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3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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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克融的一举一动都在李茂的监视之下,三万神策军从关中撤出,他是乐见的,但如此做派鬼鬼祟祟,却让他很看不惯。不过眼下危机重重,还不是跟朱克融置气的时候,不仅不能置气还要帮他一把。李全忠等人肆意干扰南粮入关中,那李茂也无须跟他们客气什么,他下令各处关隘,但凡神策军将士愿意去洛阳护驾的一律放行,没有盘缠的接济盘缠,沿途过兵站吃住全面,以友军待之,不可结仇。
李全忠、刘悟、韩弘被李瀍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既恨且恐,只是三人并不齐心,一时也找不到反击的抓手。等到三人意见趋于一致时,却发现李瀍内有突吐成骅贴身宿卫,外有朱克融领神策军五万人拱卫宫城,皇权陡重,权力的天平已悄然发生了逆转。
加之李茂和四海会的郭良达成秘密协议:长安城中百官,愿意去洛阳追随皇帝的,由郭良安排其出城,所积攒的功德将来可以用于抵罪。
李瀍的朝堂迅速充实起来,皇帝的腰杆越来越硬朗,也越来越能找到做皇帝的感觉。此长彼消,李全忠、刘悟、韩弘三人忽然觉得自己的话语权被剥夺的所剩无几。
三人既恐且恨,作为制衡之策,竟破天荒地同意了船帮将南方粮米运入关中。
有了南方米粮的滋润,李茂的处境大为改观,便有更多的精力来慢慢炮制裴家皇帝了。
第689章 暗战长安
当初李瀍逃离长安时,郭韧也随之东去,临行前她劝郭良也走,郭良不肯,笑道:“吐蕃究竟是外来蛮夷,这九龙盘绕之地岂是他们能享用的,我看裴家兄弟有天子之相,将来必是天子之尊,这么多年来为了培植他们,钱像水一样的花出去,岂可不收回本钱。”
郭韧冷笑道:“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郭良道:“要我说,妹子,你也别走了,跟去洛阳,未必有你的好果子吃。”
郭韧冷笑道:“死到临头还自以为得计,真是可笑之极。”
兄妹俩不欢而散,郭韧迁去洛阳后,因局势混乱,暂时和李瀍保持距离,她在耐心等待。没有了郭韧的牵制,郭良撒起欢来。先帮吐蕃维持治安,又拥戴裴仁勇登基称帝。四海会借着吐蕃人和裴家兄弟的势力把触角伸向长安的角角落落,插手一切能生财的门路,又选帮中弟子打入官府衙门、渗透进军队,一时风光无俩。
裴仁勇做了大秦天子后,郭良以从龙功勋自居,扬言要做大秦的宰相。宰相最后没做成,但裴仁勇为了安抚他,拜他做吏部尚书,他嫌官小,于是又拜他做左仆射,封安国公。
品阶虽高,却无实权,郭良还想兼京兆尹,裴仁勇没有答应,郭良因此怀恨在心。
关中形势一夕数变,裴家兄弟的大靠山吐蕃人说走就走,撂下三兄弟不管,竟自己跑了。李茂说来就来,大军压境,来势汹汹。本来还指望跟朱克融眉来眼去一番,没想到那个不中用没两下就败阵而去,这一来长安就掉进李茂设下的铁桶阵里。
大秦皇帝手里虽然有兵马,有人质,但绝不可能是李茂的对手,这一点郭良坚信自己的判断。想到妹子临走前说的那段话,郭良脸皮**辣的,是臊热。
但事已至此,后悔药也没处买去,只能亡羊补牢了。郭良主动造访幽州驻上都进奏院,希望能搭上李茂这条线。这么些年来他跟李茂亦敌亦友,打打和和,虽然有过不愉快,但从未结下深仇大恨。现在他是四海会的大当家,麾下十数万弟兄,地道的长安地下之王,手里有筹码,有底气跟李茂说道说道。
长安失陷前,田萁拒绝出城,选择了在城中潜伏下来。她看的很准:不管是吐蕃,还是裴家兄弟都没有胆量和胃口一口吞下长安,长安还是长安,深如大海,包罗万象,有它自己的独特法则。不过长安毕竟已经不是李唐的京都了,大秦皇帝虽说只是浮在海平面上的那层油皮,但若这油皮过大过厚,依旧能够遮蔽阳光。
她已熟悉的生态系统正在慢慢发生改变,在此情况下,要完成李茂交给进奏院的任务,单凭她个人的力量显然是做不到的。
陈数还在深度潜伏中,不会因为裴家兄弟这点小风小浪就苏醒过来。
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四海会这条地头蛇。虽然急于求助于四海会,但田萁也知道这种事必须得讲策略,自己主动求上门去和让郭良求上门来,效果是大不同的。
这需要精准而大胆的判断和极度的耐心和小心。
所幸,一切都在按照她的设想在走,郭良急于找到出路,主动求上门来了。把滞留在长安的高官大吏安全送出去,不仅是釜底抽薪,加重李茂谈判的筹码,更重要的是充实洛阳的力量,增加皇帝的话语权。皇帝太过弱势,现阶段而言,对李茂是很不利的。
不得不说四海会多年的经营没有白费,在长安,他们撑着半边天,当李家的那半边天崩塌之后,他们几乎撑起了整个天空。
转移高官大吏出城的工作很顺利,裴家兄弟到底出身低,眼界不够,还不懂得怎么利用这些滞留在长安城里的宝贵资源。资源们也因为看不到希望,而纷纷厌弃了大秦皇帝,转而去洛阳寻找旧主。
他们或独自上路,或三五成群,七八个一伙,但都是孤身前往,绝少有带家眷的。
因为大秦皇帝还算是一个仁慈的皇帝,从不为难他们的家眷,大秦帝国也没有设专管治安的京兆少尹、龙骧营等特殊机构。京兆尹郑训是个小人,有害人的胆子,但没有害人的实权,他的京兆逻卒只能维持街面治安,尚无胆量冲进深宅大院抓人。
田萁承诺帮助他们安置好家眷,这些高官里少有人认识田萁,但只要跟她当面谈过,没有人不相信她的,她的言谈举止足以证明她的身份,气场这种东西是由内而外,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任你再高的演技也模仿不来。
他们相信了田萁,留下家眷,孤身出城,人数越来越多,渐成一股暗流。但这样一来,让她更加依赖四海会的地下势力,郭良出力越多越感到心安,他相信即便明天大秦帝国灭亡了,他也可以安然无恙。而取代大秦帝国执掌关中非李茂莫属。
一切准备就绪,李茂给裴仁勇写了一封劝降信,要求裴仁勇顺应大势立即去帝号,重做唐臣。其若能保全四宫太后、嫔妃、宗室、百官和阖城百姓平安无事,由他李茂担保大唐皇帝赦免其罪。
裴仁勇拿着书信问裴仁静和裴仁渠:“事已至此,咱们怎么办?”
裴仁静道:“跟他耗,我就不信洛阳能稳如泰山。李全忠、韩弘这两个老滑头会甘心情愿陪着老李家一起完蛋。”
裴仁渠道:“不错,关东诸侯都有异心,只是实力不及李茂,不敢公然叛唐而已。而今洛阳城内风云际会,我不信就一点事都不出。再说,咱们手里捏着长安,他李茂敢断我的粮吗,敢断我的水吗,敢强攻吗?咱们日子难过,他李茂的日子也不好过,谁能撑得过谁还不一定呢。”
裴仁静道:“这话有意思,咱们就跟他耗下去,看谁能耗过谁。”
事已至此,裴仁勇也不好再说什么,暂且将此事搁置。裴仁静、裴仁渠各回王府。裴仁静的王府就在大明宫正对面的光宅坊,是用一座皇家寺庙改造的。占地广阔,建筑宏丽,府里使用的婢奴都来自大明宫,裴仁静还想弄几个嫔妃过来侍寝,因裴仁勇反对而作罢。
回来刚刚坐定,管家报说京兆尹郑训求见。裴仁静对大哥任用郑训做京兆尹一直有些看法,虽然他也知道此人能干、肯干,可以好好利用。
郑训此来是要禀报两件事:其一是唐国左威卫大将军尹牧昨夜和儿子一起消失了,家眷一个没动,都还老老实实呆在宅里。
第二件事是唐国西京留守李绛家里断了炊,夫人拿着一只传家玉杯去典当,得钱十二贯,买了米、面、油,还割了两斤羊肉。
裴仁静很不耐烦郑训啰嗦这些事,大唐皇帝走的匆急,绝大多数大臣都被留在了长安,吐蕃人进城,他兄弟建国称帝,这些人都关门闭户,不理不睬,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
这样其实也好,指望他们站出来拥戴,那是不可能的。这帮老油条,贼着呢,不到最后时刻,绝不会下注的。只要他们不闹腾,宅着就宅着吧。总比没事出来嚷嚷好。
尹牧平定刘辟有功,却因朝中没有根基,自回长安后一直在坐冷板凳,十六卫早已名存实亡,左威卫大将军不过是个吃闲饭的家伙,跑了便跑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这伙人是通过秘密通道逃出长安城的,幕后的操盘手正是四海会,郭良这家伙什么钱都敢挣,胆子比天还大,可人家现在贵为左仆射,又是安国公,不是轻易能触动的,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啦。郑训这条看门狗,自个不敢招惹他,却来拉老子下水,门都没有!
至于说李绛家贫揭不开锅,那纯是他咎由自取,三顾茅庐不肯出山,那就乖乖去天牢呆着吧,为人不识时务,活该受穷,累及妻儿,看他的老脸往哪搁。
第690章 右厢在行动
“那些个官不肯在家呆着,走就走了吧。走了清静,还能省点粮食。我问你,我让你查的那个女人,你找到了没有?”
裴仁静要郑训找的女人姓田名萁,据说是李茂的女人。之所以说是据说,是裴仁静始终不敢相信李茂会让自己的女人出来干这种杀人放火的事。
“如大海捞针,毫无眉目。”
“唉,要是好找,就不必你这位京兆尹亲自出马啦。”
“是,是,是,是下官无能。”
郑训低头认罪,裴仁静也拿他无可奈何,他虽开府做了宰相,是京兆尹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但郑训是裴仁勇任命的,眼里只有裴仁勇这个皇帝,根本不把他这个鲁王、开府宰相放在眼里。能当面认错,说明人家还把你当根葱,逼急了给你来个哑口无言,你的脸又向哪放。
裴仁静端起茶碗,说道:“我累了,你也累了,咱们各忙各的吧。”
郑训再拜告辞,出了鲁王府,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大袖一卷,心里哼道:“时无英雄,小人当道,凭你也能做宰相,简直是笑话。”
骑马在街上走了一圈,驱散随从,进了一座僻静的里坊,敲开了一户房门。开门的是个三十出头的妖艳女子,见了他抿嘴一笑,什么都没说开门放他进来,接了马匹交给老仆照顾。人说狡兔三窟,大秦京兆尹郑训可不止有三窟,为了防止被人暗算,他的窟遍布长安城,绝大部分只有他自己知道,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不知情。
没有办法,这个世道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让身边人给卖了呢。
那女人服侍郑训洗漱后坐定,婢女开始往外端菜,女人亲手烫了酒,为郑训斟上,言道:“今日是奴奴三十一岁的生辰,多谢你能拨冗过来陪奴家,奴家明日死了也甘心。”说罢落泪。郑训笑道:“哭什么,这大喜的日子。你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女人道:“那咱们喝个交杯吧。”郑训道:“要的,咱们喝个双凤呈祥。”
二人喝了酒,郑训啧啧嘴道:“不过,我记得你的生辰是在六月的,去年在田庐替你祝寿,酒喝多了,趁着酒性咱们还荒唐了一回。你几时把生辰都改了?”
女人笑而不答,面颊艳若桃花,郑训悚然而惊,摔杯而起去抓佩刀。早有一只粗壮的手按在他的肩上,那只手沉重如山,压的他半边身子都酥软了,已经抓到手的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郑训立即放弃抵抗,顺着力道的指引慢慢地坐了下去。
“你?你们是什么人?”
郑训惊恐地望着走进屋里的三个男人和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禁不住浑身发抖。这个叫月奴的女人他认识三年了,包养她也有两年了,竟然还是没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他起初以为是碰到了“捉鱼儿的”,长安城里有一些不法之徒,利用美色设局将人引进圈套,然后敲诈勒索,常能搞的人家破人亡。
但细细看看又不像,进来的这三男一女不怒而威,杀气逼人,哪像是设局敲诈的无赖。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郑训硬声问了句,他自诩也是见过风浪的,岂能被几个来路不明的男女吓倒。
“我就是田萁,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来了。”
“啊……”
郑训顿时麻了爪子,整个身躯不听使唤地委顿下去,已经跪在了田萁面前,低头说道:“我有罪,我有罪,他们拿了我的妻儿老母,我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这种话就别说了,哄得了别人哄不了我。这是你投效大秦皇帝的状白,言辞恳切,真情流露,这东西做不得伪吧。”
“是,是,是,真人面前不敢说假话,我有罪,我罪大恶极,请夫人放我一马,我愿诚心归顺燕王,但有驱使万死不辞。”
田萁跟同伴们交了个眼色,众人都面露喜悦,对郑训的坦诚、配合十分满意,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总是件轻松惬意的事。
“你安心做你的京兆尹,有什么需要我会让月奴知会你。不打搅你们饮酒了。告辞。”
四人说走就走,来无影去无踪,月奴没有走,弯腰扶起郑训,笑语嫣然,郑训默默地推开了这女人的手,那双热乎乎的柔嫩的小手此刻在他眼里就是蜂尾针、蝎尾钩。
月奴取了一对琉璃盏,倒了两杯葡萄酒,递给郑训一盏,笑道:“裴家兄弟早晚完蛋,跟着燕王才有前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郑训哼哼道:“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骗的我好苦。”
伸手推开酒杯,迈步便要离开,却听月奴在背后厉声喝了声:“你给我站住!”
郑训浑身打个寒颤,竟然就站住了。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人家处心积虑图谋你是看得起你,这长安城能守几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你以为燕王也似裴家兄弟那般好糊弄?”
郑训闻听这话,转过身来,抱怨道:“……只是这样的大事,你总该跟我打声招呼嘛,这两年我待你如何,咱们俩也算是一见钟情,知根知底的,我不是一个古板的人,你看看今日弄的多狼狈,我竟吓得给人家跪下了,我这张老脸往哪放,往哪放嘛。”说罢接过了月奴手里的酒杯,柔声道:“适才我脑袋有些昏乱,冲撞了你,我给你陪个不是,你莫怪。”
月奴笑道:“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我怎么能怨你呢。”
和郑训又喝了个交杯,重整杯盘再喝。
酒过三巡,月奴媚眼如丝,问道:“你答应要娶我为妻,几时才能兑现?”
郑训惊道:“我,说过这话?”
月奴道:“看你,又不认账,去年中秋前一夜跟我说的。”
郑训掐指盘算着:“去年中秋前一夜……我在小玉那过的,几时跟你说过这话?哦,当然啦,我跟她是逢场作戏,我跟你才是真感情。”
月奴道:“真不真光说说可不行,我不依的,我找人算过了,今年腊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我要那天成亲,你依不依。”郑训掐指一算,距离此刻尚有三四个月,便拍了胸脯说:“一切包在我身上,我老郑说话,从不食言。”
月奴大喜,又取酒来,二人直喝到一更末才散,月奴先醉了,郑训起身来,打了凉水洗了脸,望了眼月奴甜美的睡姿,心里骂道:“蠢女人,这般害我,还指望我娶你?等我收拾了田萁那歹毒女人,看我怎么活剥了你。”心里发狠,口中却道:“本想留下来陪陪你,奈何家里一堆破事,我先走了。”
掩了门出去,找苍头要了马,拉着马到了坊门前,却不见自己留下的侍从,正疑惑间,忽闻脑后恶风不善,欲低头已经来不及,脑袋重重地挨了一闷棍,瞬间昏死过去。
……
裴仁静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