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2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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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吐承璀回身望着太子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他本以为李恒会冲他瞪眼睛,会出言嘲讽他,乃至故意刁难他,但什么都没有,太子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待他。
太子成熟了,圆润了,深沉了,比以前更难对付了。
突吐承璀望了眼瓦蓝的天空,环顾四周巍峨的宫殿,心里忽然一阵迷茫,他活这么大,一多半时间都在这里度过,这本该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但是现在他对这里感到彻头彻尾的陌生,陌生衍生恐惧,恐惧的他浑身发冷。
他忽然怀念起在辽东的岁月,辽东也不是天堂,却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正式的诏书还没有拟出来,有关朝廷要征召李茂入朝的绝密消息便已经摆在了幽州节度使的案头。
这是幽州驻上都进奏院的功劳,是陈慕阳立下的又一件大功。
……
幽州节度使府中堂。
节度使李茂斜靠在软椅上,判官秦墨坐在他的斜对面。
两个人的神态都很放松,都略显疲惫。
秦墨昨晚闺房称雄,上半夜在戚氏房里,下半夜转战何兰床上,嫂嫂和小姑子都一样的水嫩迷人,让他欲罢不能,他只能死撑到底,所幸奋战一夜没有丢人,因此身体虽累,心理上还是愉快的。
李茂昨晚也熬了一个通宵,驻妫州的雄武军因为嫉妒神策军的粮料比边军丰厚,故意找茬刁难,双方士卒约了时间在城外群殴了一场,死了两个人,重伤八个,伤者上百。
不管是雄武军还是神策军,驻扎在幽州境内就统统归节度使节制。
军营里打架司空见惯,李茂本不欲多管,奈何打出了人命,又是雄武军和神策军对阵,闹不好会出大乱子。
李茂令夏忍派人把带头闹事的二十个军校押来幽州,又把两军头领严秦、庄园唤来,会同行军司马常木仓,护军院使夏忍面对面地判了桩公案。两家矛盾重重,由来已久,李茂不愿粗暴行事,抽丝剥茧细细追寻矛盾的根源,这一来进展缓慢,从午后一直吵到二日凌晨,才算把这桩公案理清,该判的判,该赦免的赦免,直到双方心服口服才算结束。
用了早饭,李茂却全无睡意,于是趁热打铁,例行公事地会见了几名最重要的助手,了解情况,作出最高最新指示。
秦墨是他的最重要助手之一,可以在任何情况下见他。
李茂因此把他放在最后一位,秦墨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于是东拉西扯: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是张曦也就是张久武,谋害了黄任中。他哄黄任中去田荣府上送一封信,人刚到就让卫士逮住杀了。黄任中的党羽被张久武召集起来开会,锁了门,点了把火,又布设重兵于院外,出来一个杀一个,竟无一个漏网之人。”
“你说的这些我一个月前就知道了,有没有一点新鲜的。别耽误我时间。”
“有。你知道张曦是怎么死的吗?”
“不是让蒋士则设伏兵杀死的吗?”
“是,可你知道蒋士则是怎么设伏兵杀他的吗?”
“这很重要吗?”
“不重用,但很有趣。蒋士则哄他来商量大事,张久武就来了,到了大门前说不让带兵器进去,卫士也不让进,张久武扭头就走。伏兵四起,蒋士则站在墙头指责张久武谋反,乱箭攒射,张久武就死了。”
李茂沉默了。
第551章 祝你马到成功
许久,他抬起头来对秦墨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我重用她,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时机还不成熟。”
秦墨道:“你先别忙着拒绝我,我们一起捋一捋,你看啊魏州出了事,沂国公让人谋害了,她逃出魏州,她其实是有地方可去的,去河中府寻她兄长,人家也是一镇节度使。去长安找她两个兄弟,都在京城做官,都还混的不错。去洛阳居住,现成的宅邸、产业,衣食无忧,亲友故旧也很多,可以互相有照应。人家为何跑到幽州来,没名没份的跟着你呢。”
李茂又陷入沉默。
“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前两日地方县衙报告说有人在街上散布流言,说魏州的田家女儿不守妇道,放着丈夫、孩子不管,跑到幽州来找她姘头鬼混。那个徐如现在还是她的丈夫呢,虽无夫妻之实,名分上却一点也不好听,这事儿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她不可能不知道吧,你让她在幽州怎么待下去。”
李茂道:“她有孩子了吗,早先只听说她有个丈夫叫徐如。”
秦墨道:“假的,她跟徐如就是名义上的夫妻,除了有个名分,什么都没有。成婚后她在魏州侍奉父母,打发徐如去卫州新乡县做县丞,她不发话徐如连魏州都不敢回,哪来的什么孩子呢,这是魏州那伙人恶心她呢。人家为了你千里迢迢跑到幽州来,承受这样的羞辱,为了什么,为的是成全你,成全了你也就成全了她自己。”
李茂又沉默了一会,对秦墨说:“自营平设镇以来,你们右厢作何应对?”
秦墨笑道:“都是一家人了,都撤了,移交给内保处。右厢主外,内保处主内,这是你定的规矩,没人敢坏。”
李茂道:“这样不好,营平虽然还是一家,但毕竟已自成一体,有自己的观察使,自己的一套幕府班子,自行其是,这套人马有多少人是我挑选的?内保处主要侧重于反叛乱,对其他的信息收集的很不够,这事我跟木仓说过,他承认在收集其他信息方面感到吃力,我想术业有专攻,不必强求面面俱到。右厢要发挥长处,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张开耳目,倾听八方风雨,当然,你们跟内保处也要做好分工,你们多听多看,遇到要动手的事还是交给内保处,他们兵强马壮,更适合打打杀杀。”
秦墨道:“我们的佩刀军也很能打。”
李茂笑道:“佩刀军是军队,适合攻击明处的敌人,隐藏在人群里的敌人你怎么打?右厢和内保处是手心手背,信息要共享。我让你们搞联席会议,定期坐在一起通通气就是这个目的,一家人有矛盾,有隔阂,正常,但对外时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你们之间的内讧我最不能容忍,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姑息。”
秦墨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在自己的熟地上右厢也要有所作为,张开耳目,倾听八方风雨,为主帅决策提供参考,和自家兄弟分享信息,共同进步。”
李茂道:“生地和熟地还是要有所区别的,在自家熟地上你们没有执法权,但可以保留自卫的权力,不过这个自卫权力不能针对内保处,你们要虚心接受他们的善意监督。”
秦墨道:“既然有生地、熟地的划分,组织架构就需要做相应的调整,现在的分工是秦凤棉主持常务,李国泰主持对外行动,曾真负责人事和后勤支持,开展新业务要增添人手。你看增加谁比较合适。”
李茂盯着秦墨不说话,秦墨一本正经地想了想:“从魏州来的田萁,以前主持过山南社,山南社当然不及我右厢,不过带一带或者能独当一面,你说呢。”
李茂道:“一开始别把她放那么高,猛虎勇在山林,到了平原也会被犬欺。我们现在的熟地有三块:辽东、营平、幽州。辽东的最东面到幽州的最西面,东西相隔数千里,怎么照管的过来,今后像营平、辽东这样的**镇,你们要设置**的体系,这样可分可合,可进可退,我们才能保持主动嘛。”
秦墨眼睛一亮,问道:“先派她去辽东过渡一下?”
李茂道:“去营平吧,船小好调头。就怕她觉得委屈不肯赴任哟。”
秦墨道:“此事虽然很难,但我愿意不辞劳苦,我去说服她。”
李茂相信秦墨一定能马到成功,也就不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秦墨走后,韦雍和张宗厚进来,二人昨天就约好了,来向李茂汇报两税征收情况。
幽州苦寒,两税收入只及辽东的十分之七,负担的军政人数却要超过辽东,辽东苦在穷兵黩武,幽州是真正的苦。
李茂道:“辽东现在正在恢复,没有多余的钱借给咱们,营平还指着咱们接济他。看来又得向朝廷伸手了。”
韦雍道:“这也是幽州的传统嘛。”
张宗厚道:“河北三镇中幽州一直对朝廷最为恭顺,原因之一就是经济不能自主,端人碗受人管,没办法的事。当然我说的是以前,少保是朝廷的忠臣,向朝廷伸手天经地义。”
李茂哈哈一笑,拿起一封信给二人,说:“上都进奏院转来的。你们看看,说说。”
信封拿在手上,韦雍心里就是一惊:这是一封用极其厚实的保密信封封存的信件,这种保密信封坚韧耐磨,还能防水,封口点着火漆,杜绝了任何偷窥的可能。
他知道是份机密,仔细看过,交给了张宗厚,二人看完后,脸色都不大好看。
“朝廷征召藩帅入朝,有三种可能:一是要做人事变更,召入朝来面授机宜,这一类最多;二是对藩帅不满,入朝后或逮捕,或勒令致仕,或另遣他处安置,如昔日韩全义入朝后,加太子太保,勒令其致仕。三是召节帅入京述职,这一类例子很多,南方、京西的藩帅经常入京述职,然后回镇。四是表明对藩帅的认可,昔日张茂昭入朝,朝廷加官进爵,赏赐甚重,然后送他回镇。”
张宗厚卖弄了一下学问,把朝廷召藩镇入朝的几种可能都摆了出来。
李茂不动声色地问:“这次朝廷召我入朝,应该是哪一种?”
张宗厚顿时语塞,望了望韦雍,结结巴巴说:“应该是例行入朝述,述职……”
说完汗出如浆,朝廷突然要召李茂入朝,究竟是何用意谁也看不透,应该说他摆的几种情形都有可能。
李茂端了碗凉茶放在张宗厚面前,道:“内室论事,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供我参考,不问对错。这点雅量我还是有的吧。”
张宗厚尴尬地笑了笑,汗依旧出个不停,韦雍咳嗽了一声:“我以为是最后一种情形。”
李茂道:“说说看。”
韦雍道:“魏州大变,田弘正被害,朝廷蒙受挫折,更需要一位忠心敢战的重臣坐镇河北,以为牵制,除李少保外,朝中何人能坐镇幽州?故而此番入朝,妙不可言。”
李纯征召李茂入朝觐见,此去凶吉,李茂心里早有计较,他拿这封书信来拷问自己的主要幕僚,测试他们的见识。
结果是有喜有忧。
田萁在幽州闲住了半年,终于得到李茂的正式召见,此前秦墨已经把她吸收进右厢,当做重要助手培养了两个月,等她大致了解了右厢的基本运作后,就立刻委于重任,派她去营平主持熟地事务。
这次田萁是以下属的身份来见李茂的,她穿着一身男装,带着软脚幞头,收拾的干净利索,人显得异常精干。
秦墨止步门外,悄悄地撤了——他只能帮她到这了。
田萁笔直地端坐着,等待着李茂的训示,这种见面方式让李茂有些不适应。
“夏花正旺,一起出去走走。”
田萁立即起身,恭敬地让在一边,让李茂先走。
李茂的心揪了一下,以前他和她相隔千山万水,但每此想起来,却总觉得她就在眼前,现在她就在眼前,心里却隔了千山万水。
“右厢创立之初只对外,在自己的地盘上这还是第一次,又是在营平这种地方,没有现成的东西供你参考。”
李茂最先打破沉默,但他并不准备和田萁谈论公事。
田萁却抓住他开的这个口子,详细谈起了自己的设想,她的设想很宏观,粗线条的,但条理清晰,很有创意。
田萁谈了一个时辰,忽然发现李茂有些不耐烦,便草草结束了。
李茂沉默了一会,仰起头对她说:“魏州的事我很难过,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事情已经发生,我们都不要忘记,认真去面对。我想你不必把自己逼的这么狠。”
田萁垂下头,眼圈不觉有些发红,她轻轻咬着嘴唇,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很快恢复过来,站直身体,公事公办地说:“不知大帅还有何指教。”
李茂很陌生地望着她,许久之后,方说道:“该说的都说了,预祝你马到成功。”
第552章 弄个郡王干干
盛夏,河东太原府东北角,河东节度使朱邪执宜一早就赶到十里长亭恭候李茂的到来。同是节度使,李茂官拜太子少保,朱邪执宜官只正五品御史中丞,相距甚远。且李茂是天子宠臣、重臣,他的地位却不甚稳固,不管内心如何,礼数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六月初,李茂奉诏进京,走的是河东道,这条路并不好走,但却可以免去许多是非,朱邪执宜接到幽州方面的通报后,做了精心准备。他要借此机会和幽州这个邻居弄好关系。
七月的太原热的像个蒸笼,这样的天气出门在外赶路,也只有李茂这种从血与火中奋斗过来的将帅能够忍受。
朱邪执宜也是军将出身,对李茂这种军功赫赫的藩帅充满了敬意。
“报,李少保的车驾已到十里冲。”
“再探。”
朱邪执宜挥手打发走探马,将茶碗放下,招呼左右准备更衣。
“报,李少保的车驾已过洗马坡。”
“再探。”
朱邪执宜挥手打发走探哨,站了起来,随行官员也一个个地站起来,俱忙着整顿衣冠,十里冲距此约五里,洗马坡距此不过三里地。转眼就到。
但这一转眼却过去了半个时辰。
事后查明就在河东节度使的眼皮子底下,洗马坡下,一群刺客伏击了李茂的马队,射杀了两名卫士,李茂的随身大将石空左臂中箭,李茂本人也差点中箭。
朱邪执宜的脸都绿了,执掌警卫的兵马使韩谋阳的脸也绿了,他虽和朱邪赤心不对付,但在自己的辖内出了这样的事,他脸上兜不住,实在是兜不住。
于是侦缉四出,三千大军将周围五十里范围内翻了个底朝天。太原城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等,誓要把这几个人翻出来。
李茂对此却不报任何希望,这几个刺客能在重兵防守的驿道上,在河东将帅们的眼皮子底下钻空子刺杀自己,就绝不是一般的人。
莫要说河东内部派系林立,一盘散沙,予敌以可趁之机,便是被人誉为铁板一块的幽州甚至辽东,他也没有把握查个水落石出。刺客不是死士,行刺之前早已安排好了退路,飘忽而来,飘忽而去,怎会轻易让你拿住把柄?
不过李茂也不打算阻止朱邪赤心去折腾,这对他来说或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盘散沙的河东各派势力势均力敌,正处于可怕的僵持状态,藉此外部压力打破僵局,或者正是朱邪赤心所渴望的。
李茂入住太原最有名的馆舍,周遭有一千名河东健儿警卫。幽州节度使在自家地头上被刺客骚扰,河东健儿痛心疾首,岂敢不誓死效命。
李茂的心情却很轻松,朱邪执宜设宴,他每请必到,朱邪赤心欲尽地主之谊,请他游览河东风光,他也从不拒绝。
太原,大唐龙兴之地,千年古邑,名胜古迹数不胜数。
李茂开了一张单子抄了一份给朱邪执宜,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看去玩,朱邪执宜但能挤出时间一定作陪。
这日李茂来到城外晋祠游览,一千年“后”他也曾到此一游,时隔一千年以这样的身份故地重游,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日朱邪执宜有紧急军务在身,没有陪伴李茂,陪伴李茂的是他的兄弟朱邪横断,横断年仅十七,出落的粗壮异常,英武袭人。
李茂先前对沙陀人有些偏见,以为都是些有勇无谋之辈,朱邪赤心给他的印象也是这样,勇武有余智谋不足,朱邪横断又是这样,沉默寡言,一双三角眼阴沉的能杀人,虽然礼数极尽恭敬,却让人感到不舒服。
过了正午,李茂回城,半道在茶棚休息时,有一个卦师打路上行过。
李茂出行不肯用仪卫开道,也没有清理道路,这一方面是身在异地为客不愿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