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3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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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澄捧着圣旨呆坐半晌,终于缓过劲来,他让奴婢设香堂把圣旨供起来,烧了香,虔诚地跪拜,然后吩咐管家备宴。又拿起内教坊的名册一口气点了二十几个优伶,让他们赶紧过来准备歌舞,晚上他要大宴宾客,犒赏内外。
此后的一个月内,王守澄的新宅内****笙歌,夜夜丝竹,三日一大宴,****小宴不绝,用他的话说就是天天过年。外来访客断绝,他便与监护他的人同乐乐。这一个月内弹奏他的奏章每日须用牛车运送进宫,他的党羽或贬官,或入狱,或流放,或处死,或自杀,或被自杀每日都有十几二十几个。
当然认真论起来,这其中许多人并不算他的党羽,譬如枢密使舒元化和宣徽院副使冷凝风就跟他没多大关系。舒元化是个见趋炎附势的小人,混迹禁宫多年的老油条,自己抬举他无非是在利用他,随时准备拿他背黑锅。冷凝风是陈弘志的亲信,自己跟他根本不熟,甚至对他还有些意见。
再譬如幽州驻上都进奏院的胡斯锦和五坊使司的陈数,也都被定为他的逆党。陈数还好说,毕竟身在五坊使司,是自己的麾下,虽然不亲到底脱不了干系。胡斯锦完全是被人拿来敲山震虎了,他跟自己根本就没有半点瓜葛。
不过这些王守澄都不会计较了,自己这棵参天大树倒了,树倒猢狲散,依附自的人固然倒霉,那些砍树的人就都能个个全身而退?祸及无辜更是难免,或砸着了附近的树,或砸着了地上的花花草草,或是恰巧从树下经过的路人。
有些事啊,一旦发生了,你就无法掌握它的方向,有些人啊,机关算尽了太聪明,到头来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何况你主动撩拨虎,真当虎是食素的不成?
……
胡斯锦这日从外面宴客回进奏院,见街口立着一群京兆逻卒,心里一惊,连忙下马避入街边一间汤面店,向店主打问前面出了何事。店主道:“一早来了伙人把幽州驻上都进奏院给抄了,说是院主与王守澄有勾结。”
胡斯锦道:“应该不会吧,这是幽州燕王的进奏院,跟王守澄有何干系?”
店主道:“疯了!上面有些人为了邀功请赏现在是逮着谁咬谁,昨日连街角的王麻子麻饼店都让人给抄了,说王守澄旧日曾在那吃过饼,这不是无理取闹吗,王守澄还在大明宫里呆过呢,你有种一把火烧了北内啊。”
胡斯锦笑道:“休得发牢骚,小心祸从口出。”
不管是为什么冲着自己来的,胡斯锦都不愿再回进奏院了,公门深似海,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自己这身娇肉贵的哪受德那苦?
他隐身在长安城内的某处秘密据点,向幽州发了一份急报。
李茂接报冷笑:“想把脏水泼到我的头上,真是瞎了他们的一双好眼睛。这必是郑训那厮干的好事,为了邀功,后路都不要了,这种人早晚不得好死。”
秦凤棉道:“此人现在活的滋润着呢,王守澄倒了,仇士良起来了,皇室诸王锐气正旺,郭家兄妹也展露头角,他现在是奇货可居啊。”
蔡文才插嘴道:“没有了王守澄一手遮天,我看长安还得乱,且马上就得乱。板凳要四条腿才稳当,三条腿也勉强,但三条腿中若有一条腿太高或太矮,那就麻烦了。”
李茂忽然道:”胡斯锦谨慎有余,胆色不足,风浪经历的太少,终究难成大器。索性就让他们拿去,我倒要看看能把他怎样。”这是牢骚之言,众人不敢接话。李茂发了通牢骚后,气消了,对秦凤棉说:“你去趟长安,跟他们好好谈谈,不惜代价把陈数捞回来。进奏院那边一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暂时让胡斯锦干着,告诉他硬气点,别跟个小娘们似的,连牢都不敢坐,算什么英雄汉!”
回到后宅,叫田萁到书房来见。田萁奉命从渤海回幽州出任情报总管,对此任免她并不满意,一直拖延,一直到拖不下去才动身西进。
在李愬、史宪忠、钱多多等人的不懈努力下,渤海旧地兵革不兴,百姓安居,现在正在推行解放奴隶和土地改革,等这两项工作推行完成,渤海便不复存在。
田萁一人总裁右厢东方三分台,权势极重,因是新附地,又因距离幽州遥远,李茂给她的自主权极大,这一次她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以右厢为依托将扶余、龙泉、安远三地的人、财、物权全部揽在自己手里。
李愬身体不好,也无心跟她争执,史宪忠忌她是李茂所爱处处忍让,钱多多只求建功立业,对揽权并无特别兴趣,只要田萁不把手伸到军中干涉他的军事指挥权则一切好说。什么地方行政治理、财政税赋处分和人事安排这些他统统不感兴趣。
三位节度使的缺位让田萁的手越伸越长,成为整个东方新领土的实际最高统治者。
这种情况下,李茂用一个情报总管把她调回幽州,她自然是不情不愿的。但她也明白李茂现在需要她,而她羽翼未丰,离开李茂也不能单独飞翔。
在后宅见了苏卿和诸姐妹后,田萁来到李茂的书房。一身男装,英姿飒爽。
李茂笑道:“谁家的轻薄子弟跑到我的后宅来,不怕我心生嫉妒,要了他的命。”
田萁道:“若是我只丢个眼色就把她们勾走了,您这个做丈夫的未免也太失败。”
李茂哈哈一笑,张开双臂抱了抱田萁,赞道:“筋骨结实了,心胸也大气许多,看来渤海之行受益良多啊。”
李茂刚把她揽入怀中时,她还有些抗拒,挣扎着想摆脱他,待真的没入他的怀抱后,感受到了他的温暖、心跳和霸道后,便再也不想离开。她仰起头,含着泪说:“我恨你,你总是这么霸道,从来不问我的感受,说要我回来就要我回来,催命鬼似的,一刻等不得一刻。”
李茂却什么都不说,就是这么紧紧地抱着她,直到把她整个儿焐化了。田萁的身上本来是长满硬刺的,她想借着这些刺跟他保持距离,保持自主,但现在她的心和身上的刺被他一股脑的软化,非但保护不了自己,反而成了自己的桎梏。
第661章 兴废之源
温存了一会,田萁主动放开手,脸颊酡红一片,他问李茂道:“你真的想好了,不做偏安之主了?”李茂道:“不做了,尽我所能救万民于水火。所以我希望你能回来帮我。”
田萁道:“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将来封我们的孩子做渤海王,要实封其地。”李茂盯着田萁的眼睛,面带微笑,度量出没有妥协的余地,这才说道:“好,我答应你。”田萁道:“我要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李茂犹疑了一下,如法照办。
田萁似乎放下了一桩很重的心事,吐了口气轻松地说:“那我这就走马上任,我需要一些助手,这些人我要自己挑选。”
李茂道:“这是自然,你愿意用谁就用谁,我绝不干涉。不过你走马上任的时间能否定在明日?今日天都这么晚了,这种事总得选个良辰吉日吧。”田萁笑道:“你想干什么?我风尘仆仆的回来,你总得容我准备一下吧。”
李茂一叠连声说好,在他苦等田萁的时候,接到了陈弘志诛杀船帮副帮主孟练的消息,倒也不在意,只淡淡地跟蔡文才说:“向忠国是个人才,我料这步棋一定是他走的,这种借刀杀人的计谋孟帮主是想不出来的。”
王守澄被勒令致仕,旋即遭到软禁,长安城里的那些人精们立即嗅出了风向的变化,一时倒王之势风起云涌,锐不可当。远在埇桥的陈弘志也敏锐地觉察到了这种变化,哀叹末日将临,左右劝他远避海外,陈弘志摇头拒绝,他的家室都在长安,虽然夫妻不是夫妻子女不是子女,但那是他的根,人断了根走到哪都是孤魂野鬼。
这么些年他害人,也被人害,看惯了生死荣枯。高贵如元和皇帝当年死的时候也是冷冷戚戚,孤苦伶仃,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还不如山村一野老。陈弘志不想要那种死法,他宁可让刽子手的刀把脑袋砍下来,也不想被人稀里糊涂的害了,弃尸在荒郊野外,做那孤魂野鬼。
当然他虽不怕死却不想在死前饱受胥吏的折辱,一想到死前要在那暗无天日的公堂大狱里走一遭,他就浑身发冷,发抖,那不是人该去的地方,那不是体面人的死法。他耗尽半生才混上体面,不能死的没体面。
于是他准备了一壶毒酒,准备泛舟江上,饮下这杯毒酒,然后投身江河去喂鱼鳖,弄个意外落水而亡,想糟蹋我的尸骨都不给你机会。
杀不杀孟练的决定权完全在他,杀有杀的理由,不杀有不杀的理由,不必在乎外人怎么看,重要的是要看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切实的好处。
不杀孟练若能向船帮示好那就不杀,但孟练是孟迎春的对手,忘恩负义的野心家。孟迎春背后的高人指点她把孟练支使到埇桥来,就是要借他的手除掉他,若是不杀,岂非得罪了孟迎春,自己的妻儿将来还指着她照看呢。
所以孟练必须得死,陈弘志一声令下,孟练以勾结盗匪焚烧仓库和货船的罪名在宿州东市场被明正典刑,观者如云,纷纷切齿痛恨。
杀了元凶,陈弘志宣布结案,将监狱里的上千人尽数释放,每人给一吊钱两块面饼做盘缠,打发回家乡去,宿州百姓齐呼青天,乃至陈弘志功德圆满回长安时,四乡百姓聚集在河边,奉酒送食,跪送万民伞,青天之声响彻云霄。
陈弘志流着眼泪站在船头答谢,因为手抬的太久,回仓后一时竟放不下来,跟左右说:“干了一辈子缺德事,临死前却成了青天,这世道哪说理去。”一时哭,一时笑。当下拿出在宿州搜刮的好处分给左右,做了告别。
是夜,月明风清,陈弘志独酌在船头,毒酒入肠,瞬间僵硬,一头栽进浑浊的河水中。二日清早左右才发现他落水,救上来时尸体早已冰冷,于是上报朝廷。
时长安内外正在围剿王守澄的党羽,但王守澄本人并未事发,如何处置陈弘志的死,众人意见不一,陈弘志是王守澄的心腹亲信,若把他开棺戮尸,申明罪行,等于是昭告天下王守澄将亡,那样就不好玩了,猫戏老鼠的关键在一个“戏”字,一口咬死再吃掉那就没有味道了。
王守澄罪大恶极,绝不能让他就这么轻松地死了,要把他当成是老鼠,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党羽一个个被剪除,故旧一个个呜呼哀哉,看着自己的衣裳被人一件一件剥下,把身体上最丑陋的部分慢慢暴露于世人面前,这种摧磨人心的死法才符合他大奸大恶的身份。
因此之故,陈弘志的死最终被定性为因公殉职,朝廷肯定他的功绩,追赠官爵,遣使吊唁,准其家属扶灵回福建故乡。
由长安去福建最便捷的就是水路,这段水路因为有船帮暗中保护,倒也一路通畅。
大和二年十月底,第一批江南的米粮运入长安城,一举破除了奸商散布的今冬关中缺粮,粮价将飞涨的谣言,使得内外军民一片欢腾,齐颂天子圣德。
李涵享受着臣工的颂扬,心里却挺不是滋味,明明船帮有能力把江南的米粮按时运入关中,为何朕还要给予京洛的那些巨商大贾那么多的好处呢?是谁哄骗朕说船帮跟王守澄不对付,为了整死王守澄绝不会把米粮按时运入长安?
找出这个人并不困难,因为这个人昨天还在自己的耳边聒噪说:昭武九姓在河洛腹心之地产业巨大,朝廷的兴衰决定着他们的荣辱,他们虽财力雄厚,但忠贞无异心,是可以利用的力量。他还说船帮乃江湖草寇,可以利用但不能信任,即便是利用也要时时留有后手,防止其要挟朝廷。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王叔光王李忱。
李涵想了想,让人唤来新任枢密使突吐成骅,言道:“着翰林院拟旨,撤销左右神策中护军之设;加仇士良左监门卫上将军;加安穆珑右监门卫上将军,调升左神武军辟仗使;用鱼弘志为左神策护军中尉;召马存亮回京,任宣徽院使。”
突吐成骅算了算一共是五道圣旨,目标指向一人,光王李忱。
李忱一直主张遏制宦官权势,他建议撤消护军中尉之设,而用中护军监军。护军中尉地位较高,一般以二品高官充任,神策军的军制糅合了藩镇和卫军的特点,也有大将军、将军的官职,大将军官阶三品,低于护军中尉,很容易被辖制。而中护军地位较低,三品、从三品,乃至四品、五品都可以充任,这样既方便了皇帝用人,又能达到以卑官制约高官达到军内权力制衡的目的,彻底去除宦官专擅军权的可能。
这样做短期看可以削弱仇士良的地位,避免其成为王守澄第二。长远看则可以彻底去除宦官掌军的痼疾,将禁军的兵权收归帝王之手。
李忱认为王守澄专权的根源在于他掌握了大唐的两大支柱之一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名为监军实为军队最高统帅的现状必须得到改善,否则专权的根源就仍然存在。
第662章 送你一程
对李忱的这个建议李涵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重用家奴的原因是外臣无法信赖,神策军成为禁军后一度也由外臣领军,但泾师之变中,被寄予厚望的神策军却溃不成军,天子仓皇避难奉天时,身边只有宦官、宗室数十人,这种糟糕表现几致社稷倾覆,江山易主。
外臣不堪使用,不用家奴,皇帝又该用谁?现如今朝臣党同伐异,心里只有朋党没有社稷,更不识“天下”二字为何物。藩镇拥兵自重,眼里只有地方、子孙,哪管朝廷的安危存亡?皇室也不足凭持,汉、晋的诸王之乱,玄武门的兄弟手足相残,都一再证明宗室皇亲一旦掌握了实权,天下祸乱就在眼前,轻者祸乱己身,重者倾覆江山。
这么算下来,普天之下,竟无可用之人,唯一可信赖的只有自己的家奴。家奴典兵就一定会导致祸乱吗,这也未必,宦官掌握禁军始于德宗朝,德宗、顺宗、宪宗、穆宗,一直到敬宗朝,家奴还是恭顺的,可控的。王守澄欺上瞒下,与李逢吉内外勾结窃取兵权,敬宗皇帝不动声色,祭出张韶、苏玄明两个活宝,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老阉,若是敬宗皇帝稍稍节制一些不死那么早的话,哪有王守澄擅权专政的事发生。
所以说,家奴专权只是偶然,跟他典不典军关系不大,只要人主睿智、清醒,家奴就翻不了天。
李涵的这种态度,无疑让李忱感到绝望,自五道圣旨发出后,他便称病不出,不久又南下蜀中游历,避开了长安这个是非窝。
五道圣旨后,长安城里的狂风骤雨暂时平息下来,王守澄知道自己的末日就在这一两日,故此他抓紧时间享乐。他前半生贫贱,后半生富贵,贫贱时一门心思想着如何摆脱贫贱,富贵后又一门心思想着如何保住富贵,基本没有时间去想怎么去享受,等到他发现富贵贫贱都将成为一场空时,他才想起自己应该好好享受一下,只是刑余之身,病残之躯,他能享受的东西着实有限。
现在看,即便是这有限的享受也还是太短,短到刚刚品出那么点意思,就到头了。
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打破了王宅表面上的平静,所有人都知道大变就在今日。
“难得林军使有空来看老朋友,感激不尽啊。”
“没什么,老朋友了嘛,应该的。”
寒暄两句后,王守澄请林英进入正堂,乐师、舞姬跪伏等候着吩咐。
“继续,继续,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功成名就,全身而退,羡煞天下多少人。乐师不要停,你们也不要停。”林英热情地招呼着一干乐师和舞姬,换来的却是冷冷的眼神。王守澄无疑是个倒霉蛋,但这个倒霉蛋虎死不倒架,让人看着舒服。林英是个胜利者,春风得意,但看着就是那么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