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32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魏州田怀谏羽翼渐渐丰满,对蒋士则专权日渐不满,蒋士则自然能感受到威胁的临近,两家剑拔弩张,准备撕破脸大干一场。
就现在来说,两人可谓势均力敌,田怀谏逐渐掌握了军权实权,是魏州的正统,但蒋士则不仅掌握了警卫军,而且还握有庞大的秘密力量,更抓着田怀谏生母元夫人的若干把柄,一旦撕破脸火并起来,难免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不管谁胜谁负,魏州都会被削弱,新皇帝会不会以此为突破口向河北发难,孰难预料。以他的偏执个性,一旦认准了要对河北用兵,只怕王守澄和李逢吉也拦不住他。
王、李二人前段时间借改朝换代之机大肆清肃政敌,扩张势力,得罪的人太多,显然已经把积蓄的力量用尽,眼下正是强弩之末,休养生息是上策,又岂会真的去忤逆皇帝?
此外,朝廷真的对河北用兵,或者又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便于他们修理那些不听他们招呼的地方节度使,如李全忠、韩弘和刘悟。
还可以给盘踞幽州的李茂一个教训,让他知道知道不是天高皇帝远我就拿你没办法,惹毛了老子,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日子不好过。
如此看,薛戎这封表奏也没什么不妥,给魏州施加压力,迫使其暂缓内讧一致对外。
当然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这样的大事你田萁为何事先不请示,事后不解释,上书天子岂是心血来潮,一天就能做成的事?
就算薛戎笔头快,不用人协助自己一天就写成了奏章,这东西不还得靠你传递给长安。你有的是世间禀报,却为何按住不报?
李茂把她留在幽州是对她违犯纪律的惩处,是杀一儆百之举。
田萁回幽州的消息很快被苏卿得知,苏卿问李茂:“她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见我?是怕她出身太高贵,让我高攀不起,脸上挂不住?还是说我这个嫡妻正室嫉贤妒能,会无理取闹,容不得她?”
李茂道:“第一,她担任有公职,犯了错,就该受到相应惩处。她正在接受审查,审查完毕,还要接受纪律处分。这是公事,不是私事。其二,我求求你不要惹是生非了行不行,非要闹到鸡飞狗跳,叫我下不来台你才满意吗?”
苏卿银牙一错,目露凶光:“我惹是生非,我真要惹是生非,你还能住的安稳吗?我已经一忍再忍,退无可退了。”
李茂高举双手,赔笑道:“我的错,我不会说话,苏夫人最是顾大局,多少给李某人这个面子。堂堂的国夫人,咱们不作小儿女姿态,不吵不闹,好不好。”
苏卿向椅子上一靠:“好不好,看你的诚意了。”
李茂道:“诚意如何表达,你说,我尽量办到。”
苏卿道:“我的条件,你自然能办到,不过我也不会让你轻轻松松就办到,等着吧,容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
安抚苏卿不难,毕竟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但如何安顿田萁,却是个棘手的问题。最好的安置自然是留她在幽州给自己当参谋助手,奈何一山难容二虎,有苏卿在,她只怕也呆不安稳。辽东、营平,现在太平无事,不必劳她亲往坐镇,成德倒是需要她去坐镇,料必她也愿意去,但自己却又不放心。
这个女子有很多优点,但缺点也十分突出,其中一条就是太过恋家。
魏州田家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的心里却还装着田家的利益,这是一种怎么的心理,李茂猜度不透,但直觉告诉他,一旦把田萁放在成德,她一定会做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败家娘们,弄到最后只能害了她。
那么派她去长安坐镇?
第616章 扮猪吃虎
陈慕阳已是内保处的三巨头之一,让他去长安接替秦墨出任进奏院主只是一个过渡,李茂原来的打算是等毛大有进入角色,由毛大有执掌进奏院,陈慕阳依旧回内保处。
但据各方消息看毛大有可能并不适合做进奏院主,他没有陈慕阳的深谋远虑,也没有秦墨的长袖善舞,勉强上位只能做一个守成的平庸院主。
进奏院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岂容一个平庸之主在那碍事。
斟酌再三,李茂下了决心,让田萁出任上都进奏院主!胡斯锦已经历练成熟,让他去为她站台,既是助手,也能就近予以监督。
对田萁的任命须得等到内保处对她审查完毕才能公布,胡斯锦则可以先行一步,接替毛大有出任副院主,先去长安熟悉一下环境,等田萁到任跟陈慕阳做完交接,便由胡斯锦出任院主,田萁隐身幕后,执掌进奏院实权。
进奏院是各地藩镇窥伺朝局之眼,但朝廷也常释放一些烟雾来迷惑这些眼睛,时局混沌,李茂不敢把所有的宝押在一只眼睛上,因此除了幽州进奏院这只眼睛外,其他如辽东、营平、淄青、成德这几只眼睛依然保留,而且交给不同的人去打理,这样综合起来的消息,总胜过田萁这一只眼。
宝历新朝带给各只眼睛的共同印象就是乱,皇帝对如何管理这个危机四伏的国家毫无兴致,但他的爱好却十分广泛,蹴鞠、打球、摔跤、逗鸟、射猎、划船、饮宴、打夜狐,凡是能在宫里摆弄的玩意儿尽量玩,而且花样不断翻新。
不要说普通的外臣就是几位宰相想见太子一面也难似登天,外朝和内宫的唯一沟通管道被枢密使兼右军中尉王守澄把持。
王守澄仍旧使用过去糊弄李恒的老办法,每每趁皇帝玩的兴高采烈时跑去请示军国大事,得到的回答都是千篇一律的:内相斟酌着办吧。
因为这句话,内外权力日渐集中于王守澄之手。
宦官本来是皇帝用于牵制外朝和藩镇的一股势力,势力虽然大,却也只能在皇帝的手掌心里翻跟头,打转转,不管是各地的监军使,各内诸使司,执掌禁军的左右护军中尉和各军辟仗使,还是执掌军国机密的左右枢密使和内廷大总管宣徽院使,本质上都是皇帝的家奴,生死荣辱,皇帝一言可决。
这一点在贞元朝、永贞朝和元和朝,乃至长庆朝都是毋庸置疑的,李纯的死无疑只是一个意外,身体的枯朽是根本,陈弘志只是顺势而为,除了内廷宦官眼中的公害,否则凭陈弘志的胆量和魄力,又岂敢伤大唐皇帝一根毫毛?
即便是玩乐天子李恒,对朝局的控制也是相当稳固,王守澄能做的只是勾结外臣,玩弄手段欺瞒皇帝,抓住皇帝的弱点,窃取一点权力。
一旦皇帝认真起来,王守澄的权势地位便立即动摇,他没有任何与皇帝抗衡的手段。
但自进入宝历朝后,情况为之一大变,王守澄以右军中尉的身份兼任枢密使,既掌握了禁军实权,又垄断了外朝与皇帝的沟通渠道,将皇宫禁内变成了自己的天下,从此挟天子以令天下,把皇帝当成了自己的囚徒,这个高级囚徒住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享受着万民百姓的供养,肆意玩乐,穷奢极欲。
但这样的享受并非全无代价,代价就是交出属于皇帝的权力,甘心做他王守澄的傀儡,一旦这个傀儡觉醒了不听话了,他就难保不会因为意外而猝死。
毕竟普天之下的人都已知道皇帝少年天性,十分贪玩,玩疯了,不小心把命送掉了,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这样的局面无疑被大多数正直的人视为是黑暗的,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却无疑是最美好的时代。
宝历元年四月,长安城里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大事”。事件的主角,一个叫张韶,一个叫苏玄明,二人不是什么权贵忠臣,也非桀骜不驯的杀臣悍将。
张韶的身份是内染坊的役夫,苏玄明则在长安街头摆个卦摊,靠为人卜卦谋生。
二人是朋友,常在一起喝酒,一日酒至半酣,苏玄明对张韶说:“观兄之貌,有大福贵相,某日定能盘坐皇宫御榻,与我对饮一醉。”张韶道:“愿闻其详。”苏玄明便道:“今上游乐无度,荒废朝政,常不在宫中,你我何不招募勇士,一鼓入宫,成就大事。”
张韶闻言,击掌称善,散尽家财招募了一百多人,借送染料之名,来到左银台门下,被监门宦官发觉,于是鼓噪而入。
当时天子正在清思殿打球,闻警,大惊失色,仓皇出逃。
亏得有忠勇的左神策军护军中尉马存亮护驾,方才化险为夷。
此后,马存亮遣大将康乙全率军入宫斩杀张韶、苏玄明等人,控制了宫禁。
宫变当日平复,除了大明宫内内外,长安城中的居民并未感受到震动,真正的震动是由此事件引发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因为皇帝逃难时,右军坐视不动,事发后许久护军中尉王守澄方才赶来救驾,惹得龙颜大怒,当众严斥王守澄无能,解除其枢密使和护军中尉两项重要职务,贬为军器监使。
又将大明宫的十三座宫门的监门宦官统统撤换了一遍,再令左军马存亮遣军将接管大明宫附近禁苑警卫。
少年天子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天下侧目。
李茂在幽州听闻消息,忍不住击掌连赞李湛干的好,又骂自己看走了眼,敢情这位小皇帝一直是深藏不露,玩扮猪吃虎嘛,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令天下震惊。好,好的很。
激赞过后李茂又不禁为小皇帝揪了一把汗,打蛇不死三分险,既然要打死王守澄这条毒蛇,为何只打了一半就停手了呢,护军中尉、枢密使这两个职务固然重要,但王守澄在宫中的影响力更是要害,既然猝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为何还要留他在宫中?
即便是顾忌影响不能直接一刀杀了,也该把他赶出长安,赶到外地去监军,让天下人看到你的决心,自然就有那落井下石之辈,出头来替你料理后事。
你把他留在宫中,还任用为军器监使,让人怎能不怀疑你的用心,又怎敢冒冒失地跳出来为你痛打落水狗?因为外人无法判断王守澄究竟是真落水了,还是在玩假摔。
王守澄是一条长着毒牙的毒蛇,狂性发作咬死几个人是小菜一碟,岂可等闲视之?
不过这些话究竟要不要教小皇帝知道,李茂一时还下不定决心,按说小皇帝能露出这一手,证明他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帝王之才,为何打蛇不死,难道是受到了其他势力的牵制,不得已而为之?
这也不是不可能。
王守澄的专横跋扈固然令人讨厌,但很多人应该更讨厌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横空出世,毕竟元和皇帝留给大家的阴影实在太过浓重,岂是随手就能抹去的?
第617章 吾不信鬼神
因为有这层顾虑,李茂不得不催促田萁尽快成行,送走田萁回城的途中,车驾忽然被一个叫花婆子拦住,左右卫士将枯瘦的婆子按倒在地,脖子上压着刀,只待车驾过去便一刀切了脑袋。
婆子嘶声大叫:“救救我家小三,救救我家小三儿。”
拦轿告状的,永远不是什么稀奇事,在郓州,在长安,在辽东,在幽州都有,只要世上还有不公平,只要拦轿喊冤还有用,这种现象就不会杜绝。
幽州属边镇,间谍细作较多,李茂一身关系重大,身边警卫森严,像这种胡乱闯出来拦阻车驾的,一般的处理方法是按到,挥刀,一刀两断。这次之所以没有立即动刀,乃是因为老妪行将就木,看起来威胁不大。
李茂急喝刀下留人,这个枯瘦的老妪他看着有些眼熟。
人被带到面前,李茂挥挥手,左右搭起路障,四周警戒起来。
老妪蓬头垢面,满脸糊满了污垢,一双眼睛已经完全瞎掉,眼眶深陷,不停地往外流着黄褐色的脓水。她身上的衣袍残缺不全,在早春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卫士拿了一件皮袍将她裹住,随队医官给她擦了眼睛,喂了一碗定神汤,老人这才缓过劲来。
忽然伸出鸡爪般的手握住李茂,尖声锐气地说道:“救救小三,救救我的小三儿。”
李茂一时没缓过劲来,不解她说的小三是谁,问了半天老妪才说出一个名字:苏佐明。
李茂骤然吃了一惊,再把这老妪仔细端详,的确有几分像成武县城西的苏家庄的定陶夫人苏婆婆,只是多年未见,老人家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究竟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李茂有些拿不准。
于是耐着性子询问她的家世,老人充耳不闻,只是一个劲地要李茂救救她的三儿子。李茂咳嗽了一声道:“我记得苏佐明兄排行老二,您的三儿子叫苏作成。我没有记错吧。”
老妪道:“苏佐明、苏作明都是我的儿,我还有个儿叫苏轩明。佐明前头,轩明后头还有个儿子,四岁那年掉井里死了,苏佐明排行老三,我怎么会记错?”
李茂浑身一震,老妪说的话乃是千真万确,他发迹时沾过苏家的光,对苏佐明的家世自然是了解的,苏佐明是有个哥哥,还没来记得取名便掉进井里淹死了。时隔多年,便是同乡邻居也未必记得,这老妪竟能说的明明白白,难道她真的是自己的干娘苏婆婆?
李茂又试着拿其他事考问她,老妪却避而不答,只是一个劲地要李茂救她的三儿子。
李茂满怀悲切,老人已经有些糊涂了,这么大的年纪一个人离家出走,奔波千里到幽州来,这是为了什么。
于是和颜悦色地问道:“小三儿出了啥事,他不是在广州过的好好的吗?”
苏佐明由山南西道监军任上调岭南道监军使兼广州市舶使,成为南天一霸,占了一个大肥缺,日子应当过的十分如意才是。
老人情绪激动,语无伦次,问了半天才弄明白,一个月前他做了个梦,长安宫里的一位贵人将她的儿子调回宫里,然后给了苏佐明一条红绫,让他勒死一条黄金色的天龙,他儿子被迫干了,那条龙被他儿子勒的喘不过气来,翻着白眼向她求救。
“龙就是皇帝,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我的小三儿一定被人逼迫没办法呀。”
老人的指甲又长又硬,扣进李茂的皮肉,流出了血,左右欲拉开她。李茂摇了摇头,耐心劝道:“您放心,我这就修表上奏天子,把小三调来幽州,做我的监军,这下您该放心了吧。”老妪这才展露笑容,连声说好。
好说歹说终于把她劝起身,选了一匹温驯的马来让她骑,那马却是见了鬼一样,狂跳不已,就是不肯让她近身。换了一匹依然如此。
李茂料她身上太脏,有一股异味让马不能忍受,便让人用枪杆做了一副担架抬着她。
一行车驾回到幽州,李茂送老夫人回内宅休息,苏卿不再,便叫芩娘等人照顾。
李茂回到中堂,主持了两个会,见了几个人,批阅了几分公文,一时头昏脑涨,昏昏欲睡,便靠在椅子上打了个盹,却就做了个梦:
周身一片红云惨雾,一个声音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于是起身循着声音往前走,不知多久,那个声音不见了,四下里变得漆黑一片。
李茂使劲揉了揉眼睛,慢慢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一片惨淡中,一条恶浪翻滚的河拦住他的去路,河上有座木桥,桥头一根木杆上挑着一盏气死风灯,阴风飒飒,风灯摇摆不定,昏黄惨淡的灯下,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有字,是两个篆字。
李茂对篆字不甚了解,正要弯身看个明白,忽听桥上有人呼唤道:“我儿,你哄了干娘,你说过要救我三儿的,为何食言,为何食言?”
这声音恰似从地缝里飘出来,听的李茂浑身发抖,抬头看去,却见一条身影,踽踽独行于木桥上。看背影有些眼熟,再细看,又吃了一惊。
原来是定陶夫人苏婆婆。
李茂忙问:“干娘,你哪里去?”
老妪转身答道:“我三儿吃人害了,死不瞑目啊,我要求见阎王爷为他求情。”
李茂道:“干娘,孩儿不孝啊,我不该拖延,不该拖延。”
老妪咧嘴一笑,朝李茂点点头,含笑过了木桥,身影一寸一寸地消散在无边的黑暗中。
李茂正要追过去问个明白,刚一动身,一道闪电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