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3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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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只龙舟队准备停妥,皇帝和太后的赐酒也下来了,王守澄抢过御酒,亲手奉与李结,笑道:“龙是龙,凤是凤,龙凤本是一家,愿青龙出海,马到成功。”
二人暗中剑拔弩张,势要斗个你死我活,这种公开场合却还须说说笑笑,装作亲如一家人。
李结饮了皇帝和太后的赐酒,亮了杯底,登上龙舟。
那边玄凤队也已准备停当,只等皇帝亲自擂响战鼓,李涵拜过太后,接过锦绣鼓槌,走到催战鼓前,正要擂响,忽有宦官报说宋王李结身体不爽。
李涵吃了一惊,提着鼓槌下了水榭,见李结果然是眉头紧锁,忙问原因,李结道:“不知为何,腹中忽然绞痛难忍。”李涵道:“叔祖既然身子不爽,不赛也罢。”
话音未落,却听王守澄嗤地一声冷笑:“老臣知道宋王的病症在哪?”
李涵道:“内相又不是太医,还懂得看相治病?”
王守澄笑道:“肉身上的病老臣是看不了,不过这心病嘛,嘿嘿,宋王这是想赢怕输,故而欲借屎遁脱身,我说的是也不是?”
王守澄是笑着说这番话的,你说他开玩笑也行,李涵没好表态。李结凝眉没有答话,光王李忱和颍王李瀍两个年少,口无遮拦,厉声呵斥王守澄是在放屁。
王守澄脸皮红了红,改口道:“老臣失言了,宋王果然身子不爽,这次就不比了吧,来日方长嘛。”说完朝内廷宦官组成的玄凤队挥挥手,示意众人解散。
“慢着!”李结骤然睁开眼,瞄了王守澄一眼,向李涵请示道:“我李家儿郎只有阵前战死,哪有临阵脱逃的?!臣身体已无大碍,请陛下宽心。”
李涵点点头,道:“千万留神。无非是玩笑一场,内相说的对,来日方长啊。”
见李结决心已定,便回身擂鼓,在众人的一片欢呼声中,两只龙舟箭一般地射了出去,比赛的终点是水中的一座灯塔,先到者为赢。
赛龙舟和蹴鞠、马球一样都是普及很广的运动,上至皇亲国戚甚至皇帝本人,下至黎民百姓乃至****,都有机会参与,因此无论贵贱,都有几把刷子。两只队伍虽是临时组建的业余队,竞赛水平却都极好。
尤其是李结这一边,肩负着扭转乾坤的使命,故而斗志昂扬,队员虽然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却个个朝气蓬勃。皇家子弟自幼营养好,又有名师指点武艺,十几岁的少年比二十多岁的内廷宦官们长的还要粗壮有力。
加上有宋王李结亲自督阵,一出手就显出不凡来。
鼓声一响,两支龙舟箭一般地射了出去,一开始就拉开了足足一个船位。但很快,内廷宦官们身上特有的坚忍个性就体现了出来,他们紧咬牙关,齐心合力,一寸一寸地把比分又搬了回来。
两船越靠越近,很快便齐头并进了,然后是剧烈的拉锯战,一时你当先,一时我在前,彼此相持不下,咬的很紧。眼看灯塔在望,附近负责裁判的标船一时举龙旗,一时举凤旗,左右变换不定。
颍王李瀍急了,大叫一声:“兄弟们拼了,死了也不能输给阉奴!”
这话刚说完,但听得一声怒吼,一直沉稳的宋王李结骤然间举止癫狂起来,但见他紧咬牙关,额头青筋爆跳,疯了一般拼起了老命。
这条船上数他的年纪最大,辈分最长,威望最高,是绝对的核心,他这一爆发,众人无不受感染,顿时爆发了无穷的勇气,刚刚还咬的不相上下的赛舟骤然之间就分出了胜负。
青龙以领先足足一个船身的优势率先冲过终点,冲过终点的青龙队的队员呼天吼地,大肆庆祝,举起船桨在船上又蹦又跳,这艘龙舟很快就翻了个个儿底朝天了。
五月初的太液池,水寒刺骨,众人落水后,大声呼救,停泊在左右的救生船急忙上前去施救,这些宦官个个水性精湛,把皇子王孙们一个个**的拽上船,脱去湿衣裳,擦干身体,灌汤、按摩,一整套施救下来,绝大多数人都安然无恙。
只有一个例外,宋王李结因为体力耗竭,沉入水底,待救上船时脸色发乌,已经没有了气息,急救不成,送太医院。众国手束手无策,不治身亡,享年三十三岁。
事后长安坊间有传言说李结是被人下毒毒死,内廷下诏严查散布谣言者,京兆少尹钟炼奉旨究办,一个月后,钟炼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李逢吉的门生郑训接任京兆少尹,负责京兆治安,奉旨继续追查此事,一口气捕杀、流放了三百余人,方将此事平息。
李茂获知李结死讯,一连数日闷闷不乐,又闻东征渤海的北路主帅高苏兵败被杀,一时心情沉郁,在苏卿的再三劝解下,携带芩娘、朱婉儿、苏樱、薛丁丁四人往海边避暑散心。
秦凤棉自长安归来,得知李茂去了海滨,便问田萁自己是否应该过去,田萁目光如锥:“李结之死与你有关?”秦凤棉笑道:“宋王是太保的故人,关系一向莫逆,我岂敢造次。”田萁道:“既然心里坦荡荡,为何要来问我?你还是心里有鬼。”
秦凤棉道:“五坊使司如今和龙骧营合为一家,仇士良的亲信故旧惨遭清洗,不过组调还是组调,还在咱们的人的掌控中。”
田萁道:“除非王守澄明年死了,否则,组调难逃一劫,你信不信?”秦凤棉道:“所以宋王之死正当时,至少眼下王守澄是顾不上咱们了。”
田萁道:“燕王去了海滨,我没去,兰夫人也没去,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秦凤棉道声明白了,这便启程赶往海滨,看起来李茂的确是身体不爽,能折腾的嫔妃都留下了,只带了几个贤良端正的在身边照顾。眼下渤海战局胶着,料必他会对长安的事睁只眼闭只眼,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来了。秦凤棉庆幸之余,不觉心里隐隐发冷。他想到了田萁那锥子般的目光,无奈地哀叹自己的倒霉命运,此人心机城府极深,看人看事直透骨髓,有她在一旁监视着,自己今后务必得万分小心留神,类似的事不能再干,万一让她拿住了把柄,绝对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第641章 不惧乱局
东征渤海的北路军统帅高苏自一开始就和大石牧暗中往来,一手打,一手拉,目的无非是想从渤海攫取更大的利益,一时被贪念迷惑了心智,被大石牧抓住机会一举策反了他麾下大将高森淼。高森淼临阵反戈,高苏和他的两万精锐在扶余府境内全军覆没,渤海大将陈武公联合高森淼趁势攻入勿州境内,高苏苦心经营的八城十六寨被连根拔除。
高森淼兵困勿州城,危难时刻,一直被高苏轻视的庶子高文挺身而出,散尽家财,动员阖城百姓上城戍守,一连三次击退高森淼的进攻。
辽东总管王俭亲率大军驰援勿州,高森淼大掠而去。
北路败绩,挫动中路士气,石雄两万大军被困铁州,进不得,退不得,形势岌岌可危。南路史宪忠部稳扎稳打,却不幸遇到了渤海名将李卓,李卓推行残酷的坚壁清野政策,人为地制造了方圆两千里内渺无人烟的惨烈景象。
唐军进入中京府后行走千里,除了小股袭扰的渤海民军,见不到一座村镇,见不到一个百姓,得不到一粒粮食,以战养战的政策彻底破产,一万大军行走在莽莽无边的原始森林里,只能以猎取野物、采集植物根茎果实为生,因为水土不服,疾病流行,战斗力急转直下。
所幸史宪忠擅于统兵,关山遥远,音信不通,史宪忠只能擅做主张,及时改变策略,北上与石雄部会合,改侧翼中路军为合兵一处,以优势兵力直取上京龙泉府。
恰当此时,流浪在海上的金秀宗得到溟州和尚州两地军民的支持重返半岛,纠集不满金道安的残兵败将,在尚州大院谷誓师,兵锋向南直指金城。
金道安做了新罗国国王后与朴赫哲的矛盾逐渐升级,起初他羽翼未丰,尚能忍耐,随着各部新罗籍将士陆续回国,金道安的王军实力大增,加之金秀宗流亡海上、众叛亲离,金道安认为铲除新罗旧势力,一统新罗的时机的到了。
金道安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朴赫哲感到十分恐惧,由此起了迎请金秀宗回国牵制金道安之心,在他的授意下,金城北部门户大开,使得金秀宗联军一举突破玄月洞天险,骤然出现在了金城之北。
与此同时,新罗西南的全州、武州、康州也在朴赫哲的授意下激起了民变,金道安度大事不妙,为了避免陷入金秀宗和朴赫哲的合围之中,他向薛老将的清海军求助,弃城渡海,辗转向西,在熊州境内登陆。
大唐驻平壤都统马和东闻讯立即率兵南下重新占领了汉州,呼应金道安。
新罗局势风云骤变,使得已陷入困境的渤海战局雪上加霜。原本准备开拔渤海的援军不得不留步辽东,警戒来自半岛的威胁。
在海滨度假的李茂再也呆不住了,他连夜赶到辽东城,召集辽东诸将集会,眼下有个两选择,南征新罗,还是东征渤海,以辽东现在的实力只能顾一头。
新罗落到今天的混乱境地,与李茂当初的错误布局有关,但现在不是检讨反思的时候,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新罗半岛形势,让辽东置身事外,否则辽东一乱,渤海局势更加不可收拾,极有可能酿成全盘崩溃的局势。
李茂当即立断,指示马和东移兵向南占领熊州,帮助金道安在熊州站稳脚跟,命令薛老将联合雀易占据武州,公布朴赫哲联合唐军驱逐金秀宗的真相,点燃新罗内战之火。
这却是李茂的一厢情愿,事实上早在金秀宗还在海上流浪时,渤海王大石牧就已经派人跟他取得联系,二人秘密定盟,相约南北一起动手,打乱李茂的计划,让他首尾难顾,最终达到新罗和渤海两国同时摆脱李茂,**自主的目标。
因此在李茂公布了朴赫哲通敌叛国的罪证后,金秀宗并没有发声讨伐,反而主动站出来为朴赫哲辩白,声称所谓的证据都是李茂捏造的,与事实不符。他遣使与朴赫哲谈判,承诺新罗**后将全州辟出作为朴氏封地,新罗王只保留名义上的统治权,全州实行自治,朴氏不仅可以在管内征税,甚至还可以保留私家军队。
朴赫哲没有接受金秀宗的优待,只是请求金秀宗在重掌新罗后,赦免朴氏子孙和他的部将参与内乱的罪过,发誓永远不追究,至于他本人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可以为国家做出牺牲,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金秀宗和朴赫哲没有发生预想中的碰撞,而是联兵一处向熊州、汉州进攻。事态的变化完全出乎李茂的预料之外,也打的马和东措手不及。
马和东的驻屯军主力都被抽调去东征渤海,所部只余六千人,且多老弱,面对新罗联军的浩荡攻势处于绝对下风,而金道安不战而退,士气低落,麾下新罗籍将士在金秀宗的宣传攻势下,军心不稳,逃兵常有,甚至还发生了整建制的叛乱事件。
李茂忧心忡忡,对王俭说:“新罗这步棋是我走的太臭,还是对手太过高明,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王俭道:“据我所知,半岛环境恶劣,文明愚昧,官府残暴,百姓生存艰难,因而此处小民都养成了暴风般的性格,汉州一战,十万民军宁可投江也不愿做俘虏便可见一斑。内讧多年,国穷民竭,人心思定,金道安自大唐归国,本来就不得人心,上任之后又忙于争权夺利,不能给百姓以希望,遭到百姓的厌弃并不奇怪,还有朴赫哲这个人,老成谋国,不计个人得失,这些综合起来,就酿成了今日的局面。”
李茂苦笑道:“你还忘了一条最重要的没说,那就是我的失策。我太急躁,太轻敌了,当初若不接受朴赫哲的投诚,挥兵南下,直接灭了金秀宗,哪有今日之败?或者留大军在新罗清肃残敌,多镇抚几日,金道安也不至于败的如此之快。”
王俭道:“国内乱象已现,稳固辽东迫在眉睫,这个也不算失策吧。”
李茂叹道:“或是情有可原,但失策就是失策,错在我。”又道:“我想划平壤和汉州为一国,扶持金道安继续做国王,作为辽东和新罗的缓冲,你以为如何?”
王俭道:“我看可行,现在要极力避免辽东和新罗的直接冲突,一旦对上了火,咱们就得陷进去。有了这个傀儡国,辽东可进可退,主动权在我。”
取得了王俭的支持后,李茂下令金道安北撤至平壤城,以马和东主持汉州、熊州军务,将动摇的新罗籍军士调回辽东整训,另遣马雄安部南下稳住汉州一线,造成南北对峙的局面。金道安至平壤城后,建设百官,宣布金秀宗受倭国支使回国奴役新罗百姓,是傀儡,是伪王,号召天下共讨之。
同样的话金秀宗在金城也说了一遍,他揭露说金道安是大唐的傀儡,是李茂扶植来奴役半岛,榨取新罗民脂民膏的恶魔、吸血鬼、王八蛋,号召全体国民共伐之。两位国王一南一北打嘴战的时候,马和东、马雄安部和新罗联军已经在汉州南部交上了手,二马联军大破新罗军,斩敌过万,杀的新罗人闻“马”字色变。
不过二马联军主力都陷在渤海,所部加起来不到一万人,继续南下有困难,只能退守汉州,稳住战线。此后,归芝生的捆奴军奉调开赴前线,在尚州、全州境内化整为零,杀的人心惶惶,加之薛老将的陆战队不停地袭扰南部沿海,新罗人的攻势终于被遏制住。
李茂暗暗松了一口气,命令屯驻在辽州的方闯、卢桢两部继续向东,解救陷入泥潭的东征军。十天后,传来噩耗:方闯在长岭府内查看地形时遭遇蛮族部落偷袭,落马被杀。
李茂悲愤之余要亲征渤海,常木仓、王俭苦劝方止。李茂急调马和东接管方闯部,马和东这边正要动身,新罗军忽然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势,三万军马忽然攻入熊州境内,逼迫马和东不得不分兵驰援熊州守军。
李茂至此方知渤海和新罗早有默契在先,且在两国间有一条十分高效的联络线。李茂强令右厢务必截断这条暗线,时秦凤棉人在渤海前线,田萁奉令赶赴辽东,亲自指挥挖找这条暗线。
方闯部两万余人群龙无首,滞留在长岭府境内,士气日渐削弱,李茂苦恼不已,准备调祝九接替指挥,又虑及祝九没有指挥大规模步军作战的经验,于是想用严秦主持东征,只是严秦人还在成德境内,来回耗日费时,且当年严秦伐王庭凑时,与成德军屡次恶战,杀人过多,名声不佳,恐方闯部不肯接受,正犹豫不决时,营平观察使李愬遣使来辽东城主动请缨出征渤海。
李茂召其到辽东城相见。
李愬大李茂十岁,虽是海内名将,却是书生出身,儒雅风流,英气逼人,二人先前一直不和,李愬瞧不上李茂野路子出身,李茂笑话李愬栽在王庭凑之手,彼此轻视,互相提防,此刻相见不免就有些尴尬。
李茂问起渤海战局如何解,李愬真诚地回道:“渤海,海东盛国,纵横千里之地,若计较一城一寨之得失,何日才能讨平?其国虽大,根基却只有五处,又以上京为最,恰似顶梁的五根柱子,拿下上京,便是砍了最粗最壮的那根柱子,则土崩瓦解之势就在眼前。”
李茂惊道:“元直的意思是遣一路大军直扑上京?”
李愬道:“至少可以冒险一试。”
李茂道:“元直可愿领衔东征?数万大军深陷渤海,眼看秋至冬来,若再耗下去,辽东不保,幽州危矣。”
李愬笑道:“我此来正是要请缨东征,却不知太保能否信得过我?”
李茂道:“是李茂心胸狭窄,不能容人,让元直蹉跎了年华,罪在李茂,我向你赔罪了。还望元直不计前嫌,救我辽东。”
李愬道:“救辽东不是我的本意,我此来是为救大唐的辽东。近闻方闯将军不幸殉国,请太保将两万成德健儿交与我,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