝无半点干系,祈请将军查问明白,还我们一个清白。”
秦墨握住戚氏的手,笑道:“娘子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
他用力揉捏着戚氏的小手,柔若无骨,滑腻异常,揉的她面若红霞,眼含桃花,喝醉了酒一般。秦墨却是早就醉了,浑浑噩噩的只顾咧嘴笑。
……
李茂从内保处得知何泓之死跟秦墨有关,又听说何泓之案尚未了结秦墨就把何夫人戚氏和何泓的妹妹何兰接到了他自己的家里。
李茂让石空把秦墨叫来,劈头盖脸地喝问道:“何泓是不是你杀的,因为什么,因为何夫人艳若牡丹,何家妹子静若幽兰是不是,你这个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秦墨瞪着眼大叫:“谁说的,谁说的,谁告老子的刁状!”
李茂道:“你吼什么,吼什么,杀人夺妻还占人妹子,这种事你还有脸嚷,禽兽不如!何泓尸骨未寒,案子还没有结论,你就把人接到自己家里,你这叫……叫什么,你自己说。”
秦墨道:“我说有人告我的刁状嘛,我几时把她俩接家里去啦?谁告诉你的,你叫他站出来,我跟他对质。不错,我是看上何家阿兰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凭什么是他的不是我的,老天不公,我要横刀夺爱,我这有错吗,你们不都是这么干的嘛,偏偏我就做不得。”
李茂道:“你既是看上他妹子,明媒正娶如何,就算要她做妾,料必何泓也乐意吧。何必杀人。”
秦墨顿时气短:“我这不是弄错了嘛,我以为阿兰是他侍妾呢。”
李茂道:“你呀你呀,你这右厢头领是怎么当的,这么大的事你都能搞错。”
这次,秦墨没有回嘴,想想也着实窝囊,幽州军政两届,上至节度使,下至县丞县尉,军队里的都头,屁大点官都在右厢的严密监控下,怎么就偏偏漏掉了何泓呢。
李茂道:“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人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