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唐-第3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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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会全盘溃败。
“田布上报兵力说只有六千,实际一万都不止,因为忌惮驻扎在瀛莫深的第四师,这才老实安分,若是让他知道,瀛莫深现在的兵力不足三千人,且黄将军马上就要西征,他还能再做个老实人吗?”
郑孝章说完,默然一叹:“眼下只能抽调檀州乡军了。”
“可是檀州乡军训练未熟,上去了只能是白白送死。”
“那也不能再动瀛莫深!”呵斥了儿子后,郑孝章缓了口气,“再说了,精兵不是训练出来的,精兵是战场上磨炼出来的。眼下只是沿边驻防,距离真打还有段时日呢。”
郑浦仁不敢多劝,当场起草了调兵令,郑孝章签发了,要同意立即发出,郑浦仁劝道:“调兵的事还是请文总管副署,免得被动。”郑孝章道:“若落在他手里,又要开会,不知要折腾到几时,军情紧急,就这么办吧。”
郑浦仁劝不住父亲,忙去将调兵令发出。
人刚回来,忽见管家郑通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郑孝章向来公私分明,家人无紧要之事不得到他的总管府来,而且郑通一向稳重,如此失态,郑孝章父子不觉都是心惊胆颤。
“不好了,三郎他,他让保安局给抓了。”
“啊?什么?谁抓的?”
“冯布亲自带人抓的,现在人被拘禁在刑侦处,任谁都不让接近。”
郑孝章三子郑浦诚前日在酒楼与一醉汉殴斗,失手将人打成重伤,地方保安局调查后得出结论说是那醉汉挑衅在先,动手在前。郑浦诚是自卫过当,失手打伤了人,按照李茂审定的幽州地方刑律郑浦诚并无过错,因此人被拘禁在宅里,并没有收监。
但蹊跷的是被他打伤的醉汉第二天竟死了,其家属跑到幽州监军院控告郑浦诚当街杀人,地方官府包庇。若在往日,监军院是不会管这闲事的,郑浦诚只是挂名军官,人并不在军旅,再说幽州的监军院只是个空壳,并不管事。但诡异的是,一向不管事的监军使突吐承璀竟抱病来找郑孝章,要求郑孝章把人交给幽州保安局重新审理。
郑孝章答应了突吐承璀,身为幽州大总管,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决不能在这种事上栽跟头。郑浦诚很快被幽州保安局收监,此案重新侦查,拖了半个月,前日已经有了结论,郑浦诚在动手前曾对死者出言不逊,负有一定的责任,但的确系自卫过当,不担刑责,只须赔偿死者丧葬费即可。
幽州保安局据此拟向审理院公诉郑浦诚,郑浦诚也被郑家交保后接回。却不想,幽州保安局尚未正式向地方审理院提出公诉,死者家属却纠集了一帮人抢先一步向监察院举报说郑浦诚收买幽州和地方两级保安局,通同作弊,颠倒黑白,要求由监察院介入此案。
郑孝章在幽州自是万众瞩目,出了这样的事更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幽州不是乐天福地,官民对立并不比其他地方好多少,仇官同情弱者早已蔚然成风,此事一经被捅出来,迅速掀起轩然大波,舆论对郑家父子十分不利。
在此情形下,当监察院就此事征询郑孝章意见时,郑孝章为示公正,表示自己绝不干涉监察院履行职责,该怎样就怎样,给他父子一个清白即可。郑孝章明白,普普通通一桩过失杀人案先惊动监军使,又捅到监察院,且被搞的满城风雨,这岂是偶然,这背后必有一只黑手在操纵。
他郑孝章如今大权独揽,树大招风,难免是非多,此刻理应多避嫌,少出手。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第708章 伤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郑孝章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树大招风,坐在他这个位置上难免整日生活在东西南北风夹击下,他郑孝章能坐今天这把交椅,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不动,自有人在为他奔走,他的人一直在调查幕后那只黑手,只是那只手隐藏的太深,至今尚未查出结果,郑孝章本想忙过眼下亲自坐镇查办,却没想到对方出手这么快,竟连冯布都介入了。
冯布是保安局的刑侦处主事,位份虽然不高,却是实权在握,在幽州,能调动他的,也只有李茂了,不要说保安局的那些牛皮哄哄的头领们,就是他郑孝章也休想支使他。
难道幕后那只黑手是李茂?郑孝章觉得此事可笑,却又不敢不信,京西吃紧,后方更须稳定,自己权势过大,行事独断专行,他真的就对自己放心吗,拿这桩案子入手,拿住自己的要害,正好便于他掌控全局。
顾忌到幕后那只手可能与李茂有关,郑孝章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不敢再干涉此案。他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归根到底是李茂给的,若被李茂撤去信任,他今日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可以瞬间成幻。
但他心里不相信这些是真的,他自问除了行事霸道,好揽权外,真的对李茂是一心一意,何曾有过半点外心。
郑浦仁见父子半晌无言,激动地劝道:“单丝难成线,若无他的首肯,谁敢动父亲。真是让人寒心,父亲殚精竭虑支撑着这一大摊子,劳苦功高,没想到大业未成,却落个如此下场。”
郑孝章黑着脸道:“你也说大业未成,飞鸟尽,良弓藏,而今鸟还飞在天上,他有什么理由藏起我这把弓?”
郑浦仁不敢言语了,父亲骄横跋扈好揽权是真,但对李茂的忠心也是真的,一心一意,从未有过半点二心。
默了半晌,郑孝章对郑浦仁说:“你得空还是去看看老三,他自小没吃过什么亏,别干出什么傻事来。”
听了这话郑浦仁心里无比沉重,他曾为刑狱官,监狱里是什么情况,他心里一清二楚,那是太阳底下最黑、最无人道的地方。当年他手握重权,借着李茂吹起的革新之风也想改变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向传统妥协,历朝历代积攒下来的东西想改去有多难,况且他坚信改与不改跟自己和自己的亲人没有半分干系,自古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刑狱之设是为治民,跟他这样的家族有甚关系。
想到这些陈年旧事,郑浦仁不禁苦笑了一声,为自己的短视感到羞愧。
到了保安局刑侦处拘留所,却被告知人已经转去了保安局直属监狱,只是一个小吏出面告知,不要说冯布,连刑侦处的门都没让他进。
郑浦仁心里又是一阵苦笑,他们郑家在幽州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怎会沦落到连狱吏都懒得讨好的地步呢。
到了保安局直属监狱,郑浦仁没有找亲故,而是花了点钱打通关节,见到了他的弟弟。郑浦诚此刻精神还不错,为人还很嚣张,见了哥哥,底气更壮,人多眼杂,郑浦仁没敢多说什么,只是勉力他要挺住压力,吃好喝好,保重身体。
直属狱不像刑侦处那般势力,狱丞闻之郑浦仁来了,立即现身相见,拍着胸脯担保照顾好郑浦诚,狱丞的话郑浦仁信了,他郑家只是被人算计,还没倒,在幽州还撑着一片天。托大哥的福,郑浦诚在保安局直属狱里着实过了两天好日子,白天有酒有肉,有人陪赌钱,晚上还有女人来打横,都是落难的官家女子,姿容不赖,价钱个公道。
心情一好,郑浦诚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跟狱卒和牢头打起了赌,说三天之内若不能出去,他就一头溺死在尿桶里。这话说了没一天,他便闭嘴了,这一天里,保安局连续审了他六次,只见了冯布一面,其他五次审讯,冯布都没有露面,审讯他的人也不像是刑侦处那帮人。
冯布对他还算客气,虽疾言厉色,到底没有动手,那五拨人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大耳刮子不要钱似的使劲抽,动不动亮鞋底给他看,且动手打人的手段很有技巧,让你疼的钻心,却叫不出声来,且身上还不见一丁点儿外伤。
牢头和狱卒们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这位骄横公子便不再那么客气,冷嘲热讽,极尽羞辱之能事。郑浦诚那受的了这个,当场就跟他们吵起来,这些牢头、狱卒也都个个骄横惯了的,岂容他一个犯人在眼皮子下撒泼,若非有几个老成的劝阻,当场就要给他好看。
一连五天都是如此,冯布审过,那帮人接着审,接连被打了五五二十五场,郑浦修寝食难安,又全无重见天日的希望,郑浦诚的气焰彻底没了,自小到达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他开始哭,不吃饭,暴躁起来胡乱骂人,终于惹恼了一位脾气暴躁的狱卒,于是在一个深夜,那名狱卒将三个健壮的鸡尖犯送进了他的单人牢房。
那一夜,郑浦诚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被逼吃了两条黄金鱼,后门洞开,贞操碎了一地。拂晓时分,三名健壮的鸡尖犯被人带走,管事的牢头揪着犯事的狱卒来向他道歉,说因调度失误,错把人关进了他的屋,今后一定注意,杜绝类似事件发生,又问他是否需要医治,想吃点什么换换口,只管提出来,灶房保证小灶侍候。
趴在烂草上软烂成泥的郑三公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解解心忧。待牢头走后,郑浦诚挣扎着坐起来,将自己身上被扯碎的囚衣布条捡起来,结成绳索,就在监牢的门上挂脖子自尽了。
最先得到郑浦诚死讯的是冯布,冯布大吃一惊,急忙前往直属狱查看,虽然监丞和牢头已经妥善修复了尸体,但冯布仍然看的触目惊心,不禁老脸通红,额头上青筋直跳,他连夜由后门入晋王府,将此事禀报给了晋王妃苏卿。
苏卿闻讯大吃了一惊,急问冯布:“怎么这么不小心,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死在监狱里了。”冯布道:“非是我推脱,此事来的好生蹊跷,当初我怕出事,特意嘱咐将他拘禁在刑侦处,但上面趁我外出公干,竟传令将他转到直属监狱,从规矩上说这也并无不当,我们没有理由不放人,为了怕出意外,我事后特意派了两个人前去监押,不想没过两天就给打发了回来,他们一再向我担保一定会照管好他。我也说明了厉害,我想这等大事,谅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谁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
苏卿道:“你这也是百密一疏。他大权独揽,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都巴不得他出事呢,你太轻信了。”停顿了一下,又道:“此事你看该怎么收场。”
冯布道:“人是死在直属大狱的,我建议一竿子插到底,给郑总管一个交代。”
苏卿道:“这样会不会伤及无辜?”
冯布道:“管不了那么许多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万不可因小失大。再说,直属狱这些年搞的乌烟瘴气,清理一下也好。”
第709章 逼
苏卿叹了一声,道:“我原本也是一片好心,郑浦诚是城内有名的花花太岁,当街打死了人,苦主无处申诉,我见她孤儿寡母的着实可怜,才想去帮她一把,无非是争点烧埋银,再给郑家三郎一个教训,却没想到我的一番苦心被人利用了,竟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而今我也是骑虎难下了。”
冯布道:“此事皆按程序在办,左右也牵连不到娘娘的身上。”
苏卿道:“虽然如此,我心难安,郑浦诚罪不至死,是我疏忽了。”
冯布去后,屏风后转出一人,却是苏卿的姐姐苏蓉。苏卿道:“旧日他助那个人平定龙泉之乱,挤走了哥哥,我心里有气,本指望借机敲打敲打他,给他个教训,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岔子。”苏蓉道:“那等恶少,死了便死了,也算是为民除害。”苏卿道:“如今京西吃紧,若因这件事让他寒了心,动摇后方,岂非要误了大事?”苏蓉冷笑道:“他若有二心便撤了他,不还有文总管吗,依我看,文总管论本事,论资历,都不比他差,还不像他那样的嚣张跋扈,郑孝章,还真是嚣张呐。”
苏卿道:“文总管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惜自己了,他做这个大总管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更是树大招风,内心也苦的很。”
苏蓉讥讽道:“我的娘娘菩萨,你又妇人之仁了,你忘了他是怎么助那个人挤走兄长,害死太公的了,让儿子亲自出征龙泉,真是贴心的很呐。”
苏卿笑了笑,没有吭声,苏蓉说的那个人和她说的那个人都是一个人——实际掌握渤海旧地的田萁,苏氏姐妹恨田萁使手段驱逐了苏景,恨她害死了归芝生,也恨跟她一条心的其他人。郑孝章当初遣次子郑浦修领军助战,便是跟她一路的,便是她苏家的仇人。
当然,苏蓉恨郑孝章还有另一层原因。张栓一直在淄青李师古、李师道兄弟麾下做大将,李家兄弟败亡后,又在淄青薛戎麾下为将。薛戎做事向来循规蹈矩,又不肯巴结李茂,张栓一直不得重用,迟迟升迁无望。
李茂去长安前将他调来幽州,却没来得及给他升官,只做了个王府郎将。张栓虽手握兵权,实权很重,到底位次差了点,苏蓉见妹妹先封了国夫人,又做了晋王妃,自己至今还只是个县君,心里就有些不平衡,她自尊心作祟不想去求妹妹,于是便纡尊降贵走通了郑孝章妻常氏的门路,想法给丈夫挪一挪,自己也好妻凭夫贵。
郑夫人常氏自是满口答应,李茂喜新不忘旧,苏卿在王府地位稳如泰山,将来前程远大,苏蓉是她一奶同胞的亲姐姐,姐妹关系自幼就好现在仍然好,苏蓉的面子她岂又敢驳?又以为丈夫大权独揽,升个把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况且这个人还是李茂的心腹。
于是收了苏蓉的礼,找个机会把这件事向郑孝章提了,不想郑孝章却不肯通融,郑孝章的理由是眼下前方战事频繁,将士们常年远征在外,吃苦受罪,流血流汗,升迁奖赏自然应该先尽着前方,张栓资历虽深,却无多少战功,又在王府领兵,条件优渥,忽然破格升迁,恐难以服众。
不过郑孝章也没有把事办绝,后来还是循例给张栓进了一级,郑夫人常氏深感不安,将苏蓉送的礼物又退了回去,并亲自登门道歉。
苏蓉由此恨郑孝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梁子就此结下。
她眼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稀奇,苏卿没敢接话过来,她跟张栓的婚姻本是外人撮合而成,婚后夫妻感情一般,也未再生育子女。张栓这些年郁郁不得志,对女人是越来越上心,家里左一个进,右一个进,已多年不亲近她,守活寡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苏蓉又是个很保守的人,不肯坏了妇德,压抑的久了,难免有些过激。
不过苏卿也知道,姐姐虽不像早年那样娴熟温良,与世无争,但也非心肠恶毒之人,只是心里有气发两句牢骚罢了。
郑浦诚的死让郑孝章无限悲痛,似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半夜睡不着,他又来到灵堂,亲手打开儿子的棺材盖,望着儿子冰冷的尸体,心缩成一团,像要碎了。儿子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保安局直属狱,狱方竟然不肯交还尸体,他暴怒之下,不顾一切地冲出大总管府,冲进保安局直属狱硬是把尸体抢了回来。
这具尸体虽然经过精心的修饰,却仍掩盖不了累累的伤痕,郑孝章如鲠在喉,老泪纵横,却哭不出声来。
管家郑通连忙上去扶住他,为他揉胸,拍背,好一番折腾后,郑孝章才哭出声来,不过他很快就用袖子拭净泪水,他不能让人看到他哭,他们就希望看到他哭呢。郑通看着着实难受,劝家主好好哭一场吧,郑孝章却笑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在清冷的烛光下甚是骇人。
他在灵堂坐了下来,守着儿子的尸体,絮絮叨叨地说起了郑浦诚幼年、少年时发生的一些琐事,郑通认真听着,不时插一句话引着家主继续说下去。家主这些年官越做越大,为人也越发冷硬,现在更是铁石心肠。
在外他是个杀伐决断的狠人,从不说自己的私事,即便是在家里跟妻儿在一起,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臭脸,像今天这样的脆弱,这样的絮叨,还是第一次,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郑通努力引导他多说一